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迷途的間章

本章節 8978 字
更新於: 2021-12-14
  意識朦朧,我緩緩得睜開眼睛。
  
  說起來,已經多久沒夢過這裡了?
  
  稍稍整理情緒後,從身處的草地中起身,在這虛幻的夢境世界中,說實話對於周遭的一切都沒有任何實感。
  
  草劃過皮膚的觸感並沒有從腳踝傳來,甚至連行走時的運動過程也沒有得到任何反饋,像是意識被抽離後在強硬地把我丟到這令人惆悵的空間中。
  
  近乎剝奪視野的大霧將我完全籠罩,導致我根本無法丈量腳下的草原究竟覆蓋了多大的面積,誰知道,說不定根本沒有盡頭吧!
  
  起身後我開始向前方走著,不只心態渙散連走路的樣子都顯得漫無目的,反正最後會到的地方應該都一樣。
  
  無風的原野已經夠了無生機的了,在濃霧遮蔽了大部分陽光的情況下又變得更……怎麼說呢……抑鬱?
  
  走了不久四周開始出現不同景物,一頂殘破不堪的金屬頭盔靜靜的被丟棄在我的腳邊,一枚失去光澤的銀制徽章掉在離我三米遠的地上。
  
  一把青銅鑄成的制式單手劍,以稍微傾斜的方式插入地表,杵在我的行徑路線前,但我的腳步依然沒有停下,在繞過它時,我的指尖不經意地撫過劍柄,這些曾是我生命中一部分的事物,如今卻以無法激起我心中一絲漣漪。
  
  我停下腳步,稍稍抬頭,果然每次都會走到這裡?
  
  一縷陽光在原野上,形成一個半徑約兩米的圓形區域,與外面的毫無生氣相比,這個被溫暖耀眼的金光所包覆的區域簡直是不同的世界,微風吹拂草地形成的波浪型搖擺和青草相互摩擦產生的唏窣聲,一般人看到這景象肯定會讚嘆不已。
  
  只要再向前走一小步,我便能踏進眼前這溫暖怡人的光芒,但我卻停在原地,絲毫沒有繼續前進的打算,我開始定睛看著光芒正中心,一面金黃耀眼的旗幟,靜靜地聳立在光芒的正中心,旗面的樣式很精緻,但我對材質或花邊不太了解,旗幟的圖案為一種龍形的圖騰,其所代表的含義為-「英雄」。
  
  「不去嗎?」
  
  一道來自後方的聲音,馬車大小的巨石上坐著一名男孩,年紀約 十一、二歲,沒有疑惑,甚至沒有回頭,我只是閉上眼輕輕嘆了口氣。
  
  「不……」我回答,十八歲的我,口氣卻像個上了年紀的大叔。
  
  「為什麼?」男孩的聲音散發著一種堅毅的情感,包含一種足以排除萬難的宏願。
  
  「試的夠多了……」我抬頭看向上方空洞的天空「我可以接受這個結果」
  
  好一段時間,世界又陷入了沉默。
  
  「不能接受……」男孩打破了沉默,語氣中充滿了哀傷……與不甘。
  
  「……」
  
  「別放棄啊!!!」他的聲音不自覺轉為嘶吼。
  
  男孩的話中帶著哀傷與憤慨,像是重要的玩具掉進河裡,不論怎麼撈,手中依然空無一物,他看起來是如此受傷,因為他知道,他所追求的會隨著河流越來越遠,直到消失。
  
  「對不起……」我不敢回頭去確認他的表情,我想……這輩子可能都不敢「我真的不行……」
  
  就這麼沉默著,直到意識逐漸被抽離。

  

  
  
  「哈~唔~」從床上起來,旭打了個哈欠,接著開始四處活動身體,檢查自己是否完全復原,好消息是一個月前的傷現在已經毫無蹤跡了,旭不自覺發出讚嘆。
  
  趁著時間還早,旭來到到戶外。
  
  「呼~呼~」
  
  沒細心數到底做了多少引體向上,旭鬆開抓著樹枝的手輕盈地躍下,不只是傷勢的復原程度,就連康復情況也超乎預期的好,在力量上甚至有一種煥然一新的充沛感,身體似乎更加輕盈,總的來說,他現在的身體狀態可能超過了一個月前還沒受傷的自己。
  
