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真慘啊。」
　　聽完兩人禍不單行的遭遇，女子略帶同情地眨了眨眼。
　　可下一秒，她的語調卻立刻帶上了些許嚴肅。
　　「不過同伴的事請姑且先放到一邊吧，現在肯定是你們更危險。」
　　「咦？為什麼？」
　　「……你要不要看看我們被關在哪？」
　　見史帝夫不解，艾莉克絲立刻往斜後方翻了個白眼。
　　同時，她也受夠了這探頭望向鐵窗外的詭異姿勢。艾莉克絲稍稍後退讓出空間，並滿臉嫌惡地拍去手上的鐵鏽。
　　「對齁！」
　　「……」
　　然後，再白了一臉恍然大悟地想起兩人處境的史帝夫一眼。
　　「妳……感覺也不輕鬆呢？」
　　「還好。」
　　面對女子略帶汗顏的嗓音，艾莉克絲的回應如心死般平板。
　　可緊接著，女子話鋒一沉。
　　「不管。我們趕緊說正事吧，沒時間了。」
　　「……」
　　艾莉克絲隨之緩緩斂起下顎。
　　「這裡最近剛處決一批更早前被關進來的人。」
　　說到一半，女子又將音量稍微壓低了些。
　　「我沒記錯的話，被處決的是先前遇到海難的黎國海商吧？被砍殺後照這裡的慣例，丟進走廊底的爐裡燒，連一點證據都不會剩下。走廊底端那間小房間就是偷偷處決犯人用的地方。」
　　「難怪那裡怎麼看怎麼詭異……」
　　根本是怨靈盤據造成的吧。
　　想起早前看見那間房間時的異樣感，艾莉克絲不禁有種不祥預感得到印證的感覺，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是啊，連我都感覺很糟……呼。」
　　而彷彿想像那些畫面也令女子捏了把冷汗，她略作停頓後輕舒了口氣，接著繼續說道。
　　「這座島的管理者很糟糕，還帶著一個賊頭賊腦的跟班。他們的上司也完全不管，害這裡根本沒有法紀可言。」
　　「賊頭賊腦的跟班？」
　　「對，他們根本不在乎飄到這裡的是誰，常常私自掩蓋事件。你們也很可能……不對，應該說絕對會直接被處決。」
　　「呣、唔。」
　　稍早在牢房前一搭一唱的兩道身影自記憶中浮現，令艾莉克絲有些不安地咬緊了下唇。
　　不過，這也令她注意到了些端倪。
　　說起來，從剛剛到現在……
　　艾莉克絲的眉尖略微一挑；而彷彿查覺了她的想法，女子倏地以有些不自然上揚的語調開口道：
　　「這也有個好處是，這座島的軍紀很渙散。」
　　她看著艾莉克絲，面罩下的臉龐彷彿正愉悅地笑著。
　　「剛剛雖然我及時遮住了，但妳再怎麼樣都還是有尖叫出聲。可是……我剛剛警戒了那麼久，卻都沒有半個守衛過來查看狀況。」
　　「確實。」
　　照理說，高頻的尖叫聲很輕易就能傳出這種只有單面開了門窗的空間；但別說來查看的腳步聲，外頭簡直像人死光了一樣，甚至連一點交談聲都沒有。
　　「這裡的足輕經常抱怨，說是上面又偷偷拿走了多少薪餉，或管理者的跟班又做了什麼缺德的事情。
　　正因為這樣，這裡的守衛多半只想盡可能掩蓋狀況，或照著扮好自己份內的事。這就是你們的機會了。」
　　啪。
　　彷彿嘲諷著這裡的管理般，女子也變得大膽了起來；雙手在胸前輕輕合拍，對兩人嚴肅地說：
　　「我因為身分問題，不能給人添麻煩。不想死的話就試著突圍。這座島南北兩端都有港，只要搶到船就有機會逃離。
　　要是順利，你們就一路往北方那座島前進。那裡的藩主是個好人，肯定會幫你們的。」
　　「……」
　　「妳直接帶我們跑不就好了嗎？」
　　「她做得到的話早就直接放我們出去了。」
　　聞言，艾莉克絲默然斂起下顎，史帝夫卻突然插話，惹得她不耐煩地揉了揉眉間。
　　因為身分問題，所以得小心隔牆有耳……嗎？
　　照這樣想，眼前的女子恐怕是北方那座島的相關人士。
　　艾莉克絲一邊思索，一邊重新探頭望向鐵窗外。
