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５）

　　大約跟蹤了三天，事情總算出現變化。

　　我們找到那群人的學校，並換上便服在附近的速食餐廳坐著觀察。店內人潮來來去去，偶爾會有認識的人出現，我和瑛斗只得拉下帽子跟墨鏡祈禱不要被認出來。所幸目前為止偽裝都沒有暴露。

　　就在我吸著不知道第幾杯巧克力冰沙時，瑛斗忽然用眼神示意我看向校門口。

　　那位大塊頭身邊跟著好幾名小弟，一邊互相打鬧一邊走到大街上，甚至有人大膽地從口袋裡拿出香菸跟打火機，一點也不在意門口有訓導主任。

　　「你覺得今天他們會去哪裡？卡拉OK還是電子遊戲店？」

　　由於連續三天跟蹤這群人都沒有半點收穫，瑛斗的耐性也在不斷被消磨中。

　　「一直吃這些不健康的食物遲早會掛掉……佑，如果今天還是一模一樣的結果，我們乾脆先休息一段時間吧。那些傢伙後來也沒去欺負今泉同學了，不是嗎？」

　　「他們當時給的期限是三天，湊太必須在那之前把錢還出來。」我絲毫不敢懈怠地盯著那群人的動向，接著說：「如果他們打算展開任何行動，有極大機率會是今天。」

　　「唔，現在仔細回想……優奈找到的那段錄像也是禮拜三，說不定他們在等待的對象並不是今泉同學。」

　　「果然目標不只一人嗎？」

　　「誰知道，我只希望今天不要再空手而歸。傍晚的讀書時間都耗費在這檔事上，如果考試成績下滑我肯定會被家人罵死。」

　　瑛斗深深嘆息，整個人趴在桌上。

　　此時，我注意到那個大塊頭居然沒跟小弟們一同離去，頓時瞇起雙眼，連忙拿出手機蒐集情報。看著他逐漸朝另一個街區走遠，我搖了搖瑛斗叫他起來。

　　「幹嘛啦？」

　　「振作起來，今天很有可能是我們的幸運日喔。」我一邊激動地說著一邊穿上外套。

　　「你是不是咖啡因喝太多導致情緒亢奮啊？」

　　沒有浪費一分一秒的時間，我們結帳完後立刻跟上大塊頭的腳步。

　　只見他漫無目的似的走過兩三個街區後，突然揮手叫了輛計程車，我跟瑛斗也隨即攔下一輛，還向本來要搭的大叔低頭道歉。

　　「請跟著前面的車，謝謝，記得距離不要拉得太近。」我向司機簡單說明同時遞出一疊鈔票，那可是我辛苦打工賺來的錢。

　　這幾天的開銷實在不斐，讓我有點想哭。

　　於是乎，兩輛計程車就這麼在熱海市區間穿梭，沿途景色充滿夏日風情，從外地來的遊客也越來越多，無論是溫泉旅館、商店街或沙灘都擠滿人潮。頭輕輕靠在車窗上，五顏六色的霓虹燈不斷地映照在我們的臉上，稍微緩和第一次跟監所帶來的罪惡感和緊張。

　　就這樣開了大概十五分鐘左右，我們抵達一處較為偏僻的海濱工業區。這裡離港口非常近，路邊全是高聳的防風林跟廢棄建材，與剛剛經過的熱鬧市區差異極大。

　　「停在這邊就行了。」

　　一下車，我們就聞到一股淡淡的煙臭味，八成是附近有船隻在航行。

　　「那傢伙……居然住在這種地方嗎？」瑛斗捏著鼻子一邊觀察四周，「他的足跡確實斷在這裡，但附近看不見住宅區，一般人沒有許可證應該是禁止進入工廠才對。」

　　「你覺得會是什麼黑市交易嗎？」

　　「天曉得。剛剛看他身上沒帶任何東西，少說也得有裝現金的箱子。」

　　「看吧，你明明就對這方面的事很有研究。」我趁機揶揄他。

　　瑛斗懶得反駁我，只是繼續往這條小路深處前進。

　　走著走著，從四面八方吹來的海風讓暴露在外的肌膚變得乾燥且粗糙，兩旁的路燈投射出微弱的黃色光芒，吸引無數蛾子飛舞。

　　原先的柏油路也逐漸消失，變成滿地砂石和塵土的小徑。

　　之後我們又走了五分鐘，經過幾間空蕩蕩的鐵皮屋，仍然一無所獲，更沒有發現對方的蹤跡。

　　「是死路。」

　　最終我和瑛斗停在一處斷崖前，四周推滿了廢輪胎，底下則是高約五公尺的山壁，一直連接到深邃的漆黑海洋。浪潮不斷拍打岸邊宛如吞噬一切的巨獸，尤其在這個月光不怎麼顯眼的夜晚更使人不寒而慄。

