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言絕句(下)

「噹噹噹噹-」上課鐘聲再次響起，我硬撐著疲憊的眼皮，努力保持清醒，深怕只要一睡著，就會錯過甚麼，而導致丟了自己的命。

「大家好像很累的樣子。」老頭慢慢地走上了講台，用鬍子在黑板上寫下「一言絕句」四個大字。

這鬍子還真是多功能。

「該上的課還是要上，呵呵。啊先讓我整理一下教材。」老頭冷笑著。

如果屁孩還在的話，他一定會嗆笑三小，我看向那滿地血跡、空蕩蕩的位置想著。

「讓我離開……拜託……我不想死……我想要……開一間咖啡廳……我還有想做的事……」哀求聲從千金女口中傳出，她兩眼無神的望著講台，口氣虛弱得像是快要死掉的小貓。

「好，你走。」

靠，真的假的，我看向老頭，但老頭並沒有開口說話，而是梳理著自己的鬍子。

不是說要整理教材?你的鬍子是教材?

「走吧！以後不要再為非作歹了。」書呆子大聲叫道，但他閉著眼趴在桌上還在睡，整張桌子都是他的口水，看來剛剛那句話是他在說夢話。

「嗚嗚嗚……」千金女低聲啜泣著。

「該不會這是那種要玩到剩下一人存活的遊戲?」刺青女向我搭話。

「這不是遊戲，這是因為你們國文被死當才那個……那個叫甚麼?送修?」老頭一邊挖鼻孔一邊把鼻屎彈出去，鼻屎就這樣不偏不倚地彈到了書呆子的頭上。

這讓我懷疑書呆子的頭是不是有某種磁力，會讓髒東西(便條紙、屁孩的血、鼻屎、他自己的手)都往他頭上黏過去。

「快點開始上課吧！」我語氣堅定地說著。

不管接下來會遇上甚麼情況，我都要活著離開這裡。

「好，翻開課本，上課！」老頭高舉雙手，語氣亢奮，又擺出了一個中二姿勢。

「課本?」

上課到現在根本沒有看到課本過啊！就算真的有，被五花大綁在椅子上的我們是要怎麼翻課本?

「課本就在這抽屜裡面。」老頭指著講桌「但是我只準備了三本，哎呀真不小心。總之，等等上課沒課本的人，會被懲罰喔！數到三就幫你們解開身上的繩子。三……」

懲罰！

這兩個字一從老頭嘴裡說出後，所有人很明顯都顫抖了一下，因為大家都知道懲罰所代表的意義，而書呆子會抖一下只是熟睡中的自然現象。

「哈啊……老師早。」書呆子終於睡醒了，老頭話都說完了他才醒過來。

等等……這代表他不知道我們等等要幹嘛，也就是說，他會因為沒拿到課本而成為下一個被懲罰的人，看來這回合是穩穩地通過了。

「二……一！」語畢，一道白光閃過，瞬間所有人身上的繩子都被斬斷。

幾乎是同一時間，繩子斷開後我、刺青女、千金女都站起身來，向講台衝過去，我瞄了一眼書呆子，他還坐著，依舊在剛睡醒的恍神之中。

我衝上講台，拿走講桌抽屜裡的課本後，看見刺青女也伸手拿走了一本，YES！太好了。

……嗯?

講桌抽屜裡，僅存一本課本，卻遲遲沒有被人拿走。

剛剛千金女明明跟我們一起站起來的，她人呢?

我環顧教室，視線停留在了門邊，看見千金女正一跛一跛地走出教室門。

「我要離開這裡……」千金女雙眼布滿血絲的看了我們一眼，接著繼續走出門。

「可以回家了喔?」書呆子看到千金女走出教室而傻傻地問道。

我撇過頭，會發生甚麼事情我心裡也有底了，只是不想看到那血腥的畫面。

「為甚麼她可以出去了?」書呆子指著走廊上千金女的身影。

唉，真的是呆子，想也知道這是犯規的，肯定會受到懲罰。

「如果是你們想逃課，那我肯定是會懲罰你們的。但是那女生她家很有錢啊！她不念書還可以吃家裡，你們這些窮酸鬼乖乖念書好嗎?老是管人家做甚麼。」老頭霸氣發言，人文素養100分。

集性別歧視和貧富歧視於一身的老頭，教我們國文?真是作夢都沒想到。

「甚麼意思?那懲罰呢?」我一時之間還領悟不過來，按照規則來說她沒拿課本應該會受到懲罰才對。

「你傻啦！你可以不要上課就不用擔心沒課本而被懲罰啦！那女的走了，課本數量就剛剛好了，坐下上課。」老頭用鬍子重重地敲了一下黑板。

這鬍子能軟能硬，還是滿厲害的。

最後我們三人都拿了課本後坐回原本的位置。

「所以其實不拿課本，直接跑出去才是正確的囉?」刺青女坐下來後將課本摔到桌上，表情看來很是不屑。

「有甚麼關係，可以上到李白的課是很值得開心的事情啊！」書呆子拿起課本後精神都來了。

原來你還記得他一開始的人物設定啊?