  「早安,旭!」
  
  銀鈴般的聲音從後方傳出,旭對此並不陌生,他轉身看向從教堂中走出來的月,即便兩人已經認識了有一個月,旭仍然忍不住因眼前的容顏而稍稍愣神。
  
  「月光映照下的精靈之境」,用這話來形容眼前的少女在適合不過,當然旭不可能有才華與膽量說出如此唐突的話語,只覺得如果孤兒院內的女孩們長大後也如此出水芙蓉的話,作為義兄的他肯定會無比驕傲,雖說即便是現在已經足夠令人滿意了。
  
  「月……早!」
  
  「你的傷也恢復了?」
  
  「是啊!」旭看了看月,與他一樣一個月前的傷如今已完全不見蹤影了。
  
  「既然如此,作為康復的慶祝……」月走到樹下,拿起靠在樹旁屬於旭的佩劍,連同劍柄一同丟往旭的身前「打一場,你說如何?」
  
  少女的行為直接打破了旭方才對她的印象,也是,畢竟一個月前旭便已經從戰鬥中瞭解,眼前的少女不太可能是什麼深居閨中的大小姐。
  
  「……」接過劍,旭看著手中的佩劍,沒有絲毫要將其出鞘的打算。
  
  「怎麼了?」月看著陷入沉默的旭,甚至可以從中察覺到些微的抗拒「騎士院有規定男女之間不能相互對打?」
  
  「沒,但沒人會不看氣氛的找女性對戰。」旭沉思一會兒「被女性邀約的機會就更別說了。」
  
  「所以……我是第一個?」
  
  「感到榮幸吧!」旭嘆了口氣,將劍放在一旁的木製長桌上「比起這個,只有我拿武器的話可是嚴重犯規!」
  
  「……反正只是把鈍劍!」見到興致被打斷,月抱怨般地嘟嚷道「上面都鏽跡斑斑了,你到底有多久沒保養它了?」
  
  旭臉色一怔,為什麼月會清楚這件事,隨後想起一個月前的戰鬥中他親自把劍交給月的事。
  
  「儘管幫了大忙,但用它砍那些東西可費力了!」月走到旭的面前,此時的她眼神清澈,無比專注地注視著旭「所以……為什麼?」
  
  面對月的提問,旭轉過頭,只是簡單地說了句「沒什麼……只是懶得弄而已。」
  
  「是嗎……好,反正也不可能用真劍來打。」
  
  說完月便往一旁的樹走去,雙手擺出某個獨特的手勢後,將一隻手微微輕貼與樹幹之上,樹在轉瞬間快速地生長,先是枝椏,再是樹枝,成形,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兩把材質與樹相同的木劍就這麼神奇地「長」了出來。
  
  「哈哈,不用這麼認真地看著吧?」月將其中一把劍丟向了因方才的景象而被挖空注意力的旭「之前你不是就見過了?」
  
  「那時我可沒有餘力關心這事。」旭接過丟來的劍「這……就是「精靈術」?」
  
  「沒錯,可不要覺得我是術使就放水喔!」月把玩著手中的劍,劍在手中轉了幾圈隨後指向旭的面門「我對近身戰還算有點自信的。」
  
  「是,是!」旭隨意的揮了揮手,在與月隔出一段距離後停下腳步,緊接著姿勢一沉,將劍擋在身前。
  
  隨著兩人的沉默,氣氛頓時昇華,彷彿一片枯葉的落地也足以作為決鬥開始的信號,下一個瞬間……
  
  哐啷!!!
  
  劇烈的撞擊聲自離眉心僅分毫之差的地方爆散開來,月以她的最快速度將與對手之間的距離從數步瞬間歸零,然而這本應出其不意的突刺卻被眼前這名少年穩穩接下。
  
  沒有效果?
  
