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震撼

芝加哥，【基金會】檔案館三樓，紙本資料保管庫。

一個公務員打扮的老人一直忙碌到深夜，終於把大量的檔案初步整理完畢。

他甩了甩長時間不斷打字的麻木手指，輕拍了幾下他用了半輩子的打字機，整理著手邊的紙本檔案，眼睛不時看著辦公室周圍那些投影牆。

投影牆上各式各樣的資料、訊息，還有雜亂無章的影像片段、模糊照片、老舊檔案翻拍，大量的剪報、新聞存檔、以及網路怪談，這些混亂的訊息全部指向一個人，又或者說人型怪物。

白髮鬼。


公務員打扮的老人收拾好了桌面，一臉疲憊的鬆開領帶，喝著桌子上一杯早已涼掉多時的酸苦黑咖啡，自言自語道：

「這傢伙跟我差不多年紀吧？同樣都出生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之後...

真羨慕啊，沒有老花眼、沒有關節炎、沒有痛風，也沒有攝護腺腫大、還沒有蛀牙跟消化不良，以及高血壓與慢性病。」


「沒啥好羨慕的吧，如果你能被【那個世界】的古代邪神放到嘴裡咀嚼幾口、還能倖存下來的話。」一個打扮幹練的中年女性在一旁插話道：

「你只是稍微撞到手肘，就哭得像個百來斤的孩子，你確定能承受渾身粉碎性骨折、失去百分之七十九靈魂、喪失七情六慾、永遠剝奪死亡、衰老、疾病的不可言喻痛苦煎熬，那麼你或許可以跟他一樣。

不過據我所知，就算承受那樣的折磨與痛苦，存活下來的正常人也都很快就瘋掉、劣化、變異，成為現實中的另外一種禍害。」


「是啊，目前收容歸檔的就有一百三十九例。」老人看著眼前穿著老練、依附東歐人臉孔的中年女性，似乎有些不悅道：

「而白髮鬼本來會是一百四十例，本來。」


「不好意思，對【特殊異能人類危害評估】部門來說，白髮鬼是他們要歸檔的一千四百四十五例。」中年女性挺著她臉上平庸無特色的眼鏡，道：

「而對【前蘇聯超自然研究與危害檢定】部門來說，白髮鬼的檔案已經羅列在【不眠實驗】的下面，歸檔在二十六號檔案。

【超自然地質研究】部門則一直宣稱，白髮鬼才是通古斯大爆炸的主因。】


「超自然地質研究部門沒有證據吧？都多少年了還固執那個假說啊？」老人嘆氣道：

「他也不是什麼天外來客、群星孩子、隕石的兒子，基因檢測結果早就排除他是外星人的假設了。

他是人類，在基因排列上就是人類，他的超能力來自某種宇宙輻射引發的變異而以，這種變異產生的物理限制解除也不算史無前例，甚至可以說是在變異裡面的常態了。

那也只是他被刺客公會收養，所以才沒在幼年時期被宗教財團法人聯盟弄死，聯盟弄死的這類孩童，從耶穌死後的近兩千年累計，少說有幾十萬人了。

就算沒被聯盟弄死，他的生存時代正逢美蘇冷戰，在那個時期超能力者就算逃過聯盟追殺，也會被【政府】抓去研究，如同牲畜般馴化、調教、育種。


「所幸他沒被弄死，否則早在一九九一年就第三次世界大戰，全球被熱核戰爭毀滅了。」中年女人道：

「真可惜，當時的影像紀錄都給CIA毀了，不然我是挺想看看所謂千劍萬刃到底是怎麼一個型態，以及當時金日成看見的恐怖光景。

然而我更想知道，究竟是甚麼原因阻止了他一人摧毀北韓的進攻步伐，最後只草草收割了金日成的腦袋收尾。」


「沒人知道他的行事準則。」公務員打扮的老人道：

「如果以一個刺客來說，他並不合格，在許多任務上附帶太多情緒化、個人想法、以及私人因素，甚至不可控；以一個英雄來說，他的行事手段根本不人道，甚至極端、恐怖、血腥、殘忍；以一個怪物而言，他的節制能力又太過驚人，他從沒在人類社會聚落宣洩過本體造成大規模傷亡，也沒有因為自身的基本需求主動殺人掠食。

