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兄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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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11-26
  「哥哥,這裡是哪裡?」

  年幼的小女孩伸出白白嫩嫩的手掌抓著青年的衣袖,墨黑色的瞳孔聚集著被塵沙刺激的生理眼淚,綿言細語的問道。

  「不知道,不過……不會更糟了。」

  青年握著她的手,試圖讓她安心些。

  四周炎熱,猶如被九顆太陽照耀,溫度熱得讓視野中的景象扭曲。不見任何樹木,也不見潺潺溪水。芥末黃的沙子鋪在廣大的地界,猶如海洋,拍打出一層又一層波浪。漫漫的黃沙與天邊相連,無法判斷哪裡才是沙漠的盡頭。

  小女孩穿著不符合自身尺寸的衣裳,像是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一樣滑稽。純白色的裙擺拖地沾黏著黃沙,汗水順著粉色的長髮滑落在衣領上,背後早已被汗水沾濕,濕黏得令人難受。

  青年身上的衣服也好不到哪裡去,他總是護著小女孩,不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雖然不清楚為什麼本該死亡的他們居然還活著,而且來到了一望無際的沙漠,不過既然活著,那麼就不能讓身邊的她/他受到傷害。

  此刻,這倆兄妹的想法無比相近。

  「哥哥,我有點走不太動了。」

  小女孩皺著眉頭悶悶地說。雖然不想要在此時給青年添麻煩,但是她身體天生羸弱,實在無法負荷長時間的運動。

  青年看出自家妹妹的內疚,摸了摸她的頭,露出令人信任且依靠的笑容,溫柔的說道:「別擔心,哥哥我找到了落腳處,可以讓我們休息。」

  他指了指不遠處的岩石峭壁,隱隱約約能看到還有個山洞,雖然山洞或許有兇猛的野獸或是棲息在沙漠的動物,但現在不管那麼多了。

  況且,他總覺得腳下的沙子根本不是沙子。

  青年心裡的猜測並未對小女孩說,畢竟他的妹妹只要無憂無慮的活著便足夠,其餘的煩惱都由他承擔。

  他一口氣抱起了瘦弱的女孩,在她驚呼一聲之中連忙的奔向洞口。

  每一步伐都讓青年感到疲倦,沙地並不像泥地結實,每踏出一步就會深陷在其中,細滑的沙粒總讓奔跑的青年不好掌握平衡,若不是之前習慣了行走在各種地形,否則他肯定會跌倒。

  兩人來到漆黑的洞口前,絲毫不感到恐懼,青年放下了女孩,把她拉到自己的身後,打算去探察山洞內的情況。

  女孩拉了拉青年的衣袖,示意自己也要跟著去,絕不讓他獨自去冒險。

  他無奈的笑了笑,知道自己就算拒絕了她,她還是會自己摸黑進去,那還不如自己帶她一起。

  他們小心翼翼的摸黑進入山洞,意外的沒發現任何生物,也沒有發現動物生活過的痕跡,對此鬆了一口氣的兄妹靜靜地坐在地上,依靠著彼此。

  青年閉起眼睛休息,一手拍打著女孩的肩膀,哄著睡覺,女孩在青年的安撫下睡著了。

  在這平靜且溫馨的時候,一名年輕的女子赤裸著雙腳走了進來。她穿著類似東方原住民的傳統服飾,黑白紅黃四色交織的衣裳上面刺繡一段神話故事。女子每走一步,腳踝上綁著兩個銀色的鈴鐺就會叮叮噹噹的響著。

