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課：關係失控中（01）

「你說……什麼？」

瞪大眼睛，左源張著嘴，費了好半天的勁才把聲音從喉嚨裡擠出來。

這會兒，他滿腦子裡都是左黎那句「男生班將會迎來一名新的班導接替我」，它嗡嗡地迴響不止，左源掏掏耳朵，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聽。

「你不是菱東特地找來的老師嗎？他們怎麼會說換就換呢？再說，開學至今只過了兩個多月，這點時間，怎麼可能讓男生班和普通校區比？就算我們拚死拚活地用功讀書，以我們的基礎，想在兩、三次考試裡就和普通班的學生一樣，這……絕對不可能啊？如果一定要比，那也得、也得先努力個一年半載吧？」

無法認同得到的答案，左源不停地質疑著。

左黎微笑著等待左源質疑完，然後點頭。「是的，我也是這麼想的。教育應該是細水長流，以鞏固基礎、培養信心和樂趣為主，切忌揠苗助長，耍小聰明。也許一次的成果會好看，但未來，一定會為這一次的小確幸付出更大的代價。」

「既然你知道，那、那……」

左源想到了今早上課前的畫面。

左黎提出了對男生班成績的不滿意，也含蓄地表達了希望大家能在下次考試中有更高的提升。

可是在聽到大家的抗議後，他選擇用沉默結束了話題。

還有下課後，左源和臻善去辦公室送作業。明明左黎在看成績單，但他卻沒有拿成績指責他們。

這樣的態度簡直就像是……放棄了。

「你不會是……」

「我非常認同你和大家的話，我不希望因為自己想要留在這個班級，而勉強同學去做難以達成的事。當然，我不是說你們就無法超越普通班，永遠都只能做他人眼中的爛學生。我覺得你們總有一天會證明給所有人看，你們也能考出和普通班一樣，甚至比他們更好的成績。但是，不是現在。不是下一次考試。」

「所以你打算無視菱東給你的警告，做好自己會被換掉的準備？你要放棄男生班？」話音不受控制地越說越高，左源快步走近左黎。「你不是一直都很有辦法嗎？之前、之前……你利用聲音戀人，讓老師們偽裝成打工男生的戀人，不是取得了很好的成績嗎？尤其是左萬朝，對、尤其是他！他上次的月考成績可是直接考進了普通班的排名裡。你還可以再用這個方法，繼續刺激男生們讀書啊！大家其實都很想談戀愛的，尤其是看到臻善脫魯後……」

話，驟然一頓，左源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男生們雖然經常當著臻善的面吐槽他，但他們有過約定，絕對不能把臻善脫魯的事抖露出去。這對臻善和他喜歡的女孩，可能會有不好的影響。

左源不清楚左黎到底知不知道。

不過無論知情與否，他都不應該說這事的。

咬住牙，左源試著含糊掉方才的話。「我就、就、就是……就是瞎做個比喻。對，比喻。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沿用聲音戀人那一套方案，我也可以幫你，幫助你推薦大家去報名，到時候、到時候大家的成績鐵定會變好。你也就……」

斷斷續續地說著，左源的底氣越來越不足。

他覺得這是一個好主意，又覺得這是一個餿主意。

也許能幫助到左黎，也許能讓男生們成績變好，但毫無異議的是，左源在想損招坑自己的朋友和同學。

他明明是最抗拒幫助左黎設陷阱坑大家的。

當初知曉聲音戀人的真相後他也氣到不行。

可是、可是……

左源低著頭，從左黎的視角看，他只能看到對方的頭頂，因為頭髮被太多髮蠟固定住，而顯得像個圓形的鍋蓋。

「我以為，你聽到我會被換走的消息後，會第一個拍手叫好。」

「誰會說那種話！如果你不是總要脅我，還總發我黑歷史的照片，我其實、其實也沒有那麼討厭你！」左源彆扭地抓起頭髮。「怎麼說……你都是我的叔叔。你雖然總坑人，但、但……」

