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人在那個時候,還沒學會如何抽菸。
他是一個只要吸了一口有害氣體進口裡,還沒過肺,就會立刻嗆到的人;直到勝也將一枝已經含在他的嘴裡,濾嘴染上他的唾液的七星遞給他。
「要試試看嗎?」勝也眼含笑意地望著他,此時的勝也,就算表情再怎麼普通不過,在勇人的眼裡,也是非常具有魅惑性的了。
沒等還在遲疑的勇人接過那根菸──直到退學之前,他都還是一名東大的醫學生,就算他的老家在佐賀,就算他確實貧窮;然而,在歌舞伎町的「Vanilla Paradise」俱樂部裡當男公關,這樣與他八竿子打不著的生活,本不是他該體會的──直到勝也將那根菸塞進他的嘴裡,就像他拉著勇人的手笑瞇瞇地進入取締役的辦公室,將介紹費藏進西裝外套的內袋,再笑瞇瞇地離開,留下從沒看見勝也拿了錢的勇人,與極為危險的店長獨處一樣。
實在發生得太過突然,由不得勇人拒絕。命運女神在操弄著他,因為他遇見,並認識了水上勝也。
「吸一口。」
勝也掏出一顆頗為名貴的Zippo,事實上這也不是他自己花錢買的,反正總有人急著要雙手捧點諭吉給他;勝也極為貼心地用手替他擋風,將那支因為過久沒有人吸它,而即將熄滅的七星重新點燃了火。
「咳咳…咳……!」勇人立刻咳嗽,就像以前那樣。
勝也見狀,附在他耳邊,說道:「你這一整天上班這麼累,這能讓你放鬆。你想想,只有五分鐘的時間──一根菸,只能抽五分鐘。而你一天當中,只有這五分鐘,可以什麼事情都不去做,什麼事都不想,只是放空,專心地抽著菸,與它相處,這不是很奢侈的一件事嗎?這是你應得的獎賞……」
然而一個人一旦懂得放鬆五分鐘,就會需要下一個五分鐘、更多的五分鐘,這是勝也心知,卻沒有說出口的。他就是想看勇人變得與他越來越肖似,儘管當初他盯上勇人,就是因為勇人與他截然不同。
勇人倒是沒專心聽勝也在講什麼,他覺得香菸很臭,那味道自鼻腔嗆入腦門,令他的喉嚨又乾、又辣、又苦、又痛,可他卻想學怎麼抽菸──為了勝也。
抽菸需要學習,就和學任何東西一樣。而且學抽菸,就和學習開車、游泳還有騎腳踏車一樣,一旦學會了,這一輩子,就再也不會忘記了。
於是從那一日開始,勇人學會了抽菸。只是因為他後來進入了柳岸組,組裡的人都不抽七星。
「那不是很娘砲嗎?哪,試試這個,算是我請你的。」
那時的若頭──也是後來的老大,柳岸清,道上人稱「鬼頭龍」,多少能看出他在處理事情時的態度。柳岸將一包「Kitamine峰」硬是塞進了勇人那套11萬日元的西裝外套的口袋裡頭。勇人還記得柳岸把手伸入他的口袋時,那隻習於握槍的厚掌,接觸到自己的胸膛時,那引人悸動、若有似無的熱度與觸感。
於是到了後來,每次抽菸,既能想起勝也,也能想起那個把流落街頭的自己,撿回來資源回收再利用、給了他重生機會的柳岸。
儘管這兩個人,都害得現在的他,實在活得不像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