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療癒之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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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11-10
藏紅除了是裝潢精緻,氛圍輕鬆,適合品飲小酌外,最大的特色就是神秘了。

我們所有分店的調酒師不只蒙面,就是名字也都很隱密,在店內便以「藏紅」兩字下去做命名,什麼小紅,大紅,小藏,大藏的,像我們二十二家分店就不知道有多少個「小紅」了。

距離可以是一種保護也可以是一種美感。

酒吧除了賣味蕾上的享受,更多時候是賣一個心情上的抒發,畢竟我們家調酒師個個都是相當有魅力的,客人醉後情迷時產生些情愫也是難免的事,為了避免我們家調酒師遭到騷擾,「彼此不過問姓名來歷,只求一夜盡興歡談。」便成了我們藏紅的宗旨。

當然了,若是客人有本事讓我們家調酒師願意交換私下聯絡方式,那就另當別論囉,我們沒資格也沒興趣去干涉員工的私生活,只要別分了手鬧到店裡來,我們基本上都不會多管。

最主要是這層神祕能方便我在各個分店進出,也不怕被認出來,要是被店裡熟客問起,也能用從別家分店調派輪轉的藉口糊弄過去,反正蒙著面也認不出誰是誰。

我和方奕汎閒話家常了一個晚上,直到凌晨兩點藏紅要打烊了,也沒等來那位我心心念念的釀酒師。

當所有員工將店內收拾乾淨下了班,才等來姍姍來遲的霍大少爺。

遠遠的我就能嗅到一股濃郁的香粉味,不用想也知道他又幹嘛去了。

「這麼勤勞,也不怕精盡人亡。」我用揶揄的眼光睨著他。

「所以我回來進補了啊。」他也不惱,淡然的走到方奕汎旁邊的高腳椅坐下。

當霍子煜坐定,我手上的一杯威士忌已適時的遞上。

沒了客人,我褪下遮掩容顏的面具。

昏暗的店裡獨剩吧檯的燈還亮著,劃分主客界線的吧檯隨著營業時間的結束化為了一般朋友小聚的家常桌,吧檯邊一盞柔和的黃色光暈為今夜添了幾分溫馨的氣息。

「我們酒吧的老闆。」我向方奕汎介紹坐在他身旁的男人。

「霍子煜。」花孔雀率先向舉杯。

「方奕汎。」大男孩亦將面前的酒杯舉起。

但他們沒有下一步的動作,就這麼舉著杯似乎在等著什麼,不約而同地看向我。

我還在想他們愣著幹什麼,感情是在等我呢!

「邱舒穎。」我抄起吧檯內的小杯,和他們碰杯,一飲而盡。

「現在可以談談那支酒了嗎?」我笑望著方奕汎,「釀酒師。」

「妳還沒告訴我那個秘密是什麼。」他也不否認,笑著反問。

剛進店裡時我問過他釀酒師下落,雖然他笑而不答,但不難發現那笑容裡分明藏著絲絲調皮,那時我便有了猜測,再仔細回想我賴在他住所的那兩日,當我提及那支酒時,他那不自覺流露的不滿意神情,再是認真的學徒都不可能會出現他那種神情,因為那是屬於製作者對自己作品感到不滿意時才會擁有的表情,我在研發新調酒配方時也會有那樣的不滿,那是對於作品還能有更好表現的期望,正因為我理解那種情緒,所以才能捕抓到他那小小的異樣,但最後讓我完全肯定他是釀酒師本人的原因,是他和我在這裡閒聊了一夜。

一個釀酒學徒來到這裡除了因為那個秘密,我想不到別的理由,但閒聊的過程中他卻隻字未提那個秘密,這不是一個為了知道答案而來的人該有的反應,要嘛是他閒得發慌來混時間,要嘛就是他有別的目的,再將林林總總的線索拼湊起來,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那我幫你做一杯我的特調『浮生半日』吧。」我單手丟拋著雪克杯。

「我去做道下酒菜。」霍子煜長身而起,往店裡的小廚房行去。

「冰箱第二層有包蝦。」我探出半個身子,向霍子煜喊道。

「饞蟲。」他停下腳步,側首睨了我一眼,看樣子是猜到了那是我放的了。

我嘿嘿一笑,撤回身子,對著方奕汎道 :「你很有口福啊,第一次來就能吃到他的菜。」

「很難得嗎?」方奕汎傻乎乎的問著。

「何止難得,要他下廚比要他不碰女人還難上不知道多少倍。」我將滿懷的材料往櫃上一堆,「最主要是他的菜很好吃!不是一般的好吃!我至今都沒吃過誰煮的比他還好吃的。」一想到他的菜我就不自覺的咂咂嘴。

