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段路 回歸路途
本章節 6203 字
更新於: 2018-08-26
旅程一 第二段路 回歸路途
沙沙沙沙……。
在夜間寒風的吹拂下，參差不齊的樹葉連同影子一起飄逸，如波浪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黃白色燈光照耀在我的身上，在腳邊形成了一片黑影，無時無刻地跟在我的後方。
往前一看，一束烏黑的馬尾辮在眼前，隨著腳步的移動而搖擺不停，有些逗趣，卻無法讓我提起勁來。
沒什麼原因，就只是因為眼前少女的一句話。
「……叫做成昇。」
為了滿足她的好奇心，我抱著懷疑的心情把名字說出口。
「……兩個字而已?」
聽完以後，少女微微歪著頭，回問我一句。
「呃，對，姓成名昇。」
「喔，是嗎?不怎麼好聽呢。」
啪。
嗯?我好像聽到爆青筋的聲音。
這位小姐……我看妳很好奇跟你講名字後就是這樣子回應的嗎?好歹說句「很不錯的名字」這種客套話，雖然我知道是客套但這也是基本尊重阿，更何況還是對陌生人阿!
「是、是嗎。」為了掩飾心中的想法，我微微笑著回應。
「嗯嗯，真的不怎麼好聽。」
啪。
阿，好像又多了一條青筋呢。
人與人之間的互相尊重呢?!就直接這樣批評別人的名字真的好嗎?
「唉……感覺很浪費時間呢，趕快走吧。」少女說完，轉過身直接朝下坡走去。
「喔，好。」要問名字的人是妳吧!
這少女對人說話真的都是這樣嗎?對認識已久的人就算了，我記得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吧?!
就這樣，我懷抱著各種疑問，我邁步向前，開始這趟歸途。
不知為何，少女並沒有要騎上自行車來減少下山時間的意思，只是安靜牽著自行車，走著小小的步伐。
速度好慢……。
照我自己的步行速度走的話，沒過一兩秒自行車的前輪就會撞上她，所以我保持著一步一停的節奏慢慢跟著她。
但這樣真的十分痛苦……。
不只是沒辦法按照自己正常的速度走路，在這種極度安靜的情況下，場面顯得異常尷尬，而她似乎完全不在意這點，自在的走著自己的路。
真的十分我行我素阿，這位小姐。
雖然受人幫助的我沒什麼話能說，但總感覺跟她待在一起，耐心磨完的那一刻很快就會到來。
「妳怎麼會想來看夜空呢?」
想化解掉這種尷尬的氣氛，我隨口問了句。
過了五秒，少女並沒有回應。
……她有聽到嗎?
過了十秒，仍然等不到她的答案。
還是我說的太小聲?
「妳怎麼會想來看夜空?」
這次我加大音量，重複剛剛的話語。
半分鐘過去，少女還是沒有要回應我的意思。
……我說的夠大聲了吧?
她的聽力應該沒有問題，剛剛交流明明很順暢阿。
試最後一次，再大聲一點好了。
「妳怎麼……。」
「唉……你真的很吵欸。」
少女突然轉頭瞥了我一眼，顯得有些煩躁。
原來只是懶得理我……妳真是好樣的。
「抱歉。」
我隨口應了聲。
聽到我的回應後，她只是把視線轉回前方。
……連問個問題都不行。
我始終沒有當面說出來，在心裡吐槽著。
四周回歸一陣平靜，兩台自行車的齒輪轉動聲相互交錯著，顯得十分的不協調。
身邊的景象變得有些熟悉，仔細觀察，才發現眼前的路已經失去了燈光，慢慢的步入黑暗。
這裡……我剛剛走過了吧，太黑而在半路就回頭的那條……。
路真的會是這條?那麼我剛剛走對了阿，可是繼續走的話路會變得很窄不是嗎?
「你剛剛的問題……。」
「嗯?」
思考的一半就被突然冒出的話語打斷，回過神來，才發現少女回頭斜眼看著我。
「…...人阿，有的時候就是會心血來潮。
就只是這樣而已，沒什麼原因。」
「心血來潮是嗎?」
這麼遲才回的嗎。
等到我的回應後，她再次轉過頭，繼續走著自己的路。
心血來潮這種容易被識破的謊言從她口中說出，看來是不擅長說謊的人。
會是什麼原因呢?如果她真如外表是國中生的話，有可能跟爸媽吵架而跑出來混?還是嚴重一點的逃家呢?
