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搭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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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11-13
雪梨機場的希爾頓飯店中,女孩獨自一人坐在飯店附設的酒吧買醉。

她素顏,剛下班的她不願意再上妝,只想讓真實的自己出來透透氣。她撥弄著深褐色的長髮,並抓了一撮到眼前。

啊,她多麼懷念自己過去可以隨意變幻造型、愛染什麼髮色都可以。現在這份工作無聊透頂,公司連上班要戴的耳環和指甲顏色都有規定,真天殺的神經病。

曾幾何時,那個穿上制服、身體止不住因興奮而顫抖的自己,那個為了這份工作而驕傲的自己,都已經隨著每個月變動的班表、不穩定的生活作息、越來越封閉的社交環境、官腔作態的工作品質而消失殆盡了。

想到這裡,她撇了一眼放在身旁椅子上的大衣。這是她現在唯一可辨識的職業特徵,因為大衣是公司發的。不過這件大衣唯一的特徵也只有口袋外那一小塊的訂製藍色布料、得要知道的人才看得出來。除此之外,它就只是一件笨重的羊毛混紡大衣。她也是千百個不願意才帶這件出門的,要不是那個偶然之間進她家門的男人堅持在她上班前來一發,她才不會累到忘記要把自己的大衣放進行李箱。

對,一切都是那個混蛋害的。她應該要現在就把他封鎖刪除,反正他也只有胯下那根比較好用而已。而有這項特長的男人又不是只有這個王八蛋,她應該可以擁有一位貼心溫暖、在心裡與床上都能滿足自己的男人。

於是,女孩拿出了手機。

然而手機螢幕亮起的同時,一隻手優雅地伸進她的視線。

女孩覺得不快,但是仍在那個瞬間辨識出了那應該是屬於男性的手,還注意到他無名指上帶了一個素麵的鋼戒,手腕到她視野的邊緣有一截深藍色的西裝和藏在其下的白色襯衫。

儘管對方闖入的方式意外地優雅,彷彿一切都理所當然。她還是決定抬頭用她最不爽、最冰冷的眼神瞪著對方。

「有事嗎?」

雖然她做好準備,但是一抬頭時還是被那雙無可言喻的雙眼給捕獲。男人的褐色眼瞳彷彿濃郁的糖漿,將她捲入其中。而對方雖然冷靜地看著他,但是散發出的視線卻無比炙熱,彷彿一股火焰般要將自己燃燒殆盡。她感覺男人的眼神一件件地褪下自己身上的衣物和她假裝堅強的表象,直直地看入她的靈魂深處。

那是她最渴望、卻從未有過的體驗。

「很抱歉打擾妳,美麗的小姐。」深色皮膚的男人用標準的中文說著,他臉上的微笑彷彿在跳躍。「很抱歉如此唐突,不過我很訝異能在異地遇見同鄉,而且還是個這麼漂亮的女孩。」

她聽見男人說的每一個字眼,但是它們好像環繞在她身邊、又像飛在空中盤旋一樣,遲遲不肯認真地進到她的腦袋裡面休息。

「喔…謝謝你。你…也來自臺灣嗎?」

女孩聽見自己的嘴吐出這段話,但是她不知道自己怎麼會這樣。前幾秒她才決定要對這個男人怒目而視的,畢竟長班過後她根本不想有任何交際。然而嘴這個器官離自己好遙遠,遠到她以為自己未曾擁有過。

「妳可以說我來自臺灣,不過我去過很多地方,親愛的。」

男人大方地在她身旁坐下。女孩聞到男人身上獨特的香水味,那是一種木頭混雜著果香的味道。然而她意識僅存的部分,在這表面的香氣褪去之後,警覺地嗅出,某種應該硫磺與消毒劑混合的味道。

接著,這份警覺在她腦海中投影出了某個實體,為了把握最後能喚醒主人的機會。那個無以名狀的物體漆黑黏膩,如同一團不斷扭動的暗色糖漿,並且散發出硫磺與燒焦的氣息。但是這樣的警訊很快就被一團迷霧籠罩,讓身為主人的她無法察覺。

男人知道女孩的體內還存在著抵抗和警戒,所以他的手搭上了女孩的肩膀,好掩飾那股細微的不協調感。

「長時間工作很辛苦吧,親愛的。」他微笑地說,一邊直直的盯著眼前的獵物。

「是啊,長時間工作…很辛苦。」女孩意識迷茫地回應著。

「妳覺得自己需要休息。」他說。

「妳…我覺得自己需要休息。」她複述著。

「那麼,我們回到妳房間休息吧,好嗎?」

「要…回我的房間啊…?」女孩動搖著。

男人皺了下眉頭,這個個體似乎不如外表那麼好掌控。不過這不是問題,剛剛的反抗只是薄弱的反射動作罷了。

「妳需要休息,親愛的。」他加強了語氣,並使用了命令的口吻:「我認為妳需要休息。」

女孩無神的眼睛如今已經變為兩個漆黑無光的深淵洞口,連酒吧裡刺眼的霓虹燈光都逃脫不了被吸入的命運。

「我需要休息。」她微微地點頭,機械性的複誦:「我需要休息。」

男人咧嘴而笑,從縫隙中露出他潔白到像教學用假牙的牙齒。

人類心中都有洞,無一例外。只要用對方法來抓住這個破口,再堅強的防衛都會崩潰。男人屢試不爽,牠和牠的同伴就是這樣一路操弄、影響著這群一無所知的可憐生命。

不過如今牠們之中卻出了一個叛徒。那個垃圾不但被人類豢養著,還和對方搭檔一起到處狩獵自己的同類。牠完全無法理解也無法容忍這種行為,這個該死的混帳應該要被放逐到時間的極點、在那個虛空之中受盡生死不明的折磨才對。

所以當「那一位」告訴牠這個計劃的時候,男人馬上就答應了。雖然牠無法親自處理那個背叛同族的王八蛋,但是那一位口中所說的宏大計劃顯得更加重要。所以牠費了一些力氣和時間取得這個男人的身體,然後現在準備使用下一具。按照計劃,牠必須要想辦法接近某個航班上的機組人員,那一位說過這是最快能給同伴們打開門的地方,而牠就負擔這重要的工作。

而現在,一切幾乎已經水到渠成了。

「那麼,親愛的,我們回去休息吧。」男人離開座位,並向女孩伸出了手,以很紳士有禮的方式。「我帶妳。」

女孩沒有答腔,只是搖搖晃晃地抓起大衣,將手疊上男人伸出的掌心。

這時酒保靠了過來,男人忽然像想起什麼似的往前跨了一步。

「哎呀,我真是健忘啊。」

男人再度換上那副牠學來的,禮貌與體面兼具的微笑,並一邊從西裝的內袋掏出一疊鈔票。那是牠剛佔有這個身體時,覺得那個鼓鼓的皮革製品很麻煩所以才拿出來的。牠把其他東西都丟在路邊的某個垃圾筒裡面,反正自己很快就要進行轉移了。

「給你,留著它們吧!」

男人將那疊鈔票捲起放進已經喝乾的酒杯裡。然後誇張地挑起一邊的眉毛,用他最接近炫耀的口氣說:「不用找了。」

然後他拉著女孩離開酒吧,留下不明究理的酒保以及大約三個月份的小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