「……」我無奈地坐下。

「有沒有人知道一言絕句是甚麼啊?」老頭面帶微笑。

「不就是一個字，共四句。」刺青女一臉無聊的翻著課本。

而我則是伸展手腳，舒緩被綁起來時殘留的麻痺感。

「當然不是，『一』這個字，你們覺得像是甚麼呢?」老頭瞇起眼睛，把手打橫用手指比了一。

「一?」我喃喃自語，也跟著用手比了一，認真思考起來。

「是指只能有一人生存嗎?」刺青女表情黯淡地說道。

「王老先生有塊地啊，一呀一呀悠。」書呆子比著一，開心的唱起來。

「吵死了。」老頭一個不爽，直接甩了鬍子把書呆子給砍成兩半。

白色物體從書呆子的腰間劃過，速度遠超過音速，隨著劃破空氣的聲音，書呆子的笑聲戛然而止，身體被血痕分割成上下兩半，大量的鮮血從切口湧出，書呆子的臉還停留在智障般的笑容。

就在那瞬間我看見了……看見了所謂的「一」。

血紅色的「一」將書呆子的身體一分為二，而重力將他的上半身和下半身分離拉到了地上，從活人變成兩個散落的屍塊只用了不到0.1秒。

「為……為甚麼要砍他?」刺青女顫抖著聲音，直盯著老頭，不敢看地上的屍塊。

「因為他真的有夠蠢又難笑的啊。」老頭一臉理所當然地說道。

「這呆子是很蠢沒錯，但終究是一條人命啊！」我把內心真實的想法說了出來，老頭則不疾不徐地把視線轉到我身上。

「你剛剛搶課本的時候，難道沒想過讓這傢伙成為墊底的替死鬼嗎?不就是因為你想讓他被淘汰，所以才沒告訴他要搶課本這件事?偽善者。」老頭笑著，笑得讓人心裡發寒。

被看穿的我不知該作何反應，因為確實是如此。

「好了，打開課本，我要你們把第三課的課文全都背下來，十分鐘後考默寫，默寫錯最多的人，將會被留下來繼續輔導，另一人則可離開。」老頭鬍子一揮，從裡面掉出了一個計時器。

這鬍子居然還兼具收藏東西的功能?

我趕緊翻開第三課的課文，刺青女卻是若有所思地坐在那裡。

「所以這跟一言絕句有甚麼關係?一言絕句到底是甚麼?」刺青女看著老頭，老頭卻看著天花板。
「一言絕句，不是甚麼造句方式而是代表兩個概念：唯有成為第一名才有資格說話。這間教室只能有一個第一名，而其他人都會被砍成兩半。在名次上得到一，或是在身上留下血紅色的『一』。」老頭用手巾擦拭著沾上鮮血的鬍子，卻從鬍子裡掉出一把利刃。

「快點背課文啊，十分鐘計時開始。」老頭一揮袖，將計時器按下，同時將利刃放在講桌角落。

我趕緊翻開課本到第三課，眼角餘光卻瞄到刺青女仍靜靜地坐著。

「第三課──夢境
夢境，有時候會反應出人在生活中的壓力來源。我做了一個夢，我像是木偶一般被他人的期望吊了起來，在名為教室的舞台中，表演著……」

正當我一頭霧水地看著課本的時候，桌面突然被陰影壟罩。

我轉頭，刺青女站在我身邊，此時她面無表情地拿著從老頭鬍子中掉出的利刃。

「如果手指斷了，就沒辦法默寫了吧?」刺青女笑了，我意識到了甚麼卻為時已晚。

我看向老頭，老頭卻微笑地看著我，難道他不打算阻止刺青女?

如果我那時候跟千金女一樣跑出教室，是不是事情就不會這樣了?

那利刃閃爍著光向我揮來，目標是我的手指，就在那一瞬間，我的腦袋嗡嗡作響……

……

「我們看看他要睡多久，來自拍一張。」

「哈哈哈哈，老師你也太壞。」

「不愧是睡覺王，這樣都不會醒。」

「欸，他好像醒了。」

我睜開眼，手臂上還殘留著一點口水。

「是夢?」我喃喃自語，往旁邊一看，一個皮膚黝黑的大叔半蹲在我旁邊，拿著手機自拍。

「靠。」我瞬間被嚇醒，教室裡的其他同學又爆出更大的笑聲。

「我要把照片po到靠北XX上，學生在上我的課時睡覺，機會難得拍照留念，哈哈哈。」那大叔收起手機，從容地走到講台上。

我搖了搖頭，沒想到會做那麼奇怪的夢，也許真的是壓力太大了。

我伸了一個懶腰，看著國文課本，想從鉛筆盒裡拿隻筆來做筆記。

嗯?

……

我伸出手後才發現，我的十指全都不見了，就像是多拉A夢的手一樣，猜拳都猜不贏。

我回想起那個夢境……那真的是夢嗎?

仔細一看，身旁的同學包含站在台上的老師，我根本都不認識，他們臉上全掛著詭異的微笑。

「叩叩」大叔敲了敲黑板，我的視線也轉移到上面去。

只見黑板上赫然寫著四個字──「一言絕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