「那你呢?」
少女突然問了一句，這次連頭都懶得回了。
「我?我怎麼了?」
「怎麼會跑來山上?騎自行車爬山很累人不是嗎?」
｢喔……這個嘛……。
……心血來潮吧。」
「喔?這麼剛好?」
少女用懷疑的語氣回了一聲。
我真是心血來潮阿!要不是這該死的心血來潮，我早就在不知道哪家小吃店裡幸福的吃著晚餐了。
「這是真的，而且我還有點後悔呢。」
「因為走到最後迷路了嗎?」
「沒錯。」不用說出來阿!
「你對這區山路不熟，為什麼還要上來呢?」
「嗯……這是因為……。」
我把自己獨特的「拓荒式騎法」告訴了她，途中看見她用種看怪人的眼神看著自己時，就在心中準備面對毒辣辣的嘲諷。
「……就這樣。」
「嗯哼……說完了?」
「說完了。」
「是嗎……。」
少女陷入思考，最後小小聲的說了一句。
「……還真是令人熟悉的方法呢。」
熟悉?
感到熟悉是甚麼意思……。
「你在山上就別用這種方法了吧。」
「嗯?」
｢雖說是一直直走，但其實還是會下意識的觀察周遭的景色，你說你是依照直走這個原則找路，但你主要還是會以四周明顯的地標來認路，直走這個判斷方法只是次要而已。都市區就還好，在這種除了樹還是樹的山間小路上，失去主要的認路方法，就容易在自己也沒察覺的方法就徹底走錯路。｣
｢恩、恩……。｣
少女突然冒出這麼多話，讓我有些反應不過來。
｢而且，直走也是個十分蠢的方法，只依靠直走這個原則來認路的話，你不管是在哪裏都十分容易迷路。｣
｢是嗎? 怎麼說?｣
｢恩……。｣
少女低下頭，思考著適合的說法來解釋。
｢……你知道『卜』字路吧，有的時候可以在路邊看到『卜』字路的路標。｣
｢喔，就是旁邊有條岔路對吧。｣
｢簡單來說就是這樣。｣少女微微點點頭。
｢你現在想想看，如果你在右手邊的那條岔路上的話，你向北方直走，你會在那條岔路往南方那條路走嗎?｣
｢呃……不會。｣
大部分的卜字路也會規定不能轉彎吧……。
｢那麼，你現在在回程，從北方那條路騎回卜字路口時，你會怎麼走?｣
｢我會……。｣
想像自己置身於路口的畫面，心中馬上得出了答案。
｢……繼續往南直走。｣
｢對吧?但其實正確的回程路是在自己左手邊的岔路，就是這樣走錯路的。｣
｢喔，原來如此。｣
我打從心裡有些佩服的說了一句。
｢這只是迷路的其中一個原因而已，走自己不熟悉的路時，保持警覺可是很重要的。｣
我點了點頭，當作是回應了她。
｢話說，還沒到雙向道嗎?｣
｢別急，快到了。｣
走了一段時間，大概有十分鐘吧，原本幾近筆直的路終於有了變化。
左側出現一棟淡藍色的鐵皮屋，不大的窗口閃著燈光，代表著屋內還有人在居住。
而前方的路出現了障礙，樹幹每五根為一捆的立在地上，龐大的數量史的景象稍顯壯觀。
｢……這不是死路嗎。｣
路的前方就是由樹幹排成的木牆，怎麼想都不可能跨得過去。
｢哀，回頭吧……。｣
我轉個身，正要起步往回走時，發現自行車沒辦法拉動。
我回頭查看，發現一隻白晰的手壓在坐墊上。
｢你在幹嘛?｣少女懷疑的問。
｢回頭阿，前面不是死路嗎?｣我指著被擋住的路。
｢……你忘記現在是有人帶著你嗎?｣
｢……蛤?｣
｢過來。｣
少女說完，放開壓著坐墊的手，繼續向前走。
……搞什麼?
我不解地站在原地。
｢……不跟過來就算囉。｣
或許是沒聽到齒輪聲，少女不回頭就知道我沒有跟著前進。
算了，就跟著她看看吧。
離樹幹群越來越近的同時，立在地上的樹幹不知為何越來越低，最後消失在視野之中。
眼前出現的，是一條不長但十分陡峭的上坡路。
阿……原來如此。
｢雖然我們的確在往山下走，但不代表一路上一定都是下坡，越過這個上坡，直直往前就能道雙向道了。｣
｢了解。｣隨口回了一句。
｢眼見為憑在這種一片黑漆漆的狀況下根本沒有用，而且……。｣
少女停頓了一下，看向我的自行車。
｢……我懷疑你的手電筒是裝飾用的，這亮度比手機螢幕還暗吧?｣
｢它剛好快沒電了。｣
｢你沒帶備用電池?｣
｢沒有那種東西。｣
｢……你這樣敢騎連看都沒看過的路，你哪來的勇氣?｣
｢我也不知道。｣我老實回答。
｢話說，妳好像很熟悉附近的路，妳住這附近嗎?｣我無心的問了一句。
｢……。｣
少女突然睜大眼睛，把視線放在我身上一動也不動。
……怎麼?我問了不該問的問題嗎?
