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泛著七色光芒的箭像流星一樣劃破夜空，彷彿戰事觸發的信號，從夜空中灑落。

「嗚吼—」虛獸痛苦的怒吼隱約傳來，似乎是箭雨射中了遠處的部分虛獸。但是即使有虛獸倒下或受傷，虛獸大軍依然維持著高密度的隊形，幾乎是立刻便完成隊形重整，對受傷的虛獸不屑一顧，也沒有如眾人所料般露出任何破綻。

怎麼辦？不只是無法探知虛獸首領的位置，也沒法確定虛獸大軍的數目，只能看見延綿不絕的黑壓壓的虛獸群，根本完全沒有獲取有利的情報。

「撤退！不要再糾結了！撤退到高地！盡快通知讓第二小隊無法獲取情報，並請他們進行攻擊！」隊長當機立斷地要求全隊撤退到高地。「奈特，你跟我考察過地形，請帶著其他隊員們前往山頂高地，我需要儘快到前線告知第二小隊隊長消息！拜託了！」

「啊？我？」奈特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隊長已經一陣風似的消失在濃密的山林中，不見蹤影。

好吧⋯⋯振作！

「大、大家請跟我來！我們要沿著這條山路一直往上走，就能到達山頂的！」奈特轉身向隊員呼喊，並示意對方跟著走。

—話說，我對大家來說就只是個來路不明的陌生人吧，隊長為什麼會把這個重任交給我呢？

「⋯⋯特！奈特！別呆著，你不是說要走嗎？」有名隊友傳來了夾集著幾分傻眼的提醒。

「啊⋯⋯是、是的！」

明月冉冉而升，奈特和卡達等人憑著山間僅餘的月光在泥濘路徑上奔跑起來。倦意的累積與戰意的高漲使小隊陷入了好一段子沈默，然而，這片刻的安寧也維持不了多久—

「竟然就連這裡也有虛獸⋯⋯！」

隨著卡達的驚呼，只見十數隻離群的霧型虛獸擋在路上。原本還以為這條偏僻的山徑應該沒什麼虛獸佔據，結果還是預計錯誤了。

「我去清出一條路來！你們可以幫忙殿後嗎？」奈特抽出繫在腰間的長劍，迅速將一層薄薄的重力魔法覆上鐵刃，劍尖直指領頭的虛獸。

「好的！」隊員整齊的叫喊，很快便進入了狀態。

灌輸了重力魔法的劍刃輕鬆地刺穿了虛獸的身體，中心的核晶隨著清脆的破裂聲變成碎片，在掉落在地上之前便消失在漆黑的空中。後方的虛獸像是害怕般反射性後退了些許，可是過了不久便再次蜂擁而上。

「啊！」不留神下，一隻大約鳥類大小的虛獸纏上了奈特的背部，黏稠如泥巴的感覺十分噁心。

「小心！別動！」卡達的聲音從後面傳來，立即伸出劍尖挑走了他背上的虛獸。小型虛獸被狠狠拋在地上後，彷彿惱怒地變換著型態嘗試攀上始作俑者卡達的身上，暴露出的核晶卻在下一瞬間被卡達刺穿。虛獸發出垂死的怒吼後，霧般的身體便溶解在夜色裏。

「謝謝！」雖然有點不解為何身為對自己不怎麼友好的村長的兒子，卡達對自己的態度還能稱得上是友善，但奈特不會吝嗇表達自己的感謝。剛才虛獸黏在身上時不僅感覺很噁心，而且也非常危險——只要虛獸在被卡達擊殺前在他背上發動攻擊，便很有可能將他的魔力吞噬並且變得更強。

「啊啊，不用謝啦，這些虛獸們也真是夠麻煩的⋯⋯」卡達一邊嘟嚷著，一邊揮劍斬傷迎面而來的一隻虛獸：「怎麼辦？隊長呢？啊，奈特！現在要撤退還是前進？」

—前進。

既然不能後退，那他就只能前進。

只能堅定地、倔強地前進。

「前進！繼續前進！無論如何也要抵達山頂！只能想辦法繞過虛獸了，不要硬碰硬！」奈特咬牙道，卻開始感到力不從心。畢竟行走著山路本來就已經對體力造成很大的負擔，在不平的路上還要跟虛獸戰鬥，體力的消耗實在大得驚人。「只要到達山頂，就能讓第二小隊開始纖滅虛獸的行動！」