  月並沒有感到過多的驚訝,畢竟會被這種進攻嚇到失了陣腳的人大概也只是些一般貨色,而她早就知道眼前的旭絕不一般。
  
  後撤一步,再向前衝刺,月揮舞著木劍展開狂風驟雨般地進攻,兩劍相撞的聲響愈加頻繁,彷彿下一個瞬間就會斷裂,儘管如此月也沒有打算停下腳步。
  
  面對如此凌厲的攻勢,儘管每一個攻擊都被旭以格擋、閃躲、後撤的方式一一化解,但他此時的表情充分說明這有多不輕鬆,即便防守便須全力以赴了,一時之間甚至無法找到反擊的機會。
  
  磅!!!
  
  在月打算加速進攻時,一道劍影霎時迎面而來,反射性的拿劍抵擋,然而這使她直接被向後推飛,此時拿劍的右手竟感到些微的發麻,旭這道攻擊的力道之強勁超乎月的意料,她連忙穩住腳步,往前定睛一看,卻只見旭已經來到她的身前。
  
  一秒,不到一秒,旭趁著與月拉開距離的時間重整態勢,立刻轉守為攻,旭毫不猶豫地向前砍去,而此次攻擊則被月用劍推開而卸去了力道。
  
  旭了解到,作為男性的他在力量上確實比月更具有優勢,這使得她不會選擇直接接下他的攻擊,而是將其架開,然而他也明白在動作上對方比自己明顯敏捷的多,一旦陷入被動防禦的情勢,便很難在扭轉戰局了,正因如此,自己不能停止進攻,如此想著,執劍的右手隨之加強了力道。
  
  格擋,反擊,閃避,攻擊,格擋,兩人的速度絲毫未減,在化解對方的劍路後立馬回擊,就這麼反覆進行不知多少次,假如手中沒有拿著劍的話,舞動的身姿與不斷移動的步伐在旁人看來簡直就是,一場由劍戟交集聲為節拍,充滿協調與變幻的雙人舞。
  
  汗珠隨著身體迴轉時產生的離心力順勢飛出,兩人的呼吸變得急促,到目前為止兩人的戰鬥依然不分上下。
  
  簡直難以置信啊!
  
  真是令人意外啊!
  
  這並非出於自負,只不過在戰鬥方面的鍛鍊上,兩人自認絕無懈怠,然而如今就這麼出現一位年紀相仿的人展現出了與自己不相上下的劍技,在稍有不甘的同時,卻也能在對方所投注的心力中找到認同感。
  
  這就是……
  
  騎士?
  
  冒險者?
  
  哐啷!!!
  
  木劍在空中旋轉並劃出一條修長的弧線,落地的聲音隱沒在草地中,旭放下空無一物的手,癱軟地向後方躺去。
  
  「呼……呼……,果然,月妳真的很強耶,該說真不愧是冒險者嗎!」
  
  「不,你也挺厲害的不是嗎?」月將手中的劍置於地上,隨後疲憊地坐在旭的身旁。

  「有點類似騎士院的劍法,但又不完全是!」旭擦拭臉上的汗水,語氣中充滿疲憊「是冒險者專用的技術嗎?」
  
  「這個……我也不清楚。」
  
  「妳的記憶……」旭擔心的問。
  
  「殘破……好像某個……或某些人,從我的記憶中毫無痕跡的消失了。」月繼續說著,言語中沒有過度的哀傷,卻能感覺到些許的寂寞「我記得那些練劍、射箭、騎馬、識別草藥的日子,但是,那些本應有人在旁教導的時光,卻彷彿都是我一個人度過的。」
  
  「這不合理……」旭緩緩道出,月口中所說的技能,若是一人從零開始所花費的心力實在過於巨大,只可能是那個陪伴她度過這些的人,從她的人生軌跡中硬生生地拔除了。
  
  「確實……」月繼續說著「但也正是如此,我才能確定記憶的不正常,而且我絕對會把它找回來。」
  
  看著月堅定的神情,旭的表情不自覺變得茫然,從何時開始,他的眼神不再如她那樣炙熱,或許這就是兩人之間的差距吧。
  
  「妳……真的很堅強!」
  
  「……?」
  
  月沒有應答,只覺得是個普普通通的讚美。

  

  
  
  【布倫伊德上城區-翡翠市集】
  
  熙熙攘攘,各式各樣的人們穿梭於這個城市中最大的市集,整個商業區建在城市的主要幹道上,沿著道路的方向往上坡看去,將通往領主的宅邸,而另一個方向,可以看見王國的城門,只要從那道門走過,便離開了王國,之後一直朝著北邊走,就是央都了。
  