他最接近觸及底線的一次殺戮吞食，是在臨海村的達共邪教團，不過他所吃掉的教團成員都已經是初期變異的深潛者，很難說到底算不算是人了。

他渾沌、行事準則不定、難以捉摸估計，在上個世紀許多組織都針對他展開一系列捕捉、囚禁、或者嘗試處決；但是他可不是什麼有仁慈之心的人，所有針對他的行為他都會一一血腥報復，殘忍的殺戮回去，卻能在巨大的血腥誘惑前節制著完全不吞噬人類的屍體血肉，以一個被【那個世界】重度侵蝕的混合體來說，這種自控能力更是恐怖至極。

白髮鬼是個矛盾的存在，他是不老不死不滅的異端存在，同時存在著嚴重的風險與危害；但是，從千禧年以來，二十多年的全球規模超自然危機中，他卻是唯一可以選擇拜託處理的超級英雄，倘若在上世紀就把他囚禁起來，恐怕他寧願笑著看人類在絕望恐怖中毀滅，也不會出手幫忙吧？


原本二零一九年的時候，地球本該會被一顆小行星給徹底毀滅生態圈，要不是白髮鬼出手干預，將那足以毀天滅的的小行星切割摧毀，那麼我們早就不在人世了。

這種俱備救世主與滅世主的異端融合體，儘管危險至極，但是大多數的組織更傾向於放任自由，究其原因，最主要還是打不過他，放任他自由自在的益處大於壞處罷了。」


「你還是傾向於收容關押嗎？」中年女性道。


「以私人原因來說，我更傾向於處決毀滅，這也是我在組織內的唯一主張。」公務人員打扮的老人道：

「畢竟當年他跟基金會大戰的時候，我就在場。

一九八四年，那是個難以忘記的日子，我的身體可是銘記著。」


老人長嘆了一口氣，用手推著他的輪椅移動道中年女性面前。

老人的腰部以下是機密的機械，靠著人工腔腸與人造腎臟苟活著，大小便全部只能靠引流管排泄，輪椅上就設置了處理排泄物的裝置。

「而我就是被他腰斬，在當天的血腥戰役中少數倖存的人，又或者說他故意留活口的其中一個。」老人道：

「消滅全部對手，並不是最有效的阻止紛爭作法；留下些許活口，讓他們餘生傳唱著恐怖的謠言，恐懼才是最有效力的嚇阻辦法。

這是刺客公會千百年來的傳統教條，而白髮鬼就是深暗此道之人，就算他沒有被怪物侵蝕，他本身就是披著人皮的怪物。

我們現在的做法，其實是在奢求一個怪物有人性的憐憫，在他的保護下苟活而以。」


「但是這個世界上不存在絕對無私、犧牲奉獻、無怨無悔只為人類的救世主。」中年女性道：

「沒有真正的純潔、善良、正義、光明，在不仰賴殺戮的前提下完成奇蹟救贖。

兩千年前我們或許有這麼一個機會，但是，當法利賽人把人子釘死十字架的時候，人類的死期早已決定，我們這些年來的倖存，也都是在某些怪物的仁慈與憐憫中苟延殘喘而以。

然而，我們這些龐大的組織，對那些有特異、非常理的存在物來說，其實我們也是怪物罷了。

我知道你想毀了白髮鬼，終其一生都在思索如何報復，我也不會干涉你的私人想法以及興趣，但是如果你為了私怨而不惜毀掉英格拉姆，那麼我會讓你知道，人在極端的時候殘忍手段不會比怪物恐怖。」


