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迎后納妃(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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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12-06
數月後,九州殿方從紫宸殿散朝的皇帝,領著寺人手捧雲紋漆盤走進九州殿,將抄寫好的佛經置於案上交予太后。

「陛下辛苦。」太后看著經卷欣慰微笑,轉頭對旁邊的宮女吩咐:「齊嬤嬤,將佛經收好,待祭春大典時焚予列祖列宗。」皇甫檀看著齊嬤嬤將經書移至內殿後,隔著圓桌坐在對座,見太后正展開畫軸仔細端詳,很是好奇。

「母后可是得了什麼上品,能讓朕瞧瞧嗎?」母親雖出生寒微卻無師自通繪得一手丹青妙筆,不僅先帝讚許,就連宮內畫師亦自嘆弗如。無論畫院院生的新作抑或流傳民間的名品,皆以得到太后朱筆評點為榮,於是從先帝在位時便特准每雙月月初,無論宮廷畫院抑或民間文士畫工,皆可將畫作送至皇宮南側的「賦彩苑」,由九州殿的宮女轉呈太后,待太后評點後再將畫作送返。

而那「賦彩苑」之名,便是取自繪畫六法中「應物象形,隨類賦彩」之意。柳蒲霜抬頭看著皇帝,頷首微笑:「畫作雖非出自名家之手,但是對於皇兒卻十分重要。」

「對朕?」

「嗯。」太后將舒開的畫像遞給兒子,皇甫檀才看了眼,臉頰立即紅了起來,趕緊移開視線不敢再看。

「畫上之人乃大司農之女,冉竹,年十八,比陛下年長兩歲。」

「母后……」坐在對座的人,兩頰緋紅輕聲討饒。柳蒲霜抿脣微笑,道:「陛下今年十六,正是迎娶皇后的年紀,母后挑來選去,覺得大司農冉粟之女才德兼備儀態嫻雅,正是吾兒的良配。」

「母后覺得好……便好……」皇甫檀垂下頭,害羞回應。

「那可不成,皇后是要與陛下相伴的女子,母親希望你能找個喜歡的女孩共度一生。如何?這女孩兒的模樣陛下可還滿意?」耳根發燙的人羞澀地抬起頭,認真看著畫上的女子,冉竹衣飾簡樸妝容素雅,雖說比不得其他畫像上的官家女兒貴氣耀眼,卻有種恬靜淡然之感。

本想推拒母后的好意,卻突然被一道念頭閃過腦海,於是改口:「朕認為大司農之女,可以為后。」

「那哀家便吩咐太常令著辦六禮。」

「讓母后費心了。」

「檀兒啊!」柳蒲霜喚著皇上的乳名,起身走到皇甫檀身邊,和從前一樣將他摟入懷中,露出慈祥的笑容:「成婚後早點生個小皇孫,也好讓先皇后在天之靈得以安心。」

「兒子明白。」皇甫檀通紅著臉,點頭回應。永延殿外,才在九州殿用過晚膳的年輕君王,剛走下步輦便揮退左右近侍,就連本該入內伺候的高博也被留在殿外。親自關上寢宮殿門的人轉頭張望四周,直到確定永延殿內沒有第二個人後,這才握緊拳頭雙目含淚,仰起頭對著空蕩蕩的殿內激動大喊。

「老天爺,朕終於!終於等到了!」不是都說女人多的地方是非也多嗎?既然宮闈內鬥的願望在母后那兒無法實現,那他就自己組一團後宮,就不信未來的皇后和未來的嬪妃不會爭寵,不會把朕的後宮攪得雞飛狗跳天翻地覆。朕真是太聰明了,哇哈哈,哇哈哈,哇哈哈哈哈哈。

帝后大婚,遵循《儀禮,士婚禮》中所載,經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後,便是親迎之禮。

皇帝貴為天子不得屈尊親迎,故改親迎為奉迎,由城武王爺領著眾多大臣去往大司農府冉粟的府邸迎娶皇后。大婚之禮繁瑣,待皇甫檀步入椒房殿已是戌時,殿內的龍鳳喜床床幃掛著祝賀多子多福的百子幔;喜床頭尾兩側放著裝有金玉珠寶米粟麥稷的寶瓶,象徵富貴滿堂糧食滿倉。

皇甫檀害羞地和一身紅服的皇後端坐在龍鳳喜床,放眼看去以繡線繡成的五彩雲彩、蝙蝠和葫蘆卍字紋樣布滿充滿喜慶的椒房殿。

兩名宮女低著頭,各捧著放置一只玉碗的漆盤,柔聲說道:「皇上皇后請用團子。」以桂花和棗泥為餡,湯面還漂著桂花花瓣的白色團子,有祝福新人早生貴子的涵義,待帝后吃完成雙的桂棗團子後,兩名宮女便躬身退至殿外,輕輕關上椒房殿的殿門。