  王國是一個建造在「葛朗比山」上的國度,城市的建設涵蓋了整座山體,以山頂為圓心發散出的界線將王國境內分成七個領地,每個領地又分成【上城區】與【下城區】,位於低處的下城區主要負責農業、畜牧業等生產階級,而較高處的上城則是商業、政治的中心。
  
  「所以說,你並沒有加護?」
  
  「是的!」
  
  「你不覺得失望?」月轉頭看向旭。
  
  「嗯……有一段時間,確實是挺煎熬的!」旭聳了聳肩「但久了之後,就逐漸接受了。」

  他也曾和一般人一樣,幻想著擁有強大的加護,無所不能,可以用這份力量拯救很多人,他並不是唯一一個有這種幻想的。
  
  一年,又一年,同期的夥伴一個個離開學院,當上一開始便決定好的衛士,一度仍固執地不願放棄。
  
  「應該說,是看清了。」旭面露微笑與經過的市民打了個招呼「意識到自己並不是那特別的存在,獲得加護、加冕騎士、成為英雄,都與我無關,畢竟……」
  
  ……我才不配。
  
  「……?」看著沉默的旭,月歪著頭靜靜地看著。
  
  「比我努力且更有天賦的人太多了……」
  
  街道的一隅,幾名衛士圍坐在地上打著牌,嬉笑的同時時不時拿起手邊的水壺仰頭喝著,從那幾人紅通的臉頰與颯爽的喝法看來,鋼壺中裝的多半不會是水。
  
  月皺起眉頭看著幾人,然而包括旭在內的市民對此早就習以為常,看來,慵懶散漫的人在哪裡都遇得到。
  
  去往山頂有兩種方法,一種是車輛專用的大道,寬闊的石磚斜坡會從城門處直通至山的高處,另一種是專供民眾使用的石造階梯,兩條平緩的街道之間穿插一段石階,如此一來水平的街道便可建設攤販與商舖,而兩人目前的行經路徑正是後者。
  
  「嗨,大叔!」旭對著一家飾品店的老闆打了聲招呼,看得出來兩人的交情不壞「依舊沒生意是嗎!」
  
  「呦,小子!這麼久不見,你的嘴還是那麼臭!」身材壯碩的飾品店大叔不甘示弱的用言語回敬,近兩米的身高與線條分明的肌肉,比起飾品店老闆,說他是伐木工人或許還比較有說服力「我差點打算到下城區去找人……喂,你給我過來!」
  
  話說到一半的大叔,在看到一旁的月後臉色大變,走過來後快速地一把摟住旭的脖頸,將他直接帶進店舖內。
  
  「幹什麼啊?」
  
  「還能幹什麼!我說那標緻的小姑娘是打哪裡來的!」 不用多說,就連旭也感覺得到,即便毫無打扮,衣裝樸素,月在人群中依然是博人眼球的存在「之前從沒見過,你們收留兒童的年齡跨度那麼大的?」
  
  「說什麼阿?」旭不耐煩地將繞過脖子的手推開「只是暫時借住而已。」
  
  為了不發生無關緊要的擔憂,旭將整件事情簡略為「被野獸襲擊、失憶、與同伴失散」。
  
  「是嗎……這還真是不容易啊!」與外表的硬漢形象截然不同,店舖老闆輕易地陷入感傷的情緒中,此時月拿起店內的某個髮飾在眼前仔細端詳。
  
  「喜歡的話,不如挑一個吧,大叔我送你!」老闆對月說著,語氣親切且和藹。
  
  「不,那怎麼行。」月不好意思地推辭。
  
  「沒關係,不用在意!」
  
  「那麼……謝謝老闆!」看著實在不好推辭,月便滿懷笑容的接受下來。
  
  「你這樣做生意是如何不破產的?」旭忍不住在一旁吐槽。
  
  「懂什麼?良好的店家形象可是讓顧客再度上門的秘訣!」
  
  「你還記得不久前,你空手撂倒一群流氓嗎,肌肉大叔?」

  

  
  