雖然家住哪裡是隱私沒錯，但只問是否在附近應該不至於太過分吧?
｢……我也在這裡迷路過。｣
少女說了一句，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
｢喔?｣有些意料外的回答。
｢那妳最後是怎麼找到路的?｣
｢……。｣
少女再次沉默下來。
｢那時也是在晚上上山的，因為當時很累，但找不到下山的路，又不敢亂跑，所以我躺在附近草叢裡睡了一覺，等隔天視線好些後繞了幾圈就找到路了。｣
過了不久，少女回應了。
｢……什麼?｣我好像聽錯一些東西了?
｢我說，當時很累，找不到路，我躺在草叢裡睡覺，隔天視線好繞幾圈就找到路了。｣
｢……。｣
我一時無語。
｢別一臉呆滯的看著我。｣少女斜眼看向我。
｢就、就直接睡在路邊?自己一個人?睡到隔天?｣
｢不然呢?｣
不可置信……。
｢這未免也太危險了吧?!直接睡在路邊耶?不怕有其他人看到嗎?!｣
｢不、不然能怎樣?因為當時就很想睡阿!｣
｢妳沒帶手機嗎?｣
｢沒電話卡。｣
｢那……附近總會有幾個路人或是車輛經過吧?｣
｢剛剛路上有看到任何人或車嗎?｣
｢附近沒有居民嗎?｣
｢上面有的只有沒人住的破屋。｣
｢或者……。｣
｢夠了。｣少女說了一聲。
｢你想過的方法我都試過了，我不是白癡。｣
｢那也不能直接睡路邊吧?!｣我越講越大聲，已經將近用喊的程度。
｢為什麼不行?｣少女反問。
｢因為……。｣
我一時之間回答不出來。
｢這樣很容易出事阿……。｣
｢我出事不甘你的事吧。｣
｢是這樣沒錯……。｣
｢這是我自己的決定，真的出事了我自己負責，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嗎?果然名字很奇怪的人思考方式也很奇怪呢。｣少女一手插著腰。
妳絕對沒資格說我。
｢妳的家人難道都不會擔心嗎……。｣
說到這裡，少女轉過身。
｢要你管。｣
少女再次邁出腳步。
｢……。｣
我望著少女的背影，跟了上去。
｢到了，就是這裡了。｣少女停下腳步。
眼前，飛馳而過的車輛來往不停，彷彿一顆顆流星從眼前飛越，慢慢變的渺小，最終消逝在視線的盡頭。
｢你要找的就是這條路吧。｣
｢恩……。｣
其實……我要找的已經在我們的後方……。
少女帶我走回通往山下的雙向道後並沒有停下腳步，只是安靜的繼續往山下走。
一路上，少女低著頭，似乎是在思考些什麼。
而我也沒打擾她，只是默默的跟在她後方。
｢你要往哪邊走?｣
這裡是T字路口，少女應該是問我要左轉還右轉。
｢這邊。｣我舉起手指向右方。
｢是嗎，那麼得說再見囉。｣
｢妳要往左邊走?｣
｢恩。｣
少女跨過自行車上管，右腳踩上踏板。
｢你知道回家的路嗎?你說說看地址我說不定知道在哪。｣
｢……我知道。｣
｢知道就好。｣
抬頭看向有些亮的刺眼的紅綠燈，亮紅色的燈光代表著我們只能站在原地等待。
市區在右手邊的方向，左邊則是綿延不斷的漫漫長路，可見少女的家離這裡有段距離。
我取出背包右邊的水壺，打開瓶蓋喝了一口。
儘管裝在保溫瓶裡面，冰涼的飲料還是不免有些升溫。
｢你在喝什麼?｣
我低下頭，少女正看著這邊，問了一句。
回想起來，少女在一開始遇到我到現在，雖然說得話不算少，但一口水都沒有喝。
視線餘角看了一眼，少女的自行車並沒有水壺座，而少女也沒有背包之類的裝備。
那麼現在有兩種情況，她是那種很少感到渴的體質，或者是她很渴，但沒水可喝。
目前不知道是前者還是後者，姑且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吧。
剛剛好的，這裡面裝的飲料剛好是……。
｢……這飲料的名字叫鮮翠無糖紅茶，我感說從古至今最棒的無糖茶品。｣
