０５６－不熟悉的她－

「妳真的要去？」弗洛德雙手抱胸，靠在旅館大門門廊旁問。

「她都催三次了，不去有點說不過去。」竺蘭提著輕便行李，聳聳肩「再說她也沒錯，這事情似乎有些蹊翹，她的叔叔、姪子、表妹、以及兩位堂兄都病死了，很難說是巧合。」

「都說了，那一定是弗羅斯提的家族事務，」弗洛德反駁「大概是有人為了爭當家位置，所以下毒暗殺了那些人－妳沒必要攪和進這種事情裡。」

在這兩三天內，他們爭論過幾次這問題，而這是弗洛德覺得最有可能的答案。

竺蘭沒有反駁他，反而懷疑的挑起眉：「就算如你所說，這只是那些貴族間的爭權奪利，但她也有可能是目標？你不在乎嗎？」

「我…」弗洛德不置可否地搖頭說「她是第十八順位，又只是嫁進去的，繼承權不可能落到她身上，才不會有人想殺她。」

「現在是十三了，因為死了五個人。」

「排位不是重點、重點是－那些人為了爭權什麼事都會做，妳有可能會莫名其妙攪和進那些無聊的爭端裡啊。」

「嗯…不過也有可能如她所說，是因為家族詛咒才變成這樣？」

「妳不是說真正的詛咒很少見？」他不滿的抿著嘴。

「是少見，但也不是完全沒有，所以才要調查看看。」看見弗洛德不安的表情，竺蘭安撫著說「別擔心，不管是詛咒還是被貴族針對，我都有經驗，不用太擔心。」

弗洛德愣了一下。不知為何，他腦中閃過之前在夢中看到竺蘭的回憶－當時還年輕的竺蘭，和一名叫元槭的男人，看起來關係相當親密。而從那名男子的衣著看來，他應該也是貴族，所以竺蘭是因為他才被盯上？

「什、什麼...時候的事？」

「之前戰爭的時候啊－應該跟你提過吧？當時乙茨伢處於反對魔法的最高峰，我們成天被人追殺，為了躲藏一直搬家，最後才會住到蘭斯特來。」

弗洛德和竺蘭就是在蘭斯特認識的。

「…那不一樣啦，我說得是那些表面上看不出來，背後卻處處為難、捅你刀子的－那圈子裡到處都是這種人。」

「只是去替她工作而已，不會遇到這些事吧？再說、遇到了我也不在乎，又沒有要在那待很久。」

「不是、你不懂那些人的邏輯；他們要是沒膽子動主子，說不定會為難妳…」

「你要是真那麼擔心、乾脆就來陪她好了～」突然一個聲音插嘴道。

不知何時，菲比已經站在旅館門口。

「妳怎麼會在這裡？」沒料到她會出現，弗洛德略為驚訝地問。

「來迎接我的代理褓姆啊～我可是很懂禮貌的呢～」

竺蘭露出和弗洛德一樣的疑惑表情。

「抱歉、卡雅姆小姐，忘了事先告訴妳，若是讓妳以客人身份住進家裡，我擔心會招來太多不必要的注目－妳也知道，有些閒人就愛挖八卦－」她微笑著說「所以我讓原來的褓姆放假探親，而妳這陣子的身分就是代理褓姆，這樣妳在屋子裡到處走動也很合理～可以嗎？」

「我知道了。」竺蘭點點頭說「還有，叫我竺蘭就好。」

「至於你…」她上下打量著弗洛德「就當順道來幫忙打雜的吧～！」

「欸妳…！」弗洛德生氣的說「我又沒有答應要去！」

「你不來也無所謂啦～」她聳肩微笑著說「只是如你所說，卡雅姆小姐...竺蘭對我們的禮節不熟悉，有個人在旁邊提點，比較不會莫名其妙招惹到人呢～」

她臉上那得意的笑，實在讓弗洛德看了很不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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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洛德最後將一些事務交代給可琳和潔西卡之後，匆匆收拾行李，還是跟著竺蘭到了弗羅斯提家。


