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見過——太子殿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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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11-27
  富麗堂皇的太子寢宮,一名身著淺紫色絲綢中衣的美少年雙手叉腰正發著火,兩名宮女和兩名內侍唯諾的侍立一旁,既不敢攔著他掃翻一桌子的吃食、更不敢順遂其意的縱他離開。
  寢宮的主人謝澂,接獲內侍通報後趕回,甫一進殿是滿地碎瓷殘玉堪稱狼藉,他卻不甚在意的瞥了眼正被清理中的湯汁菜餚,轉頭對身旁的內侍吩咐幾句後,大步流星的走進內殿,好一通溫言軟語的安撫袁雲珞,並且親手侍湯餵藥。
  但是,不到半個時辰,剛睡下不久的袁雲珞,被腹部逐漸清晰的痛感給驚醒,一睜眼,便看見先前哄他睡覺休息的謝澂,一臉神色複雜的坐在他的床榻邊。
  「阿澂,我肚子不舒服——」袁雲珞不安的說道,「會痛,你快請太醫來瞧瞧,好不好?」
  「珞兒,母后說這孩子不能留……」謝澂垂眸,「沒有時間了,只能讓你洗去標記(註一)的同時,一併落了這胎……」
  「你說甚麼?」即便小腹傳來的陣陣疼痛已經讓人直冒冷汗,袁雲珞依舊自床榻上硬撐起身,「阿澂!你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前線兵敗,晉國連下七座邊城,父皇已遣使議和、並且同意送女和親,換回其中兩座城池。」
  「那關我什麼事——關我們的孩子什麼事!」氣急大喝,袁雲珞隨即感到小腹襲來一股剝皮撕肉般的劇痛,讓他眼前一陣眩黑便向後倒回榻上。
  然而,即使袁雲珞痛得渾身顫抖手腳痙攣、抱著肚子張口直抽氣,他卻始終睜著赤紅濕潤的雙目盯著面前的謝澂,未掉一滴淚。
  「長姊是嫡女,更是母后唯一的親骨血,抵死不可能送出。母后發話,雖未正式冊封,但你長居宮中也算半個皇室之人,理應分憂,所以……」手執布巾,謝澂溫柔地擦拭著袁雲珞滿頭滿臉的冷汗,「珞兒,你就當幫幫我,好嗎?」
  「你渾蛋!」吃力的抬手揮開謝澂的手,袁雲珞咬牙恨道,「你說過,我是你的妻,肚子裡的更是你的骨肉——謝澂!你還有沒有心?」
  「當然有!珞兒,我是心疼你的!」伸臂摟住蜷縮成蝦狀的人,謝澂的語氣悲傷,「我的羽翼未豐、處境艱難,眼下——只能先委屈你和孩子!」
  「你走——」袁雲珞怒極爆吼,一股熱流伴隨劇痛猛然向下湧動,隨即便是汩汩鮮血潰堤般洩出體外,頃刻間,將他身下的軟墊浸染出一片駭人的深紅。
  「快——」早有準備的謝澂回頭大喝,「召太醫進內殿!」
  袁雲珞因清洗標記和落胎而大出血,鬼門關前走一遭,好不容易才醒過來,他開始滴水不沾、粒米不進,對謝澂的殷勤備至和噓寒問暖,均視而不見、充耳不聞,擺明的一心求死。
  一天一夜過後,謝澂什麼話都不再說,突然帶著袁雲珞到一處地牢,讓他看見被吊在牢房裡、渾身鞭痕還皮開肉綻鮮血淋漓的袁天琮。
  原本閉目垂首的袁天琮,一聽腳步聲便倏然抬頭,不等任何人開口,瞪著僅剩的左眼看向牢房外,焦急地愴然吼道:「阿珞!不要信他——不管他說甚麼都別信!走!快走——別管我!顧好你自己!阿珞!顧好你自己!」
  一陣無邊無際的鈍痛從胸口往全身蔓延,連日來無喜無悲、不言不語的袁雲珞,視線迅速模糊了。
  他突然明白,原來,自己的恣意隨興、無憂無慮,從來都是眼前這個人以身屏蔽、為他頂起一片容他隨心所欲的天地,即便只是不足掛齒的方寸幾米,卻是這人拚盡全力、捨生忘死的忠誠和真心……
  頓時心下一慟,袁雲珞摀著嘴發出一陣無聲的哽咽,甩開兩旁扶著他的內侍,他上前對謝澂說:「放了他,我替公主去晉國!」
  「珞兒終於肯跟本殿說話了?」謝澂的聲音淡淡的,臉色卻陰沉了起來,「晾了本殿這麼久,一開尊口,便是替這個人求情嗎?」
  「是!求你放了他!」說著,袁雲珞便想靠近牢房,立刻被兩旁的內侍再度架住,動彈不得,「謝澂!你放了他!我求你高抬貴手——放了他!」