｢喔?這麼浮誇?｣
｢不只好喝，還是稀有貨阿。這紅茶雖然能在超商買到，但是販賣它的超商可是少之又少，不然就是只賣其他同品牌但不同口味的飲料，但是那些叫什麼鮮翠日式綠茶、烏龍茶的通通都是瑕疵品，絕對沒有這紅茶好喝。｣
｢怎麼說?｣少女插著腰問。
｢在足夠冰涼的情況下，最好是在八度左右，一口喝下時那種多層次感的芳醇紅茶香氣，慢慢在嘴裡散開的尾韻，即使沒有加入任何的糖，還能在最後體會到那紅茶特有的回甘口感，實在是太美妙了。｣我一點也不害躁說出了早就講過無數次的話語。
｢……。｣少女只是盯著我的臉，一句話也沒說。
｢怎麼樣?感興趣嗎?｣我看著少女，想看看她會做何反應。
｢總感覺……。｣
少女把視線轉向前方，一台巴士衝破空氣般的急速奔馳，帶起的涼風使頭髮微微飄逸。
｢……怪噁心的。｣
｢……是嗎。｣
並不會感到奇怪或是可惜，畢竟每次都是被差不多這樣的答案回復，而且那幾句話其實連我自己都感覺有些令人作噁。
｢準備囉。｣少女說了一聲。
車輛行駛聲稍緩，路口兩邊的紅綠燈已經亮起了鮮豔的黃色。
｢你確定你知道路怎麼走?不要去麻煩警察比較好喔。｣
｢恩，我確定。｣
真是多話阿……。
亮起了綠燈的同時，少女踩著踏板站起身來，起步開始加速。
阿，對了。
｢欸。｣我叫住了準備離開的少女。
少女聽到我的呼喚，握住了剎車把，站穩身子後用有些詫異的眼神看向我。
｢怎麼?你還真的不知道路阿?｣
｢呃，不是。｣
這該怎麼說好呢……。
｢就是，雖然妳幫助我找路，我回答妳是應該的，但……。｣
｢說重點。｣少女打斷我說話。
｢……妳的名字叫什麼。｣
一剎那間，少女紅瞳色在路燈的照耀下，淡淡的閃了一下。
｢……跟你講幹嘛?｣
過了片刻，少女終於回答，只是回答的內容有些超出意料之內。
｢我只是好奇，我也跟妳講過我的名字了吧。｣
｢你剛剛也說了，那是應該的。｣
｢呃……。｣
少女再次採上踏板，看向前方，明明被大樓遮蔽視線，眼神卻像是看向遙遠的未知之處。
｢不會再見面了，你沒有必要知道。｣
說完，用力踩下踏板，少女隨著漸快轉動的輪子離去。
｢……。｣
我看著少女的背影，實在不能了解她的想法。
明明只是問個名字而已不是嗎。
｢……這算什麼阿。｣
自言自語地說了一聲。
嘛……也是。
有些緣分註定不能長久吧。
儘管這世界上真有緣分這種東西能讓人彼此相遇，一定會堅持的久也是不可能的。
｢……哀。｣
長嘆了一口氣，我起身採下踏板。
叭!!!
一輛車突然從左邊衝了出來。
｢唔!｣我急忙握住剎車把，剛起身還沒抓到重心，史的我差點穩不住身子。
那輛車很快就跑過我的前方，只留下在大樓間不停反響的喇叭聲。
｢……搞什麼?｣
一輛，兩輛車子再次從前方駛過，很快的，馬路再次被車輛給佔據。
抬頭一看，發現頭頂上的紅綠燈再次變回那刺眼的亮紅色。
｢……。｣
這麼快……。
仍舊站在原地，我只能凝視著不斷駛過的無數車輛。
那少女的名字會叫什麼呢?
我自然是沒有瞎猜一頓，畢竟真的猜中的機率應該遠比抽到頭獎還要低上許多吧。
我脫下安全帽，抓了抓有些凌亂的頭髮。
還是想點有意義的東西吧……。
等等該吃些什麼，我到現在都還沒有決定，等等邊逛邊想吧。
最重要的是，明天該去哪呢。
北區?還是東區?東區上禮拜逛過幾遍了，應該要騎遠一點。
附近還有許多許多沒有逛過的地方，要通通看過一遍可不容易。
這世界很大，實在太大，只騎自行車的話，在有生之年註定是看不完全部吧。
那麼，我就得在還騎的動自行車的時候，多看看這個世界才行。
綠色燈光從頭上亮起，我踩了踏板，坐穩座墊後，開始踩起踏板。
比起那些，還是得想些真正重要的事情吧。
例如……。
到底該吃些什麼呢?