  鈴聲吸引青年注意著,猶如能魅惑人心的妖魔鬼怪。哪怕青年內心十分掙扎,卻什麼也做不到。

  青年無論如何都無法看清女子的面孔,像是被誰刻意模糊一樣。女子在昏暗的洞穴中隱約散發著微光,不刺眼且令人有種卸下心防的溫暖安全感。

  女子眉毛彎彎,笑得如春風拂過他的心房,柔和的氣息安撫著青年警惕的神情。

  「歡迎來到『糖蜜樂園』。」

  青年回過神來,緊抱著小女孩卻又不會打擾到她的睡眠,努力提高警覺卻無果,壓低音調說道:「妳是誰?糖蜜樂園又是哪裡?」

  女子輕拍手掌,昏暗的環境亮起了一道道燭火,讓視野明亮。

  「我是『   』,為這個樂園的使者,方才經過這裡的時候,感受到空間波動,所以就過來看看。」

  女子在說出自己名字的時候,被吵雜混亂的聲音掩蓋住,如同她的面孔一樣,不給直視、不給窺見、不可聽見。

  「糖蜜樂園是主人給無家可歸的迷惘流浪者居住的樂園,為的是讓所有人能夠無憂無慮且安全活下去的歸宿。」

  說到這裡,女子露出憂傷的表情,雙眼半闔,陰影落在臉上,給人有種憂鬱的感覺。

  在青年要說出安慰人的話時,小女孩醒來了。

  她揉著惺忪的雙眼,軟軟糯糯的說:「哥哥,怎麼了?」

  青年輕拍她的頭,簡略的對她解釋,而女子孓然一身站在一旁,甚至還幫兄妹兩人補充事項,讓他們更深入了解這個樂園的規則。

  聽完這些訊息的兩人沉默一會後,小聲地嘀咕著討論,女子見狀輕揮了下手,四周環境的聲音像是被按下音量鍵悄無聲息,專注於討論的兄妹並未注意到外界的異狀。

  女子好奇他們討論的答案,而在一旁等待,期間無聊時就玩弄燭火,看著它們在自己手指下苟且偷生,無法熄滅的樣子讓她有種愉悅的感受。

  「那個……要怎麼稱呼妳呢?」剛被科普不能說出名字的小女孩,小心翼翼的問。

  不過,據哥哥所說,在她自我介紹的時候,她的名字根本不能聽清楚。

  「我的名字是『乙』。」乙像是看穿她內心所想的,稍微更改自己的暴露程度,溫聲細語的說著。

  她放開被折磨一會兒的燭火,雙眼柔和,在忽亮忽暗的燭光下有如黑夜裡的月光,「直接稱呼我的名字是沒關係的,因為在這個樂園的職階算是管理者,是不會有事的。」

  「嗯。」

  「所以,來到這裡真的能讓我們幸福快樂的一直活下去嗎?」

  不會像現實一樣被人追殺嗎?

  不會像現實一樣被繼母討厭嗎?

  不會像現實一樣他們兄妹會永不相見的分離嗎?

  很多很多的困擾著他們的問題浮現出來,他們不願意分離,不願意受到生命威脅,也不願意一直生活在他人的厭惡之中。

  直到現在,有人跟他們說可以一直像童話故事中生活著,怎能讓他們不感動呢?

  哪怕,一切皆是假象。

  乙笑著點了點頭,像是母親在照顧自己的孩子一樣,充滿著愛與關懷,讓兄妹的心靈暖和起來。

  「當然,這是我們所期望的。」
  
  #

  十年後。

  在森林的深處遍佈甜食,鳥語花香,猶如童話般的世外桃源。一顆巨大的榕樹上,建蓋著一座木屋,翠綠色的藤蔓攀爬在屋簷上,一縷坎煙從煙囪坎煙裊裊升起。

  小女孩--海坐在一旁草地上,依靠著樹幹,編織著由滿天星組成花環,潔白的花瓣被嫩綠色的葉片襯托著,如初雪般純淨。

  黑色的眼眸望向天空,今日的天空濛上一層灰,看起來過不久就會下起雨來。

  海的哥哥--里索不久前去幫一位糖面人--嵐杭處理事情,雖然剛開始那位給她的感覺十分不祥,有時能在他的眼中看見針對他們的惡意,但他至始至終都未做出危險的舉止,里索也相當相信他,就算勸告哥哥他也笑著說沒關係,就算真的有問題,他的實力也比對方厲害,不會有事。