　　外頭的走道連一根火把都沒點，要不是有月光照明，怕不是會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而即使貼到窗邊，視野也會受限於鐵窗和厚重石牆。在房間內無法確認走道兩端更遠處的人員配置。
　　要我們在這種狀況下突圍……
　　艾莉克絲閉上了眼。
　　思索了會後，她睜眼望向女子，一面低聲喃道：
　　「您對這裡的兵力配置有所掌握嗎？」
　　「不算好，但至少能確定除了大門口之外，其他地方很鬆散。至少我沒見過會有人巡邏。」
　　「這樣啊……」
　　喃喃回應著，艾莉克絲同時以眼神朝史帝夫示意。
　　「？」
　　起先，史帝夫疑惑地挑了挑眉；但一望見夥伴銳利的視線，他便閉緊了嘴。
　　艾莉克絲接著問：
　　「您清楚『龍』的事嗎？」
　　「龍？傳說中在終末之地的那個魔物嗎？」
　　「是的……拉圖姆大陸已經有馭龍的技術了嗎？」
　　「沒有啊，哪有那種技術？」
　　「欸？可是……」
　　「早在幾年前，最後一條龍就被艾絲戴菈大人殺掉了……先別管隆了。」
　　雖然想詢問有關「龍」的情報，但女子不等艾莉克絲說完，便搶先將其打斷。
　　「你們兩位的拳腳功夫怎麼樣？」
　　「呃……普普通通吧？至少對上十幾隻殭屍和骷髏都還能應付。」
　　「那應該沒問題吧。雖然這兒的足輕有不少配備火槍，但你們運氣很好；照天上的雲的流動速度，現在風平浪靜只是暫時的，大概清晨就又會開始狂風暴雨了。」
　　火槍？
　　艾莉克絲不解地歪了歪頭；女子卻正若有所思地垂下了目光，沒注意到她的表情。
　　「這是最好的狀況了；但你們有這種實力，趁他們疏忽大意應該不用擔心。」
　　「您確定沒問題嗎？」
　　可艾莉克絲依舊不解。她不知道什麼是火槍，但女子應該不可能不曉得，那些士兵手上有小型的「龍」。
　　對最重要的提問避而不談，卻要自己和史帝夫冒險衝鋒。要她就這麼接受實在是……
　　「……」
　　不過又仔細想了想，艾莉克絲頓時陷入沉默。
　　女子不願意透露詳細身分，又必須隱形潛入；就算懷疑她想對自己和史帝夫不利，或她是這座監獄的人，但她根本沒有動機特意繞這麼大一圈。
　　「嗯。」
　　拜此所似，艾莉克絲暫且冷靜了下來，尷尬地揉了揉眉間後淡然回道：
　　「感謝您的情報。如果能離開，我們會照您的話做的。」
　　「好。這監獄就只有一條直線走道。要逃跑的話，出牢房後直直朝左衝，直接突破大門。」
　　「路我都記得，沒問題。」
　　「那就好，你們加油。時間也差不多了，我該回去了。」
　　「好的，謝謝您。」
　　「嗯。」
　　說完，女子的頭顱便彷彿融入空氣中般，瞬間在兩人面前消失得無影無蹤。
　　「呼……」
　　確定不再感受到人的氣息，艾莉克絲終於得以長舒一口氣。
　　而這時，史帝夫也才再度開口。
　　「所以……確定要打嗎？」
　　但他眼中卻已不見平時的遲鈍。而是以經歷過生死關頭、銳利的戰士眼神直望艾莉克絲的翠綠色眼眸。
　　「雖然有些搞不懂的地方，但目前也只能信了。總之做好準備，剩下的以後再想吧。」
　　艾莉克絲與之對視；一如兩人共同經歷的時光，緩聲道出她的判斷。
　　黑暗中，她的低語如微風般，悄然拂過牢房裡的寧靜。
　　「要是對方真的動手，我們就強行突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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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一早。
　　「你們兩個，出來。」
　　隨著一陣鐵門被開啟的聲響，一道不客氣的呼喚也跟著傳來。
　　「「……」」
　　儘管聽不懂內容，但在開門聲響起時，兩人便第一時間從躺著的稻草堆上彈起。
　　來了。
　　從半夜就再度開始的狂風將暴雨吹進房內，迅速打濕了房內的地板。門外的水流也跟著奔騰流入，在牢房地面畫出了一條條不規則的水痕。