沙沙沙沙……。
在夜間寒風的吹拂下，參差不齊的樹葉連同影子一起飄逸，如波浪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黃白色燈光照耀在我的身上，在腳邊形成了一片黑影，無時無刻地跟在我的後方。
往前一看，一束烏黑的馬尾辮在眼前，隨著腳步的移動而搖擺不停，有些逗趣，卻無法讓我提起勁來。
沒什麼原因，就只是因為眼前少女的一句話。
「……叫做成昇。」
為了滿足她的好奇心，我抱著懷疑的心情把名字說出口。
「……兩個字而已?」
聽完以後，少女微微歪著頭，回問我一句。
「呃，對，姓成名昇。」
「喔，是嗎?不怎麼好聽呢。」
啪。
嗯?我好像聽到爆青筋的聲音。
這位小姐……我看妳很好奇跟你講名字後就是這樣子回應的嗎?好歹說句「很不錯的名字」這種客套話，雖然我知道是客套但這也是基本尊重阿，更何況還是對陌生人阿!
「是、是嗎。」為了掩飾心中的想法，我微微笑著回應。
「嗯嗯，真的不怎麼好聽。」
啪。
阿，好像又多了一條青筋呢。
人與人之間的互相尊重呢?!就直接這樣批評別人的名字真的好嗎?
「唉……感覺很浪費時間呢，趕快走吧。」少女說完，轉過身直接朝下坡走去。
「喔，好。」要問名字的人是妳吧!
這少女對人說話真的都是這樣嗎?對認識已久的人就算了，我記得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吧?!
就這樣，我懷抱著各種疑問，我邁步向前，開始這趟歸途。
不知為何，少女並沒有要騎上自行車來減少下山時間的意思，只是安靜牽著自行車，走著小小的步伐。
速度好慢……。
照我自己的步行速度走的話，沒過一兩秒自行車的前輪就會撞上她，所以我保持著一步一停的節奏慢慢跟著她。
但這樣真的十分痛苦……。
不只是沒辦法按照自己正常的速度走路，在這種極度安靜的情況下，場面顯得異常尷尬，而她似乎完全不在意這點，自在的走著自己的路。
真的十分我行我素阿，這位小姐。
雖然受人幫助的我沒什麼話能說，但總感覺跟她待在一起，耐心磨完的那一刻很快就會到來。
「妳怎麼會想來看夜空呢?」
想化解掉這種尷尬的氣氛，我隨口問了句。
過了五秒，少女並沒有回應。
……她有聽到嗎?
過了十秒，仍然等不到她的答案。
還是我說的太小聲?
「妳怎麼會想來看夜空?」
這次我加大音量，重複剛剛的話語。
半分鐘過去，少女還是沒有要回應我的意思。
……我說的夠大聲了吧?
她的聽力應該沒有問題，剛剛交流明明很順暢阿。
試最後一次，再大聲一點好了。
「妳怎麼……。」
「唉……你真的很吵欸。」
少女突然轉頭瞥了我一眼，顯得有些煩躁。
原來只是懶得理我……妳真是好樣的。
「抱歉。」
我隨口應了聲。
聽到我的回應後，她只是把視線轉回前方。
……連問個問題都不行。
我始終沒有當面說出來，在心裡吐槽著。
四周回歸一陣平靜，兩台自行車的齒輪轉動聲相互交錯著，顯得十分的不協調。
身邊的景象變得有些熟悉，仔細觀察，才發現眼前的路已經失去了燈光，慢慢的步入黑暗。
這裡……我剛剛走過了吧，太黑而在半路就回頭的那條……。
路真的會是這條?那麼我剛剛走對了阿，可是繼續走的話路會變得很窄不是嗎?
「你剛剛的問題……。」
「嗯?」
思考的一半就被突然冒出的話語打斷，回過神來，才發現少女回頭斜眼看著我。
「…...人阿，有的時候就是會心血來潮。
就只是這樣而已，沒什麼原因。」
「心血來潮是嗎?」
這麼遲才回的嗎。
等到我的回應後，她再次轉過頭，繼續走著自己的路。
心血來潮這種容易被識破的謊言從她口中說出，看來是不擅長說謊的人。
會是什麼原因呢?如果她真如外表是國中生的話，有可能跟爸媽吵架而跑出來混?還是嚴重一點的逃家呢?