  「領主……所以這一帶都是他的領地!」
  
  「沒錯,包括布倫伊德家,葛朗比內共有七大家族。」
  
  離開了熱鬧的市集,此時兩人眼前的,是近百階乳白色石磚砌成的階梯,月必須將頭向上仰望才能看見宅邸的屋簷,兩人走上階梯,此時月的頭上已經多了一個與她瞳孔一樣的寶石綠髮飾。
  
  「你覺得領主會幫我們找人?」月說完便咬了一口手中的甜品,冰涼絲滑的餡料被酥脆的薄餅包裹,只能說這是她之前從未有過的享受。
  
  「不見得,畢竟騎士團可不像剛剛見到的那群人一樣清閒。」旭也同樣吃了一口手中那與月同款的甜點。
  
  每個家族都會組建一支騎士團,包括家族成員內,還會對外招募許多有能之人,騎士團內具有非凡的凝聚力,並且幾乎每天都會進行嚴格的作戰訓練,其結果就是造就一支實力不俗的軍隊。
  
  「說來,我們是要直接去見領主?」月看了看身上穿的樸素洋裝「我們穿這樣會不會有點失禮?」
  
  「是個長相嚴肅的老頭,不過放心!」旭毫無緊張感地說道「要去見的是別人,總不能每件事都要領主出馬吧!」
  
  「是哦……」月說著「你認識噠?」
  
  「嗯……她是我騎士院時期的其中一名教官。」
  
  「她?」
  
  兩人終於登上了台階,此時映入眼簾的是一棟氣派莊嚴的碉樓,周圍的莊園被三米高的石牆圍繞,鐵製大門上方刻有布倫伊德的家徽。
  
  將視線轉往旁邊,一輛龍車循著斜坡從山下駛入與他們同樣高度的平地,順著斜坡向山下看去可以看見盡頭的城門。
  
  「也許待會可以搭順風車下山!」旭看著經過的龍車說道。
  
  月帶著疑惑瞥向旭,她實在不認為他是認真的,就當作是在開玩笑。
  
  月注意到宅邸門前的某道身影,一名騎士裝備的女性,年約三十,修長的身形與向後繫成束的亞麻色單馬尾,給人一種凜然與柔性兼具的美感。
  
  「呀,希爾教官!好久不見!」旭舉高右手對那名女士招呼,卻在走近時被一名隨扈擋在中間。
  
  「不得無禮!」毫無起伏的聲音中帶有一絲吆喝,眼鏡下是凌厲的目光,一名約十七、八歲的銀色短髮女子伸出手示意旭停下腳步。
  
  「沒事的,蘭雅」身後的女騎士一手搭在隨扈的肩膀上,後者在一陣遲疑後便往一旁退去。
  
  「好久不見了,旭。」女騎士再度開口,一舉手一投足之間都散發著成熟穩重的優雅氣質,紫色的連身騎士服增添了幾分美感「怎麼了,教堂那裡有狀況嗎!」
  
  「哈哈!這個嘛……有些事想找您幫忙。」旭看向月,開始介紹「月,這位是我剛剛提到的,我騎士院時期的劍術教官,【希爾·布倫伊德】騎士。」
  
  「教官。」旭接著轉向希爾的方向「這位是我朋友,月,一位失憶的冒險者。」
  
  「騎士大人。」月對希爾深深地鞠躬,後者也絲毫沒有擺出貴族的架子。
  
  「您就是與旭一同對抗那些魔物的冒險者啊,進來說吧!」希爾走在前頭,旭、月及名叫蘭雅的秘書緊隨其後。
  
  穿過設有華麗噴泉與種植著諸多花草的莊園,一行人行於宅邸本樓的某個走道,途中經過的傭人與衛士,看到希爾後皆靜靜地對其行禮。
  
  「事情就是這樣。」旭說。
  
  「是嗎……想來妳也辛苦了!」了解了月的經歷,希爾對其投去同情的目光。
  
  「所以我想說騎士團說不定會有她同伴的消息。」旭接著說。
  
  「遺憾的是,一個月來,我們並沒有接到類似的通報。」希爾沉思著,隨後苦惱地皺起眉「再者,在沒有任何資訊的情況下,實在無法動用騎士團的人力去找。」
  
  幾人都明白,要求騎士團的人四處找尋,連人數、樣貌、種族都不清楚的人,究竟有多麼不現實,換個說法,這幾乎等於是浪費人力資源。
  
  同伴的下落到底在哪裡呢?從發現月的地點上來看很可能也來到了這個國家,但是一個月過去也沒有任何消息。有可能離開前往南方的冒險者之國【泰爾維拉】,但是拋下夥伴自行離去,冒險者豈會如此絕情,還有一種可能便是……
  
