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人群舞之夜的落幕

本章節 4577 字
更新於: 2021-10-25
  
  砍骨剁肉聲,一直持續到,那最後一聲哀嚎消失於連鴉啼也無的深夜幽林,才歸於寂靜。
  
  只剩潺潺流水聲與草葉窸窣。
  
  持刀的人仰頭喘吐著白氣,刀一揮,揮落刃上殘存的暗紅,在草葉上盛開一道斑斕,也同時令刀身消失於虛無。
  
  為什麼,神會容許這種事發生呢?
  
  濺上身時是滾燙的血液,現在,景只覺得全身發冷,冷得他不停打顫,幾乎要站不穩腳步。
  
  最後一刀後,確認了地上會動的只剩下景,仇敬之這才從樹上一躍而下,於柔軟的雜草間站穩了腳步。他的所在地離景那兒有十步以外,因此罪人們的血沾汙不了他的衣角,而他也沒要靠過去的意思。
  
  景抬頭朝他望了過去,那頭銀髮在稀疏明月光斑下正盈暈薄薄白光,涼冷得一如天上的玉盤,毫無溫度。
  
  這人,是因為他的關係,才會成了現在這副模樣嗎?
  
  話說回來,不正是因為他不乖乖聽神父的話,才會變成現在這慘況嗎?
  
  他別理會來教堂外乞食的流浪漢,現在這裡就不會散落著五個人的遺體,而且他們還被他砍得七零八落、面目全非了……
  
  他顫抖,並且發覺令他顫抖的不是寒冷,而是如同鮮血般濡濕他全身的罪惡感……所以他的靈魂正在搖晃。
  
  --興奮感?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因為,他是惡魔啊。
  
  不想被神父發現那淫穢汙濁的情感,他的右手撫上左臂,勉強克制著身上的顫抖,低頭垂眸,不敢直望神父的臉面,並以著細聲到幾乎如呢喃的語調:「對不起……神父。」
  
  仇敬之沉默不語,良久,景感到這份沉默久到相當怪異,這才忍不住抬眸朝只離他五步距離的仇敬之看去,幾乎與他的動作同時,響起了那冰冷的低嗓:「你的味道我站在這兒就聞得相當清楚,肚子餓了嗎?」
  
  「嗯?」顫抖已然在方才過長的沉默中撫平,景現在只一頭霧水而歪了腦袋:『神父在講什麼?什麼味道?慘了,我們之間的思想落差已經大到無法溝通了嗎?』
  
  「不,我不餓……呃……」想著該先回答神父的話,但才剛回完,他想起自己口袋裡還放著幾片果醬烤餅,雖然把晚飯讓給流浪漢但約好給邁爾森的他不敢忘,神父說的是餅的味道嗎?連忙低頭掏起口袋,他不只希望包餅的紙沒讓血打濕,也希望剛才的劇烈打鬥並沒讓餅碎得太離譜:「神父要是餓了的話,這個先給您墊墊肚子……」
  
  正當指尖觸上口袋中的硬物時,隔著薄紙也可以發現餅的完整,景一時間只相當慶倖,卻在他正要把餅掏出來的時候,頭就讓人雙掌鎖著往前拉,耳後頭皮一陣吃痛,尚未來得及出聲,嘴就讓細緻柔軟的涼肉給堵了,那片涼肉像蛇一樣纏著他的舌頭時,他望著佔據他全部視野的兩羽白睫,才意識到,嘴裡胡攪蠻纏的東西是仇敬之的舌頭。
  
  牙口相磕而陣陣疼,仇敬之的吻並不溫柔,在景開始掙紮起的時候更變得粗暴,不想放他走的慾望,令他對景的唇舌從激烈的吻轉為咬,銳利的牙尖輕扯柔軟的唇肉,時不時鬆開牙口轉往吸吮那唇瓣上的鐵鏽微鹹,似乎不使勁咬破那柔軟是他僅剩的愛憐。
  