「那你呢?」
少女突然問了一句，這次連頭都懶得回了。
「我?我怎麼了?」
「怎麼會跑來山上?騎自行車爬山很累人不是嗎?」
｢喔……這個嘛……。
……心血來潮吧。」
「喔?這麼剛好?」
少女用懷疑的語氣回了一聲。
我真是心血來潮阿!要不是這該死的心血來潮，我早就在不知道哪家小吃店裡幸福的吃著晚餐了。
「這是真的，而且我還有點後悔呢。」
「因為走到最後迷路了嗎?」
「沒錯。」不用說出來阿!
「你對這區山路不熟，為什麼還要上來呢?」
「嗯……這是因為……。」
我把自己獨特的「拓荒式騎法」告訴了她，途中看見她用種看怪人的眼神看著自己時，就在心中準備面對毒辣辣的嘲諷。
「……就這樣。」
「嗯哼……說完了?」
「說完了。」
「是嗎……。」
少女陷入思考，最後小小聲的說了一句。
「……還真是令人熟悉的方法呢。」
熟悉?
感到熟悉是甚麼意思……。
「你在山上就別用這種方法了吧。」
「嗯?」
｢雖說是一直直走，但其實還是會下意識的觀察周遭的景色，你說你是依照直走這個原則找路，但你主要還是會以四周明顯的地標來認路，直走這個判斷方法只是次要而已。都市區就還好，在這種除了樹還是樹的山間小路上，失去主要的認路方法，就容易在自己也沒察覺的方法就徹底走錯路。｣
｢恩、恩……。｣
少女突然冒出這麼多話，讓我有些反應不過來。
｢而且，直走也是個十分蠢的方法，只依靠直走這個原則來認路的話，你不管是在哪裏都十分容易迷路。｣
｢是嗎? 怎麼說?｣
｢恩……。｣
少女低下頭，思考著適合的說法來解釋。
｢……你知道『卜』字路吧，有的時候可以在路邊看到『卜』字路的路標。｣
｢喔，就是旁邊有條岔路對吧。｣
｢簡單來說就是這樣。｣少女微微點點頭。
｢你現在想想看，如果你在右手邊的那條岔路上的話，你向北方直走，你會在那條岔路往南方那條路走嗎?｣
｢呃……不會。｣
大部分的卜字路也會規定不能轉彎吧……。
｢那麼，你現在在回程，從北方那條路騎回卜字路口時，你會怎麼走?｣
｢我會……。｣
想像自己置身於路口的畫面，心中馬上得出了答案。
｢……繼續往南直走。｣
｢對吧?但其實正確的回程路是在自己左手邊的岔路，就是這樣走錯路的。｣
｢喔，原來如此。｣
我打從心裡有些佩服的說了一句。
｢這只是迷路的其中一個原因而已，走自己不熟悉的路時，保持警覺可是很重要的。｣
我點了點頭，當作是回應了她。
｢話說，還沒到雙向道嗎?｣
｢別急，快到了。｣
走了一段時間，大概有十分鐘吧，原本幾近筆直的路終於有了變化。
左側出現一棟淡藍色的鐵皮屋，不大的窗口閃著燈光，代表著屋內還有人在居住。
而前方的路出現了障礙，樹幹每五根為一捆的立在地上，龐大的數量史的景象稍顯壯觀。
｢……這不是死路嗎。｣
路的前方就是由樹幹排成的木牆，怎麼想都不可能跨得過去。
｢哀，回頭吧……。｣
我轉個身，正要起步往回走時，發現自行車沒辦法拉動。
我回頭查看，發現一隻白晰的手壓在坐墊上。
｢你在幹嘛?｣少女懷疑的問。
｢回頭阿，前面不是死路嗎?｣我指著被擋住的路。
｢……你忘記現在是有人帶著你嗎?｣
｢……蛤?｣
｢過來。｣
少女說完，放開壓著坐墊的手，繼續向前走。
……搞什麼?
我不解地站在原地。
｢……不跟過來就算囉。｣
或許是沒聽到齒輪聲，少女不回頭就知道我沒有跟著前進。
算了，就跟著她看看吧。
離樹幹群越來越近的同時，立在地上的樹幹不知為何越來越低，最後消失在視野之中。
眼前出現的，是一條不長但十分陡峭的上坡路。
阿……原來如此。
｢雖然我們的確在往山下走，但不代表一路上一定都是下坡，越過這個上坡，直直往前就能道雙向道了。｣
｢了解。｣隨口回了一句。
｢眼見為憑在這種一片黑漆漆的狀況下根本沒有用，而且……。｣
少女停頓了一下，看向我的自行車。
｢……我懷疑你的手電筒是裝飾用的，這亮度比手機螢幕還暗吧?｣
｢它剛好快沒電了。｣
｢你沒帶備用電池?｣
｢沒有那種東西。｣
｢……你這樣敢騎連看都沒看過的路，你哪來的勇氣?｣
｢我也不知道。｣我老實回答。
｢話說，妳好像很熟悉附近的路，妳住這附近嗎?｣我無心的問了一句。
｢……。｣
少女突然睜大眼睛，把視線放在我身上一動也不動。
……怎麼?我問了不該問的問題嗎?
