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見過——太子殿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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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12-04
「哥——」
猶如哭吼的大叫出聲,沈雲珞睜開眼的瞬間,還有一滴水珠自眼角滑落。
「珞兒!」坐在桌邊喝茶的人,一個箭步便來到榻旁,「珞兒,你這是怎麼了?」
「……」沈雲珞呆呆望著床帳頂,遲遲無法從那個充斥著悲傷痛苦、憤恨絕望的夢境中,回過神來。
「珞兒?珞兒……」謝澂抬手摸上沈雲珞的臉,「你怎麼了?哪兒難受?」
臉頰傳來的膚觸微涼,令沈雲珞稍稍回神定睛,看清這人面容的瞬間,他下意識地揮開對方的手,挺腰坐起身。
「阿珞?」出聲的是袁書倩,「你沒事吧?」
循聲而望,沈雲珞不只看見一臉憂心的袁書倩和江允文,同時,也看見了站在江允文身後、滿眸焦慮的袁天琮。
一股陡然的酸楚和淚意在胸臆間暴起翻湧,水霧自眸底迅速升騰的同時,沈雲珞已經下床撲進袁天琮的懷裡,哭得隱忍壓抑、卻又裂肺撕心。
面對向自己疾撲而來、纖細又柔軟的這人,袁天琮本能的張臂護緊了——一如幼時,好動又嬌氣,總在自己身上竄跳著要揹要抱。
「哥……」將臉埋在眼前這堵厚實的胸膛上,沈雲珞不自覺的低聲嗚咽,「對不起……」
「……阿珞別哭,我並未請罰,是以,你沒有犯錯。」陌生的稱呼讓人為之一愣,可袁天琮仍是慣常的承擔和接納著這個人所給予的一切。
袁天琮的安慰,是否起到安撫的效果尚未可知,但是,成功的止住了沈雲珞的淚。
他鬆開袁天琮,抬手胡亂地抹過一臉的眼淚鼻涕,眨巴還映著水光的雙瞳,瞅著眼前這張讓他又驚又喜的臉孔,訝然問道:「你說甚麼?我犯錯,你——『請』罰?」
請,自願代為受罰的意思?就像——總是搶著替他背鍋的,他的哥哥!
「懷疑呢?就屬阿琮最慣著你,瞧瞧你這愛搗蛋的性子!」袁書倩拉起沈雲珞就往床榻坐回去,「你那會兒可是吐血了,快讓你江叔探一探。」
因為謝澂堅持留下來等、故而必須陪同坐在桌邊喝茶的族長袁傑,這時候又藉口大夫要診療,再次試圖將這尊大佛請到大堂去。畢竟,他很清楚自家夫人,實在不怎麼喜歡這位太子殿下纏著阿珞。
謝澂回頭看了眼被江允文和袁書倩圍住的沈雲珞,見他終於朝自己投來一記目光,遂收斂了臉上的不悅,抬手示意袁傑帶路。
儘管,他被珞兒方才的舉措驚得錯愕、也因自己首次在袁天琮面前被晾著而酸得想跺腳,可他畢竟是一國的儲君,不能丟了自己的身份。
當屋子裡只剩下四個人的時候,袁書倩迫不及待地詢問正示意沈雲珞換隻手再切脈的江允文:「怎麼樣了?」
「心脈無損,肺腑無傷,並無異徵,應該是無礙的。」江允文一貫的不疾不徐。
「無礙?」袁書倩抬手抹著沈雲珞還掛在額頭的冷汗,「他可是吐了血、昏死過去呢!」
緩緩收回手,江允文自床榻邊起身:「心緒有結,憂思難眠,長此以往會氣血雙虧,須安神舒眠——」
江允文垂眸看了看慣會撒嬌逃藥的那人、又警告性的瞥了眼總是為其打掩護的自家兒子,然後對攬著沈雲珞的袁書倩說道:「得開藥。」
他只對倩長老說了得開藥,卻沒說得喝多久,自然是將她寵外甥的行徑一併納入考量後,懶得多做置喙——利害輕重,橫豎倩長老自己會拿捏,總不至於任由兩個孩子瞎作。
「聽見你江叔說的話了?」袁書倩拿食指輕輕戳了下沈雲珞的額頭,「乖乖喝藥不許賴,知道嗎?」
說著,袁書倩順了順沈雲珞微微汗濕的鬢髮,想讓他臥床休息:「你再躺會兒,我現在跟你江叔去配方抓藥。」
「倩姨,太子殿下還在——」沈雲珞握住袁書倩的手,「總不好丟給姨父一個人……」
「你姨父自然能應付的,甭管他。」袁書倩不以為然,「你人不舒服呢!還操什麼心?」
甭管他……這「他」,指的誰呀?
