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相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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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10-26
戰國中期,東周各諸侯國經過幾百年的戰爭兼併,此時出現了七個實力強大的諸侯國,分別為秦、齊、楚、燕、韓、魏、趙,其中,秦國在歷經秦孝公時期的變法,國力提升、兵鋒強健,開始了他向東發展的戰略意圖。
公元前338年,秦孝公之子"嬴駟"即位,史稱「秦惠文王」,嬴駟即位之初,為平撫秦國的保守勢力,車裂商鞅,從此不問朝政,隱身秦宮,但是並無恢復舊貴族等級、宗法之意。以太師甘龍和親信大臣杜摯為主的復辟勢力,一再施壓,迫使嬴駟廢除新法,重循舊制,
此時,蟄伏三載的嬴駟,終於走出深宮,主持國政,秦國何去何從,這個疑問不僅秦國朝野,天下諸國也都在拭目以待。
「宣!魏國使臣上殿!」
殿外侍衛吶喊著,使者雙手捧著一個竹簡走進殿去,停在坐著嬴駟的桌子面前說著外交官話。
「秦君在上,敝臣奉我王之令,誠邀秦君彭城觀禮。」
使臣說完後,將竹簡交給一位大臣,之後又交給在嬴駟身邊的太監,之後才轉接到嬴駟的手上。
嬴駟隨意一翻,低著頭看著竹簡,隨即說道。
「好,好…魏使啊,秦國若要相王…?」
當嬴駟說出"相王"二字時,甘龍忽然激動了一下,站在旁邊的杜摯,趕忙拉住甘龍,這時嬴駟雙眼不經意的飄向兩人後,便繼續話題的說著。
「魏王會作何想?」
「我王定是欣然應允,不過,互王為盟,秦君可以將河西之地還於魏國,以示結盟之誠、互王之禮。」
使者回完話後,嬴駟輕笑了幾聲,然後把竹簡放在桌上,隨後又說。
「割地相王啊。魏使可知,割地如割肉,有錐心之痛、失國之辱。我是去相王,又不是去臣服。再者,我秦國從無拿土地做交易的先例,寡人可不敢破例啊。」
但是,嬴駟話一說完,魏使的態度開始變得輕蔑了起來,開始帶有瞧不起人的口氣回覆秦君道。
「相王也罷、觀禮也好,魏國派敝臣入秦,不過是照會鄰邦之禮節,至於割地方面,秦君是否破例,我王並不在意。」
「河西之地,還也好、奪也罷,終歸盡入魏境,秦君今日不捨,大不了我王擇日統兵討地,到時錐心之痛、失國之辱亦是難免。」
聽見魏使說出這等大逆不道的話,在一旁站著的武將已有人準備拔劍,其中有嬴駟的虎將,亦是親弟弟的「嬴華」,以及有著"智囊"之稱的嬴疾,再來便是在一群武將之中最為明顯的武將,他便是秦國的第一位女武將,也是嬴駟之妹,嬴華、嬴疾之姊。
我叫"嬴墨月"是秦國裡的一位女武將,公父給我取這個名字時,他說他是與一位墨家女徒互相愛慕才想到用"墨"字和"秦時明月"的月字,所以給我取了個"墨月"的名字。
小時候,從我能行走時,我便與其他嬴姓的宗室女子不同,雖說學習的禮儀、知識都是相同,但唯獨我與其他人毫無交際,只有兄長還有華弟、疾弟趁機翹課來找我玩。
十五歲時,我便開始學習武藝。起初,我公父其實是不答應我學武的,但我不顧公父的反對,繼續修煉武藝,直到我十七歲後,公父才答應我入軍訓練,直至今日,我才能站在這裡與兄長和弟弟們共聚這朝堂之上。
「姊,這魏使太囂張了,要不要我教訓一下他。」
嬴華詢問著嬴墨月,而嬴墨月看了看嬴駟的眼神,點了點頭,隨後說了一句。
