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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27『雙胞胎』

本章節 6251 字
更新於: 2021-12-26
  我經常做一個夢。

  夢裡的我年紀很小,眼前是陌生的街道,但又感覺無比熟悉,像是腦中有某塊記憶被封印住。

  太陽已經沈入雲層下方。我不斷往前走,從窗戶窺視每一棟房子的裡面,不知為何,屋內長滿了青苔和綠色植物,彷彿很久沒住人。我嘗試呼喊,聲音卻出不來。

  「有⋯⋯有人在嗎?」

  我再次往嬌小的喉嚨施力,回應的只有沉默。

  在不見半顆星星的夜空下,空氣越來越寒冷,我吐出的氣息變成白色。起初以為下雪了,後來才發覺從天空灑落的不是雪花,而是東西燃燒後剩下的灰燼。

  不知道像這樣走了多久,景色不曾變化。

  我走累了。指甲縫因為卡著汙泥又髒又黑,沒穿鞋的腳掌也痛到不行。我索性靠在圍牆邊坐下。

  一陣陣寒風吹拂過外露的肌膚,名為放棄的細胞擴散到全身,不安與寂寞充斥內心。

  我好想回家——

  踏、踏、踏。

  突然,從遠處傳來細微的腳步聲。

  我抬起埋在雙膝間的臉,用力眨了幾下眼睛,試圖整理模糊的視線。我看見一個人影,一名女子。她穿著再平凡不過的白色連身裙,微弱的光線描繪著秀髮的輪廓,嘴角泛著笑容。

  明明前方是磚瓦和碎玻璃,對方踩到時卻一聲不吭。

  「霧羽。」

  她呼喚我的名字。這一刻,一種舒適的感覺,如同泡在溫泉中驅散了寒意。飄散在空氣中的灰燼變成了粉色花瓣,在我身邊飛舞。

  想起來了,這個人,這個人就是我一直在找的——

  「媽媽。」我喃喃說道。

  我們真的好想妳。拜託跟我一起回家。

  但當我想伸出手時,四周的景物逐漸崩解,化為碎片。

  「等著我,媽媽,我這次一定會——」

  夢境結束了。

  現在是早上,我在自己的房間,看著熟悉的天花板發楞。

  窗邊的小熊造型風鈴發出清脆的叮噹聲。縮在棉被裡的我忍不住嘆氣。與對方重逢的喜悅和認清現實的空虛感,仍殘留在心頭,我把臉貼在被汗浸濕的枕頭上,重新閉上眼。

  如果能再睡一會兒,搞不好——

  「小霧!學校今天不是要考試嗎?快起床!」

  從樓下傳來有些粗曠的嗓音。我像鬧彆扭似地上下踢腿,起身回答:「知道了!」然後走到浴室準備盥洗。我這時才發現眼角有哭過的痕跡,淚水變成透明的沙狀物質。

  不久前還握在掌心的粉色花瓣已經不見了。


  ❖


  自從第一堂特殊課程結束,已經過了兩個星期。

  參加人數從原本的個位數提升到二位數。為了因應學生們越來越複雜的能力,我替課程增加不少測驗項目。除了原本的障礙賽跑,現在還有丟球、跳遠,以及其他需要團隊合作的活動。

  如果沒有艾利森的鼓勵、克萊希爾適時給予鞭策、部分學生的全力配合,光靠我一個人不可能達成這些。

  「你傻了嗎?本大爺才不要浪費時間陪那些軟腳蝦!」

  丸介在那天之後就沒參加過特殊課程。

  至於川繪里⋯⋯目前還是處於搭不上話的階段,或者說她根本不給別人接近的機會。

  我偶爾會看見坐在後面的鬼咲同學拿筆戳她,應該是借功課抄之類的,除此之外沒有任何交集,兩人看起來關係不是很好。

  其餘學生的狀態也稱不上穩定。

  雙胞胎固定每周兩到三次攻擊我的錢包;緋隼跟岩明總是在吵架,後者成為保健室的常客;兔耳女孩依舊怕生,一看見有人靠近就嚇得渾身發抖,讓璃奈誤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麼,心情沮喪好幾天。