  見袁雲珞為他求謝澂、甚至答應替嫁晉國形同羊入虎口,袁天琮激動地扯著雙腕上的鐵鍊大吼,聲音乾啞悽咽:「阿珞!不要!不要求他、不要信他、不要答應他任何事——他不會放過我的!阿珞!護好自己——答應我!一定護好自己!」
  「說得對,本殿不可能放過你。」
  謝澂給了袁天琮一個冷厲的眼神後,轉頭湊近袁雲珞的耳邊,輕聲道:「凡是碰過珞兒的人,本殿一個都不會放過。」
  聞言,彷彿被人用力推了一把,袁雲珞向後踉蹌了兩步,更像是遭遇雷擊,他呆若木雞的怔愣了許久。
  待回過神,袁雲珞被連攙帶扶的隨謝澂登至一處三丈高的塔樓(註二),而塔樓底下的情景,震得他目眥欲裂——
  袁天琮嘴裡被塞了燒紅的碳塊、不住的竄出帶著焦腥味的白煙,下身處衣料已浸染一大片令人怵目驚心的血紅,不做他想便是令人揪心悲切的結果,而此刻,他正被五條繩索套住脖頸和四肢,隨著馬背上的衛兵得令揚鞭,五匹馬同時朝五個方向跨蹄邁步,袁天琮立即被扯離地面,因撕扯的力道而痛苦的被架在半空中。
  「不要啊!」再次掙脫內侍的攙扶,袁雲珞揪著謝澂的胳膊央求,「阿澂!阿澂你聽我說——」
  「那是、那是在我們標記之前的事!阿琮是聖衛、聖衛啊!那是他的職責、不是他的錯!當時只是為了幫我度過汛期,也沒有標記的!之後再也沒有過,我只有你了!真的——」焚心焦急的淚水溢出眼眶,袁雲珞的指尖不僅冰涼,還微微發顫。
  「本殿當然知道,他沒有標記你。」
  謝澂望著塔樓下方,那個即便再憤怒痛苦、也無法再對他出言不遜的男人,眸底掠過一抹狠戾:「被割除腺體的乾元,再也聞不到坤澤的信香,同時也會失去標記的能力,就像一個不會有反應、不能生育的太監。只是,沒想到珞兒你……」
  謝澂轉頭看著袁雲珞,猛然一把將他拉進自己懷裡:「遽聞,巫族的聖子都是極為罕見的天階坤澤,原來,傳說是真的!豈料,這天階信香,竟然連已經割去線體的乾元,都還能刺激出反應!早知,本殿應該刨去他整個——」
  憤然掙開謝澂的懷抱,袁雲珞朝他的左臉揮出一拳。
  由於,乾坤體質差異大、再加上他實在太虛弱,以至於即便是用盡全身力氣,揮擊的力道也只是讓謝澂稍稍側了下臉,甚至稱不上痛。
  「你怎麼能!」袁雲珞渾身都在顫抖,蒼白的雙頰已被滾滾而落的淚珠滑滿水痕,「你是人嗎——你還是人嗎?」
  「你竟然為了他,對本殿動手?」示意一旁的護衛不必上前,謝澂一伸臂又將人抓回自己胸前鎖著,「你心疼?單單只是一名侍衛,值得你心疼?」
  「雖然只是侍衛,但阿琮和我自幼一起長大——」袁雲珞悲痛交加的怒吼,「他護我至今、忠心耿耿啊!」
  「好個青梅竹馬的情誼,再加上肌膚相親——」謝澂的神情極度陰冷而扭曲,「他是非死不可!」
  「你!你——」從未見過謝澂如此猙獰的袁雲珞,駭然失聲。
  「碰過你的人,本殿一個都不會放過。」
  謝澂欺向袁雲珞,硬是將那枚缺乏血色的唇瓣啃出了絲絲嫣紅,他湊近袁雲珞的耳邊低語:「把你送去晉國,是情勢迫人的下下策,你暫且隱忍保身,待本殿登基之後,必定將你要回來。至於現在……」
  將懷裡的人轉身面向塔樓下方,謝澂站在袁雲珞身後說道:「先殺這一個,權當洩一洩憤。」
  「不要!不要殺他!求求你——阿澂!」掙脫謝澂的懷抱,袁雲珞拖著虛弱至極的身子跪在他腳邊,哀哀哭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殺他!你若是殺他——」
  「不許你以死相脅!」謝澂聲若寒風中的沉沉鐘響,「否則,本殿就讓你的族人為你陪葬——全部的人!」
  「……」有那麼一瞬間,袁雲珞連呼吸都覺得艱難,喉嚨像被死死掐著,張著嘴卻吐出不半個字。
  「珞兒,你記住,你的心只能是本殿的!」
  謝澂蹲下身握住袁雲珞的肩,將他整個人拉起來重新箍在身前,捏著他的臉轉向塔樓下方的廣場:「過了今天,本殿相信你今生今世都不會忘!」
  「行刑!」
  「不要啊——」


(註一)清洗標記:
    坤澤服用藥物,透過藥物刺激,短時間、大量而急速的激發腺體分泌信息素,沖洗乾元暈染在孕腔的雄棻並排出體外,過程便如剝離皮膚、腐蝕臟器般煎熬疼痛,身體素質較差的坤澤可能熬不過疼痛與出血而喪命,形同以命相搏的方式。

(註二)現今單位換算:
    一丈約為3.33公尺,三丈約等於十公尺,相當於三層樓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