「一起動手。」
一瞬間,嬴墨月和嬴華閃電出手,拔出劍來一起架在了魏使的脖子上。
「再說我和姊姊就宰了你!」
之後,聽見嬴駟一邊笑著,邊起身走來,把我和嬴華的劍給輕挑回去,並輕聲細語的對魏使說。
「魏使所言之地…盡皆我秦劍所得…難不成,你怕劍?」
魏使明顯被兩人突如其來的動作而被嚇得渾身發抖。嬴駟見狀不禁笑道「你怕劍談和還地呀?哈哈哈…嬴華、嬴墨月!我秦劍出鞘,歷來飲人鮮血!可不是用來嚇唬小孩子的,不要隨便拔出,哈哈哈!」
看著這個魏使膽顫心驚的樣子,我跟嬴華便把劍收回劍鞘裡,並回到了行列中。
「敝臣奉王令,進入貴國通報觀禮之邀,不想貴國如此對待,敝臣告退。」
當魏使轉身正要離開時,我左手一揮,三位戲子從殿門出口的左右邊走了出來並將魏使圍住。
兄長好奇問了我一下,「這是要做什麼?」的時候,我跟兄長這麼說「君上只需觀看即可。」
於是,嬴駟坐回王座,用著一副看戲的表情,看著戲子們圍繞著魏使,用搖擺的模樣和唱戲的口音來攔阻魏使說。
「魏使且慢。我記得魏王前幾年就稱王了,這是第幾次呀?第二次、還是第三次?看來稱王也能稱上癮啊~」
戲子挑逗的口音與嘲諷的意味,除了我和甘龍以外,其他的文臣武將都開懷大笑,看著魏使遮著眼睛左閃右避的想走出殿門,但卻仍被戲子們圍的水洩不通。
「為了慶賀魏王再次稱王,我等特意編排了一齣戲,還請魏使一覽,如果看中了,就懇請魏王,將我等帶去彭城給大王們助興~」
大殿之上,滿是文臣武將的嘲笑聲,其中包括我弟弟嬴華、嬴疾,還有我兄長「嬴駟」,可當下不知道為什麼…從小時候到現在我就沒辦法笑了,我也感受不到那種開心的感覺,兄長和弟弟們…是怎麼笑出來的呢?
忽然,一位戲子跪在木製地板上,並把自己的兩條手臂交叉的搭在自己肩膀上,而另外一個站著的戲子則繼續用唱戲的口氣唱道。
「尊敬的魏王,您為何穿上囚服、帶上枷鎖,向我…跪拜呀?」
「賢明的齊侯,你的仁德如天地無疆,你的謙虛讓我羞愧不已…我願率天下的諸侯!尊你為王~」
公元前334年,魏國與齊國彭城相王,是為了達成一個政治聯盟,魏國為了抵禦日漸強大的秦國,於是便與齊國相王結盟。
「齊侯若是不稱王,那天下的王那就是一個笑話!」
曾經雄霸天下的魏國,歷經河西一戰之後,國力衰退,藉此與齊國修好結盟。推聳齊國國君為王,意圖抵禦日益強大的鄰邦秦國東進的壓力,認為有了齊國,魏國便能從此安然無恙,不過我和兄長都知道,齊國只是個見小利的牆頭草而已,終有一天…齊國也將滅於秦劍之手…
「齊魏開戰它不像話,不如相王成佳話,魏王所說像實話,就怕心裡藏奸詐,南有楚國脾氣大、西有秦國讓人怕~不如將我火上架~」
「齊侯所說是不假,可憐老夫已跪下,三番兩次請稱王,再不應允…我自殺?(拿出小刀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唱完之後,戲子們大聲歡呼的跑掉了,被迫留在原地且明顯心中有氣的魏使向嬴駟說道。
「果然是好戲…在下受教,今日之辱…魏國銘記在心。」
當魏使正要離開之際,有一位大臣拿著一個竹簡走出行列,並喊停了魏使。
「魏使且慢,這裡有一封國書,請呈給魏王。今聞魏齊兩國相王,四海同慶。秦雖僻居西隅,卻素有親近中原之心,適此盛典,秦願恭列其間,秦國願與齊國、魏國互稱為王,永結兄弟之盟!」
大臣宣讀完畢之後,將竹簡收起並交予魏使,然而這樣的一封國書,卻讓左右的文臣武將互相竊竊私語一番,但我心裡頭卻總覺得有些納悶。
