第二迴-Zwei- 虛無-NULL- (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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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仍屬華麗之列，但跟以紅色作主調的接待室相比，以寶藍色為主調的王座廳在金碧輝煌之上更添一份莊嚴感。

　　大廳盡頭的台階上擺放著兩張鑲有寶石、高椅背的王座。舞者們、以及從各地而來的貴族們都坐在台下的銅製布椅上，等候皇帝的到來。

　　舞者們均被安排坐在台下的最前排。依愛德華所見，現在只有六名舞者在場，盡頭的兩張椅子仍是空的。

　　「雪森勳爵為何未見人影的？不是說他也被選中了的嗎？」

　　「就算不是，他定會被邀請來參加典禮吧……發生了什麼事嗎？」

　　「別亂說！在祭典開始當天便發生事端，可是不祥之兆！」

　　這時，幾位貴族婦女的低頭私語被坐得較近的愛德華聽見。

　　三大公爵家之一，唯一沒有跟奇異生物有關係的霍夫曼家，他們也有代表參加祭典嗎？有趣，他心想。

　　既然貴族婦女們說的是「雪森勳爵」，那即是說，這次代表霍夫曼家參加「八劍之祭」的，很大機會是現任第二騎兵團副團長的舒伯特‧霍夫曼。身為霍夫曼家長子的他，因為仍未繼承家族，所以在外會使用其父親的其中一個附屬爵位「雪森伯爵」，作為禮節性頭銜。

　　三大公爵家全都參加祭典，在歷史上只出現過一次。這次的舞者陣容居然如此盛大，愛德華覺得之後的戰鬥一定會很緊湊激烈。

　　但他完全沒有猜到路易斯也是其中一份子。

　　依照實力來推斷的話，理應是他的父親最有機會被選中的，神到底在想些什麼啊？……算了，還是回去思考對策吧。

　　愛德華的臉上露出些微不悅的神情。

　　而這時的路易斯，正面帶微笑，站在安凡琳女公爵面前，準備打開話題。

　　「妳好，安凡琳女公爵，我叫路易斯‧齊格飛，」他先微微彎腰，握住安凡琳女公爵伸出的右手，在手背上輕輕一吻後，再有禮地問：「冒昧一問，請問妳對我有印象嗎？我們曾經在多年前的家族舞會上碰過面的。」

　　雖然他的話聽上去似是過時的搭訕，但其實所言非虛。

　　路易斯記得很清楚，在七歲那年，他在一個齊格飛家和溫蒂娜家合辦的舞會上曾經跟當時的溫蒂娜家獨女，也就是眼前的安凡琳女公爵，布倫希爾德‧溫蒂娜碰面，並一起玩耍。當時他已被她如同泉水般清純的美貌深深吸引，多年來一直不能忘懷。難得現在自己坐在她的旁邊，他決定鼓起勇氣跟她搭話，跟她建立起關係。

　　「幸會，齊格飛先生。實在抱歉，我想不起關於那次舞會的事……」

　　說時，布倫希爾德低下頭來，讓瀏海遮掩自己的臉容，彬彬有禮地道歉。

　　「啊、啊，是嗎？沒關係，妳不用介意的，我不過是問問而已……」

　　安凡琳女公爵有了名的不常出席公眾場合，這十多年來去過的舞會聽聞只有數個，那麼她應該還記得那一次舞會的事吧──路易斯本來是這樣以為的。

　　為什麼會忘掉的呢？我明明記得那麼清楚。他心中閃過一絲疑惑。

　　「愛德華，你的家人也會來嗎？」

　　正當愛德華在偷聽路易斯和布倫希爾德的對話時，諾娃的一句提問打斷了她。

　　本來諾娃是不能與愛德華同坐的，但他跟守衛長說了一句「她是我的劍鞘」後，守衛長便請示了上級，再以一副一頭霧水的樣子為她安排了座位。對此，愛德華感激不盡──因為如果諾娃不在，他的鄰座將會是路易斯。

　　「為什麼這麼問？」

　　「這個儀式不是邀請了各地的貴族、領主前來嗎？你說自己是男爵家出身的，那麼你的父親也應該會收到邀請的吧？」

　　「不會的。你應該知道我家只是掛名的貴族吧，到現在仍是貴族、擁有領地就已經算是幸運，沒人會理會我們的。而且以那個人的性格來看，就算有邀請，他也不會來的。」他平淡地回應。