  但海的內心依舊十分擔憂,恐懼未知的命運。

  在這時,海正上方的樹梢輕輕搖動,一些綠葉也隨之落下,海伸出手掌接住其中一片,未抬頭也知道那位少女又來玩了。

  「小心被人發現喔!輕鳥。」

  青翠如鈴鐺的笑聲在海的耳邊響起,原本在樹梢上的輕鳥一瞬間來到海的身旁盤坐,悶悶地說:「不好玩,海的反應不好玩了。」

  想當初,初次見面的時候,海的反應就像是炸毛的小貓一樣有趣又可愛。

  海嘆了口氣,無奈的說:「明明你年紀比我大,為什麼比我還更像小孩呢?」

  「這叫童心未泯,而且按照時間軸來說,是海比我大喔!大概大我一千多快兩千歲左右呢!」

  看著輕鳥得意滿滿的模樣,海覺得跟她在一起的這段時間中,一點都不無聊,比起在現實中,因為她的身分而畏懼不敢親近或是整天阿諛獻媚的人好太多。

  「說起這個,妳考慮要跟我說說原理了嗎?」

  海很好奇輕鳥能夠瞬移的原理,因為她很清楚輕鳥的能力並不是空間類型,所以肯定會有機關。

  「哼哼!我之前說過了啊,因為我的名字帶鳥這個字,所以會飛。」

  「不、不是,就算帶鳥字不代表會瞬移啊。」海在一旁吐槽。

  輕鳥聳聳肩,凝望著遠方,輕輕地笑,帶著一絲懷念的說:「之前也有人一直追問我,只是……『她』走了。」

  「啊……抱歉!」

  「我想說的是希望海可別隨便就死了,要不然我絕對不會把原理告訴妳的!」

  海頓了頓,像是聽到好笑的事,但內心充斥著暖意,雙眼彎彎如弦月,墨色的雙眸流淌溫和的流光,露出溫暖的微笑,原本在內心的擔憂頓時消散。

  「放心,我的能力可不是裝飾用的,雖然啟動的條件繁多,但這可不代表我很容易被解決呢!」海拍拍胸鋪保證自己的安危。

  「噗哈哈哈!海真有趣啊!難道聽不出來我在騙妳嗎!?」輕鳥抱著自己肚子大笑,忽略了一旁惱怒的海,結果被狠狠地揍了一拳。

  輕鳥淚眼汪汪地盯著海,眼角泛紅,委屈的說:「我可是在舒緩海的心情呢!怎麼可以揍人。」

  確實經過了這一遭,海不再胡思亂想,心情比方才好上不少。

  「但這不代表說可以開玩笑!說多了會變成真的。」海指著輕鳥的鼻子義正辭嚴的指責。

  輕鳥眨眨雙眼,沒有抓著這個話題不放,笑盈盈地說:「話說,海不是想知道我能瞬移的原理嗎?」

  見輕鳥生硬的轉移話題,海覺得方才自己說的話都沒被聽進去,氣呼呼地說:「隨便妳愛說不說!」

  「其實很簡單喔,那就是我根本沒有『瞬移』,而是做出讓人誤以為是『瞬移』。」輕鳥閉著雙眸自顧自地說,但她心裡清楚明白,海其實是有在聆聽,畢竟海是個非常有禮貌的人,而且還很好哄。

  「誤以為……?」海疑惑的歪著頭,心中的怒氣也隨之消散。

  看吧!海真的有在聽。

  「沒錯!這是誤會,是錯覺。」輕鳥重複再說一次,接著道:「因為我更改了妳的記憶。」

  海訝異的猛然盯著她,像是沒想到在自己身邊嘻笑玩鬧的友人擁有著厲害的能力。

  輕鳥彷彿看穿了海的想法,坦然地說:「雖然說是『記憶』,但其實也沒有很強,也沒有很弱。應該說我的『記憶』能夠串改能力的有限,能發揮的效果不多,不過在偷襲之類的就還蠻有效,尤其是在回想以前讀過的小說,超級方便的。」

  在輕鳥打算給海實際體驗的時候,附近的樹叢沙沙作響,空氣瀰漫一股血腥味與花香,輕鳥判斷是海的哥哥回來,而且還是負傷的回來,就拍拍海的頭安慰後,就無聲無息的離開。

  海在聞到血腥味時,內心原本被輕鳥壓下焦慮與恐懼又重新冒出,她急忙的跑過去,見里索被嵐杭攙扶走來,她立刻從木屋內拿出了急救包。

  里索的右眼與四肢被「蔚之深海」的海怪割傷,左手前臂的傷勢深可見骨,他在逃離後從自己衣襬處撕了塊布包紮,灰色的布塊被浸濕了血液,一旁的嵐杭雖然也有傷勢,但綜合起來都比里索輕微。

  嵐杭攙扶里索到樹蔭下坐好,依靠著樹幹,微微喘氣休息。

  海一聲不響地坐在里索身旁為他處理傷勢,自責的皺起眉頭。里索伸出手輕揉著她的眉間,卻被海阻止。

  「哥哥你的手受傷了就不要亂動,好不容易止好血的。」

  像是在出氣,在上藥的時候力氣加重,惹得疼痛感加深,但他還是一聲不吭的忍住。

  「解氣了嗎?」里索內疚的問。

  海低頭悶悶的點頭。

  「這次是我大意了,沒有想到海怪身上的鱗片銳利程度出乎人意料,根本不能以常識去推測……」里索說話到一半吐了口血,臉色發白,嘴唇微微顫抖,呼吸急促。

  一旁的海臉色一變,海緊張的看著里索,不知所措。

  「哥哥!」海聲音帶著哭腔,微微顫抖。

  又見里索喀血,海的情緒瞬間跌落谷底,急忙地問道:「到底發生怎麼事讓哥哥受這麼重的傷?」

  她無比的後悔,強烈希望自己能回到幾天前,將那個最後同意哥哥出門的她暴揍一頓。

  「里索先生跟我來到『蔚之深海』希望能拿到改善海妳的體質的藥材。」

  聞言,海的內心充斥著各種自責,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此刻,天空像是在回應海的心情,灰茫茫的天空被烏雲籠罩,偶爾能聽見打雷聲,雨的氣味散佈在空氣中,似乎在預警無光的未來。