淡藍色的酒水優雅的滑入鍍著玫瑰金的波士頓雪克杯內,久經磨練的我已經不再需要依賴盎司杯來測量,憑藉著我對酒水濃稠度的經驗,就能依酒水從酒嘴淌出的流速去計算份量,幾道清透細流全都向華麗的雪克杯匯集而去,確認主角們都到齊後,我熟稔的將另一節盛滿冰塊的雪克杯倒扣上。

「你相信人遇到重大的轉折時會意外發覺某一些天賦嗎?」我舉起雪克杯,開始搖盪,「說個故事吧。」

「十五歲那年,我的父母死於一場車禍,沒了親人的我被一個陌生人帶到了台東的一家小酒吧,那個人給了我生存上的照顧。」

「沒錯,不是生活上的照顧,是僅只於吃穿住,生存上的照顧。」看著他疑惑的表情,我好心的解釋。

「那個人唯一一樣額外給我的東西,就是教會了我調酒,他逼著我背酒譜,教會我在透過調酒治癒別人的過程中治癒自己,一開始我不懂他在說什麼,後來,我漸漸發現我能將自己的精神力在shake亦或是攪拌的過程中溶於酒水裡。」感受到雪克杯外已結了一層薄薄的霜,搖盪的也差不多了。

「喝了溶入我精神力的酒水的人便能在他們最需要的地方獲得治癒,好比失戀的人喝了我的酒,心情會好上許多,又好比你的傷口,這應該就不需要我解釋了吧。」話語間,我手上也沒有停,架上隔冰匙,將搖盪後的酒水注入典雅的高腳杯內。

隨著酒水的注入,淡淡的白霧升騰,在空中轉了幾個圈,消失。

「所以是有治癒力量的調酒?」他望著我手上的酒,愣愣出神。

「也能這麼說吧。」最後不免俗的在杯緣綴上一片薄透的西洋梨乾。

我指尖微微用力,典雅的酒杯乖巧的向方奕汎的方向滑去,在他扶在吧檯上的手邊停下,「喝喝看吧!」

 他鄭重的將酒杯舉到和雙眼齊平的位置,彷彿捧著難得的千年珍寶般小心翼翼,由左至右轉了一圈又一圈仔仔細細的看過好幾遍,才甘心湊上唇。

看到他可愛的反應,我的嘴角不自覺得上揚了幾分,猶記得上次用他釀得酒調酒時,他三兩口就喝得精光,和他此刻的模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慶幸的是這回他終於肯好好品嘗了。

「剛剛的每一杯都是嗎?」方奕汎一臉認真得等待我的回答。

「若真像你說的那樣,她早就『精』盡人亡了。」某個剛從廚房出來的人率先出聲,還刻意咬重其中一個字。

唉,真是記仇,解釋還不忘把我剛才的話還給我。

但看在他手上那盤香氣四溢得蒜泥炒蝦的份上,我決定大度得不和他計較。

「就你手上那杯而已。」我歡快的拈起一隻火紅的蝦,剝了起來,「人的精神就這麼多,全拿來調酒,我還不累死。」

「所以妳的調酒能治癒所有情況嗎?」不知是不是喝多了,方奕汎變成了一個多話的好奇寶寶。

「不如你把它拿去澆花看看?看看花是不是會開的比較好看。」霍子煜摩娑著下巴,「還是去餵餵看轉角那隻暴躁的野狗,看它會不會溫順一點?」

「你不要那邊亂教,那可是老娘的心血!」我怒吼著那個不安分的挑事精。

和方奕汎兩天兩夜的相處,我便發現他是個想到什麼做什麼的主,依我老道的眼光看,他現在起碼也有五分醉了,被霍子煜這個挑事精一說,難保不會真的做出什麼蠢事。

看著某隻挑事精從一開始抖著肩膀的低聲哼笑到毫不掩飾的開懷大笑,我一點笑意也無,若不是看在他是我搭檔的面子上,我真的很想……揍他。

「要是真那麼好用,我就不會待在這裡,而是被推著去醫院以高價去賣那些富有的將死之人調酒了,你說是吧?」我看向那個笑的上氣不接下氣的男人。

「妳若是想,也無不可。」霍子煜終於笑夠了。

其實吧,我總覺得那個人在唬我,這損己利人的能力用處也不大,到底能不能在治癒他人的過程治癒自己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喝了加入自己精神力的調酒就只會浪費精神而已,一點治癒的效果都沒有,但不可否認地當時的我一心致力於控制精神力溶入酒水的多寡,確實能暫時忘卻失去至親的痛苦,與其說是藉由治癒他人的過程來治癒自己,不如說是精神被消耗掉了,自然也沒力氣再去多想其他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