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移山

白髮鬼從夢中清醒，他吐了口漆黑的污血，這場夢並沒有讓他獲得休息，反而體力更加消耗。

英格拉姆拿來毛巾要給白髮鬼擦臉，卻赫然發現他的頭髮漆黑了一大段，瀏海的頭髮呈現出完全不反光的漆黑，就連左眼也是轉換成混濁的黑色；不僅如此，他的左手臂也變成了持鑰王的膚色，以及完全深淵黑色、毫無反光的指甲。


「發生了什麼事？」英格拉姆問道。


「沒什麼，不過就是跟持鑰王打了一架，這次是我贏了而已。」白髮鬼故作輕鬆的要起身，但是身子明顯受到了某種嚴重的體力透支，起身都尤為吃力。


「這可不是打一架那簡單的事情了吧？」英格拉姆道。


「過程沒必要詳細敘述，若要說的話，我算姑且僥倖勝了一次。」白髮鬼疲憊的灌著瓶裝水，道：

「贏到了一次可以拯救地球的機會。」


「那你自己又犧牲了多少東西...」英格拉姆道。


「事實上，我贏回了一些屬於我的東西。」白髮鬼微笑道：

「雖然不是很純淨，但是那些是我的東西、我所失去的東西。

現在我們有直接贏及波波凱刊的機會，就在這裡截擊，不讓它進入地球。」


「一個行星級別的征服者，我可不覺得區區一座小島可以攔截。」英格拉姆道。


「我只是佔據了一座小島，但是你還沒看過這裡的全貌吧？」白髮鬼站起身，贏著海風走到海岸邊，雙手一張，巨大的銳氣撕開了圍繞海面的濃霧，在晴朗的天空下，英格拉姆的雙眼忍不住放大了起來。

汪洋大海毫無邏輯的充斥在四周，有的位於極高的位置、有的在於低窪處，到處都是浮空島嶼、以及遙遠處顛倒立在半空的大片土地，彷彿地心引力在這裡失去了物理規律的邏輯性質。


「這裡是兩個世界的邊界。」白髮鬼道：

「然而在這個區域中，四處散落著不同民族、不同族群，卻同時存在的共有概念，是早就被人類集體捨棄的上一個【現實世界】，是人們還沒意識到【地球是圓型】以前的普遍集體潛意識與主觀認知，在暗物質的匯聚整合，由人類共有思維創造出來的世界。

以總體質量而言，這裡就是一個被打散成許多塊平台的舊地球。

波波凱刊入侵這個世界需要信標導航，並且要在特殊的星球能量與現實極限彎曲中，在世界與世界帳壁最薄弱之時才能擠入通道，朝地球進發，而這個【世界是一塊平面】概念下，由古代人類集體潛意識製造的舊地球碎塊，就是最好的攔截交火地帶。

而我只需要回到靜默區，把整個信標裝置移植到開闊區域，這裡就是決戰場地。」


「直接搬移那麼巨大的土地，你沒有足夠的力量吧？」英格拉姆擔心道。


「『搬遷』我沒有能耐，但是對等『交換』就只是切開等大的空間進行對調而已，這我還有能力。」白髮鬼道：

「尤其是有著同樣地理結構、相同構成的土地，對等份量的平衡轉移，這不算什麼精密操作，畢竟靜默區沒有都市高樓，也沒有複雜的生物形式，我雖然沒有精密的駕馭能力，但是這種簡單水平的翻轉移動我還有能耐辦到。」


「但是，這種交換依舊得消耗大量的能量，我可不覺光靠你早餐的三明治、漢堡、鬆餅還有咖啡可以承受這種巨大消耗。」英格拉姆道。


「是不夠。」白髮鬼道：

「但是也不是沒辦法填充。

我會離開一陣子，你跟小東西就待在這，很快就能處理完畢了。」


英格拉姆正想多說什麼，白髮鬼一縱身就消失在時間與空間的洪流中。


白髮鬼前腳剛走，同樣身形、同樣外貌的人再次出現，然而基本上以黑色系為他的樣貌，而他正是持鑰王！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難怪我會輸。】持鑰王逗著小女孩，自顧自地說道：

