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每個人都有桃花開的時候，只是偶爾會被誤認成捕蠅草。 05

從西泠到深淵的直線路徑看起來是三天內就能抵達，但加入了道路的限制因素後，時間就變得無法估計了。
當我們第一天終於遇上會變動的道路時，已經是傍晚。埃薩克在那個入口研究了一下便宣布清晨才能啟程，讓我們只能就地紮營。
我好奇地湊過去看了一下，那個被埃薩克指稱為岔路的地方，看起來根本就沒有路，就是一堆毫不起眼的樹叢罷了。但只要一走近，馬上就能感受到那周圍的確被強烈的魔力所壟罩。
「你是怎麼記得岔路的？有什麼指標嗎？還有，時間又是怎麼計算的？」好奇寶寶二號的路思恩拿著一本小冊子，也湊過來鑽研。
「你們看這裡。」埃薩克輕輕撥開樹下的雜草，露出藏在樹根附近的土地。地上擺了幾個小石堆，不曉得有何用意。
「這些石頭代表的是岔路出現的時間間隔，以及上一次經過的人是什麼時候進入的，這樣方便後到的人可以做估算。例如這條路就是每九個小時出現一次，上一次經過的人是在兩天前的早上十一點進入的。」
「每條岔路間隔的時間，差距大嗎？」
「很大哦！有的十小時、有的十五分鐘，所以我才說，如果不會走的話，永遠也到不了深淵的。」
在一旁聽著的薩克森不甘寂寞，也靠過來插話道：「難不成那些冒險隊伍，是從出發後就迷路到現在嗎？那也太不專業了吧？」
「會不會是跟最近出沒的新怪物有關？聽商隊的人說，那些怪物超可怕的，要不是剛好逃進岔路裡，他們可能全被殺了！就是因為這樣，所以這一季的商隊才會這麼少的；大家不想為了去深淵而賣命。」
聽完埃薩克這番話，薩克森果然第一個就道：「沒什麼好擔心的，有我在，多可怕的怪物都能解決！」
「啊不就好棒棒？」我實在忍不住想嗆啊！
晚餐後，薩克森不知道跑哪去練身子了，而路思恩則是坐在火堆邊認真地做著任務記錄。說實在的，整個隊伍好像只有他才像個專業冒險者，其他人要不是掉鍊子、要不就是跟瘋狗一樣亂跑。

