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帖.迷途其未遠（上）
本章節 2038 字
更新於: 2021-10-16
環玉與馮芷緊跟惠生的項背，找尋惠生出挑身影的同時，也不忘小心翼翼的記路。
漫尋惠生的馮芷與環玉彷彿與世沉浮的乘桴者，在一片頭戴純白頭巾的繚亂人流中，惠生可鑑天光雲影的頭首成為絕世獨立的洲沚。
「惠生大師！」兩人向前方的惠生呼喊。
這聲漢語唯有惠生得以明曉，他訝異的回首，乃見兩位女孩的笑顏如同即將綻放的荳蔻。
「女郎何以造此？」惠生的語態從容有常，方寸的波瀾絲毫不形於色。
「我等好奇大師的去處，追隨了您的前腳。」馮芷迫不及待地從他沉邃的瞳眸，窺得自己的倒影。
「貧道欲至市集尋訪聖物。」惠生聞語，先禮貌性的打了個揖，他的視線由馮芷流轉至環玉，而後動著空似幽谷的嗓音說道：「此際既相逢，兩位女郎若不介懷，不妨與貧道同行。」
惠生不較究她們的年齡與性別，依然保持毖恭毖敬的態度，使環玉下意識地莊重以對：「大師不計晚輩莽魯，晚輩何足介懷？」
「妙哉、妙哉！」馮芷一口答應，光是靜賞惠生稜角分明的輪廓便消解百憂，她反倒要感謝惠生同意她們的尾隨。
館驛外的不遠處，是宿利城最繁華的商業中心。宿利城的市集採住商合一，幢幢方正的石屋比鄰而立，除了規模龐大的多層住宅，也有較為簡樸的小房。不過放眼望去，再寒磣的屋落至少都有兩層房樓。
各色功能性的商店與作坊沿著住宅區向遠方延展。林林總總的商品囊括拜占庭的玻璃製品、繡有綺紋的綾羅綢緞，以及來自東方諸國的奢侈品。
琳瑯滿目的雜貨不一會兒便塞滿馮芷骨碌碌的烏瞳，而惠生則四處瀏覽著奇珍異寶。環玉大致明白惠生前來市集的動機，波斯宿利城可謂歐亞大陸貿易的樞紐之一，天竺地區的精美佛像亦不時展售於此市。
深入宿利城的市集，不時可見東亞面孔的行路人，比起行走於其餘公共道路，三人再不是萬綠叢中一點紅，環玉繃緊的神經總算得以稍稍鬆弛。
跟著惠生與馮芷走馬看花，過盡萬千華靡，最後駐留於環玉眼目者，為比虹霓多彩的羊毛線球。軟如團雲的線球直抵環玉這些日子以來，故作堅若磐石的心腸。
有了這些毛線，漫漫歸途即多添一項消遣。就算馮孝興於每一駐紮地都下達如同今日的禁足令，也不怕無事忙的空虛感將她拉入無底之淵。
「女郎可獨鍾於此物？」
當環玉恍惚於眇爾遐思之時，惠生已來到她的身側。他以沉似深潭，清如淺瀨的問句將環玉拉回現實。
「是……。」環玉差點將潛意識一股腦兒掏出心肺，幸得羞澀的袖囊即時斬斷反射性的快言快語：「我隨意流覽而已。」
惠生與環玉對視了須臾，隨後轉頭與蓄著山羊鬍，目光全聚焦於貴客的商賈交涉。
順暢的交談幾句後，惠生自寬大的法衣大袖掏出幾枚印有波斯王側像的銀幣，商賈收到硬幣後，則喜孜孜的將攤位上所有毛線球遞交環玉。
「這……，豈合於情？」
曾於渴盤陀國蒙受其恩惠，環玉受寵若驚地望向惠生，一抬眼，卻對上他訴語萬千的靈眸。那一瞬間，她的直覺竟萌生惠生能讀心的謬想。
「區區薄禮，女郎意欲完璧而反，才是辜情負禮。」惠生為徐風淡掃的面龐隱約輻散著聖潔的光輝，環玉再也不好拂逆自己的渴望，欣然接納惠生的好意。
她手捧五顏六色的毛線團，綻露比爭發的捧花還璀璨的笑顏，「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您的河海之恩，我必感念在心。」
惠生一如既往，僅只一記超越悲喜的莞爾。