  往好的方面想,班級的氛圍漸漸在改變。

  多虧了特殊課程,大家的交流次數變得更加頻繁,那些本來不太熟的學生開始會相約組隊。

  在所有活動當中,足球最受歡迎。

  「搞了老半天,你只想得出這種東西?」

  當尤朵拉發現我在做什麼,免不了被念個幾句。

  「布納的腦袋是不是有洞?」

  「我的前額葉皮質(註1)沒問題。」

  「前額⋯⋯呃⋯⋯不要隨便瞎掰不存在的詞!」

  好吧,雖然這個小鬼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態度,但詞彙量有待加強。

  「我有買日文字典,不信的話自己查。」

  「現在是『亡露』時代,誰跟你慢慢翻頁找?話說字典為啥那麼厚?放在辦公室很佔空間耶。」

  連網路一詞都講錯。身為師長我不禁感到惋惜。

  前陣子我到舊書店找一本尤朵拉雙手抱不住的字典,當然是故意的。

  看在學生們玩得很開心的份上,尤朵拉沒有繼續吐槽下去。

  事實上,她還主動提出要幫我評估每項運動的效率,印成一張齊全的列表。

  尤朵拉宣稱是用武力強迫克萊希爾代工的,不過本人整晚沒睡坐在電腦前搞出來的可能性較高。

  「敢跟別人說就宰了你。」

  儘管本人死不承認,甚至威脅我以後不許再談到這件事,她的貢獻確實讓課程得以順利展開。

  面對這位不坦率的前輩,我心裡有說不盡的感謝。

  聽說本校的教職員時常會邀出去喝酒聚餐,奇怪的是,自己一次都沒收到邀請。我堅信他們沒有刻意排擠人,而是考量到我酒量很差、容易在公眾場合失態。啊,我真是飽受關照。

  回到現在的時間點——

  咣!足球撞到金屬框反彈的低沈聲音,讓不少學生發出著急的吶喊聲。

  「回防!快回防!」

  球場上充滿揮灑熱血的學生。

  紅隊隊長是緋隼,岩明是白隊隊長。我提醒他們要遵守基礎的足球規則,嚴禁用能力傷害別人,除此之外想怎麼發揮都行。

  由於場地無法容納全部的學生,因此採取了回合制淘汰賽。

  「贏面⋯⋯似乎是日下同學那邊比較高呢。」璃奈目不轉睛地盯著場上一邊伸展筋骨。

  作為候補戰力的她是紅隊,沒被選上的理由可想而知。

  在旁邊吃紅豆麵包,同樣不擅長運動的碧也是紅隊候補。

  「我看看喔⋯⋯三十比十四,這個分數差距想追也追不回來了吧?岡島同學真拚命。」

  「這都要怪他領導能力不足,隊伍主力不選我基本上就輸一半了。」

  「我記得炎哲同學是因為一直把球踢出界才被換下來的不是嗎?」

  腦海中浮現他被氣急敗壞的岩明趕出去的畫面,璃奈用手指抵著下巴,歪頭表示疑惑。順帶一提,替補上場的富足同學防守能力絕佳,但很常犯規。

  「少胡說八道!把球踢出界是我故意的,我怎麼可能不擅長球類運動——」

  「好了好了,這個時候火焰男就乖乖退場吧。要去旁邊拿石頭練習準心或嚎啕大哭都隨便你。」

  碧一邊說一邊撕開第二個紅豆麵包的包裝,璃奈的目光卻充滿了羨慕之情。

  「話說回來,富足同學有四隻手還真方便呢。不僅猜拳總是能贏,還可以跟自己丟球,這樣就不會因為牆壁反彈撞到額頭了,哈哈哈⋯⋯」璃奈望著球場傻笑。

  就在碧絞盡腦汁想找出安慰朋友的方法時,耳邊傳來哈欠聲。

  「老師?你怎麼一個人坐在那邊?」

  「難道是對九尋同學的話產生了共鳴?」俊輝的話中帶了一絲嘲諷。

  聽見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我趕緊重整心態,抬起頭。