　　看著這容易讓腳步打滑的場景，起初艾莉克絲微微皺起了眉頭；但一看清牢門前的所有人，她的雙眼卻登時一亮。
　　昨晚的那位隨從正打著傘，一臉不屑地站在兩人的牢房前，身後還跟著幾個戴圓錐帽的士兵；但不知為何，他們之中沒有任何人拿著「龍」。
　　取而代之，士兵們的武器只有一把被稱為「打刀」的雙手刀，加上一把綁在腰前的短刀。
　　走運了！
　　艾莉克絲在心中露出欣喜的笑容。
　　儘管不清楚原因，但原先擔心的事去了八成。
　　艾莉克絲迅速對史帝夫使了個眼色。
　　「……」
　　史帝夫也輕輕點頭回應。
　　隨後兩人一面緊盯著對方一舉一動，一面裝作困惑的樣子，步向正被暴雨襲擊的門外。
　　來得和預想的時間差不多。
　　艾莉克絲握了握有些僵硬的右手，以餘光掃向與自己錯身而過、將牢門關上的兩位足輕。
　　「前面交給你。」
　　「好。」
　　兩人整晚輪流休息，就等著人來開門。
　　接下來……
　　用最快的速度撂倒敵人，搶走他們的武器後趁亂衝出大門。
　　碰！轟！
　　鐵門渾厚的閉合聲與天際的雷鳴一同響起，滂沱大雨也直撲雙眼而來。
　　艾莉克絲不得已抬手遮擋，卻正好對上了那位隨從不屑的表情。
　　「……？」
　　「呿。」
　　白色紙傘下，他深沉的法令紋因嫌惡而扭曲，眼裡的輕蔑露骨地向兩人刺來。
　　艾莉克絲默然移開目光，將背貼近史帝夫的手臂。
　　即使衣服濕透冰冷，他的體溫卻依舊溫暖。
　　「？」
　　「等等越快解決越好，不然敵人聚過來就麻煩了。」
　　「好。」
　　史帝夫點點頭，一身結實的肌肉隨之隆起。
　　倚仗緊貼左臂的渾厚，艾莉克絲迅速環顧周遭，並用鞋底輕輕磨過地面。
　　那四個士兵直到現在都沒有動作，僅是雙雙站在兩人前後。而大雨雖然令地面頗為濕滑，要想不滑倒的情況下訊速解決敵人有些困難；不過相對的，雷鳴和雨聲也幾乎蓋去了周遭所有聲響。
　　打鬥聲和喊叫肯定也會。
　　「「……」」
　　思及此，艾莉克絲迅速壓低目光，詭譎的沉默不動聲色地徘徊在眾人間。
　　突然！
　　「扣起來！」
　　隨從一聲令下，四位足輕立刻衝了上來！
　　他們熟練的動作看不出一絲遲疑，只怕已經不曉得重複過多少次這樣的局面。
　　「想得美！」
　　然而，艾莉克絲立刻旋身，朝背後衝來的足輕臉上招呼一記肘擊。
　　「嗚喔喔喔……！」
　　對方當場發出殺豬般的哀號，摀著鼻子撞上鐵門後跌坐在地。
　　「喝啊啊啊啊！」
　　而靠著向後攻擊的時間差，正面衝來的足輕正好落入了艾莉克絲的攻擊範圍。
　　憑藉肘擊的角速度，她迅速壓低上身，抬起左腿迴身重踹他的胸口。
　　「喝！」
　　「唔呃！」
　　胴甲的堅實感伴隨對方踉蹌後退的悶哼從腳上傳來。
　　「唔喔喔喔喔喔！」
　　同時，晚了一拍出手的史帝夫發出咆嘯，朝面前衝來的足輕舉起拳頭。
　　但正因這短暫的延宕，在他在出手前，後方的足輕成功搶先架住了他的雙臂。
　　「喝啊啊！」
　　「咕……！？」
　　史帝夫立刻大幅度擺動身體，試圖擺脫深厚的箝制；前方的足輕卻跟著衝了上來，以擒抱強行鎖住了他的腰。
　　「「喝──！唔喔喔喔喔──！」」
　　兩位足輕的悶吼在史帝夫耳邊響起，扭轉他的肩窩和腰，想將他扳倒。
　　但他可不會這麼輕易就範。
　　「咕……呃啊啊啊啊！」
　　搶在重心被破壞前，史帝夫猛地壓穩腳步，以蠻力強行扭動兩人的重心。
　　「「唔啊！」」
　　兩個足輕還來不及壓下史帝夫，便雙雙被他硬是從地面拔起，直衝對面的牆壁而去。
　　「喝啊！」
　　史帝夫大喝一聲，將身前的對手用力撞上牆壁。
　　「唔！」
　　「唔喔……！」
　　強勁的衝擊頓時震得身前的敵人鬆手，身後的箝制也被震開了些。
　　史帝夫抓準這瞬間，迅速扯動雙臂擺脫箝制；緊接著沉下重心反抓足輕右臂，並扣住他的腰。
　　對方還來不及掙扎，史帝夫後揚的右腿就封鎖了他僅存的逃脫方向。
　　「唔！？啊啊啊啊！」