三人同遊異鄉，穿梭於陌生的街景，採買貨物的過客如蟻附羶，愈聚愈多。馮芷與環玉牢牢牽緊對方的纖手，馮芷的玉手雖說小巧，但那乍看素白如初筍的手指早已覆蓋粗糙的薄繭。
任一澹彩映入女孩們的圓瞳，皆化為明麗光色，周遭的喧囂黯淡於視覺的奼艷，以至於她們忽略了背後由遠而近，疾如電掣的雜沓。
待兩人回過神來，人龍似山洪爆發的傾瀉而至，瞬時力道之猛烈頃刻分離二人相纏的十指。被擠散的瞬間，環玉與杏眼滿載驚慌的馮芷倏地埋沒於洶湧的人海，當前的她只能隨波逐流，順著人海的流波移動，避免被推擠踐踏。
路中央，一支身穿鱗甲，手持盾劍的皇室騎兵隊呼嘯而過，不曉得欲往何處執行任務。他們穩於馬鐙的高跟鞋因速馬顛簸，折散著流爛炫光。
待騎兵隊遠走他地，唯剩涓塵飄颺，人群便逐漸分散於街道，猶如洪水的退散。
環玉擺脫前胸貼後背的窒礙，終於能夠依憑意志自由移動時，環顧四周，卻自己卻像是踏入另一時空般，一切景物均與來時大相逕庭。
環玉果斷地下了個結論：她迷路了。
圍繞四下的，是一張張無法速即深記的生疏面孔。與生俱來，對空白似畫面的恐懼自頭頂匍匐至腳底。她立刻深吸幾口氣，壓制這不理性的情緒。
幸虧幾個月以來，她努力的與安難陀討教波斯語，一點一滴的攢蹙積累，現在的她至少會一些簡單的日用語。若是佐以肢體語言，至少問得出回驛館的路。
馮芷現下應當與惠生在一塊兒吧！走散的是她，仔細想來亦是萬幸。
這些商賈大多屬外地人，恐不知路之遠近，何況商界的熙攘無非利往，貿然行動怕是會被剝下一層皮。理清千頭萬緒後，環玉即刻決定尋覓適合問路的人家。
確定目標後，她果決地穿過大街支巷，自狹隘只足一人通行的巷口探頭，一線天外是純粹的住宅區。
當下的情況於環玉而言相當有利，一般平民百姓無不慶賀著今年的首雨，心情大好之下，願意為她指引明路者鐵定比較多。
然而，就在環玉踏出第一步的剎那，旋即遭一位直衝而來的男童正面碰倒……。
漫尋惠生的馮芷與環玉彷彿與世沉浮的乘桴者，在一片頭戴純白頭巾的繚亂人流中，惠生可鑑天光雲影的頭首成為絕世獨立的洲沚。
「惠生大師！」兩人向前方的惠生呼喊。
這聲漢語唯有惠生得以明曉，他訝異的回首，乃見兩位女孩的笑顏如同即將綻放的荳蔻。
「女郎何以造此？」惠生的語態從容有常，方寸的波瀾絲毫不形於色。
「我等好奇大師的去處，追隨了您的前腳。」馮芷迫不及待地從他沉邃的瞳眸，窺得自己的倒影。
「貧道欲至市集尋訪聖物。」惠生聞語，先禮貌性的打了個揖，他的視線由馮芷流轉至環玉，而後動著空似幽谷的嗓音說道：「此際既相逢，兩位女郎若不介懷，不妨與貧道同行。」
惠生不較究她們的年齡與性別，依然保持毖恭毖敬的態度，使環玉下意識地莊重以對：「大師不計晚輩莽魯，晚輩何足介懷？」
「妙哉、妙哉！」馮芷一口答應，光是靜賞惠生稜角分明的輪廓便消解百憂，她反倒要感謝惠生同意她們的尾隨。
館驛外的不遠處，是宿利城最繁華的商業中心。宿利城的市集採住商合一，幢幢方正的石屋比鄰而立，除了規模龐大的多層住宅，也有較為簡樸的小房。不過放眼望去，再寒磣的屋落至少都有兩層房樓。
各色功能性的商店與作坊沿著住宅區向遠方延展。林林總總的商品囊括拜占庭的玻璃製品、繡有綺紋的綾羅綢緞，以及來自東方諸國的奢侈品。
琳瑯滿目的雜貨不一會兒便塞滿馮芷骨碌碌的烏瞳，而惠生則四處瀏覽著奇珍異寶。環玉大致明白惠生前來市集的動機，波斯宿利城可謂歐亞大陸貿易的樞紐之一，天竺地區的精美佛像亦不時展售於此市。
深入宿利城的市集，不時可見東亞面孔的行路人，比起行走於其餘公共道路，三人再不是萬綠叢中一點紅，環玉繃緊的神經總算得以稍稍鬆弛。