  沒有人打算說出這種結果,畢竟這也只是種可能罷了。
  
  「總而言之,一有消息,我會派人通知你們的。」希爾說著,接著一把推開了寫著【家主】門牌的實心厚木門「而我想給你看的是這個……」
  
  一個堆滿書本與文件的辦公室出現在眾人的眼前,旭與月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名為蘭雅的秘書遞給旭一份文件。
  
  「本來是不需要告訴你的。」希爾坐到書桌前的位子上,開始說明「但我不希望作為當事人,兼我曾經的學生,你對此一無所知。」
  
  「呃……這是?」旭疑惑地看著手中的報告,上面寫的,是他與月一個月前與那些怪物戰鬥後的報告。
  
  「我們收到通報後,立即趕往了現場,並回收到數具牠們的屍體,在這之後,你也知道的,我們隨後幾天都加強了附近的防守,幸運的是,並沒有再看見這些生物。」希爾的臉色凝重說著「我們檢查了牠們的屍體,卻無法從任何文獻中辨別牠的物種,因此我們只能將牠歸類為一種新型魔物。」
  
  「非常~非常醜的魔物。」旭誇張地說道。
  
  旭看著手中的報告,字裡行間透漏著這生物極度異常,不說那駭人的外貌,每一隻之間竟還存在著不小的差距,有的有巨大的前肢,有的是尖銳的尾刺,最誇張的則是他們最後遇到的那隻超巨型變種。
  
  對這種生物,旭只知道一件事,那便是絕不能讓牠們危害到這個城市。
  
  「我打算在七大家族的會議上報告此事。」希爾說「我想問一下作為當事人的你,有沒有什麼建議?」
  
  「能說的我當初都說了……」旭回答。
  
  「僅僅一份遭遇報告,是無法讓國家有所行動的。」月突然說道,試圖用她理解的方式說明目前的狀況。
  
  「沒錯。」希爾回應道「被忽視的機率會很高。」
  
  「這樣的話,實在沒辦法做什麼明確的應對啊……」月低下頭如此說著,在場的人都了解這種情況太過異常了。
  
  「本來我想持續延長城市週邊的警備。」希爾一手撫著額頭,貌似問題不只一個「但如你們所見,目前的人力並不充裕。」
  
  此時,旭才注意到,宅邸內的衛士與騎士的數量都比以往少了不少。
  
  「怎麼了嗎?」旭擔心的問。
  
  「這個嘛……最近,附近的城有數名人口失蹤。」希爾眉頭深鎖,看來此事並不一般「現在正在大規模的進行搜索,不少人力都外出支援了。」
  
  「怎麼會……!」月嘆道。
  
  「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嗎?」旭問道。
  
  「必要的時候,我會來拜託你的。」希爾微微一笑,示意旭不用擔心「但你並不是騎士團的成員,必要時候外,無需接受騎士團的調度,再說了,我們也有自己的矜持,你只需要看好你負責的區域就行了,那些孩子需要你。」
  
  旭知道,她指的是教會的孩子們,的確,作為衛士的他,應該做好自己該做的,那便是守護好眼前的人。
  
  「你知道,只要你願意,我隨時都歡迎你加入騎士團的。」希爾提出邀請,只見旭搖頭表示拒絕。
  
  「不了,氣氛上實在不適合我。」
  
  「是嗎,哈哈,那保重了,願秩序之矛指引你。」希爾點了點頭,接著轉往月的方向「再見,月!」
  
  「領主大人也是,請多保重!」月突如其來的回答,旭遲疑了半秒才反應過來。
  
  「咦……啥……?」
  
  領主?我是不是聽錯了?
  