  就算景不呼吸也死不了,但仍然是因空氣被仇敬之掠奪殆盡,而感到窒息般的胸口絞痛。
  
  『不、不要!神父!』
  
  像是光接吻仍然滿足不了,仇敬之將他壓倒在雜草堆上,毫不在意他倆身旁的斷肢遍佈、內臟四落景緻,離景不到三十公分的地方就有顆沾血的眼球正直直凝視著他們,也毫不介意景身上的血汙,扯開他的衣帶同時撫摸著那溫暖的身軀,發癢的牙尖不只要在景的脖子上留下眉月紅印,也要在他胸膛的淡紅肉突邊上給予咬嚙痕跡。
  
  仇敬之冰冷的手指粗暴地探入他的內裡,自他的內部輕易喚醒了方才一度沉寂的興奮,令他渾身觸電般的顫抖,將發癢的指尖扣上仇敬之腦後那柔軟微涼的銀髮,仰頭吐出重重的喘息。
  
  在那麼幾乎要腦袋空白的一瞬間,他明白了些什麼。也許是契約的關係,他方才的興奮感,仇敬之應該是感覺到了,他不知道身為魅魔的自己,這樣的興奮感除了以『餓』來形容,還有沒有其他更好的代替?那,就是『餓』了吧?
  
  總之,他有些事情瞞不了他的契約者,像是他想被他所填滿、想要空虛的腹內注滿他的精液這些本能的渴望:『因為我想要,神父就給我了……這麼理解行吧?』
  
  仇神父一向是清高嚴肅、冷靜自持的人,不該在這種地方做這種事,所以他自己的理解是,就像他不能反抗仇敬之的命令,仇敬之也不能抵抗他的需求吧?他們兩人,都讓契約給制約了。
  
  瞧瞧他,他把眾人敬畏愛戴的神父弄成什麼德性了?
  
  巨物貫入體內那撕裂般的疼痛,令他濕潤的藍眸擰出水來,隨著肉體交擊出的振動,濺落在沾滿夜露的纖軟草葉上。
  
  雖然神父弄得他相當疼,但,看著身旁的眼珠與模糊血肉……這又算哪門子懲罰呢?
  
  他總有一天要下地獄的吧?拖著眼前的男人一起。
  
  咬緊牙關,他從神父腰間扯下一瓶還沒用掉的聖水,忍著指尖的顫抖去打開瓶蓋,瞄著仇敬之退開的一瞬間,將那聖水一口飲下,任著聖靈之炎灼過他的喉嚨直入他的內臟,因極度疼痛而青筋暴起,他仰頭嘶吼著瘖啞無聲,並噴出騰騰白煙--他其實只是不想叫出聲而引誰過來而已。
  
  在他身上的仇敬之表情並沒多少變化,一直是緊擰著眉頭、咬緊牙關。他暫停了身下的抽動,挪一手拂開景額上被冷汗濡濕的黑髮,低頭含住正吐出股股白煙的口,以他的吻安撫著他的燒傷,任著景看似掙扎抓撓般的回擁,好些時候,在景顯得較為安定時,他才抬起頭,吐出一縷白煙,略微放鬆了眉頭,有如他正抽著菸草。
  
  他沒注意過惡魔們被聖言焚燒出的煙有怎樣的滋味,方才在他肺部漫開的清甜,確實美味,此時正順著他的神經網路由脊髓往四肢末端,撓興奮了他每一寸肌肉。
  
  『再多來幾次我都能戒菸了。』
  
  也指不定是他再來燒惡魔會燒上癮吧?
  