「哈哈，原來小姪子對我感情那麼深啊。」

「誰跟你感情深了！我—」

猛然昂起頭，視線撞進左黎的眼裡，左源這才注意到凝聚在左黎眸中的無奈，變得更加清晰了。

「雖然我很高興你想我繼續留下來，不過我覺得大家如今都在穩定進步，以一己私利打亂大家好不容易培養起的學習氛圍，這不是一名教師該做的事。所以……」

手掌落到左源的頭上，左黎將他昂著的頭壓了下來。

「身為學生需要擔心的還是成績，其他亂七八糟的東西就別多想了。回去吧，百里老師要是看不到你，就得記你曠課了。他比我還嚴格，你別以為他對你親切，就會法外開恩。」



與此同時—

「喂，左萬朝，你找著班長了沒？」

看到左萬朝神色匆忙地走回操場，坐在欄桿旁等了好一會兒的男生們吆喝道。

「你不是說自己和班長關係好，你去找他來打球，他保證會來嗎？怎麼就你一個人回來？」

「他……」看看跟前的男生們，左萬朝欲言又止地低下頭。

「哎，就缺一個人，班長平時不是偶爾也會打球嗎？幹麼不來啊！」

「難道班長他有什麼急事來不了嗎？」

「他能有什麼事！」一名男生擔憂的問話忽然觸及到了左萬朝的怒點，原本支支吾吾的他爆發出一聲怒吼。

左萬朝攥起拳頭。「他和左黎狼狽為奸，無論怎麼看，有事的，都是我們才對吧！」

「我們又怎麼啦？」

「你跑一趟，中暑了嗎？」

左萬朝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弄懵了在場的所有男生。離的遠一些的、在另外半邊球場正比賽著的吳咎幾人也停了下來，困惑地瞧向不知為何怒吼的左萬朝。

左萬朝沒馬上搭話。

他皺著眉頭在人群中張望了一番，最後視線落往正窩在角落裡，抱著手機傻笑的臻善。「尤其是那傢伙才對！」



左源不清楚自己是怎麼和左黎分別的。

可能是被左黎送出教室的，也有可能是自己走出去的，總之，從左黎那聽到了「他可能會被其他老師替換」的消息後，左源感覺自己的大腦無法正常轉動了。

他想找千騰慎說一說這件事，希望他能幫忙想想留下左黎的方法。

只是千騰慎現在並沒在讀書。

左源掏出手機。

聊天畫面上滿屏都是他的留言，距離最近的一條消息已經過去有半個小時了，千騰慎連個標點符號都沒回他。

按照經驗，超過半小時千騰慎還不回覆，那多半就是看過後不感興趣、不會再回了。

一天連續遭遇「好友疏離」、「老師要被換」兩大噩耗，左源備受打擊，整個人垂頭喪氣地沒了精神。

他渾渾噩噩地從教學大樓轉移陣地到操場，恰逢百里遼整隊點名，準備下課。

聽到了集合的哨聲，左源自覺地往操場上走。

體育課隊伍是根據男生們的身高來排列的，四捨五入勉強可以算一百七的左源大概排在隊伍的中間，和左萬朝站在一起。

以往每次他們站在一塊，左萬朝總得跟左源勾肩搭背地嘀咕上幾句。

但是今天，左源剛挨著他站好，左萬朝緊接著往遠離他的方向左挪了一步，將一拳距離拉開至半臂。

看著兩人中間明顯的間隙，左源沒多想，下意識地朝左萬朝跨步。像是兩人之間貼了兩塊同極相斥的磁鐵，左萬朝反應靈敏地往左移動。

「左萬朝，你走什麼？不好好排隊，回頭百里老師會生氣的。」左源說著對左萬朝伸出手。

啪！

左萬朝一巴掌拍開了左源的手，不讓他抓自己。「你別動手動腳的，我就不想靠著你站！」

「啊？為什麼？」

「有啥為什麼？」左萬朝吹鬍子瞪眼地對左源比了個中指。「算我眼瞎，居然把你當兄弟！」

「……」

將意識從左黎的事上抽離出來，左源這才發覺，瞪著他、流露出不善眼光的人，不只左萬朝一個。

隊伍裡幾乎所有的男生都在看他，有的明著看，有的暗著看。左源感覺自己就像掉進了一個全是刺的坑裡，被目光包圍著，他侷促得不知道手腳該怎麼放。

「你們都盯著我幹什麼？」左源一頭霧水地問。

把男生們召集起來的百里遼也搞不清現在是什麼狀況。

大家瞅著左源，沒有一個打算站出來解釋。

下課鈴在這令人費解的對峙氛圍中奏響。

看看左源，再看看隊伍排得歪歪扭扭、只為避開左源的男生們，百里遼遲疑了半刻，最後他打開大聲公，播放事先錄好的錄音：「今天的體育課就到這，各位下課吧。」

得到了下課的准許，男生們立即三五成群地離開操場，轉眼間就剩下了莫名被大夥兒孤立的左源，和排在隊伍第一個、身高鶴立雞群的元霸。

「老大……」隔了幾公尺距離，元霸猶猶豫豫地叫了聲。

「元霸，你知道左萬朝和大家都是怎麼了嗎？」終於碰到一個看他的眼神和平時一樣，也願意主動和自己搭話的人，左源忙走到元霸跟前。「我不在的時候發生了什麼嗎？」

「詳細的我不是太清楚。我只知道，左萬朝去找你，找了有一陣，回來後他就很生氣地告訴大家你是騙子。」

「我？騙子？」左源指住自己，滿臉震驚。

元霸點點頭。「對，左萬朝說，你會當班長，純粹是因為和左黎有親戚關係。你是左黎藏在班級裡的眼線。是這樣嗎，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