此時我心裡不禁想問「兄長啊…你也太著急了…難道你不知道這是魏王和齊王設下來的誘餌要引兄長你稱王之後,好讓其他的諸侯國伺機討伐嗎…?」
但後來想想…兄長若真稱了王,便有了東出函谷、逐鹿中原的聲勢,秦國歷經商君的變法之後,綜合國力已經比六國還要強大許多…倘若秦國提早出關攻打六國一個措手不及的話,那麼兄長如此做或許就說得通了。
魏使拿到國書後,便氣沖沖的快步離開了,而就在嬴墨月心裡頭還在納悶時,忽然,手握長杖的甘龍忽然走了出來,且大聲怒斥道。
「荒唐!君上大謬!」
一旁的大臣之中有人對其大喊「放肆!」欲喝止甘龍,但就是這麼一聲荒唐,把嬴墨月從思考中帶回到了現實,然而甘龍卻沒有被這一聲"放肆"喝止住,反倒回覆一句「老夫今天就要放肆了!」接著義正嚴詞的說。
「君上新立,朝政未穩、朝野混亂。」
「為君者該廉政護國、守制安民,歷代先君都無稱王之心,君上稱王那就是判祖亂上!」
「君上!你不能用你的狂妄,害了秦國呀!」
然而,嬴駟並沒有被眼前的甘龍說出來的話而動心,相反,嬴駟從主座上起身並向甘龍用尊敬的口吻回應。
「太師稍安勿躁,老太師所言極是!只是言重了。」
嬴駟回覆完甘龍後,便走到眾臣面前說出他這一輩子的野心志向。
「列位…我大秦世居西隅,歷代先祖從無龜縮自保之意。大爭之世,列國伐交頻頻...強則強、弱則亡!」
「魏齊相王啊,意在結盟窺我大秦。當此時,我大秦如若守舊地、遵舊制、閉關苟活,何異於坐以待斃?列位!那寡人才真的害了秦國!」
「寡人大張行錢之典,意在貨通中原、利往大秦。寡人與魏齊相王,意在勤勘中原、伺機東出!」
「前幾天,有人問寡人說,既然秦幣遵商君之制,那麼秦法是否亦遵商君之法呢?今日我便告訴諸位...我告訴諸位!」
「商君之法,非酷律苦民之法,乃萬世不移之法,秦...必遵之!」
當嬴駟結束了他對朝野解釋商君之法的演說時,在一旁看著的甘龍生氣的拿著木杖怒敲地上之後,便讓杜摯慢慢攙扶著離開了,其中有些大臣馬上衝出來,跪著大喊「君上!萬萬不可行啊!」。
看到這群朝臣的逼迫,我趕緊揮手示意侍衛前來。剎那間,殿外走進數名士兵並把抗議的朝臣們拖出殿外,但是兄長突然拿起放在桌案上的竹簡再往桌案摔去時,又指向那些拖著抗議大臣的士兵說。
「那些都是我社稷之臣,你們怎可拖拽?都給我架出去!」
隨後,抗議的大臣們一個個被士兵架走,而大殿上也只聽到那些被架走的臣子痛苦哀嚎叫著「君上!」的聲音,而嬴駟用了一副得意的眼神看著我和嬴華還有站在我右邊的嬴疾。
朝會結束之後。太師府內,一間房間裡有兩道人影,分別是坐在主座的甘龍,另外一個則是一直走來走去的杜摯,杜摯一副理所當然的說了一句「果然不出所料啊。」,隨後甘龍又接著說。
「嬴駟三年對政事不發一言,老夫為了廢除新法...等了你三年哪!咳咳...」
杜摯一看到甘龍痛苦的樣子,不禁問候一句「太師,你的病情...」。
「唉...老夫年邁,沒時間再跟他耗了...」
「魚死網破、終須一搏。」
聽完杜摯說出的下策,甘龍仰天長吟,「這是天意啊...」,隨後又說。
「嬴駟...是你要離國去相王的,是你讓咸陽虛位以待的!」
杜摯聽到甘龍所說,心中忽生一念,當即說出。
「易主?」
「沒錯!抓住時機,謀定而後動!」
「要以不動則己...動則畢其功於此役的心態去辦!」
「杜摯謹遵太師之命!」
然而,就在甘龍準備秘密謀反時,此時的秦宮後院,卻是一片祥和,嬴疾跟著公公快步地走向正坐在涼亭休息的嬴駟前面,一邊看到嬴墨月和嬴駟看著手中的竹簡,又看到一位宮女和小太監餵食著一隻體型巨大的藏獒,正當嬴疾靠過去看時,藏獒兇狠的對著嬴疾吼叫,嬴疾好奇的問了一句。