  「只是有點累⋯⋯不要緊。」我撒了個謊來掩飾恍神的真正原因,「你們不下場比賽嗎?岡島同學那邊感覺很需要人手支援。」

  「還是算了吧。」碧搖搖頭。

  「咦?為什麼?」

  「反正我們三個去也只是在扯後腿,不如幫大家裝飲料更實際一些。」

  「哈!那是妳們兩個沒骨氣的女生,我可沒打算一直坐在板凳上乾等啊!這次一定要成功復仇!」

  賞了挺起胸膛說大話的俊輝一個白眼,碧邊搖頭邊嘆息。

  「我看你還是等個三百年吧,自大狂。」

  「小不點給我閉嘴。」

  望著怒火中燒的兩人,我由衷希望他們能盡快打好關係。

  「老師,你最近的臉色都不太好看耶。」璃奈兩腿盤坐在草地上這麼說,「又熬夜了?需不需要請克萊希爾老師過來?」

  「不要,我跟那傢伙不合。」

  自己只是血糖有點低,拜那兩個小惡魔所賜。

  再說,上次接受完克萊希爾手法可疑的治療,我的「某個地方」就變得特別有精神,害我在上課途中或是電車裡常常陷入尷尬的處境。

  這一點也不好笑,甚至已經嚴重影響到我的日常生活。因為身體常常無來由的感到興奮,必須每天穿緊身褲。現在又是夏天,悶得難受。

  「蘿莉控老師!」

  突然有人從背後抱住我,而且稱呼的方式讓人相當火大。

  「生命衰微,需要餅乾。」

  我轉頭往身後看去,臉頰正好跟偷襲者的鼻子貼在一塊。溫熱的吐息吹得臉頰不斷發癢。

  平坦卻柔軟的部位緊緊壓住我的肩膀。

  為什麼⋯⋯命運大人,你要如此狠心考驗我對巨乳的忠誠?

  「死期將至,快點給餅乾。」

  這句話跟剛剛是不是不一樣?誰的死期?

  眼前跟我要食物的矮冬瓜是伊妮,瀏海過長所以時常跌倒的是芙妮。這對雙胞胎無論上下課時間總是聚在一起,慾望特別強,尤其是食慾,重要性大概僅次於睡眠。

  我已經用錢包作為犧牲品深刻體會過了。

  「——老、老師!?為什麼伊妮同學會含情脈脈的趴在你身上?」

  原本鬱鬱不振的璃奈突然從地上跳起來,語氣顯得異常激動。

  「虧、虧我這麼信任老師⋯⋯」

  不不不,妳千萬別被面前的景象給騙了啊,九尋同學!睜大妳的雙眼看仔細!我是那種會跟小女孩糾纏不清的傢伙嗎?

  「果然是個罪犯呢。」碧斬釘截鐵地說,語氣沒有一絲遲疑。

  我的風評再度被害。

  「老師耳屎沒挖嗎?我說我要餅乾。」伊妮不耐煩地說。

  「女孩子別隨口就講『屎』⋯⋯我早上不是才買了一堆零食嗎?到晚餐時間之前給我忍住。」

  「被姊姊大人搶走了。」

  「被搶走?」

  我轉頭望去,在樹下有個睡得很沉的女童,四周全是洋芋片跟巧克力的包裝紙。

  「姊姊大人她暫時醒不來了,要去偷掀內褲嗎?想看內褲就給我餅乾。」

  「我才沒有那種低級的興趣!再說,那是妳們姊妹倆要去妥協的事情⋯⋯好了,妳快點放開⋯⋯」

  「情況緊急,恕難從命。」

  那對纖細的手臂加大了力道。

  想要掙脫伊妮的糾纏根本不可能,她就像害怕被拋棄的寵物一樣死命抓著我。儘管身體尚未發育,師生緊緊抱在一起的畫面無論怎麼看都不太妙。

  感覺璃奈瞪我的視線越來越可怕了⋯⋯原來她是會露出那種眼神的孩子嗎?

  「真的不想看內褲?」

  「妳別添亂,話說為了食物就出賣親生姊姊的廉價親情到底是怎樣?」

  「我最愛姊姊大人了,只是對餅乾的愛稍微多一點。」

  「從妳的語氣感受不到半點真誠!」

  我發出有些浮誇的吼叫聲,伊妮突然鬆手向後退,卻沒注意到後方有台階。

  那個笨蛋⋯⋯!