　　「喝！」
　　史帝夫上身向前用力一躬，足輕就像顆小石子般被輕易拋飛，在空中劃出完美的拋物線；最後撞上牢房屋簷，重重摔落地面。
　　「唔呃！」
　　他身上那有些不合身的胴甲起了反作用，將衝擊完美地以層層震波的形式傳遍他全身，一時間只能躺在地上痛苦呻吟。
　　艾莉克絲見狀立刻箭步上前，奪走他腰前的短刀，並倏地瞪向唯一還站著的隨從。
　　部下才一眨眼的工夫就全被打倒；只見他一臉呆滯，彷彿還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直到對上艾莉克絲兇狠的目光，他的表情才頓時扭曲。
　　「咕咿咿咿咿！來人！囚犯造反啦！」
　　隨從一拋紙傘，拔腿就跑。
　　「抓住他！」
　　「咦？啊哩？」
　　史帝夫顧著提防還在痛苦呻吟的足輕，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就這麼呆呆看著隨從從眼前溜過。
　　「發什麼呆啊！那邊是大門，別讓他跑了！」
　　「喔……喔！」
　　直到艾莉克絲大喊著衝過自己，史帝夫這才回神跟上。
　　然而，背後突來的兩道怒吼卻迫使兩人停下了腳步。
　　「「嘎啊啊啊啊――！」」
　　「「！？」」
　　吼聲近在咫尺；兩人迅速回頭，只見被打碎鼻樑骨，和被拋飛出去的那兩位足輕仍躺在地上哀號，但只受輕傷的另外兩人已經抽出打刀，雙雙擺出上段斬的架式朝兩人衝來。
　　「……！」
　　二對二。
　　無懼於鋒亮的刀刃，艾莉克絲率先衝向左側的敵人。
　　「殺！」
　　伴隨對方的怒吼，銀亮的刀光猛然撕開空氣。
　　「……」
　　就在那瞬間，凜寒的目光自艾莉克絲的瀏海下閃現，朝左方迅速架起了手中的刀。
　　「咕！」
　　看見艾莉克絲的手動作，足輕在慌亂中舉刀揮落。艾莉克絲卻向右前方箭步錯開步伐，將刀斜向架在左前方。
　　下一秒，響亮的金屬碰撞聲登時劃過滂沱雨點之間。
　　斜向的刀鋒順開了足輕沉重的斬擊。
　　「唔……唔啊！」
　　本以為刀鋒遭遇的會是對抗，足輕將全身的力量壓上，卻完全沒料到力量會如此輕鬆地遭到卸除，就這模被自己的體重拖著向前跨了一步。
　　「！」
　　瞄準錯身而過的那一刻，艾莉克絲閃身撞入對方懷中，將短刀推向他的咽喉。
　　「抱歉了。」
　　以小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低喃後，艾莉克絲迅速向右扭腰一抽。
　　「咦？」
　　才剛聽見對方的最後一聲困惑，一陣黏膩的不適感頓時噴上頭髮與頸脖；緊接著便是一陣重物倒向地面的聲響。
　　同時。
　　「嘎啊啊啊！」
　　「唔喔！」
　　看見同樣朝自己撲來的凶惡斬擊，史帝夫慌忙向右一跳。
　　刀鋒驚險地刷過他的衣袖，在被雨水打濕的棉料上打出清脆、卻略帶沉重的削切聲。
　　「哼！」
　　他立刻伸手，抓住刀柄中段沒被握住的空位，不讓對方拉回刀身。
　　「可惡！放手！」
　　氣急敗壞的足輕不停扯動刀柄，試圖甩開史帝夫；史帝夫卻不為所動，反倒配合著他掙扎的力道，逐步加重前後拉扯的力量。
　　「唔呃啊啊！」
　　被加成的力量使對方很快便無從主導爭奪，最終被史帝夫連人帶刀向前拉了出去。
　　「嘖！」
　　為了避免被拉倒，足輕不得已鬆開了手，一邊後退一邊試圖拔出懷裡的短刀。
　　但在他重整態勢前，史帝夫已經握緊落入手裡的打刀，像個重騎兵般向足輕撞了過去！
　　「喝！」
　　「咦……噗！」
　　配合孔武有力的衝鋒，史帝夫將堅硬的刀柄一把砸向他的臉。那股力量之大，足輕還來不及發出哀號，便像個斷線的木偶般頹然倒地。
　　「漂亮！史帝夫！」
　　「喔！」
　　在艾莉克絲一聲呼喚下，這次史帝夫沒有延宕，隨即跟著她朝已經跑遠的隨從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