「哦,此犬好威風啊,不知是從何處得來的?」
「那是公父征討義渠的時候帶回來的,義渠人稱之為神犬,金貴無比。」
嬴疾忽然又想到了某句話,但又說不出來時,站在一旁的嬴墨月幫嬴疾小小聲地提了個醒。
「嬴疾,是商書裡的周書-旅獒...」
「啊對,史載,武王時,旅國貢大犬。」
但在嬴疾要接下一句時,嬴駟便搶先說出。
「召公作旅獒,玩人喪德、玩物喪志。」
「沒有啊,我可不敢說君上玩物喪志,就是看到這頭神犬,不由自主地掉進書袋子裡面去了。」
於是,嬴疾和嬴駟的笑聲剎時充斥著整個涼亭,嬴墨月心裡忽覺無趣,便把書簡丟給了在旁的侍女後,隨往兩人的方向走去,聽著嬴疾繼續接著說藏獒的事情。
「據說此犬忠勇無比,主人若亡便絕食殉主,若遇虎狼來襲,也絕不示弱。」
但是嬴駟卻別有用心的往藏獒撇了一眼過去,之後說道。
「可惜,從小生長於深宮之中,一代不如一代...殺氣全無,媚態憐人...竟成寵物。」
看著藏獒的嬴疾一聽見嬴駟的說法,便立刻把頭轉回正面看著嬴駟,之後,嬴駟把竹簡放在書案上,把周遭的太監都遣離之後,問了嬴疾一句。
「嬴疾,藍田大營練兵一事如何了?」
「回君上,大軍原先要半年才能成形,一年才可上陣殺敵,可如今有墨月公主的操練,軍隊成形只需半月,再過半年就可上陣殺敵了。」
聽見"公主"這個詞眼時,內心總覺得有些生氣,我故意對著嬴疾輕咳了兩聲,然後把眼光看向兄長,見兄長點了點頭,隨即起身就往內宮走去,嬴疾和我隨後跟上,隨後兄長又說了一句讓其他人不明其意的話。
「咸陽若有危機,可否隨時調用?」
「馳援咸陽到無大礙,可是君上...咸陽城現在看似風平浪靜,但實則暗流湍急,君上若離開秦國,我擔心他們會興風作浪。」
「你說他們...是哪個他們?」
「當然是甘龍、杜摯一黨啊?」
兄長刻意地把眼光看向其他地方,嚴肅的說了一句「何以見得?」,嬴疾也回覆一句「明面上的事」後,兄長就突然把眼睛轉向我和嬴疾之間,正當我跟嬴疾不明其意的乾瞪眼時,兄長對我們說了一句心思長遠的話。
「他們...還沒到明面上來。」
就在嬴駟與嬴疾和嬴墨月討論關於甘龍、杜摯一黨情況同時。位於齊國的練兵場正進行一場火熱的激戰,其中一方是拿著長棍的當代齊侯,另一方則是三位同樣手持長棍的馬上騎兵。
正當齊侯一個個將馬上騎兵擊落下來時,卻在與最後一位馬上騎兵交戰時,因馬頭被棍棒擊中而摔落馬下,站在一旁的大臣們眼見不妙之際,摔下來的齊侯卻仍用左手揮舞棍棒,一個橫掃,擊中對手坐騎的馬腿,致使其摔落馬下。
當然,這麼做也給左手的手臂帶來脫臼性的傷害,強烈的劇痛使齊侯沒辦法順利站起,一旁的齊相「田嬰」立即前來關心,而剩下來的大臣則是趕去呼叫御醫。
只見齊侯將右手搭在左手臂一扭,脫臼的左手便立即完好如初,隨後,齊侯搖搖晃晃地起身,而田嬰也正好到了齊侯的身邊。
「君上神威啊,三位馬上騎士都被君上擊倒了。」
「哈哈,田相是笑我墜馬之姿神威?哈哈哈!」
田相低著頭說著「豈敢豈敢。」之後,齊侯邊笑邊大步走向操練台上的酒席去,齊侯和田相一起入座時,齊侯迫不期待的裝起了溫熱的酒,並往口中一灌,至於在一旁的田相原想向齊侯敬酒時,卻不料齊侯早已飲完了。
「嗯...好酒啊,來來來!上肉、上肉!」
聽見齊侯發令,太監們紛紛端著裝有肉塊的碗上台並各放在田嬰和齊侯的桌案上,齊侯原想著拿小刀切肉,後來覺得麻煩後便不管俗禮,直接拿起整塊的肉大口啃咬,在旁的田相一看,便稱讚齊侯說。