　　「但兒子可是成為了舞者，就算這樣他也不會來看一眼嗎？」經愛德華一說，諾娃開始認為他的父親定是一位冷酷無情的人，也隱約感覺到父子倆的關係應該不太好。

　　「他大概不知道這事。」

　　「你沒告訴家人嗎？」聽畢，諾娃一臉驚訝。這麼重大的事，總要跟家人說一聲吧？她認為。

　　「沒有，反正告訴他們又沒有什麼用處，況且……」這時，少年把頭別過去，「我不想告訴他們。」

　　「為什……」

　　諾娃正要問下去時，從王座廳東門進場的皇家儀樂隊打斷了她。

　　吹奏著響亮有力的進行曲，銅樂和敲擊樂的合奏一瞬間把會眾的注意力集中到一點。在音樂響起的同一時間，皇帝、祭司長、宮內大臣以及騎士團長緩緩地從最靠近王座，也是王室成員專用的西門步進大廳。

　　因應皇帝進場，全場肅然起立，以示敬意。

　　有著一頭淡金色短髮的皇帝阿洛西斯披著象徵王權，同時也是康茜緹塔家代表色的紫蘭色天鵝絨毛王袍，緩緩踏上台階，再安坐在王座上。正值三十之齡的他相貌雖然年輕，但毫無稚嫩之色。深褐雙瞳炯炯有神，臉上膚色是健康的白晢。他身材高挺，一舉手一投足都帶有王者的威嚴，令人無不肅然起敬。待音樂完結，他坐下，並揮手，示意會眾可以就坐。

　　「奉世代守護我國之大神聖諭，謹此宣布，第五屆『八劍之祭』起始儀式正式開始！」

　　在台下的祭司長以雄亮的聲線，拉開祭典的序幕。

　　他高舉手上金光閃閃的權杖，再宣讀另一隻手上捧著的卷軸內容：

　　「回應神之呼喚，八名舞者現聚集於此地，準備登上神所預備的舞台，為神獻上華麗極緻的刀劍之舞。在此，我現將宣讀祭典之規則，請舞者們洗耳恭聽：


　　一、只有神指明的舞者能參加祭典，舞者不得尋求他人的協助。

　　二、在祭典中只能使用劍作為武器，不得使用如刀、槍等其他種類的武器。

　　三、每位舞者只可使用一把劍，劍必須在起始儀式上的命名儀式上得到確認，方可使用。

　　四、舞者使用的劍必須擁有實體，不可使用以術式等方法製造出來的虛劍。

　　五、舞者之間的戰鬥必須為面對面的對決，禁止進行暗殺等違反對決規則的行為。

　　六、在祭典期間，舞者之間的殺害行為不會被追究，但倘若舞者在祭典期間殺害與祭典無關的人，在祭典結果後該舞者必被追究刑責。

　　七、舞者之間的戰鬥場地不限，但舞者必須注意，不得為周遭環境帶來太多破壞及危險。

　　八、『八劍之祭』為期四個月，在四個月內必須誕生一位勝出者。

　　九、除了第八項，如有違反以上規則，將受到不同程度的懲罰。輕則被禁止活動數天，重則被取消資格。」


　　台下眾舞者對規則毫不驚訝，有些人的眼神更是毫不在意的樣子。

　　說明規則後，一旁的守衛從西門搬出一個金製水盤，放到台階的正下方。皇帝把權杖放在椅旁後，便與宮內大臣一起踏下台階，與祭司長一起面對群眾。

　　「現在開始，將會進行命名儀式。各舞者請攜同自己的劍到這『起誓之盤』面前，報上劍的名字，劍將會依照神的旨意被盤中的聖水祝福。同時舞者將會接受封爵儀式。」祭司長說完後，皇帝向他打了個眼色，示意自己有話要說。

　　「除了三位公爵家出身的舞者以外，所有舞者均會被授與伯爵頭銜。」

　　阿洛西斯此言一出，台下立刻議論紛紛。

　　大家都被皇帝的決定嚇傻了──伯爵可不是隨手可得的頭銜，現在竟然如此輕易地要送給五人？

　　愛德華和路易斯也感到很驚訝。為舞者封爵，在歷史上不是史無前例，但大多是「男爵」又或更低的「騎士」而已。阿洛西斯這次竟然一反常態，要授與眾人如此高等的爵位，愛德華對此百思不得其解。

　　為什麼要把伯爵頭銜賜給這些低等人啊？阿洛哥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麼啊？路易斯也完全想不通。