  旭轉頭看向希爾旁邊的秘書蘭雅,誰知對方一副事不關己的表情。
  
  「警告過你嘍!」蘭雅說。
  
  再看看對面的希爾,微妙的表情似乎沒有打算否認。
  
  希爾·布倫伊德,布倫伊德家第十六代家主正統繼承人,【布倫伊德騎士團】的團長。

  

  
  
  坐在教官安排的龍車上,旭抱著腿蜷縮在角落。
  
  希爾教官是現任家主?什麼時候的事?我為什麼沒聽說過?
  
  諸多問題在旭的腦海中閃過,他此時也想起他們此前進入的辦公處門前的確寫上了【家主】的字樣,他也終於反應過來,說要參加七大家族的會議原來是這麼回事,恐怕在這之前,月她早就發現了吧。
  
  但是……為什麼啊…我明明記得教官她上面還有一個哥哥。
  
  「沒事噠!你也沒有做什麼失禮的事!」
  
  「但也沒多禮貌!」
  
  「原來繼承人是可以自主放棄的啊。」月坐在一旁說著,方才,希爾解釋因第一順位的大少爺選擇繼續留在央都,她才只能離開央都回到葛朗比繼承家主的位置。
  
  「聽說家族的大少爺自小就是個性情古怪的人。」旭喃喃道「繼位儀式是兩個禮拜前,怎麼會這樣……」
  
  「我們那時根本下不了床,記得嗎?」月提醒道「教官她知道,寧願用爬的你也想過去吧!」
  
  「啥……哪可能!無聊的演講、一成不變的宣示……當晚的派對、美食、徹夜的狂歡……」旭的話欲言又止,話語逐漸變得動搖「好……我會!」
  
  到了晚上,大家圍坐在教堂一樓的餐桌前,藉著燭光與爐火的照明,伴隨著嬉笑與歡快,享用著今天的晚餐,年過半百的修女、旭、亞恩、艾莉、羅莎、尼爾、六歲的兩個男孩伊凡與喬爾,最後是新來的月。
  
  孩子們已經完全習慣多了一個位子,月在孩子們之間的人氣很快便超過了旭,想來也正常,親和力的確是這名少女的特點。
  
  兩年前,回到葛朗比時,作為衛士選擇這裡作為管轄區域,一來是因為環境清閒,最重要的是這裡是他一直以來生活的地方。
  
  旭起初本打算住外面,可能在附近找一戶住處,或者與莎夏一樣住到上城區,然而在修女的堅持與小孩們的懇求下,旭選擇繼續住在教堂內,如此一來甚至可以節省通勤的時間。
  
  深夜,孩子們早已入睡,兩個人坐在餐桌的兩邊,桌上僅有一柄燭光與一瓶澄清的桃紅色葡萄酒。
  
  「有什麼開心的事?」看著眼前的長者將小杯葡萄酒瞬間喝下,旭問道。
  
  「沒……就是想喝。」對方回答,隨後又立刻給自己倒上一杯。
  
  「妳可是修女欸,注意一點!」旭挖苦道,從某方面講,眼前這位將自己從褓扶時撫養長大的中年女性可說是自己的母親,他也確實當她是母親。
  
  「話說亞恩和艾莉差不多十二歲了!」修女說。
  
  「確實,過幾天就有車會接他們到央都。」
  
  「接下來,他們也會進入學院。」
  
  「如果學費從我的薪資裡扣的話!」
  
  「然後等他們回來時,也許會失去所有對未來的期待與夢想。」
  
  「才怪,他們不可能會這樣。」旭皺起眉頭反駁。
  
  「但你是!」修女緩緩開口。
  
  「他們很堅強……」旭加大了聲量。
  
  「當時的你也很堅強。」修女的語氣變得語重心長「這也是為什麼他們這麼仰慕你,無所畏懼、絕不退縮,不論你再怎麼否定,過去的你仍然活在他們心裡。」
  
  「他們不需要以我為榜樣。」旭喝下一口酒,隨後一手扶著額頭「他們只需要當他們自己就行。」
  
  「那你呢?」修女平靜地問道「現在的你是什麼?」
  
  「……」遲疑了片刻,旭隨後起身走上樓「負責巡邏的。」

  關上房門,躺在床上,今天的夜晚,比想像中難以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