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麗貝爾鎮的孩子 3

　　萊奧納多有姓氏了。

　　赫．麗貝爾。

　　因為出生麗貝爾鎮，是瑟．皮耶羅的孩子，因而得到了萊奧納多．赫．麗貝爾的名字。

　　他是瑟．皮耶羅的第一個孩子。

　　自母親卡特琳娜死後，他們父子與阿爾比耶拉搬來位於佛羅倫薩，與麗貝爾鎮一樣，同樣以麗貝爾命名的純樸村莊——麗貝爾村莊。

　　似乎就是父親家族姓氏的由來。

　　話雖如此，即便他獲得了與父親類似的姓氏，一樣不等於他和父親的直系血親關係。就算被父親的家族認可，他也不會同意。

　　自有記憶以來，能讓他銘記、懂得陪伴他、教育他的人，除了母親卡特琳娜之外，還有許多人，一路走來他不是孤單一人，然而即便他的身邊有再多人，那個人也不會是父親，唯有父親不在這個名單當中。白鶴報恩——是他記得除了母親的諄諄教誨之外，另一個能讓他記憶猶新的事物。

　　總之——萊奧納多認為自己沒必要理會父親的安排，順應其意思走下去。至於順勢成了他繼母、年僅十六歲的阿爾比耶拉，則是他下一個重視的對象。

　　麗貝爾村莊給人一種封閉的氣氛。

　　近乎沒有對外界的了解與交流，以至於父親與其家族將母親當成了生產工具。說穿了，即便母親身體健康，也只會淪為傳宗接代的道具，這個村莊的習俗已經將外界定義為敵人、不得正面接觸之人事物，相當排外了。

　　本身出生村莊的阿爾比耶拉就沒有類似的困擾了，父親與其相遇並認識，即便並非家族撮合，祖父母對這個媳婦也是疼愛有加。

　　萊奧納多加入麗貝爾家族這個大家庭，已經一個月了。麗貝爾家族是個富裕世家，溫暖與乾淨是這個家的代名詞。

　　這段期間，無論繼母或祖父母，對他都像在對待真正的家人。能夠預想的幸福，順利為他打開了另一扇窗。

　　繼母——阿爾比耶拉在與父親成婚後，對萊奧納多更加用心了。

　　「萊奧納多，要吃核桃嗎？」

　　阿爾比耶拉興致勃勃地手抓幾個核桃。

　　萊奧納多一聽，踩著孩子的腳步湊近繼母。

　　「媽媽，我要吃。」

　　大概是第一次當母親，阿爾比耶拉只要一聽到萊奧納多呼喚一聲母親，就會忘卻到連自己是誰都想不起來。

　　阿爾比耶拉立即為萊奧納多服務，應該是貴族出身的她，展現了不可多得的蠻力，徒手鑿開核桃，將其餵給萊奧納多。

　　其實，他們可以就這麼幸福下去。

　　然而萊奧納多卻有著不同於現況的預感——或說理解，他們不可能一直安逸下去。原因便在於他的父親不是別人，是瑟．皮耶羅。

　　外界怎麼說這個父親都好，他做為父親的孩子，能夠看見的父親更多面、更多元。

　　「媽媽，爸爸呢？」

　　果敢地坐上阿爾比耶拉的大腿，萊奧納多天真一問，阿爾比耶拉見狀，沒有排斥地收下了。
　
　　「爸爸白天要上班啊。」
　　
　　用著宛若說床邊故事的口氣，阿爾比耶拉溫柔地說：