「我還是依禮去拜見一下吧!」沈雲珞笑得討好,「於情於理,我們落腳在這裡——也算承了人家的情,對不?」
原主的那位初戀,其殘忍變態的程度,看來是不遜於最終大魔王令狐煜的,現在還沒法開溜那便不能得罪,就是演,也得先演下去安撫安撫對方——
之前看藍皮書的時候,他就疑惑:堂堂一國太子,為什麼會把自己的坤澤送人?原來,是他窩囊得根本保不住;這幾天他也思索:為什麼原主甘願在晉國忍受百般凌辱卻從不反抗?甚至寧願相信令狐煜的承諾「會放他自由」,就乖乖的被送到一張又一張的床上供人取樂,也不逃跑?原來,他全族老小一早就捏在別人手裡,當人質了……
就像被賣進妓院裡的妓女,不安分接客就等著被修理,別說跑不出去,就算僥倖逃了也不敢回家,所以根本就無處可去,甚至,有沒有回家,都會連累家人慘遭報復。
「袁雲珞!」袁書倩的雙手又插上柳腰,「你老實說——是不是既想去廝混、又想藉機逃藥了?」
「沒——沒有!」豎起三根手指,沈雲珞趕緊賣乖,「見過禮就回來喝藥睡覺,我保證!」
然後,他伸手拉住始終沉默得像根床柱般站在一旁的袁天琮,笑容可掬:「阿琮會看著我的,是不是?」
「是,我一定會護好聖子——」袁天琮溫和淡然卻一絲不苟的應道,並且對江允文和袁書倩鄭重的行了一禮,「請倩長老與父親放心。」
突然覆在手背上的掌心雖然微涼,卻讓他的心底湧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意和欣喜,這是第一次——阿珞沒有因為湘國太子,而甩開自己。
「那好吧!」袁書倩轉身朝放置衣物的木櫃走去,「阿珞,把身上那套已經汗濕的衣服換下來。」
聞言,江允文和袁天琮立刻悄無聲息地退出房間。
走在前往大堂的小道上,沈雲珞的腳步很輕很慢,一直揚著臉盯著身旁高過自己將近兩顆頭的袁天琮,右手始終抓著對方的左手。
「阿珞……」袁天琮被看得極其不自在,「怎麼了?」
即便,能和阿珞再像孩提時那樣、總是牽著手去任何地方,著實讓他萬分開心,可如今驚喜的心緒稍平後,他也覺得阿珞真的有異於以往——
「沒甚麼,只是覺得……」沈雲珞依舊捨不得眨眼地凝視著走在右側的袁天琮,看著看著,眼眶又倏然發紅潮濕,「你回來了——你還在,真的是太好了!」
以為沈雲珞所指,是自己為了暗自養傷、刻意謊稱有事外出多日未歸,袁天琮歉然應道:「是,我回來了。並且,以後都會守在你身邊。」
「哥!我想你!好想你——」霍地轉身,沈雲珞雙手抱住袁天琮的胳膊,豆大的淚滴撲簌簌地像斷線的珠子,滾濕了袁天琮肩膀處的衣料,「別死!你別死……答應我你不死……」
其實,他真沒那麼愛哭的!但是,這種恍如隔世再見親人的感覺,讓他的心又暖又酸還發疼,憋著一股勁兒只想哭——
「阿珞乖,別哭呵……」橫臂將人攬住,袁天琮的一顆心頓時軟得不行,只管哄道,「不死,我還要保護阿珞,不會死的。」
沾在肩上的每一顆淚珠,觸感濕熱,彷彿同時沁入他的心臟最深處,又暖又甜,卻又同時泛酸泛疼——
阿珞……他的聖子啊!
自己如何能告訴他,他袁天琮的生,便是願為袁雲珞而生,更何況是——死呢!
抱著袁天琮好好的宣洩了一通,當沈雲珞紅著一雙兔子眼來到大堂的時候,已經是又過了兩盞茶之後的事。
謝澂一眼就看見遠遠自堂外走近、那個叫自己等得心焦可也只能耐住性子的人,迫不及待的屏退左右,卻愕然發現與沈雲珞一起走進堂裡的,還有那個他向來不怎麼待見的人。
沈雲珞看著眼前這位玉樹臨風、身姿俊逸的湘國太子,一時間,相對無語。
兩張高度相似的臉、兩段同樣未得善終的感情,在他腦海裡跑馬燈般飛快地過完了一遍。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錯覺似的以為——自己活了兩輩子。
他隱約有些明白,為什麼原主沒在後來被令狐煜虐身虐到發瘋……因為,他從一開始,就已經被謝澂這個初戀徹底把心虐傻,甚至,幾乎虐死了!
這個人,雙手沾滿了巫神族人的血……
無論是受制於皇室威權的無可奈何,抑或陷入令狐煜的離間圈套、被當成槍桿來使——曾經的甜蜜有多麼蝕骨銷魂,後來的悲苦就有多麼摧心剖肝——有多愛,便多恨!
那樣強烈而直接的情感,猶如一柄自捅入心的利刃,愛戀如鮮血溫暖熱切,自胸口橫流而出的瞬間,只剩悔恨與傷痛無止境的蔓延……
「草民袁雲珞,見過——太子殿下!」沈雲珞屈膝,大禮而拜。
除了謝澂錯愕得呆立座位,袁傑和袁天琮交換一個眼神後,也跟著跪地行禮。
「珞兒!我們有言在先——」很快反應過來的謝澂,立刻起身將人扶起,「人後不見禮、不見外,你忘了嗎?」
「沒忘。但禮不可廢,太子殿下。」沈雲珞淺淺勾起唇角,一顆淚珠莫名又自然地從眼角蜿蜒而下,在粉雕玉琢的臉蛋上滑過我見猶憐的身姿,猶勝海棠滴雨。
他突然很想知道,若是原主能夠重生,能夠再次重新面對這個曾經愛他情真、卻也傷他至深的戀人——
這一次,他會選擇怎麼做?
「哥……」
「阿珞?阿珞乖,別哭,怎麼回事?」
「他說他怕——哥,他把我丟下了!」
「阿珞別怕,你在哪裡?告訴哥,哥現在馬上去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