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給明天

施兒的臉龐一如既往的秀麗明媚，雙眉揚起時好個少女雅緻風光，看起來清朗，鬢髮給吹過風暴霜雪的春風一拂，遮住半邊因前幾日曝曬而略顯得有些微黑的面龐。
程鬱看著心酸，「施兒，妳不要再逞強了，好不好？」
施兒低笑一聲，「要哭也得留到明天啊，我從來就沒有逞強過，只不過啊，妳把自己想得太堅強而把別人想得太脆弱。我有時間哭，還不如安慰別人不要哭吧。」
程鬱微微一怔，終於嘆口氣，「妳沒事就好。其他人呢？」
「他們在裡面。」施兒一指裏頭，「養傷也沒這麼快啊。」說著又看著程鬱迷濛到幾乎看不清楚有無淚意的雙眸，「妳真的沒事嗎？」她問了這句自嘲一笑。沒事？誰能沒事，一瞬間家破人亡，誰能夠沒事！是程鬱，她把自己隱藏得太深了，紫色的領巾仍掛在她脖子上，神秘而雍容的貴氣，將她其他的情緒都淡漠了。
別人只知道她的表面，她的高高在上，她的優雅唯美，她的堅強無懼，她的視死如歸，捍衛國土。
可是誰能看見她內心的殘破，她受傷過後未有擦藥，只是結痂之後以為已經好了，殊不知，她挺過來有多不容易，殊不知，她的高貴後頭有太多的脆弱，太多的傷痕累累。付出了呀，也失去了。一瞬間她幾乎要倒下，不過當別人回頭要看她，程鬱卻可以含著她最好看最溫柔也最輕鬆疏朗的笑意，穩穩地坐在椅子上品茶。
人們看不到，她的手在顫抖，半閉著眸子，掩飾著極大的恐慌憤怒和不安，她不能接受這一切殘忍的事實，可是必須直面命運啊，這就是命，無法反抗。
笑時有多溫婉美麗，哭時就有多憤怒傷痛，只是這些猙獰這些失態，不過是一眨眼，她馬上可以自制，馬上可以調整。
施兒卻看到她，緩緩走過長廊去軍醫那裏看受傷的大家時，眨著眼蓋住盈淚的神情，她腳步慢而沉重，纖手握拳，她受不了再度衝擊了，真的，這一切，不是一個不滿二十歲的少女能夠扛住的，真的，這一切，不是程鬱的錯，可是她啊，總是對別人寬容，對別人溫雅，卻對自己過度殘忍。
而她進入時，看到了好幾個人，在軍醫把脈，一個身穿淺水藍衣衫的少女，緩緩捧了一把劍，「程大小姐，妳沒事。」郭瀠泓淡然冷靜地說，可是一時哽咽說不出話來。
這裡二十多個人，各個負傷，武功最強的施廣，癱著身子給軍醫療傷，幾乎坐不起來了，郭瀠泓手臂肩膀上都是血淋淋的傷口，有些已經凝結了，要不是有水劍保護，她在戰場上沒撐半個時辰就得死去。包括曹傑也是，一條腿中了一刀，背心也不知被射了多少箭，咬牙給軍醫拔了下來，嬌生慣養的宰相公子哥兒，居然也沒哭天喊地。
唯一沒有受傷的，只有黃伶伶，她細緻的臉上有愧疚，扭著手腕不敢說話。她最終仍是沒能顧好白嫿棠，她在父王戰死的那一刻衝出了城門，而黃伶伶，沒有下慈郡保護這小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