雖然家住哪裡是隱私沒錯，但只問是否在附近應該不至於太過分吧?
｢……我也在這裡迷路過。｣
少女說了一句，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
｢喔?｣有些意料外的回答。
｢那妳最後是怎麼找到路的?｣
｢……。｣
少女再次沉默下來。
｢那時也是在晚上上山的，因為當時很累，但找不到下山的路，又不敢亂跑，所以我躺在附近草叢裡睡了一覺，等隔天視線好些後繞了幾圈就找到路了。｣
過了不久，少女回應了。
｢……什麼?｣我好像聽錯一些東西了?
｢我說，當時很累，找不到路，我躺在草叢裡睡覺，隔天視線好繞幾圈就找到路了。｣
｢……。｣
我一時無語。
｢別一臉呆滯的看著我。｣少女斜眼看向我。
｢就、就直接睡在路邊?自己一個人?睡到隔天?｣
｢不然呢?｣
不可置信……。
｢這未免也太危險了吧?!直接睡在路邊耶?不怕有其他人看到嗎?!｣
｢不、不然能怎樣?因為當時就很想睡阿!｣
｢妳沒帶手機嗎?｣
｢沒電話卡。｣
｢那……附近總會有幾個路人或是車輛經過吧?｣
｢剛剛路上有看到任何人或車嗎?｣
｢附近沒有居民嗎?｣
｢上面有的只有沒人住的破屋。｣
｢或者……。｣
｢夠了。｣少女說了一聲。
｢你想過的方法我都試過了，我不是白癡。｣
｢那也不能直接睡路邊吧?!｣我越講越大聲，已經將近用喊的程度。
｢為什麼不行?｣少女反問。
｢因為……。｣
我一時之間回答不出來。
｢這樣很容易出事阿……。｣
｢我出事不甘你的事吧。｣
｢是這樣沒錯……。｣
｢這是我自己的決定，真的出事了我自己負責，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嗎?果然名字很奇怪的人思考方式也很奇怪呢。｣少女一手插著腰。
妳絕對沒資格說我。
｢妳的家人難道都不會擔心嗎……。｣
說到這裡，少女轉過身。
｢要你管。｣
少女再次邁出腳步。
｢……。｣
我望著少女的背影，跟了上去。
｢到了，就是這裡了。｣少女停下腳步。
眼前，飛馳而過的車輛來往不停，彷彿一顆顆流星從眼前飛越，慢慢變的渺小，最終消逝在視線的盡頭。
｢你要找的就是這條路吧。｣
｢恩……。｣
其實……我要找的已經在我們的後方……。
少女帶我走回通往山下的雙向道後並沒有停下腳步，只是安靜的繼續往山下走。
一路上，少女低著頭，似乎是在思考些什麼。
而我也沒打擾她，只是默默的跟在她後方。
｢你要往哪邊走?｣
這裡是T字路口，少女應該是問我要左轉還右轉。
｢這邊。｣我舉起手指向右方。
｢是嗎，那麼得說再見囉。｣
｢妳要往左邊走?｣
｢恩。｣
少女跨過自行車上管，右腳踩上踏板。
｢你知道回家的路嗎?你說說看地址我說不定知道在哪。｣
｢……我知道。｣
｢知道就好。｣
抬頭看向有些亮的刺眼的紅綠燈，亮紅色的燈光代表著我們只能站在原地等待。
市區在右手邊的方向，左邊則是綿延不斷的漫漫長路，可見少女的家離這裡有段距離。
我取出背包右邊的水壺，打開瓶蓋喝了一口。
儘管裝在保溫瓶裡面，冰涼的飲料還是不免有些升溫。
｢你在喝什麼?｣
我低下頭，少女正看著這邊，問了一句。
回想起來，少女在一開始遇到我到現在，雖然說得話不算少，但一口水都沒有喝。
視線餘角看了一眼，少女的自行車並沒有水壺座，而少女也沒有背包之類的裝備。
那麼現在有兩種情況，她是那種很少感到渴的體質，或者是她很渴，但沒水可喝。
目前不知道是前者還是後者，姑且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吧。
剛剛好的，這裡面裝的飲料剛好是……。
｢……這飲料的名字叫鮮翠無糖紅茶，我感說從古至今最棒的無糖茶品。｣
｢喔?這麼浮誇?｣