　　一陣騷動後，貴族們總算冷靜下來，會場再次回復平靜。阿洛西斯深了一口呼吸，說：「第一位舞者，雷文男爵家，愛德華‧基斯杜化‧雷文，請上前。」

　　聞言，愛德華隨即站起來，從諾娃手上接過在儀式前已經從其體內取出的「虛空」，並在會場些竊竊私語陪伴下一同走到皇帝的面前。

　　「愛德華‧基斯杜化‧雷文，請在聖盤前展示你所持的劍，並報上其名。」

　　「此劍名為『虛空』。」

　　他把劍平放在雙掌上，供皇帝和祭司長過目。

　　「請問這位少女是？」祭司長問。

　　「她是這把劍的劍鞘。」

　　此言一出，再次引起貴族們的私下討論，但阿洛西斯似乎已洞悉一切，只說：「哦，有趣。」

　　報上名字後，祭司長便從聖盤旁取過一隻金製小酒杯，在盤內取過聖水後，便澆在「虛空」的劍身上。

　　「奉尊敬大神之名，此劍已被神所接納，允許在衪的舞台上揮舞。願神祝福此劍能隨心起舞，為衪獻上最大的愉悅。」

　　「感激不盡。」

　　祭司說完後，命名儀式也就結束。諾娃靜靜地回到座位上，而愛德華則走到台階的另一邊，在皇帝面前的授銜之座上雙膝跪下，靜心低頭。

　　當宮內大臣在會眾面前簡單宣讀愛德華的簡短生平後，阿洛西斯便從騎士長手上接過家傳的封爵長劍，依次在愛德華的右肩和左肩上拍了一下。待愛德華站起來後，他為他戴上象徵伯爵身分的五角星紋章，披上以天鵝絨製成的深藍披風，並以金黑間紋的粗繩為他繫緊披風，再替他掛上以金結與琺瑯圓章製成的領環，封爵儀式就此完成。

　　「您就是愛德華啊……」阿洛西斯帶著微笑，小聲地說。

　　「嗯？」

　　「沒什麼，恭喜您，雷文勳爵。」他跟愛德華握手。

　　「感謝陛下。」

　　說完，愛德華後退兩步，向皇帝鞠躬後，便由侍童帶領就坐。

　　接著便是路易斯的命名和封爵儀式。他面露喜悅、充滿自信地走到阿洛西斯面前，向在座所有人展示齊格飛家的家傳寶劍「神龍王焰」。

　　雖然路易斯已經是齊格飛家的當主，但因為只有皇帝才能授與公爵爵位，所以他也要接受封爵儀式，在眾人見證下成為一位真正的公爵。儀式的流程大致上跟愛德華的封爵儀式一樣，但因為他要得到的是公爵頭銜，根據規條，他被披上的是只有威芬娜海姆公爵才能擁有的火紅披風。

　　「真的如我們之前所說，你為我封爵了呢。」儀式完結後，路易斯像是跟好友說話一樣，小聲對阿洛西斯說。

　　「哈哈，恭喜你呢，路易。」

　　依阿洛西斯的回答來看，他倆私下似是好友關係。

　　寒暄過後，便輪到披著天藍披風的布倫希爾德走到台階前。當她向皇帝展示家傳寶劍「精靈髓液（Elfenflüssigkeit）」時，淡藍色的劍身所發出的柔和光芒令全場目瞪口呆，無一不被它的光芒吸引著。

　　根據傳聞，劍身之所以是淡藍色，是因為它是以精靈的神石所製造，混有精靈的力量。聽說這把劍可以號令世上所有的精靈，一想到這裡，愛德華感到有點棘手。

　　不同於路易斯，布倫希爾德早在兩年前便已取得公爵頭銜，所以她在命名儀式後便返回座位就坐，全程不發一言，看上去就像一個活生生的可動雕塑，跟諾娃有幾分相似。

　　布倫希爾德過後被叫到的舞者，在他的名字被公開後立刻引起討論。他名叫「奈特」，沒有姓氏。左眼戴著眼罩、以紫色髮帶繫著的灰銀長髮的他，在站起來時已經令會眾感到恐懼，身上一件款色普通的黑色燕尾服看似能把他給人的負面感覺給抵消，但當眾人看到燕尾服裡的是一件紅色襯衣時，恐懼非但沒消失，反而增強了。

　　他身旁站著一位少女。縱使她身穿絢麗的深紫長裙，但人們的目光都集中在她一頭耳前白、耳後黑的稀有短髮，以及一雙被認定是不祥之兆的紅色瞳孔。

　　「喂，以髮帶繫著、銀白似月的長髮，黑與紅的衣裝，還有那個眼罩……難道他是最近傳聞裡到處出沒的吸血鬼？」台下其中一位貴婦突然說。雖然她的音量很細，但在寧靜的大廳裡的一句話，幾乎大半數人都能聽到。