【心臟、左眼，原來都作為咒語的耗材給了別人，難怪心臟中了我一劍都沒倒下，明明是個左撇子，卻把重心放在右側，害我不斷分神堤防他左手出招，結果竟然是因為左眼失明...】


「怎麼連你也怪怪的？」英格拉姆看著眼前的持鑰王，忍不住吐槽道。


持鑰王把玩著自己蒼白的右側劉海，炫耀似的展示他非人型態的左手，道：

【我打輸了，所以器官被搶走了一些。

那傢伙很拚命呢，為了地球上的生物與文明不被摧毀，卯起來跟我對決。

他也真是有趣，為了贏我，不惜把自己的內在完全怪物化，這讓我也出乎意料，甚至有些錯愕。

而且更讓我意外的是，他被我侵蝕之後產生的精神空洞世界，竟然俱備了【型態掠奪】的意外能力，任何被他摧毀、形滅、殺戮的異物都能被他掠奪異能，並且儲存、內化、熟練使用，比我想像的更接近我這邊世界的型態。


所以我輸了，輸在他的執念上，所以被他搶走一些東西。

但是啊，他搶回去的東西裡面混雜大量我的部分，我也很享受這種有勝有負的爭鬥，這會讓我非常期待究竟我們會混雜到什麼程度，如同兩種極端顏色的顏料混絞，究竟最後會形成什麼呢？哈哈哈哈哈！】


「你是怎麼發現這裡的？」英格拉姆道。


【我可以感知擁有我血脈的所在地，無論身處在哪個世界。】持鑰王道：

【你繼承了我的血脈，你就是極大的信標；不過通道卻是你自己開啟的。

你誦唸過死靈之書的完整咒語，你的精神世界與肉體就會連結出打通兩個世界的聯繫，這種聯繫對於黑魔法師來說極其危險；但是你的精神體在【那個世界】中並非赤裸無防禦的，而是擁有我力量、形成領域的巨大強大個體。

正因為這份聯繫，所以我才能輕鬆跨越這個世界。】


「我還以為你是來幫忙的。」英格拉姆道。


【我對拯救人類跟地球毫無興趣。】持鑰王道：

【我沒那麼有善心願意幫助一群愚蠢的生物苟延殘喘，就算幫了這次，他們下次仍然會找到新的方式自我滅絕。】


「那麼你出現的目的又是什麼呢？」英格拉姆道。


【物歸原主罷了。】持鑰王從胸口一記淺淺的傷疤中摳出一個金屬物，隨著傷口不斷擴張，金屬物被緩緩推出胸膛，那東西原來是把劍柄。

在紅黑色的血液噴濺下，一把劍直挺挺的噴射而出，隨重力插落在地上，並且在餘震中發出清脆的武器龍吟聲。


「你們不是在精神世界戰鬥？怎麼可能會有實體物？」英格拉姆詫異道。


【在我那邊的世界之中，精神能量與物質的界線本就很模糊。】持鑰王道：

【而我就是敗在這一劍之下，既然他能夠在我身上留傷，同等的覺悟、同等的執著，就能夠傷的了波波凱刊，畢竟那東西可比我弱多了。】


「爸爸，謝謝你。」英格拉姆道。


【你會錯意了。】持鑰王擺手道：

【我對幫助人類可沒有興趣，更沒有義務拯救地球；但是你既然住在那裡，那我最起碼得確保你將來要統治的星球不能落到其他傢伙手裡。】


持鑰王話說完，就瀟灑地起身消失了。


持鑰王轉身剛消失，外頭就傳來一陣山搖地晃的聲音。

劇烈震盪之後，在一塊與小島呈現上下顛倒位置的巨大陸地上出現一個可以目測的黑色半球體，想必那就是『交換』過後，在靜默區涵蓋的信標與領域。

白髮鬼再次出現在工廠前，處於極為疲憊的虛脫狀態，並且跪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而且他的疲憊狀態可以說是前所未見的糟糕，他的後背與影子幾乎無法維持人型，各種超乎常理、毫無邏輯、以及隨意扭曲拼組的血肉組織隨意亂竄著，還有著巨大的眼珠從影子中浮現，伴隨著觸手任意扭動，彷彿隨時有東西能從他影子中竄出...