「這裡是你們的房間，」菲比打開房門「抱歉讓妳住傭人房，但畢竟妳的身分是代理褓姆，不太適合住一般客房。」

竺蘭聳聳肩，無所謂地走進去放行李，但弗洛德拉住菲比問：

「什麼叫我們的房間？」

「嗯？你們是夫妻，當然要同住一間～」

「蛤？」

「不然要怎麼解釋你們住在同一間旅館，又同一天抵達的巧合？」菲比理所當然地說，還越過他大聲問竺蘭「還是妳不想和他住同一間？如果妳有意見，我再清間房給妳。」

「呃…？我沒關係。是說，我之前問的那些材料準備好了嗎，如果還沒，我也可以自己出去買。」

「啊、不用麻煩，那些東西我都準備好了，我會請人拿給你～」她揶揄地輕聲在弗洛德耳邊說「不要說我對你不好，特地幫你製造這麼好的機會，要好好把握啊～？」

弗洛德真想給她一拐子，但礙於竺蘭也在，他只是狠狠瞪了他一眼，走進去用力將行李甩到床上。

「我先讓你們整理整理，等等再過來～」菲比掛上討人厭的笑臉「對了、雖然只是假身分，但你們多少還是得跟我的孩子相處一些時間，以免落人口舌，可以嗎？」

竺蘭點頭同意，弗洛德雖然有些不情願，但也沒辦法。


「如果不想，其實可以不用陪我來。」菲比離開後，竺蘭對他說「你看起來好像在生氣？」

「我沒有…」弗洛德停下整理行李的動作「我在生氣？」

「嗯、你說話語氣很兇，特別是她在的時候。」

「我沒注意到、只是對她習慣這樣說話而已吧－不是在生氣啦。」他喃喃地補了一句「…誰叫她越來越…」

「什麼？」

「沒有、沒事。是說，妳要她準備什麼材料？」他趕緊轉移話題。

「…一些簡單的測試用品。」不知道是他成功轉移注意力、還是竺蘭不好意思追問，總之她繼續解釋「雖然說真正的詛咒很少見，但為了以防萬一，我還是想先做點什麼試試看。再說，古潔和緹都還沒…啊、回了。」

就在她說話時，一隻有著深紫色斑紋的蝴蝶突然出現，停在她手臂上。竺蘭舉起手，輕聲念出咒語，蝴蝶振翅飛到空中後，『啪！』地散成一堆細粉在空中閃爍，並響起古潔的聲音：

「妳那邊也來了個日常詛咒喔？我這邊也是。是說、我之前的確有聽說過弗羅斯提家的詛咒，但聽起來太像民眾穿鑿附會的那種傳說，就沒有深入研究…」

「我就說吧。」弗洛德忍不住附和。


「…但畢竟他們財大勢大又有名，還是有可能被下咒啦～而且人家都特地找妳去了，妳還是意思意思、幫他們檢查一下、順便賺點錢吧～我也要去解決我這邊的日常詛咒了～」

細粉和聲音一起消失了。


「日常詛咒？」

「嗯、太多人隨便遇到點什麼，就以為自己被詛咒、然後來找我們－因為一直出現這種事，古潔說這些人才是對我們的詛咒，所以就戲稱這類工作是『日常詛咒』。」

弗洛德忍不住被古潔的幽默感逗笑了：「所以她的看法跟我差不多嘛～」

「我也是這樣想。不過就像你之前說的，很多人表面上不說，但會在背後捅刀－所以還是小心為妙。」

「妳遇過這種事？」

「我個人沒遇過，畢竟會詛咒的人真的很少見。」竺蘭搖頭「但古潔的師父曾經因為疏忽，漏掉一個真的被詛咒纏上的人，後來發現已經來不及了－所以古潔才會希望我們在這方面多少注意一下。」

聽她這樣說，弗洛德突然對自己之前想阻止竺蘭來這，感到有些慚愧－自己明明很欣賞她工作的態度，卻只因為無法調適自己的心情，就對她造成阻礙。

「妳和古潔，工作時真的很認真呢。」弗洛德忍不住認真地說。

「嗯？」

「沒事、只是突然覺得妳能一直專注在工作上，真的很厲害…總覺得自己好像太混了呢。」

「才沒有這回事，你不是把劇團經營得很好嗎？」竺蘭不認同地說「而且，古潔說過我太嚴肅、讓人很難親近－所以我反而覺得你這樣比較好－跟你說話感覺很輕鬆。」

「有嗎？哈哈、只是因為我說話不正經吧～？」面對她突如其來的稱讚，弗洛德不知該如何回應，只好裝傻帶過。

「才沒有，我是…」古潔話還沒說完，就被響起的敲門聲打斷。


「主人要我傳達，要是兩位行李整理完畢，請跟著我移駕花園。」打開門，穿著整齊黑色制服的僕人對他們說。於是兩人不再聊天，加快速度將東西大致整理過後，便跟著來到中庭花園。