「君上食肉之法,頗具古風啊。」
齊侯輕呵了一聲,隨即回覆田嬰說。
「更近戎狄之俗啊,寡人聽說秦人食肉就是這樣,盔甲盛酒、秦劍取肉,果真爽快。」
「君上莫不是想在彭城也設此宴?與秦君一醉?」
「對了田相,你這幾日就去給秦國去信,就說齊國誠尊秦君稱王。」
聽了此言的田嬰,還有些不太明白,仔細思考了一陣之後,才知齊侯所要表達之意。
「君上果然妙計,把秦國拉下水,魏王的怒火就全放到西邊去了。」
「呵,魏王的火氣不足掛齒,我擔心的是秦國,秦國變法後,國力大增、不弱於齊楚,可是家底不露、居心難測,讓人擔心哪。」
「狼子野心,有何難側?自變法二十餘年,秦人只曉耕戰,種田得賞、斬首建功、不遵周禮、不敬公室,匹夫可得賞、奴隸可封侯,如此亂象,中原不齒。」
「是心寒。如此秦國、如此秦人,若真成了勢,恐怕列國盡為魚肉了,寡人真誠相邀秦君稱王,就是要讓秦國的雄心、野心以及叵測之心及早暴露。」
「所謂樹敵於眾、眾必攻之,君上所言極是,這樣一來,老冤家魏國不但會憤恨不平,南面的鄰居"楚國"看來也會寢食難安了。」
「所以啊,魏王老謀深算,要把我架於火上,那我就在火架裡再添上一把柴,讓玩火之人嘗嘗被火玩的滋味。呵呵呵...」
幾日後…距離彭城相王典禮開始只剩三日。此時的秦君嬴駟決意相王,是向天下彰顯國力,振奮國威之意,然而此舉卻招致了六國對秦國的警惕和敵視。
彭城相王典禮台上,田嬰從車駕走出,看到了魏國丞相「惠施」前來迎接自己時,自己也對其相互鞠躬示禮。
「魏相,近日可好啊?」
「多謝田相關心,老夫無礙。」
魏相、齊相相互問好後,便一起走在彭城相王典禮的台下,田嬰哀嘆了一聲,並說道。
「秦國突然加盟,魏相怎麼看啊?」
「秦國忽然提出相王,確實有些意外。然,齊公欣然應允,不妨就照齊公的意思去辦吧。」
「是嗎?可從我這邊來看,魏王似乎不太高興呀?」
「當然高興,為何不高興?魏秦兩國近鄰結盟止刀兵,好事一樁嘛。」
「我看倒未必,魏王折身囚服之舉,田嬰感佩,雖別無他念,可是有人卻說,魏王此舉貌似謙恭、實則居心叵測呀。」
「呵…看來田相是以己之心度他人之腹,恐難逃小人之嫌哪。」
正當田嬰被氣得要指向魏相開罵時,忽然間,田嬰忽然如看透一般,打呵呵的笑著回應說。
「如果我沒有聽錯的話,魏王拉著齊國相王,是魏相的主意,南有楚國攻打甚急,北方的趙國和西方的韓國又虎視眈眈。四爭之地、難求自保,索性把齊國拉下水,這一招,不費一兵一卒,便可退楚國雄兵百萬,妙哉、妙哉啊。」
「哼,那齊公答應秦國相王,除了欣然,恐怕還有謀秦之意吧。邀秦相王,楚國便會撤兵淮泗,轉道函谷,齊國也解了楚軍迫境之憂,齊公亦是高招啊。」
「呵呵,魏相小看齊國了,耍心眼,齊國甘拜下風,論打仗,齊國沒向任何一國示弱。對付秦楚,齊國不必如此費心,倒是貴國,恐怕是想借相王結盟,讓齊國助援,從秦國奪了河西之地吧。」
「那是自然,我王朝思暮想,魏國和齊國歷經桂陵、馬陵兩戰,結怨甚深,此番若能結盟共同抗秦,不僅對雙方都有利,也可化解多年宿怨,這豈非兩國之大幸?」
田嬰停頓了一下,之後卻開懷大笑的稱讚魏相說。
「惠相果然是名家辯士,直言不諱、開門見山,只是不知秦君那裡,是否還有另外一套說詞。」
「見笑了,田相可知,我王對齊國是怨、對秦國是恨,怨言可解、恨意難消啊。」
「惠相果然是快人快語、妙人妙語呀,呵呵呵!」
就在田嬰和魏相聊得正起勁時,大門外的守衛大喊一聲。
「魏王到!」
隨著大門外的侍衛的叫聲漸漸消失時,魏王的車駕正快速進入,一旁的士兵急忙協助車夫制止車駕的馬,隨後,魏王從車駕下來,環顧四周再看向惠施和田嬰。