  在他身下的景已然被痛覺與快感折磨得神志不清,恍惚失焦的藍眸正顫抖著滲出淚水,腸肉倒是很直白地絞緊他、催促著他給予約定好的某物,透過那衣裳上被男人們割劃出的裂口,可以見到灼灼藍光在那皮膚上描繪出美麗的花紋,比之前只在腹部的範圍要更多,像是以腹部為中心發散,要繪滿他的軀幹至四肢末端,不僅爬上他的頸子與臉頰,連上臂的口子都能見到美麗的曲線藍光圖紋。
  
  那是相當甜蜜又令人上癮的感覺,有一匹渾身沾滿血腥、且全身灼著藍光圖騰的惡魔,正在他的身下因他的觸碰而露出脆弱獻媚的一面,像是翻出柔軟肚子求主人愛撫愛憐的小狼狗……他的控制慾得到相當大程度的滿足。
  
  他的景,很懂得怎麼讓人想疼惜他呀。
  
  他再度低身親吻他正輕顫不已、有著淡淡鐵鏽味的唇瓣,接著往下頜、喉結與頸側,彷彿他的嘴唇能碰觸得到的地方,他都想趁機溫存一遍,並在吻咬著那柔軟的耳垂時,以富磁性的低嗓,朝那耳道裡輕吟:
  
  「別太猴急,該給你的會給你,但在這之前,你得好好取悅我才行。」
  
  他的神父可能不像他所想的那麼受契約制約,只是現在的景已經無力思考,甚至沒聽清他的神父對他說了什麼。
  
  他的神父要他做什麼他都會做,像是要他像條小狗一樣跪在他的身前、張口吞吐吸吮那沾滿血腥的巨大性器,
  
  就像快窒息的人渴求著氧氣,他的身體渴求著神父的精液。
  
  
     *     *     *     *     *
  
  
  沾上血的衣服已經因血的乾涸而變得有些硬,仇敬之所想的,是清洗太麻煩了不如直接燒掉吧,反正修士服備用的還有許多件,原先住在教會裡的修士可是有三個人。
  
  抬頭看向已有些透亮的夜色,距離天際亮起魚肚白的時間應該不遠,有些早起的鎮民天一亮就會在路上走動,估量著他們走回教會時運氣不好就會碰上那麼幾個人,若是讓人看見景一身血,肯定要起騷動。因此他沒讓景把那身血衣穿回去,而是牽著赤身裸體的他往附近的河去,讓他在深夜冰冷的河水中洗去一身血腥,他則是利用這段時間在橋下這種不起眼的地方將血衣放把火燒了。
  
  當景自河水中起身、渾身透涼時,還能用那快燃盡的火苗暖一下身子。
  
  仇敬之脫下聖袍外衫,將那黑袍罩上景仍濕著的冰冷身子,並將衣服殘燼踢進河水裡去,如此一來就算在回去的路上碰到誰,也只需要解釋景這笨蛋半夜不回家他好不容易找到人時卻是光著身子的樣子,所以他把聖袍讓他穿了……
  