跟著惠生與馮芷走馬看花，過盡萬千華靡，最後駐留於環玉眼目者，為比虹霓多彩的羊毛線球。軟如團雲的線球直抵環玉這些日子以來，故作堅若磐石的心腸。
有了這些毛線，漫漫歸途即多添一項消遣。就算馮孝興於每一駐紮地都下達如同今日的禁足令，也不怕無事忙的空虛感將她拉入無底之淵。
「女郎可獨鍾於此物？」
當環玉恍惚於眇爾遐思之時，惠生已來到她的身側。他以沉似深潭，清如淺瀨的問句將環玉拉回現實。
「是……。」環玉差點將潛意識一股腦兒掏出心肺，幸得羞澀的袖囊即時斬斷反射性的快言快語：「我隨意流覽而已。」
惠生與環玉對視了須臾，隨後轉頭與蓄著山羊鬍，目光全聚焦於貴客的商賈交涉。
順暢的交談幾句後，惠生自寬大的法衣大袖掏出幾枚印有波斯王側像的銀幣，商賈收到硬幣後，則喜孜孜的將攤位上所有毛線球遞交環玉。
「這……，豈合於情？」
曾於渴盤陀國蒙受其恩惠，環玉受寵若驚地望向惠生，一抬眼，卻對上他訴語萬千的靈眸。那一瞬間，她的直覺竟萌生惠生能讀心的謬想。
「區區薄禮，女郎意欲完璧而反，才是辜情負禮。」惠生為徐風淡掃的面龐隱約輻散著聖潔的光輝，環玉再也不好拂逆自己的渴望，欣然接納惠生的好意。
她手捧五顏六色的毛線團，綻露比爭發的捧花還璀璨的笑顏，「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您的河海之恩，我必感念在心。」
惠生一如既往，僅只一記超越悲喜的莞爾。
三人同遊異鄉，穿梭於陌生的街景，採買貨物的過客如蟻附羶，愈聚愈多。馮芷與環玉牢牢牽緊對方的纖手，馮芷的玉手雖說小巧，但那乍看素白如初筍的手指早已覆蓋粗糙的薄繭。
任一澹彩映入女孩們的圓瞳，皆化為明麗光色，周遭的喧囂黯淡於視覺的奼艷，以至於她們忽略了背後由遠而近，疾如電掣的雜沓。
待兩人回過神來，人龍似山洪爆發的傾瀉而至，瞬時力道之猛烈頃刻分離二人相纏的十指。被擠散的瞬間，環玉與杏眼滿載驚慌的馮芷倏地埋沒於洶湧的人海，當前的她只能隨波逐流，順著人海的流波移動，避免被推擠踐踏。
路中央，一支身穿鱗甲，手持盾劍的皇室騎兵隊呼嘯而過，不曉得欲往何處執行任務。他們穩於馬鐙的高跟鞋因速馬顛簸，折散著流爛炫光。
待騎兵隊遠走他地，唯剩涓塵飄颺，人群便逐漸分散於街道，猶如洪水的退散。
環玉擺脫前胸貼後背的窒礙，終於能夠依憑意志自由移動時，環顧四周，卻自己卻像是踏入另一時空般，一切景物均與來時大相逕庭。
環玉果斷地下了個結論：她迷路了。
圍繞四下的，是一張張無法速即深記的生疏面孔。與生俱來，對空白似畫面的恐懼自頭頂匍匐至腳底。她立刻深吸幾口氣，壓制這不理性的情緒。
幸虧幾個月以來，她努力的與安難陀討教波斯語，一點一滴的攢蹙積累，現在的她至少會一些簡單的日用語。若是佐以肢體語言，至少問得出回驛館的路。
馮芷現下應當與惠生在一塊兒吧！走散的是她，仔細想來亦是萬幸。
這些商賈大多屬外地人，恐不知路之遠近，何況商界的熙攘無非利往，貿然行動怕是會被剝下一層皮。理清千頭萬緒後，環玉即刻決定尋覓適合問路的人家。
確定目標後，她果決地穿過大街支巷，自狹隘只足一人通行的巷口探頭，一線天外是純粹的住宅區。
當下的情況於環玉而言相當有利，一般平民百姓無不慶賀著今年的首雨，心情大好之下，願意為她指引明路者鐵定比較多。
然而，就在環玉踏出第一步的剎那，旋即遭一位直衝而來的男童正面碰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