「田相早來了,辛苦啊,齊公呢?」
「稟魏王,君上已經啟程,明日就到。」
「嘖,齊公乃盛年之人,腿腳應該比我這個老頭子要利索的多吧。」
魏王抱怨的說了一下,隨後看向典禮台上的眾多旗幟,其中發現秦國的旗幟差在右邊,魏王馬上憤恨不平的命令道。
「那個…那個秦旗是誰插的?把那個旗幟換另一邊去!」
兩人聽到魏王的這個命令,頓覺尷尬且無任何作為,直到惠相走了出來向魏王解釋。
「大王,秦制右為尊、左為下,魏國借宋地為相王會盟的東道,這是宋公的佈置,魏國該當遵賓國之儀啊。」
「賓國?寡人可從來沒把秦君當外人。」
眼看惠施無法順利說服魏王,一旁的田嬰也走了出來向魏王解釋。
「魏王的意思是,這張旗幟不插也罷?」
但是魏王卻回頭怒瞪著田嬰,田嬰立覺失言,便立即低頭向魏王謝罪,然後就一步一步的離開了。
接著,魏王回過頭來,又對著惠施問了一句。
「他什麼意思啊?」
只見惠施尷尬不語,魏王也只好轉過頭去看著台上。
此刻,魏國軍營的帥帳裡,有兩個人正在相互爭論不休,其中站著的將領拿著一封密令,直到坐在主座的主將說了一句。
「講了半天,軍營之中,只有你的新練死士堪此一用。」
「將軍!這些士卒個個訓練有素,都是上陣殺敵、衝鋒陷陣的奇兵啊!」
坐在主位的主將舉手示意停止,站著的將領則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我明白,可是現在誰人堪此重任啊…」
只見站著的將領低頭不語,雙手拿著密令並放在主座桌案上,有氣無力的說了一句「領命。」而正要轉身離開之際,老將軍接著又說。
「還有,此事若走漏一絲風聲,你我都得掉腦袋…」
將領斜眼看了看帳中的老將軍,點了點頭並走出了帥帳。
回到秦宮這一方。暗夜時分,嬴駟在辦公廳仔細閱讀著大臣上報的竹簡,身邊還有嬴墨月守衛,直到廳外有一人快步走向廳內。
「君上,臣有要事稟報。」
「是嬴疾啊,深夜到此定有大事告聞吧。」
「杜摯與魏使來往甚密,他的僕人還去了義渠境內。」
聽到這樣的消息,嬴駟立即收起竹簡,認真的看向嬴疾。
「臣以為,當立即動手,將這夥老賊一併捉拿歸案。」
當嬴疾正準備要行動的時候,嬴駟隨即舉手示意留步,接著說了一字「慢…」。
嬴疾眼巴巴看著嬴駟,表現一副不解的模樣,直到嬴駟說出了自己的考量。
「賊黨雖行跡初露,但實際證據仍尚且不足,而商君新法之精髓在於後動,否則便是等於以國家名義實行私刑,後患無窮啊。」
嬴駟說完以後,嬴墨月跟著補充道。
「再者,在證據不足的情況下,果斷處決甘龍和杜摯等人,會使百姓以為國家公開私刑。如此一來,族與族之間的私鬥之風也就再度開始了,而且還會使國家再無立場制止私鬥,進而造成不可挽回之勢。」
「原來如此…多謝公主,臣明白了。」
「對了,嬴疾,明日相王辭行酒宴,準備得如何了?」
「回王上。公族和世族內的顯赫人物,以及文臣武將都通知到了,只有甘龍、杜摯稱病告假。」
「那…老太傅呢?」
「太傅公子虔,深居不出已達數月,此次也稱病了。」
嬴駟面有難色的想著,但嬴墨月此時心裡想著的,卻是對於公子虔的懷疑。
公子虔是我和兄長的公伯,小的時候都是公伯在照顧我們,直到那次兄長犯了大錯而被流放、就連公伯也被處以劓刑,割去了鼻子。兄長即位後,他又捏造了偽證,謊稱商君造反,商君也因此含冤遭車裂而死…
這幾件事情幾乎成為兄長心裡頭的一根刺了,而當此關頭之際,他卻也跟著告假稱病了…難不成…他想造反!?