明明是想要激勵軍心的話語，但奈特自己也不覺得能鼓勵到別人，反而更像是絕望前的最後掙扎。

「是的，遵命！」

小隊再一次開始沿著滿佈泥濘的山路前進，步履蹣跚地邊揮劍邊奔跑。

—保持隊形！

—受重傷後立刻退後！

—快走！那邊有空隙，別再和牠們糾纏了！

眾人踩著急速的步伐、踢著腳下的泥濘地面，只懂在一片呼喊與金屬聲之中突破虛獸群。剛才那句話到底是誰喊出來的呢？灑落的血是哪隻虛獸引致的？面對著眼前景況，一切也不重要了—應該說，一切也無暇理會了。

畢竟這裡是異地，其他人的劍法也和奈特看慣的截然不同。為了使團隊的優勢發揮至極限，他花費了不少精神力配合大家，但這也讓他有種力不從心的感覺。追擊完眼前的虛獸後，他便反射性地準備術式以幫助陷入苦戰的隊友，誰知—

「嗚⋯⋯！」

「噗」的一聲，剛在奈特手中成形的水晶球體像是氣泡遭戳破般憑空消失了。奈特不可思議地盯著攤開的掌心，想再次將魔力凝結成重力球，卻徒勞無功。

糟糕，魔力開始不夠了？

跟妮克絲相比，自己的魔力量可以說是小得可憐，完全應付不了長期輸出。由於他平常並沒有參與對抗虛獸的攻防戰，這個可悲的缺憾一直以來也沒有造成太大問題，但一旦陷入這種戰役，情況果然是有點吃力。

「奈特！你怎麼了！」背後傳來卡達的呼聲。

「我⋯⋯我的魔力需要點時間恢復！我要休息一會才行，可以和我交換位置嗎？」

不要緊的。在大家的奮鬥下，戰線已推前了不少，相信不久後就能完全突破虛獸群吧—奈特抬頭瞪著前方的怪物，並準備退後。

「⋯⋯是說，你這種不顧一切地往前衝的幹勁是很不錯啦。不過呢，偶爾也要—」

—偶爾也要向後望啊？

就連句末的話語也還未聽畢。

「啊——！」

後背傳來一陣尖銳劇痛，奈特忍不住發出短促的驚叫。彷彿被生生撕裂的痛楚使他眼前一黑，他下意識伸手摸向背部，感覺到一股溫熱的液體幾乎是從傷口噴薄而出。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那並不是虛獸弄的傷口。明明直覺早已如此告知，但轉頭瞥見卡達把應該是塗了麻痹毒的短刀抽出後，奈特才總算是認清事實。

拚命地為了守護別人而戰，換來卻是對方的背刺。

完全無法理解。原本還以為其他隊友會前來幫忙，但大家只是冷眼旁觀，毫無理會這場鬧劇的意思。

—簡直就像，他們一早就知道這會發生似的。

「真是的，光是為了把你和白色元素使者分開就花費了不少心思⋯⋯沒想到你要戰鬥這麼久才會開始耗盡魔力就是了。」卡達的語調夾雜著不耐煩與譏諷：「聽說你失去和黑色女神的契約後，應該變弱了很多才對？沒想到要等到你露出破綻會這麼煩耶。」

「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情⋯⋯虛獸⋯⋯那可是⋯⋯你的村子⋯⋯！」奈特顫抖著質問，一陣惡寒漸漸爬上他的身體，侵蝕著他的視野和意識。

「是啊。為什麼要當這種事情呢，背教者？」

「背教者」。又是那個莫名奇妙的標籤。在逐漸朦朧的意識裡，奈特突然感到滿肚子的怒火。

「⋯⋯我不記得⋯⋯我才不是⋯⋯！」

「—才不是什麼呢？我跟你說，就算你不記得，其他人還是記得啊。看見你還活著，我爸可以說是嚇個半死⋯⋯即使失去了記憶，你背教者的身份也是永遠不變的啊。」卡達冰冷的聲線開始變得模糊不清。

「好了，背教者大人。好好睡一覺吧，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