  情急之下,我反射性地牽住女孩的手。

  「——?」

  那對總是沒什麼精神的慵懶眼眸罕見地出現情緒。我看得出來,她似乎很困惑。

  難道我握的太用力了?

  「不管怎麼說,強迫別人花錢來滿足自己的慾望本身就是錯的。我不確定另一個世界的風俗民情,但今天生活在日本,就要遵守規定。」

  「用內褲交換也不行嗎?」

  「不行,隨意偷看別人的內褲是犯法的。我還年輕,不想被抓去關。」

  「今天穿的是白色花紋⋯⋯」

  我制止了準備要做出驚人發言的伊妮,並命令她把裙子放下來。

  「這不是在開玩笑。」

  「我很認真,程度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等級。」

  老師倒是希望妳把這股幹勁用在課業上啊。

  「所以⋯⋯沒有餅乾?」

  面對眼角微微下垂的女童,我以點頭當作回應。只見伊妮緩緩說出「好吧」,然後沮喪地走回姊姊身邊,雙手壓住咕嚕作響的肚子。

  我很不想這麼做,但身為導師,偶爾就必須像這樣做出艱難的決定。

  心裡挺不好受的,明明是在做正確的事情。

  「老師⋯⋯新谷老師!」

  我望著女孩的背影發呆,直到璃奈用手指戳了我的肩膀才回過神。

  「跟伊妮同學吵架了嗎?」

  「⋯⋯不,我想應該沒有。」

  我認為雙胞胎私底下並不喜歡自己,只是看在有吃的份上才主動靠近。

  「年紀輕輕就這麼會搞心機,不知道該擔憂還是驕傲⋯⋯」

  「我也試過給那對姊妹點心來拉近距離。」

  「結果如何?」

  「東西會吃掉,但是聊天一概不回應。難度說不定比高橋同學還高。」璃奈露出無奈的苦笑,她這番話卻引起我的好奇。

  「想當朋友,不是很多機會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呃,老師知道她們是什麼種族嗎?」

  不知為何,璃奈對這個話題相當謹慎。

  「⋯⋯我不確定在背後談論同學的身世是否合適,好像在做虧心事。」

  我之前看過校方的資料,但裡面訊息不多。

  「如果我們能提供幫助,相信這個行為會被諒解的。當然,九尋同學不願意做的事情我不會強求。」

  想要竭盡所能地幫助對方。這是用說的很簡單,實際做起來不容易的事。

  璃奈起初有些猶豫不決,最後還是決定開口。

  「老師,對亞人有什麼看法呢?」

  出現了,這是津野田誠三曾在咖啡廳問過自己的問題。

  當時我沒經過什麼思考就直率地回答。

  「這裡的學生有超過一半都是亞人種,我們看上去跟人類沒差別,也能夠相互溝通。不過,還是有很多人恨不得將我們趕出這個國家。」

  我陷入沉默,因為自己犯了最大的禁忌。

  「被迫與父母、家鄉分別的我們不能隨意離開學校,無論走到哪都會受到監控,但是還沒傻到對外界的消息一無所知。」

  「九尋同學,我不是有意要⋯⋯」

  說到這邊,我的表情變得沉重,意識再次落入回憶的迷宮——熊熊燃燒的建築物、哀號、警笛聲,以及蛋白質燒焦的惡臭,瞬間全部湧上腦海。

  看到別人痛苦地死去,就算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也還是會難受。

  就連早已習慣與死亡相伴的軍人,都要在災後接受輔導,更何況是一般老百姓。

  「這不是老師的錯。」反觀璃奈的語氣顯得平靜許多,「社會目前能跟我們和平共處,也是多虧了許多人的功勞。老師願意來這裡教書,我真的很感激⋯⋯」

  險些被噩夢吞噬的我,順著璃奈的目光往那棵樹下望去,妹妹伊妮正窩在姊姊的懷中打盹。

  我突然有個不詳的預感,無論接下來璃奈要透露的東西是什麼,自己不會喜歡。

  「原本不該相遇的兩個物種結合,就是魔獸與人族的後代。」

  「什⋯⋯?」

  「跟常見的獸人種和亞人種不同。」璃奈輕輕地發出歎息,「他們在出生時就攜帶著稀罕體質,而且對魔力、鮮血有著強烈渴望。即使在我們原來的世界,人們也懼怕著這些存在。」

  望著那兩張幾乎毫無威脅性的柔弱臉龐,和曾經襲擊自己的怪獸有著天壤之別。

  伊妮和芙妮無法選擇父母,怎麼能叫她們為六年前的災難負責?

