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　悖逆與輝煌-04

　　她沒有撐開大傘擋住攻擊，讓那細細的水絲刮過自己的身體上，留下血痕。

　　「初雨！是不是你！初雨！」

　　對著男子大吼，諸星緒卻希望對方不要回應自己，因為那人的聲音即使轉變也會帶上特有的上揚尾音。像是細小的淺勾總是會撩動她的心緒，使她有安全感也會有心跳加速。

　　男子仍是不開口說話，這次卻沒有停下水絲的攻擊，直直揮刀過來攻擊。

　　諸星緒並未撐開傘面擋住，而是單手擋住揮過來的刀，即使那樣的力道讓她的虎口整個發麻到要把傘給振開，她仍是緊緊握住不肯放手。

　　另一隻手則快速地伸往對方的臉上，要揭開那個其實已經搖搖欲墜的面具。

　　對方查覺到諸星緒的動作，反手一個握住那隻手就要往後折，諸星緒咬牙毫不猶豫地伸腳要踹往男子最脆弱的地方。

　　男子一愣，似乎錯愕沒想到諸星緒會這麼做，趕緊甩開手往後跳，這也讓諸星緒更有機會將手往他的臉上揮去。

　　他趕緊側身閃過，迅速又拉開距離，期間諸星緒竟是用上重力反擊那些水絲，讓他們在空中凝滯成水珠。

　　「得到答案，真的那麼重要嗎？」

　　男人終於開口了，低啞而磁性，明明不與那人溫潤和煦相同，卻在那不改變的尾音上洩漏。

　　「為什麼？」

　　舉起傘的手垂下，諸星緒滿面複雜地問了這三個字。

　　為什麼，是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知道自己再怎樣也瞞不過對方，男人面具底下的嘴唇勾出苦澀的弧度，接著伸手摘下那其實再被碰到就會碎裂的假面。

　　亞麻綠半長髮底下的臉龐俊美無雙好似上帝最完美的雕刻品，比水還透徹的雙瞳有著散不去的薄霧似是消失已久的江南煙雨，薄唇如櫻此刻抿出主人心中的無奈與不變的寵溺。

　　是初雨。撿到她、陪伴她、鍛鍊她、使她一步一步成為悖逆者，走到這裡的人。

　　「為什麼──！」

　　流不出眼淚，心卻好像比任何時候痛苦，像是刀絞又似是被人狠狠掐緊，下秒就會死去。

　　「初雨，到底，為什麼是你？」

　　「悖逆者最後的敵手會是輝煌者。」他淡然地說著規則。

　　「你該知道我指的不是這個！初雨不準試圖避開我的問題！」她怒吼著，「你、你怎麼可能是輝煌者！怎麼可能是！」

　　他，一點都不像是輝煌者啊。

　　到底哪一個輝煌者會出現在平民區，為什麼會甘願待在那樣糟糕的地方甚至收養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甚至剛開始什麼都不會的小女孩！

　　「但現在，似乎什麼都不重要啊，小緒。我是輝煌者，而你是悖逆者。」

　　頓了頓，他笑著說：「輝煌者是悖逆者必須越過的坎……你不是想要出去嗎？不是一直想跟我看同樣的景色？那、就必須打敗我。」

　　他單手揮動長刀，刀尖在閃出銳利而冰冷的光。

　　「我贏了……你會告訴我原因嗎？」

　　深呼吸一口氣，壓下所有的心痛以及顫抖，諸星緒認真地問。

　　「可以啊。」

　　初雨笑，像是過往她所熟悉的那樣，如溫煦的午後陽光又好似晨間的薄薄雨霧，不同的感觸卻都是屬於他的溫柔。

　　戰鬥再次展開，這次先出手的仍是初雨，揮出刀的他瞬間收斂笑意，整個人又變得跟帶面具的他一樣冷冽似冰。

　　──你之前不會這樣對待我的，你說過你捨不得。

　　抵擋住初雨的攻擊，諸星緒心中閃過這句話。

　　她不是沒有看過冷酷的初雨，那是與他平常截然不同的模樣，好似什麼事情都無法阻止他的攻擊與殺戮，無情地像地獄裡的死神不斷揮舞劇鐮刀收割生命。

　　只是，他在過去從未這樣對待她過。

　　「我不想輸。」

　　她再次使用重力異能，卻是往後退開讓自己浮空，高居而上地看著底下的他。

　　他微仰著頭，面色不改，聲音卻是溫和的：

　　「我不想贏，也不願讓你贏。」

　　一抹嘆息，仍是溜出了口。

　　刀與傘接連的碰撞，諸星緒其實與初雨對戰的次數多到數不清。但大多現在看來，都是初雨的手下留情，以及有意鍛鍊。

　　不知道初雨當初究竟是為了什麼，但每當她戰鬥得快要倒下時，她都會想起初雨曾經對她說過，除去他之外她誰也不能輸的話。

　　強制用重力與他揮刀的動作凝凍住片刻的瞬間，諸星緒二話不說揮散擊飛他。

　　傘是個攻防兼具的武器，撐開的傘面可當盾牌，而若將傘尖磨利就堪比刺劍般可怕。但諸星緒的傘，一直以來都未在傘尖上做過琢磨，仍是與一般的傘一樣是圓滑的。

　　這其實是削弱了諸星緒的攻擊力度，但不僅是本人沒有對此覺得有任何不當，就連當初推薦她使用的初雨也不覺得不好。

　　原因無他，諸星緒若是用了帶尖的傘，那樣就不適合在雨幕下走動，傘會破壞掉所有的氛圍。

　　很無用的原因，卻是諸星緒堅持的理由。

　　她的傘除去是防護攻擊的利器，更是在樂園骯髒的雨珠下撐起他們行走時的一片天地。

　　此刻與初雨對上，諸星緒不得不苦笑承認，自己當初那無聊的堅持真是太好也太諷刺了。

　　她就算心中絞痛，仍然害怕著若是傘尖為刺的狀況下會刺傷初雨。

　　「你若是不對我下重手，是永遠無法越過輝煌的。」

　　初雨後跳了幾步，身邊開始出現一顆又一顆的水珠，另一隻手上則用水異能作出了長鞭。

　　真是，越來越不妙了。

　　長刀代表近戰，水珠則是遠程的子彈，長鞭則為中長距離的防護。

　　諸星緒更清楚，初雨若真的動起真格的，那她可能就撐不到現在。

　　「你不也未對我使出全力？初雨，你既然要我跟你索要答案，那是否就該認真的對待你我之間的戰鬥？」

　　「我的全力，向來都不是對待人類。」他嘆口氣。

　　不是對待人類？那她過往看到的那些都是什麼？然後，這麼說來初雨會全力對待的對象……不是人類？

　　「如果你真想要我認真，小緒，那你也不該再藏了。你的那些招式，都只能用到我這裡為止。若你越過輝煌，你會知道你現在的這些，都不算什麼。」

　　只是，他……真的是捨不得的。

　　「輝煌的後頭，是你要告訴我的真相嗎？一直以來，遮遮掩掩的那些事情。」再次握緊手中的傘，握到虎口都有些發麻，諸星緒問道。

　　「是。」

　　她現在浮在半空能夠清楚看到初雨臉上的表情，即使他的髮隱隱約約地擋住那雙好像埋藏什麼秘密在裡頭的眼瞳。

　　但她還是看到了他不變的寵溺，以及……不捨。

　　既然不捨的話，又為什麼要成為她的坎？又為什麼要指引著她走往成為悖逆者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