尷尬的氣氛浮動在兩人之間,皇甫檀摸著自己的手指,慌亂之下竟忘了吃完團子後該做什麼,年長兩歲的皇后似乎也察覺到他的緊張,於是出聲提醒。

「陛下,該揭頭蓋了。」

「喔對,頭蓋。」

皇甫檀臉頰一熱,以驅除天煞惡星和意喻稱心如意的桿秤小心翼翼掀起蓋住鳳冠和容貌的紅紗,比畫像還端秀的面容驟然躍於眼前,讓他當場就愣了。

「陛下可還記得臣妾的名字?」

皇甫檀看著身穿大紅囍服的妻子,怔怔地說:「記得,冉竹。」

女子微微一笑,大方執起皇帝的手,說:「冉冉孤生竹,結根泰山阿,意思是我就像在荒野孤生的野竹,希望能在大山谷裡找到依靠的伴侶。陛下,冉竹既是您的皇后,也是您的妻子,願夫君能信我、重我,一生相伴永不厭棄,便是身為女子最大的福氣。」

「……」皇甫檀胸口一酸,淚水溼潤了眼眶,不知怎地,竟想起太后說過的話……說他的生母先太后一入宮中,父皇眼中便再無其他女子,不僅削減後宮,更廢除三年一輪采選女子入宮的「采揀令」。

母親離世後父皇更是日夜垂淚,彷彿自己的一顆心也被葬在後陵的棺柩裡,此後雖與後宮生下兩子四女,卻至死不再封后,就連如今的太后亦是由遺詔追封,因為在父皇心中,他的皇后,只有母親一人。

於是放下掛著紅紗的桿秤,執起皇后的手,承諾:「朕答應,一輩子信妳、重妳,此生相伴永不離棄。」

冉竹皺起眉心,哽咽頷首:「臣妾信陛下,臣妾相信陛下。」

燃於床頭的掐絲金紅燭,被皇帝以黃銅的燭芯剪滅去燭火,龍鳳床畔緩緩垂下遮蔽的幔帳,夫妻之緣,便自今夜締結。數月後,寒中亭

「唉……」寒中亭內,一人憑欄遠望亭外,看著點點白雪飄落在結了薄冰的湖面,托著左頰的腮幫子嘆氣。

「唉……」半晌後,那人換了隻手,托著右邊的臉頰繼續嘆氣。寒中亭外滿園梅樹,入冬後便綴滿紅紅白白的梅花,暗香浮動,疏影橫斜,當別的花木皆已枯萎的季節,唯有這柔軟的小花不知天寒迎風飄香,替料峭的冬季添上幾許生氣。

「唉……」又是一聲長嘆自嘴角洩出,卻是從亭內另一個人的口中發出,原本正張開嘴巴準備嘆氣的皇帝被這一打岔,氣呼呼地轉過頭,斜著眼睛看向垂手立於身後的寺人總領。

「你嘆什麼嘆?難道你也有煩心之事不成?」

高博一臉恭敬地說:「主子,但凡是人就會有煩心之事,奴才也沒能例外。」皇甫檀用鼻子哼了哼,沒好氣地問:「是嗎?那你說說你煩什麼?」

「奴才在苦惱,皇后賢雅淑德,不僅太后讚譽有佳,宮內上下也感佩娘娘仁厚,主子有此賢后,不好嗎?」

「不,她很好,真的很好。」聽聞高博提起皇后,皇甫檀緊張地摳弄著自己的手指,臉頰浮起淡淡的紅暈,說。

「那主子為何一臉愁容?」

「因為冉竹她——」話才說了一半就被吞了回去,皇甫檀甩甩手,掩飾真正的想法,道:「總之你不懂,她就是太好了朕才煩惱。」

冉竹性情柔順,德言容功優秀得彷彿從《女訓》中走出來一般,謙讓恭敬以賢事夫、不道惡語不厭於人、行禮尊法約束內闈,就連詩文樂曲亦甚精通,有妻如此,夫復何求。

可是皇后越如此行止得宜,就離那後宮爭鬥的大夢越遠,就連昨夜故意提到是否該納些美人以充掖庭,皇后的眉眼連抬都沒抬便含笑允諾,還說如此甚好,以後便能和其他嬪妃一起照顧陛下,也能替王室開枝散葉。

「唉。」想到這裡,皇甫檀忍不住又嘆了口氣。高博自然不明白陛下內心的彎彎繞繞,抬頭瞧著天色漸沉,喚來捧著大氅的年輕內侍,拿起狐皮大氅走到皇甫檀的身邊。

「主子,入夜寒冷,讓奴才們伺候您回永延殿,進完晚膳後再泡個暖呼呼的湯泉,您看可好?」

皇甫檀收起支在涼亭欄桿上的手肘,用另一隻手的溫度捂著,抖了抖身體,道:「是冷了,回宮吧!」

「奴才遵命。」高博將大氅披在皇甫檀的身上,替他繫好繩結束於胸前,伺候皇帝坐上步輦,垂下步輦四周阻隔寒氣的厚氈,領著內侍和宮女返回永延殿。

帝王起居的永延殿內,宮女們手捧漆盤逐一呈上精美的菜餚,皇甫檀吃著湯鍋子喝著能祛寒暖身的蔘酒,在吃飽喝足撤去晚膳後,乘著步輦來到華清宮。華清宮乃帝王沐浴的地方,鄰近皇宮的北山有一處天然野泉,自太祖建立皇城時便挖通暗渠引入溫泉之水,這才有了四季不絕,能疏筋活血延年益壽的九龍湯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