「這是脅迫我囉？」老人，鄙夷的一笑道：

「索爾女士，別以為你是董事會的秘書，你就有足夠職權可以威脅我。

論資歷，我可是五十年的老成員；而你，不過就是近十幾年幫高層倒茶端水的過期性感秘書而已，你覺得你在我的地盤有話語權？」


「只是給你忠告而以。」中年女性挺著眼鏡，用著極度惡寒的目光看著老人，道：

「英格拉姆這輩子絕對不能知道她的親生父母是誰，你也不準利用她來對付白髮鬼，你只要敢透漏、暗示、或者任何方法讓她知道一點資訊，我會親手毀滅你所有的摯愛，最後才在絕對的恐懼中看著你的絕望面孔一點點把你殺死。

如果你還在意這個世界、人類社會的存續，那麼我奉勸你最好別設想利用英格拉姆。

你身為檔案館資料持有人，在基金會裡也算老成員，所以我沒打算對你動手，把那些資訊銷毀，是我對你的仁慈。」


「但是我沒打算對你仁慈。」老人道：

「今天英格拉姆跟白髮鬼約會了，這是最好的機會，終於白髮鬼這無敵的傢伙有了弱點，自己製造出來的弱點，你以為我會放棄這個機會嗎？

我可是檔案館的管理人，你真以為你跟英格拉姆之間的祕密我推算不出來？」


老人手一抬，幾聲犀利的破空聲，狙擊槍子彈貫透了中年女性的眉心、太陽穴、心臟、頸動脈，中年女性就這樣直挺挺倒下了。


「哼，還以為【注血者】有多厲害，害我們白擔心了那麼多年。」老人對著耳邊的通訊器道：

「董事會們雖然偏袒白髮鬼，不過我們這些當年倖存者、跨組織聯手的復仇派可沒那麼容易就放棄的。

我就想看看，死人怎麼跟董事會告密。

通各其它【復仇者】們，可以準備綁架目標了，記住，別弄死了。」


【董事會當然清楚你們的秘密，所以才派我來警告。】剛才中槍死亡的中年女性站了起來，身上的血液逆流回到了傷口中，原本的致命傷冒出可怕的黑色物質，隨著黑色物質的扭動與縮回，傷口迅速癒合。

中年女士站了起身，漆黑的力量朝四面八方竄出的同時，此起彼落的哀號聲就在平滑的縫隙後傳出，緊接著滲出大量的鮮血...



【而你對我動手了，根據協議，我也不會放過你的。】中年女性的雙眼翻白，右手一個戟指，一到可怕的切割力量摧枯拉朽的朝老人切去，無法閃躲也無法避免！

牆壁、地面、檔案櫃，根本毫無物質可以阻擋切割力量前進，除了非自然的力量，否則老人勢必會被切成兩半！


在老人閉目等死之際，一個紅色的力場護罩擋住了切割，但是護罩也在抵銷作用中破滅。

檔案室中，一股詭異的力量旋轉起來，隨著大量紙質資料被捲起飛旋，一個妖豔的紅衣女子在一陣陣低鳴咒唱的弔詭聲音中閃亮登場。

金髮、碧眼，臉上還有瑪麗蓮夢露的妖嬈美人痣，一頭誇張的禮帽、血紅色的晚禮服，披著白老虎的皮草披肩，叼著一隻鑲滿鑽石的女性香菸菸斗，以及雙手的紅色皮革手套，那個妖豔的女人就是光明會的代裡掌權人，羅斯柴爾德家族的繼承人，以及被人唾罵【巴比倫娼婦】、【汙濁魔女】、【賤貨】的富家大小姐，同時也是白髮鬼法律文件上的前妻。