「墨月,明日跟我一起去太傅府向公伯辭行,明早就去。」
嬴駟的一段話,正順著嬴墨月的意思想。
看來,兄長是要試探公伯心裡怎麼想了。也好,倘若公伯真要發難,也會在我和兄長一起去見他時下手,如此正好可以起到一個試探的功用,只不過…對兄長來說,太過危險了。
「是,臣妹明白了。」
隔日清早,嬴駟乘著車駕,其車駕前方有嬴墨月率領的親衛騎兵隊,後方則尾隨著嬴駟直屬的禁衛軍兵團,就在車駕到達太傅府的門口停下時,車駕前方的嬴墨月下了馬後,走到了車駕旁並攙扶嬴駟下車。
嬴駟探看了四周,接著便和嬴墨月一同進入太傅府。
當嬴駟和嬴墨月走到一個絲綢的帷幕前,兩人隨即向帷幕後的人影敬禮並低頭問安道。
「公伯,嬴駟和墨月來看望您了。」
帷幕後面的人影仍然坐在原位,一言不發,嬴駟見太傅未發一語,便又再問。
「公伯,可否允許嬴駟,掀簾探視?」
「病容難堪入目,君上不見也罷。」
「公伯,嬴駟跟墨月要千里遠赴彭城相王而去,此次特來辭行。」
「咸陽朝野、流言紛紜,而君上卻跑到千里之外的彭城去相王?君上放心嗎?」
「這…有公伯在咸陽,嬴駟放心。」
「如何放心?」
公子虔問道時,嬴駟命來了拿著虎符的公公前來。
「這是調用藍田大營和咸陽城防的兵符,特請公伯看管。」
「老夫調兵,不用兵符,秦國羽翼未豐,千里之外,一頂王冠戴上,做個出頭鳥,這與國事何補?」
當公子虔正持續說教時,嬴駟看了一眼兵符,於是內心便放下疑惑了。
「嬴駟不解,請公伯教我。」
「今木已成舟,要老夫如何教你?」
「公伯…」
「困局已入,請君上好自為之。」
面對公子虔的回答,嬴駟只能站起身來,轉過身去並拉起跪坐在地板上的嬴墨月。
嬴墨月原覺得應該再待一下子會比較好,但嬴駟卻不管三七二十一,硬是把嬴墨月拉走。
「兄長,我們這樣直接轉頭就走,會不會有些失禮?」
「再不起程,就趕不上相王典禮了。」
嬴墨月說出"遵命"一聲便馬上跟嬴駟一起走出太傅府的大門。
到了車駕旁,嬴墨月攙扶嬴駟上車後,便趕忙的跑到車駕前方,並一腳跨上了馬背,隨即高喊一聲「啟程彭城!」。
於是,由嬴墨月作為探路先鋒的君主車駕,就這麼啟程前往彭城去相王了,原初理應是件好事,但在車駕上的嬴駟卻臉色凝重、憂心忡忡。
「君上,此次前去相王,是件好事啊,何必愁眉苦臉呢?」
一同前往的秦使,這麼說,嬴駟的臉一瞬間就換成了眉開眼笑的樣子,然而在前頭的嬴墨月知道,這正是嬴駟的帝王心術之奧妙所在。
於是,身穿盔甲的嬴駟,乘坐著車輦伴隨著前方和後方的軍隊行動,車隊浩浩蕩蕩的啟程了。
然而,此時咸陽城的暗流,卻來到了太傅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