　　「你爸爸是地方有名的公務員，為國家、為伊甸做事，現在這個時間他要上班，一直到晚上才會回來。賺錢支撐這個家庭，就是他的責任！」

　　「媽媽不用上班嗎？」

　　「如果媽媽也去上班，誰來照顧你？像剛剛的核桃，要是媽媽不在，誰鑿給你吃？」

　　「我會自己鑿啊！」

　　「呵呵，萊奧納多，你真可愛啊。」

　　阿爾比耶拉沒有正面回應，摸著他的頭笑容以對。好一個完美的敷衍。由此可知阿爾比耶拉對他是真心的。

　　「我有點羨慕卡特琳娜大姐了，居然能教出你這麼懂事的孩子。」

　　「懂事？」

　　萊奧納多當然知道這兩個字的意思了。

　　只是他不知道對阿爾比耶拉來說，這個字眼用在他的身上，是代表什麼。

　　「萊奧納多，你很懂事啊。」

　　「……」

　　「從來不會大吵大鬧，也不會突然看見市集有什麼，就使出渾身解數也要得到，還會問我和爸爸想要什麼。」

　　「這樣……啊。」

　　萊奧納多很看場合地點頭。

　　「怪不得爺爺奶奶會那麼疼你，不只是因為你是他們的第一個孫子，而且還是這麼懂事的孫子。」

　　「爺爺奶奶對爸爸媽媽也很好啊。」

　　萊奧納多強力伸張這個家庭的和諧。

　　順帶——對這個繼母提問一些問題。

　　阿爾比耶拉沒有發現，性格單純的她，直覺只是在稱讚他們：

　　「萊奧納多，想不到小小年紀的你，就已經懂這麼多了。」

　　阿爾比耶拉給萊奧納多摸摸頭，當作獎勵一樣。

　　原來——這個繼母能與父親在一起，不單單是看上了麗貝爾家族的家境、父親的學歷與職業，她對這個家的付出都是無償、出於真心誠意。

　　阿爾比耶拉忽然想到了什麼：

　　「那麼，你應該也做好當哥哥的準備了吧？如果有一天你當哥哥了，會不會幫媽媽照顧弟弟妹妹呢？」

　　彷彿沉浸在自己創造的虛夢，阿爾比耶拉情不自禁地接著說：

　　「萊奧納多，我相信你會的，你那麼懂事、聰明——啊，真希望那天趕快到來啊，你說對不對？」

　　「……」

　　「不知道你的弟弟或妹妹什麼時候會出生？」

　　「媽媽有了嗎？」

　　「……咦？」

　　「我的弟弟或妹妹要生了。」

　　阿爾比耶拉羞澀地脹紅了臉，意圖將自己埋進土裡連帶真相一起葬送，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瘋狂否定：

　　「沒有啦！怎麼會有！沒那麼快啦！我只是說說！」

　　「可是，有的時候我總能聽見爸爸媽媽晚上很吵啊。像昨晚就有。」

　　這下是沒得辯了——阿爾比耶拉就是這樣的表情，羞愧地宛若被一拳打倒的拳擊選手，卻因為面子問題，不得早早倒下，憑著意志力也要撐起檯面：

　　「萊奧納多，看來你不僅懂事，還很聰明啊。果然是這樣，我就覺得你這個孩子怎麼那麼成熟，居然從不吵鬧。」

　　「……」

　　「但是，你聽著——萊奧納多，就算有，也是十個月之後的事情。那時你也已經六歲了。從有了到生產，至少需要十個月的時間，有得等了。」

　　這女人八成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因為狀況的危急，讓她腦子短路了。

　　何況她的對話對象是個不過五歲的孩子。

　　「現在沒有嗎？」

　　「當然沒有了，而且，萊奧納多，現在有你，我們已經很幸福了。」

　　將萊奧納多輕輕擁入懷裡，阿爾比耶拉感謝地說：

　　「雖然卡特琳娜大姐的事情，我也很心痛，不過就是因為你的出生，這個家庭才能完整、圓滿。萊奧納多，真的很謝謝你。」

　　「媽媽……」

　　萊奧納多接受了阿爾比耶拉的愛，以此回應。

　　但是，問題還是來了。

　　「所以，十個月之後我就會有弟弟或妹妹了？」

　　宛若將阿爾比耶拉從美夢中強行踢醒，再次面對同樣的問題，這個媽媽一樣沒有免疫力：

　　「萊奧納多，別再問我什麼時候會有弟弟或妹妹了啦！真是的！」

　　如此歡樂的時光，果然來得快去得也快。

　　噩夢彷彿纏繞著萊奧納多，不久後阿爾比耶拉因為意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