  不要,她不要哥哥死。

  「怎麼做?」她該想到的,在他們身旁帶著濃稠惡意的嵐杭內心所希望,「我要怎麼做才能救哥哥?」

  他的目的是他們兄妹,又或者說是她。

  嵐杭頓了一下,接著按著頭朝天大笑,眼中隱藏的惡意赤裸裸的表露無遺。

  「啊……啊!沒有想到妳看得一清二楚呢!不過這樣的妳為什麼要同意里索跟我一起走呢?」

  海攥緊了拳頭,指尖發白,緊咬下唇不放,努力告訴自己還需要他的幫忙,不可衝動。

  看海不願意回答,嵐杭攤手嘆氣,遺憾的說道:「可惜了!必須遵從『他們』的指示,要不然像妳這樣的人,非常適合做成玩具呢!」

  玩具這個字眼讓一旁虛弱的里索憤怒起來,不顧自己的身體,在思考著解決嵐杭的可能性。畢竟是他雙眼看不清來者的意圖,明明自己都在會吞人的宮殿存活這麼久,卻在這個樂園中鬆懈,實在是太不應該了。

  他絕對不會讓嵐杭的目的達成,就算是要他死。

  「哎呀呀!別這麼看我啦!而且真的好嗎?萬一死了怎麼辦呢?」嵐杭拖腔拉調且陰陽怪氣的說。

  雖然他的實力低下,但好歹在這個樂園活了幾百年,怎麼可能隨便就敗給新人。

  「我不管有背後有什麼樣的陰謀,我只想要哥哥活著,所以幫我。」

  海內心思緒糾雜,但只有一件事是絕對不能退縮,那就是--里索要活得好好的。

  為此,她可以犧牲自己的一切,包括性命。

  她對著里索勾起一抹微笑,雙眼彎彎而任由淚水從眼眶落下。

  里索對決心已定的妹妹說不出話來,如鯁在喉。

  千言萬語,盡在眼中。

  「真是太美妙了!」他對眼前這場「喜劇」感到十分滿意,尤其是對美好幻想破滅的時候。

  「其實想要妳的哥哥恢復,非常簡單,那就是妳的能力,妳那能夠自癒的能力。」

  他的神情從瘋狂的精神病患變成正經人,這樣的轉變讓海跟里索感到不適應。

  「這個方式不行,我只是『自癒』又不是『治癒』。」海出聲反駁。

  而且,她的能力需要吞食活生生的人才能發動,她不想隨便殺人。

  「聽我把話說完。據我所知,妳身上有『核』對吧,只要妳的『核』能跟里索產生共鳴或是連結,這樣妳的能力照道理來說也能治療里索,解毒也不在話下,而妳的身體也會因為里索而得到改善,這不是雙贏嘛!」

  「理論……?所以你也不知道有不有效?」海警惕的質疑問道。

  「嘛!因為從來沒有先例啊!不過我個人認為這是最好的方法了。」他攤手無奈的說。這也沒辦法,「他們」當初也沒有說清楚,恐怕是把他當成棄子,不過那也無所謂,只要能活得愉快就行了。

  對於這個解決方式,說實在的,海動心了。

  但是……事情真的有那麼簡單嗎?

  「我知道了,那該怎麼做?」

  「每個能力都是與自己的性格、過去以及未來決定,而且能力是可繼承與流傳,說不定妳現在的能力是某個大前輩流傳下來,或是為了妳而誕生,總而言之,想要自由使用或改變妳的能力,是依靠妳自己的意志,而不是我。」

  所以……妳要怎麼做呢?

  真是令人感到有趣。

  海沉默地用衣袖擦拭里索臉上的血跡,淚水任由在臉上乾涸,她靜靜地凝視著里索,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在發呆,給人一種捉摸不透的感覺。
  里索緊抓著海的衣袖,卻說不出話,只默默的支持海的決定。

  「我們去『蔚之深海』吧,你給我揹著哥哥去。」海平靜的指使嵐杭說道。

  他無奈的聳聳肩,認命的背起了里索。

  畢竟,他現在必須優先完成任務呢!

  在他們離開後,輕鳥從不遠處的樹梢上跳了下來,輕聲嘆氣。

  「果然……開始行動了嗎?速度得加快才行。」

  她抬頭望著被烏黑的厚雲遮蓋的天空,眼底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