　　吸血鬼是最近在安納黎流傳的一道流言。有人目擊到有一個長得跟傳說中的吸血鬼很像的人在全國不同地方出沒。起初這道流言並沒有什麼可怕，但自從有人聲稱親眼目擊到吸血鬼在某人煙稀少的地方裡吸吮少女的血後，大家都開始害怕了，但因吸血鬼的行蹤實在太飄忽，這道流言沒獲得絕對的說服力。

　　「怎樣可能？那只是亂編的流言吧？還有那個吸血鬼不是會披著一件黑色披風的嗎？他沒有啊。」在貴婦身旁的另一貴婦面露懷疑之色，明顯不相信。

　　「傳說還說那個吸血鬼身邊經常會有一位紅色瞳孔的少女出現……說是湊巧也太難解釋吧？」這時，她們身後的另一貴婦加入對話。

　　此話一出，全場立刻把驚呆的視線投向二人身上。頃刻成為焦點的二人面對上百對眼睛，什麼都沒說，只是徐徐走到台階前，向皇帝和祭司長展示一把名為「黑白（Schwarzweiria）」，純白如雪的長劍。

　　愛德華的想法跟場內眾人差不多，但不同的是，他的注意力落在奈特身旁那位奇異的少女身上。跟隨奈特走到皇帝面前的她，被其稱為劍鞘。

　　「諾娃，妳認識她嗎？」

　　感覺情景似曾相識的少年，急忙小聲問身旁的諾娃。同時，白劍的劍鞘少女似乎留意到愛德華的視線，親切地向他微笑。

　　「我不知道。」諾娃低頭小聲說，眼神混亂。

　　同樣是擁有人型少女作劍鞘的長劍，在愛德華的角度來看，一切都太巧合了。他再追問她，但得到的只是一樣的回覆，以及搖頭。

　　「對於她的事，我實在沒有記憶。但在她身上，我感覺到一些異樣……有點恐怖……」

　　她抿緊裙擺，語帶不安。

　　她不敢跟黑白的劍鞘少女對上視線，身體某處好像在警告她，如果跟她對上視線的話，會有不好的事發生，同時腦內好像有什麼要湧出來的樣子。這種感覺跟她在樹林裡醒來時，因為沒有記憶而引致的空虛和恐懼比較，來得更複雜和混亂。她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只是覺得胸口越來越不舒服。

　　而看著奈特，愛德華在一瞬間感覺到一種莫名的熟悉。

　　奈特完成封爵後，就輪到剛才在接待廳和愛德華打個招呼的波利亞理斯進行儀式了。他走路毫不遲緩，身手靈活地遞上灰黑的配劍「烏霧（Svartureykur）」，再接受封爵。

　　第六位舞者，就是不久之前曾經跟愛德華一起在接待室裡的，身旁特別民族服飾的女士。名為霧繪千鶴的她身穿刺有甘上百種花卉的天藍長振袖。看起來才二十齣頭的她，帶著一副燦爛笑容，取出藏在腰帶的劍「璃霞（Rika）」，接受祝福和封爵。

　　半小時過去，總算完成了六位舞者的命名和封爵，終於輪到三大公爵家的第三位──霍夫曼家的代表上前了。

　　「第七位舞者，霍夫曼公爵家，雪森伯爵，舒伯特‧加百列‧D.‧M.‧霍夫曼，請上前。」

　　正如貴族婦女們在起始儀式開始前所說的，霍夫曼家果然有被選中參加這屆的「八劍之祭」，而代表真的是舒伯特。皇帝充滿威嚴的呼聲換來的，是一陣沉默。沒有人走到台階前，眾人的眼光都聚集在屬於他的寶藍空椅上。

　　「舒伯特‧加百列‧D.‧M.‧霍夫曼，請上前。」

　　眼見人不在，阿洛西斯便再次呼喚，但舒伯特仍是不見人影。人們開始小聲討論，但等了一會，他仍未有現身。

　　察覺事情有異的阿洛西斯，立刻把守衛長叫到自己身邊，小聲交代命令。

　　「快派衛兵去找雪森勳爵，如果他已進宮，從速帶他進……」

　　「不用找了，他是不會前來的。」

　　這時，一把成熟的女聲在東門外響起。未等會眾反應過來，東門便擅自被打開，在裝飾精緻的大門後走出一個身影。

　　緋紅長髮、紅與黑交織而成的華麗長裙、淡而清純的妝容，猶如一朵活生生的玫瑰。


　　「舒伯特‧加百列‧D.‧M.‧霍夫曼，已經死於我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