  象徵禁慾的聖袍,對景的身子來說有點過大,讓他看起來顯得更為嬌小……更為誘人。
  
  因為很冷的緣故,景在穿上後就抱著身子揪緊前襟,抿緊嘴唇不停發著抖,那抬眸凝視於他的藍瞳正倒映著星碎光芒……
  
  景很可愛,他緊起的下體催促著他再度用力地疼愛他一番;魅魔很可怕,就連已經被吸乾了的此時還是會想再來一次。
  
  景不懂他的沉默與表情凝重,歪頭冒出個問號,著實讓他有想把他擁入懷裡揉碎的衝動。
  
  在天人交戰後,他只是牽著景離開這裡。對於全身凍到發抖的景,他給予他的,只有指掌間少許的溫暖……與溫柔。
  
  跟著他的景,也只是低頭默不作聲。
  
  走了好一段距離,到了看不見河與橋的巷內後,仇敬之的身後,才傳來如同蚊蟲振翅的細小聲音:「謝謝神父……對不起,我做了那麼多蠢事……還讓您這麼費心……」
  
  仇敬之朝身後瞟了他一眼,便挪回視線,回以冷淡如常的語調:「回去把牆修一修。」
  
  「嗯……」
  
  輕聲回應,景抬頭望向前方的銀髮,那銀白色在這樣漆黑的巷內很是顯眼,宛如指路一樣的存在。
  
  他想起了流浪漢跟他說的,聖神才是惡魔那時候的事。
  
  『不知道要相信什麼的時候,相信神父就對了……』
  
  他也許永遠,無法成為一個強大獨立如同仇敬之那樣的個體,所以,神父可能永遠也不會喜歡他了。
  
  這樣的結論,讓他眼眶有些酸澀、心頭陣陣悶痛,但他不明白,這種芝麻綠豆般的小事,為何令他……
  
  細小乾啞的求助聲,打斷了他的思緒:「抱歉……能不能請你們施捨一點東西給我?我好餓……好餓啊……」
  
  他朝左後方才剛經過的小巷看去,才發現那兒躲了個瘦弱的老人,以破布將身子團成一個看似溫暖的大布團,瑟縮在牆角,稀疏的銀白長髮與略尖細的嗓音,應該是個老嫗。
  
  景停了腳步,伸手摸了摸聖袍口袋,發現了方才仇敬之處理他衣服時轉移過來的餅,那包餅的紙很乾淨,沒沾染上任何不該有的顔色。
  
  仇敬之只回頭看著放開他的景,往那老人走去,將餅放置於她高舉的掌中。
  
  老人正吐出「謝謝你呀……」的感激時,景突然地在她面前跪下,並用力將額頭往地上一叩:「對不起!」
  
  老人顯然有些受驚:「這、唉喲、怎麼了?您這是……」
  
  但在查覺景肩上不停的顫抖後,她沉默了,只是靜靜等待景平撫喉頭的哽咽,以著夾雜抽泣的聲調,低訴起:「我太愚蠢了……不知道你們生活有多少艱辛……還妄想著從你們這裡得到什麼感謝與祝褔……對不起……請原諒我這個愚蠢的東西……竟然連你們的痛苦都想利用……我真的很抱歉……」
  
  「沒事的……」枯槁乾瘦的手掌搭上他仍濕漉漉的黑髮,以著溫柔的輕喃:「不管你怎麼想,有人因為你的行動得救了,這就是好事……我很謝謝你給我的餅,這可以讓我多活好幾天……所以我向你說句『謝謝』又怎麼了?」
  
  景噙著淚抬頭看她,抿緊的嘴唇有顯而易見的顫抖。那滿佈皺紋的臉有著溫柔的微揚,令他想起芮芮的老人輕撫他的頭,溫柔地說:「善良的人一定會有好報,你一定可以遇到好事,願神的恩典降臨在你身上,我會向神祈禱,保佑你平安健康。」
  
  她的話語深深扎進他的心,疼得他連忙捂著臉,深怕眼淚要讓誰給看見:『可我不是善良的人……我,是惡魔啊……』
  
  真的得到誰的祝福的時候,才發覺,那祝福,他也承受不起。
  
  一直沉默著的仇敬之這才走了過來,拉起雙手掩面的景,只說了:「天要亮了,回去吧。」
  
  跟隨仇敬之的動作,景起身和他一起轉身往教堂的方向,在擦乾眼淚後,才回頭向老嫗道別:「嗯……謝謝您的祝褔……要好好活下去……請保重……」
  
  「您也是,請保重。」
  
  景隨著仇敬之多走了十幾步,忍不住再回頭望了一眼那老人,她已經打開紙包,小小口地慢慢抿食那已經裂開不少的果醬烤餅。低頭緊跟著仇敬之,這才發現神父一直牽著他的手走,什麼時候他已經這麼習慣神父的碰觸與溫柔呵護呢?
  
  「神父……對不起,還有……謝謝你。」
  
  仇敬之沒有任何回應,依舊逕自前行……
  
  只是握著景的手,鎖得更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