｢不只好喝，還是稀有貨阿。這紅茶雖然能在超商買到，但是販賣它的超商可是少之又少，不然就是只賣其他同品牌但不同口味的飲料，但是那些叫什麼鮮翠日式綠茶、烏龍茶的通通都是瑕疵品，絕對沒有這紅茶好喝。｣
｢怎麼說?｣少女插著腰問。
｢在足夠冰涼的情況下，最好是在八度左右，一口喝下時那種多層次感的芳醇紅茶香氣，慢慢在嘴裡散開的尾韻，即使沒有加入任何的糖，還能在最後體會到那紅茶特有的回甘口感，實在是太美妙了。｣我一點也不害躁說出了早就講過無數次的話語。
｢……。｣少女只是盯著我的臉，一句話也沒說。
｢怎麼樣?感興趣嗎?｣我看著少女，想看看她會做何反應。
｢總感覺……。｣
少女把視線轉向前方，一台巴士衝破空氣般的急速奔馳，帶起的涼風使頭髮微微飄逸。
｢……怪噁心的。｣
｢……是嗎。｣
並不會感到奇怪或是可惜，畢竟每次都是被差不多這樣的答案回復，而且那幾句話其實連我自己都感覺有些令人作噁。
｢準備囉。｣少女說了一聲。
車輛行駛聲稍緩，路口兩邊的紅綠燈已經亮起了鮮豔的黃色。
｢你確定你知道路怎麼走?不要去麻煩警察比較好喔。｣
｢恩，我確定。｣
真是多話阿……。
亮起了綠燈的同時，少女踩著踏板站起身來，起步開始加速。
阿，對了。
｢欸。｣我叫住了準備離開的少女。
少女聽到我的呼喚，握住了剎車把，站穩身子後用有些詫異的眼神看向我。
｢怎麼?你還真的不知道路阿?｣
｢呃，不是。｣
這該怎麼說好呢……。
｢就是，雖然妳幫助我找路，我回答妳是應該的，但……。｣
｢說重點。｣少女打斷我說話。
｢……妳的名字叫什麼。｣
一剎那間，少女紅瞳色在路燈的照耀下，淡淡的閃了一下。
｢……跟你講幹嘛?｣
過了片刻，少女終於回答，只是回答的內容有些超出意料之內。
｢我只是好奇，我也跟妳講過我的名字了吧。｣
｢你剛剛也說了，那是應該的。｣
｢呃……。｣
少女再次採上踏板，看向前方，明明被大樓遮蔽視線，眼神卻像是看向遙遠的未知之處。
｢不會再見面了，你沒有必要知道。｣
說完，用力踩下踏板，少女隨著漸快轉動的輪子離去。
｢……。｣
我看著少女的背影，實在不能了解她的想法。
明明只是問個名字而已不是嗎。
｢……這算什麼阿。｣
自言自語地說了一聲。
嘛……也是。
有些緣分註定不能長久吧。
儘管這世界上真有緣分這種東西能讓人彼此相遇，一定會堅持的久也是不可能的。
｢……哀。｣
長嘆了一口氣，我起身採下踏板。
叭!!!
一輛車突然從左邊衝了出來。
｢唔!｣我急忙握住剎車把，剛起身還沒抓到重心，史的我差點穩不住身子。
那輛車很快就跑過我的前方，只留下在大樓間不停反響的喇叭聲。
｢……搞什麼?｣
一輛，兩輛車子再次從前方駛過，很快的，馬路再次被車輛給佔據。
抬頭一看，發現頭頂上的紅綠燈再次變回那刺眼的亮紅色。
｢……。｣
這麼快……。
仍舊站在原地，我只能凝視著不斷駛過的無數車輛。
那少女的名字會叫什麼呢?
我自然是沒有瞎猜一頓，畢竟真的猜中的機率應該遠比抽到頭獎還要低上許多吧。
我脫下安全帽，抓了抓有些凌亂的頭髮。
還是想點有意義的東西吧……。
等等該吃些什麼，我到現在都還沒有決定，等等邊逛邊想吧。
最重要的是，明天該去哪呢。
北區?還是東區?東區上禮拜逛過幾遍了，應該要騎遠一點。
附近還有許多許多沒有逛過的地方，要通通看過一遍可不容易。
這世界很大，實在太大，只騎自行車的話，在有生之年註定是看不完全部吧。
那麼，我就得在還騎的動自行車的時候，多看看這個世界才行。
綠色燈光從頭上亮起，我踩了踏板，坐穩座墊後，開始踩起踏板。
比起那些，還是得想些真正重要的事情吧。
例如……。
到底該吃些什麼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