  「特性與拉彌亞相似,那是一種象徵『貪欲』的似人似蛇生物。這是轉換成人類能理解的說法,在我們的世界,這些生物有別的名字。」

  拉彌亞,希臘神話的那個拉彌亞?我記得小時候讀的小說有出現。

  在故事裡,勇者和夥伴們潛入沼澤地帶,遭遇專門誘拐小孩然後加以殺害的怪獸拉彌亞。那絕對不是什麼友善的存在。

  「也就是說,伊妮同學跟芙妮同學的父母,其中一方很可能已經⋯⋯」

  在六年前被軍隊殺死了。

  璃奈不忍說下去,我在腦海中自動接續那段句子。

  『牠們之所以發動攻擊,單純是因為身處陌生環境而感到恐懼,今天換成任何動物都會如此』

  我想起在某篇報導上看過的話。

  大多數人認為威脅必須被清除,更何況牠們所生的後代也是高風險族群,我無力改變這點。

  至少,今天獲得了新情報。困難的不是維持現狀,而是如何在對方不願意溝通的情況下打開她們的心房。

  「謝謝妳,九尋同學,願意跟我講這些。」

  「⋯⋯我想幫老師減輕負擔,這是我基本能做的。」

  璃奈伸了個大懶腰,然後拿起水壺倒了兩杯,把其中一杯給我。

  「老師要不要喝?如果不嫌棄的話。」

  「原來妳還會泡茶啊。」

  聞言,璃奈鼓起了雙頰。

  「好過份,至少這種小事還是辦得到的,只不過是把茶葉丟進熱水攪拌⋯⋯」她的聲音越來越小。

  璃奈突然開始左顧右盼,那對紅色眼眸顯得有些害臊,最後望著困惑的我說:

  「人家還不太會用瓦斯爐⋯⋯所以熱水是日下同學準備的。」

  我喝了一口冰涼的茶,在舌尖感受那股苦澀味。

  「味道如何?」

  「苦。」

  長年受到霧羽製作的麵包寵愛的我有點不習慣。

  看見我的臉皺成一塊,璃奈先是輕聲笑了笑,然後自己也喝了一口。

  「真的好苦喔。對了,聽說大人比較常喝咖啡,老師喜歡加牛奶還是糖?」

  當她問這個問題時,我想了想,回答道:

  「應該是牛奶吧。」

  原先對這個領域不了解的我,在這六年漸漸能夠忍受咖啡的淡淡苦澀,璃奈則喜歡往茶裡加蜂蜜。她曾經告訴我,無論多麼注意沖泡的細節,味道還是跟記憶中的不一樣。

  「總有一天,我會知道班上每個人的喜好⋯⋯然後跟大家一起在陽光下喝茶吃甜點。」

  雙手握住杯子,璃奈凝望著不遠處踢球的眾人露出笑容。

  「在那天到來之前,咖啡和茶的沖泡法我會認真學。」

  想起璃奈立下的決心,她要協助自己將班級關係變得更團結,這份心情是認真的,無庸置疑。

  剩下的問題就是我的覺悟——我真的準備好接受任何挑戰嗎?

  眼下除了川繪里的問題,又多了魔獸後代要煩惱。日子有限,我必須盡快擬訂出新的對策。

  內心沉思著的同時,球場此起彼落的吶喊聲並沒有消停的跡象。


  (註1:一般認為,前額葉皮質與人生存的慾望以及性格有關。具體來說,前額葉皮質涉及與計劃相關的高層次認知活動、人格表現、作出決定的過程,以及調節社會活動、語言功能的某些方面等行為,能根據內在目標組織思考與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