妳也知道妳跟瘋狗一樣哦？
有自知之明一直是我的優良人格特質之一。
噁，給我個桶子！我要吐了！

不像隊長那麼兢兢業業，我蹲在火堆邊跟我的頭髮奮戰。想要弄回第一天出發時的樣子是不可能了，我從沒搞懂過歐若菈對我的頭髮施了什麼「咒語」，讓它們能乖順聽話。
我連好好把三千煩惱絲固定在我的腦袋上都有障礙，總是抓了這邊就落了那邊，搞到最後沒綁都比綁著好。
忽然，我聽到身後傳來竊笑聲。我轉頭就看見路思恩正掩著嘴，顯然是被我那可悲的編髮技巧給逗樂了。
「需要幫忙嗎？」
「你早就該問了！」
於是乎，營火旁呈現一個父女編髮圖的溫馨情景。
路思恩身為男人，做起這種事卻毫不生疏，而且非常小心地梳開我打結的頭髮，沒用蠻力扯下任何一根，服務品質好到我忍不住想賞他小費。
「欸，路思恩，問你哦，你家老師是個怎樣的人啊？」
「妳從沒見過尤里西斯老師？」
「有啦，小時候喜歡到處亂跑，在聖殿有遇過幾回。」我清清嗓子，裝出沙啞的聲線道：「然後他都會對我說：『來吧！小姑娘！讓我們來好好研究妳這神奇的身體吧！』」
聞言，路思恩難得大爆笑，「老師居然能被妳形容得像個糟糕的色老頭！」
「老娘我天不怕地不怕，但那老頭真的把我嚇個半死！」不誇張，看我過了這麼多年都還心有餘悸就知道。
不過，我知道尤里西斯只是個學識狂熱者，像我這種渾身都是謎團的人，在他眼裡就跟個大寶庫一樣，等不及想衝進去一探究竟。
「老師就像妳說的，對未知事物充滿興趣，總是能想出一些新奇的點子。聽說他在獲得神蹟之前，思緒就已經超越常人了，在獲得智慧之神的祝福後，思想更是飛躍，總是領先我們好幾步，難以追上。」
「你是從小就跟在尤里西斯身邊哦？」
「我很小的時候就被家人送進聖殿當祭司，所以廣義說起來這輩子都是他的學生。我得到時間之神的祝福後，對很多事產生了迷惘，多虧老師把我帶在身邊，對我耐心開導，我才不至於迷失方向。」
說到此處，路思恩輕笑了一聲，我看不見他的神情，但想必他臉上應該掛著溫柔的笑。
「也就是從那時候起，我決心要陪伴在老師身旁，努力學習他身上那無窮無盡的知識，並且像他一樣用這些知識幫助他人……」
路思恩突然停下話語，我困惑地轉過頭，竟見他紅了眼眶，忍不住急道：「你別擔心啦！我們一定會成功救到你家老師的！而且一根頭髮都不會少！欸……不對……他已經禿了，本來就沒頭髮……」
路思恩努力扯起嘴角，接著居然把我的頭轉回去，故作輕鬆地道：「頭髮還沒綁好呢，別亂動啊。」
既然他要顧面子，我也不好無視他的努力，沒再轉頭看他的表情。
「是說，我有點好奇一件事……雖然得到了無窮無盡的知識，但尤里西斯也因此瞎了，他會不會覺得……很不爽？」
對大部分的神選之人來說，身上的神蹟越強，往往就要犧牲越多，或帶著非常討人厭的副作用，完全體現了人生的不完美。
「啊，我問過老師這個問題呢。他說：『當智慧開啟你的心眼時，你所見之物已經超越肉眼可及，又何需肉眼的存在？』，所以我想，老師應該是一點也不介意做個盲人吧。」
「酷！不愧是走在時代尖端的男人，思想就是不一樣！那你呢？」
「我？我怎麼了？」
「別裝傻。時間之神和那些雜魚不同，祂的存在不只是因為信仰，更因為他是構成世界的根基之一，就和光明之神一樣，沒有祂們，世界的存在就不成立。從這麼威武的大神那裡拿到神蹟，肯定不是你說的『沒那麼厲害』。」
「既然是來自時間之神的力量，當然厲害無比了。」路思恩哂然道，「沒那麼厲害的，是指『我』。我還無法控制、運用這樣的神蹟。不過，我不像妳那樣，有著那麼困擾的副作用，我頂多……睡不好而已。」
「我覺得，按你講話都要婉轉八折的模式，肯定不是睡不好『而已』。」
路思恩不管我還想追問，直接切換話題道：「我很好奇，妳和光明賢者……是朋友嗎？」
「好傢伙，居然要八卦我，嘖嘖。你說呢？我和歐若菈，像是朋友嗎？」
「從她闖進審罪庭那一幕就可以斷定，妳們絕對很要好。但外面都傳言妳和她是死對頭，畢竟妳們兩個看起來……」
「我知道，我知道，我們兩個天差地遠，簡直就是對立面！」想到那愚蠢的謠言我就大笑，「沒辦法，她有光明賢者的形象要顧，我也有我的啊！我可是惡名昭彰的不祥法師，會行走的厄運，怎麼可以和象徵光明與希望的傢伙走在一塊兒呢！所以我們這是地下戀情，懂嗎？見不得光的！」
路思恩很配合地道：「請放心，我口風很緊，不會透漏妳們的……咳，地下戀情。」
「唉，有那麼正的老婆，我也想大肆炫耀的啊！但這個社會太封閉了，嘖嘖，太封閉了！」
就這麼聊著聊著，路思恩也把我的頭髮馴服完畢了。我召喚出水鏡，看著倒影裡的自己正頂著神清氣爽的髮型，當即鼓掌叫好。
「隊長大人，您真是太萬能了！小女子我崇拜得五體投地！」
不過這辮子編得實在太好了，我忍不住就八卦道：「老實招來，你是不是常常有機會『練習』啊？很會『照顧』女孩子的頭髮嘛。」
路思恩聽了只是露出微笑。
「怎麼可能？我是個祭司，可不能隨意觸碰異性。」
「哦，這樣啊……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