「辛苦你了～」菲比和僕人說話時，弗洛德注意到她身後的兩個小孩。

這好像是他第一次見到他們。

這幾年，弗洛德偶爾會和菲比書信連絡，當然知道她有小孩－可是、親眼看到時，還是感覺那裡不太一樣…

他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總之就是特別的…真實？

菲比在一直是他心中是個脾氣驕縱、涉世未深的小女孩－但在這一瞬間，她似乎瞬間長大了－

「弗羅斯提…夫人嗎？」弗洛德不禁愣在原地，口中喃喃自語。

「凱瑞、雅瑞娜，」菲比帶著兩個看起來四、五歲左右的小孩走近，語氣顯得溫柔許多「他們是竺蘭和哈...弗洛德，這陣子會住在家裡喔～快、要有禮貌、去打招呼～」

其中那有著淺棕色捲髮的女孩，帶著靦腆的表情，走到兩人前面，拉開裙角行了禮。但另一位黑髮男孩，卻始終躲在菲比身後，連頭都不敢抬起來。

「你怎麼又來了？」菲比推著他的肩膀「乖、聽話、只是打招呼而已，快點～」

小男孩依舊不願意，扭著身子掙扎，手還緊緊抓住菲比的裙子。

「欸你…！不可以這樣、快出來！」菲比的語氣變得有點不耐煩，抓著他的手臂說「你每次都這樣！不要躲起來！」

「好了拉、沒關係、」弗洛德被菲比的態度嚇到，趕緊開口緩頰「他不願意就算了…」

「不行、這是基本禮貌，他不能每次都這樣耍脾氣！」菲比很堅持，將小男孩往前推。他一臉不情願地看看竺蘭、又盯著弗洛德的臉－接著突然落下淚來。

「欸！你怎麼…」

男孩的哭聲傳遍庭院，菲比和聞聲而來的僕人想盡辦法安撫，但他依舊不領情，在兩人面前放聲大哭。他的哭聲過於激動，使得原本安靜在一旁的小女孩，似乎受到感染，也一起哭了起來。

看著眾人手忙腳亂的樣子，弗洛德明知道自己沒做錯什麼，卻莫名冒出一股罪惡感。

「我的臉沒那麼恐怖吧…」他忍不小聲嘟囔，卻聽見一旁的竺蘭噗哧一笑－

「什麼啦…」

竺蘭搖搖頭，但臉上笑容依舊沒止住。

「吼呦、不要笑啦…」他忍不住離開現場，踱步到附近的涼亭坐下。

「你生氣了？」竺蘭跟了上來。

「沒有。」弗洛德看著遠方慌亂的菲比「只是覺得在那也幫不上忙，還是躲遠一點的好。」

「抱歉、不是故意笑你的，只是很少見到你這種表情而已。」

「什麼表情？」

「就是、恩…」竺蘭想了想「因為你之前和小孩都相處得不錯－像是倪雅－所以我覺得你還蠻會應付小孩子的，可是你剛剛看起來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我...有嗎？」

「有啊。」竺蘭肯定的點頭「很少看到你這樣，所以很新奇…因為是她的小孩嗎？」

「蛤？才不是。」弗洛德連忙否認。

其實他並不知道答案，不過，也許是因為天生的能力，他每次遇到的小孩，幾乎都會被自己吸引、總是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像這樣看到他就大哭的小孩，印象中是第一次。

「...說真的，我只是很少遇到大哭的小孩，所以不知道該怎麼辦而已。」弗洛德誠實的說。

「啊、跟古潔一樣。」

「是嗎？我到覺得古潔可能比我會應付這種場面...」


他們就這樣靜靜坐在涼亭，盯著在不遠處安撫小孩的眾人。同時，漸漸地，弗洛德意識到，這種環境給自己的感覺，和以往不太一樣。

他們都長大了，而那個人、也早就不在了。

菲比的改變尤其明顯，居然已經從一個害羞、有點驕縱的小女孩，變成一位懂事、成熟的少婦了。

那自己呢？在外遊歷的這幾年，有讓自己稍微穩重一些嗎？－

他想起自己剛才說的、對菲比語氣很差的那件事。

－或者、自己依然是那個幼稚、脾氣暴躁的小男孩？


「…真是不知長進呢。」

望著遠方的菲比，弗洛德不自覺地喃喃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