「你沒事吧？」英格拉姆道。


「沒事，累透了而已。」白髮鬼強撐著笑顏，道：

「如果可以的話，幫我點跟菸吧？」


口 口 口

小女孩雖然還沒法完整的說出完整的語言跟句子，但是對於理解他人的思維跟想法卻十分清晰。

她忙前忙後的端著各位物品，由於年紀實在太小，沒辦法一口氣攜帶太多東西，所以感覺特別忙碌。

英格拉姆看著小女孩以及跟她聯繫在一起的空鬼，兩個身體四隻手各抓著一瓶醬油，邁著小短腿往前飛奔，不知道為何忍不住笑了出來。

海島的一塊朔石灘上，白髮鬼支起了好幾組巨大的烤架，用來料理著一支極為巨大的烏賊，更正確的來說，是遠古時代的舊海神、海怪，棲息在遠古人類的海洋與惡夢中，如今，巨大的古海神成為了盤中餐，尺寸是藍鯨數倍大的烤烏賊。


但是，看到小女孩，英格拉姆又忍不住想起那些被改造、被精神侵蝕、被空鬼軀體合併融吞的孩子們，心裡難免一陣酸楚。

然而，在想到白髮鬼是個連古神、邪教徒都能吞噬的傢伙，英格拉姆的表情頓時複雜了起來。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白髮鬼看著英格拉姆複雜的表情，道：

「我會吃【那個世界】的東西，但是我至少還有道德底線，就算早已經看不出形狀，那些受苦的孩子思維依舊存在著，我不會做出那麼殘忍的吞噬。

我沒法拯救他們，但是最起碼我可以讓他們感受到疼痛前送他們一程，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我們也算照顧小傢伙一段時間了，她是所有人中侵蝕程度最淺的，僅僅只是這樣，小傢伙就承受了許多的痛苦，才免強恢復到這樣的狀態；其他的孩子侵蝕的太深，只剩下意識還包裹在充滿痛苦折磨的軀殼之中。

如果不能阻止波波凱刊，那麼還會有成千上萬的受害者成為那個樣子。」


「那麼你應該自己把那隻古海神吃掉，而不是分食給我們吧？」英格拉姆道：

「你現在最需要的是力量跟養分，養精蓄銳應對接下來的衝擊；但是你把到手的食物均分，這不符合效益。」


「我已經這麼做了，在擊殺的瞬間。」白髮鬼道：

「可以被殺死的東西，營養、能量、精神、情感會在消亡的剎那迸發，而軀骸所蘊含的剩餘能量並不算多，只是後備儲存，說白了，就只是營養豐富，口感不敢確定的肉而已。

但是這裡除了我們、一部份中大體型的異端存在偶而出沒之外，可沒有微生物、蟲類可以分解那大傢伙，為了環境著想以及不浪費，所以我才分食的。

就當滿足我一個小願望吧！

在我過去的人生中，我沒有朋友、也沒有家人，而我一直夢想著總有一天跟著我一群關心的人一起到海邊露營，吹著海風、在海邊支起烤肉架，聊著無關緊要的廢話。」


「那你應該準備啤酒跟棉花糖。」英格拉姆道。



沒幾下，巨大的古老海神被啃食殆盡，或許那東西味道不怎樣，但是人類卻發明了醬汁...

白髮鬼回到魚罐頭工廠，打算拿點冰飲，然而，他在地上看到了那把之前持鑰王留下的劍刃。


「不可能，這東西不可能存在的。」白髮鬼詫異的拔起劍，道：

「只存在我的意念與概念中，最適合我的劍，我的意念與思維的直接延伸。

不，這確實是我意念中存在的劍，但是被物質化了...，那傢伙來過這裡。

看來他雖然輸了一次，但是卻已經徹底適應了我的殺意與執著，將它物質化、並排出體外了。」


白髮鬼打量著劍，隨著他隨手把玩，劍就像是他身體的延伸，靈巧的在他手裡迴旋轉動，甚至當他撤手的時候，那把劍也能違反物理邏輯的憑空翻飛。


「口是心非的傢伙。」白髮鬼收起劍，冷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