「真是讓人感到可怕跟忌妒，我跟白髮鬼那段時間，只得到他的精子，也只有生出一把醜陋的魔劍。」妖嬈的女人吐了口菸，道：

「而你這個不知道哪個鄉下地方的野姑娘，得到了白髮鬼的骨髓與內臟移植，反到替他生了個女兒，還獲得了他部份的能力。

不行，我實在太忌妒了，今天你非死不可！」


妖嬈的女人一彈指，一個由許多線條組成的詭異咒符困住了倒地的老人，隨著妖嬈女人發出的非人類聲音吟唱下，星空驟變、空氣凝結，頓時空間中開始出現扭曲，兩個女人都被拉扯到一個充滿讓人混亂、失去重心、甚至讓人感覺到可憎迷幻、難以描述的噁心空間，被飛快旋轉的星辰包圍著，而周圍卻是難以敘述的恐怖黑暗。

黑暗中伸出了大量的觸手，將老人拉進虛無的深淵之中，在老人瘋狂崩潰的慘叫中，老人的腦子被扯出、麵皮被扯下，他的慘叫變成空間的背景音，永遠迴盪在這個扭曲星海之間。

老人的麵皮被無形的力量不斷拉扯擴大，成為了一扇門，一個穿著黃色燕尾服、戴著黃色禮帽，面容看不見五官、全是由觸手與眼珠組成的高大紳士從這空間浮現，這個穿黃西裝的紳士與妖豔的女人深情對吻著，滿臉的觸手幾乎將妖豔的女人面龐掩埋，黃色西裝的紳士一戟指，周圍頓時張開十數個更為駭人的血盆大口，在閃爍不定、若隱若現地巨大體型中散發出不祥的殺意。

四面八方傳來迴盪的詭異尖嘯，一群無法被感知的生物朝中年女性撕咬飛撲，僅一瞬間，中年女性就渾身血肉模糊，只差沒當場分屍！

中年女性一聲狂吼，身上迸發出成千上百的銳氣，銳氣的攻擊在這詭異的星海空間成為了一種有形物體，彷彿她自身有著成千上百的利刃飛旋，那些無法感知的生物發出陣陣怪嘯，四面八方狂噴著橙黃色的血跡！

中年女士拚近全力合掌前推，一股切割之力突破層層障礙，朝妖嬈的女人與黃麗禮服紳士刺去，沿途砍斷了大量的觸手與不可名狀之物，但是力量終歸有極限，在那張人麵皮張開的大口前，力量救圍之潰散了。

中年女士力量透支的跪倒在地上，然而，當數不盡的觸手伸向的的瞬間，那些觸手突然停住了前進的路線，紛紛自我崩壞截斷...


穿著黃色禮服的紳士被眼前的畫面所驚恐，他丟下了妖豔的女人，連帶著星海旋轉的詭異空間迅速消失，周圍空間頓時恢復回那狼狽不堪、紙張亂揚的檔案室內，只留下妖嬈的女人，並且在她臉上留下大量的條狀傷痕。


「你怎麼那麼難纏，我都招喚出黃衣之王了。」妖豔的女人嘆氣道：

「你的實力殺點【空鬼】還行，但是在星海領域根本撐不過幾分鐘；能夠把黃衣之王驚駭到逃竄，那也只剩一個可能了。」


隨著檔案室的門一推開，英格拉姆就看到裡面狼狽不堪的凌亂，以及衣衫破爛的中年女人，她趕忙衝上前扶起女人，然而英格拉姆還沒來得及安慰，中年女人身上可怕的大面積傷勢正在高速復原。

然而，緊接著推門而入的，正是因為某些原因一直悄悄跟蹤在英格拉姆身後，暗中保護她的白髮鬼。


「親愛的，幾天不見，你又更帥氣了。」妖嬈的女人邪魅一笑，道：

「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一家三口團聚了，我先走了。」


「你說什麼？」白髮鬼詫異的瞬間，妖豔的女人就在狂笑與閃光中消失身形，只留下一團綠焰竄成一道火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