　　「看來是時候回去了。」瑛斗冷的縮起身子，一邊搓揉雙手取暖一邊說道：「太晚了家裡也會擔心，何況明天就是期中考，我們倆都需要好好睡一覺。」

　　「唉，我想你說的對……」

　　我不甘心地握緊雙拳，目光緊緊盯著那片海。

　　「話說你身上還有剩一點錢，對吧？來的時候我好像看見一個公車站……」

　　「開什麼玩笑？我的荷包早就空了。回程應該輪到你──」

　　話都還沒講完，遠處突然傳來一道劇烈的爆炸聲，連地面和鐵皮屋都在微微震動，耳膜不停嗡嗡作響。

　　等不適感稍微消散之後，我連忙跑向旁邊一座山丘，繞過寫著禁止入內的牌子，想從制高點看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眼前的景象令我大吃一驚。

　　「怎麼了？佑，快回答我。」

　　瑛斗隨後趕到，並朝著我指的方向望過去。

　　「這、這是──！？」

　　萬萬沒想到，這裡還隱藏著一個小型碼頭。由於四周森林茂密，加上地形類似於盆地，如果不靠近點看根本不會察覺。

　　雖然這地方的規模不大，但是各種設備應有盡有，甚至還包含好幾間倉庫。大量工人陸陸續續進出，感覺相當忙碌。

　　至於那個爆炸聲，則是起重機不小心鬆開讓成堆廢鐵砸落地面。疑似領班的中年男子正大聲斥喝著下屬。

　　「你看那邊。」瑛斗突然從側背包裡拿出望遠鏡。虧這傢伙之前還有臉說沒興趣，明明自己也樂在其中。「……那些箱子上都印著國際海運的商標，你覺得裡面裝的會是什麼？違法走私軍火？還是前陣子從英國博物館被盜走的珠寶？」

　　我接過望遠鏡，仔細檢查工人們手中的樣品後回答：

　　「口罩和衛生紙。」

　　「切，真無聊。」

　　「但那也有可能是幌子，比如把違禁品塞在貨物裡面之類的。」我繼續用望遠鏡搜索周邊建築，期望找出那名大塊頭的蹤影，「不然人家就真的跟黑道無關，是單純的正經商人。」

　　果不其然，我很快在倉庫旁邊的廢棄沙發上捕捉到目標。他如今正翹著二郎腿，一邊抽菸一邊和工人有說有笑。

　　瑛斗此時忽然拿出手機，似乎在撥打電話。

　　「你在做什麼？」

　　「那還用說，當然是聯絡其他人啊。這個時間點健他們應該把那傢伙平安送回家了，我們需要優奈幫忙查一下碼頭的情報。」

　　確實，沒有更多證據表明他們跟黑幫有關的話很難繼續行動。況且我們實際上是擅闖私人領地，萬一被逮到就完了。

　　「那下一步呢？」

　　「報警。」瑛斗毫無遲疑地回答。

　　「等等，這太快了吧？」

　　「難不成你還想等那些傢伙把證物都搬光光才動手？到時候就來不及了。一旦我們發現任何可疑的線索，即使冒著謊報的風險也得叫警察來，只有這樣才能確保──」

　　突然，不遠處傳來吵雜的引擎聲。原來是好幾輛黑色廂型車紛紛停在倉庫前，從當中走下來許多穿著打扮清涼的女性，而且年齡差距極大。最小的甚至只有十五歲左右。

　　工人一見到她們立刻興奮起來，露出猥褻的嘴臉和歡呼聲。

　　我雖然對那方面的知識涉獵不多，但這很明顯觸法了。

　　人生第一次近距離接觸這種場面，我發現自己的身體像顆石頭一樣徹底僵硬，心臟怦怦跳個不停，感覺隨時都會跳出胸腔。

　　「喂喂，開玩笑的吧……？」

　　眼看證據確鑿，瑛鬥打算立刻撥通電話報警，卻被我顫抖的手阻止。

　　「不要犯蠢，這情況已經不是我們能應付的。接下來應該交給警方──」

　　我用望遠鏡堵住他的嘴，示意他看向我指的位置。

　　瑛斗一開始感到非常不解，但還是一把搶過望遠鏡。

　　「──！？」

　　下一秒，瑛斗的瞳孔瞬間放大好幾倍。

　　原來在那群女性中有個令我們相當熟悉的人影。

　　「愛……愛梨？」

　　出乎意料的，野澤同學居然也在現場。她穿著露肩的低胸紅洋裝，儘管被海風吹的瑟瑟發抖，依然擺出目中無人的模樣。

　　這引起工人們的強烈佔有慾，開始對她毛手毛腳，愛梨卻絲毫沒有抵抗，只是露出一副忍耐的痛苦表情。

　　這樣下去不行！

　　我馬上從樹叢後起身，瑛斗見狀連忙拉住我的褲管，低聲質問道：

　　「喂，你這是想逞英雄嗎？別傻了，現在過去只會被做成魚飼料扔進海裡，拜託用點大腦……」

　　「我不能放著她不管。」

　　「我當然明白你的心情，但眼下對方人多勢眾。總之先去找援兵……」

　　咻！

　　一記棍棒冷不防朝我的後腦勺揮去。

　　下一秒，劇痛擴散至全身，我甚至連襲擊者從哪裡冒出來的都沒看見，就這樣昏倒在草地上。

　　『佑！快逃！』

　　耳邊隱約傳來友人的呼喊聲，但我無力回應。

　　意識逐漸墜入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