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站/刺樹穿身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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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08-21
地面像豆腐一樣鬆軟難行,得要放輕腳步。
帶有硫磺味的風,吹過髮梢會留下碎皮。
不僅黏答答,而且還依稀發出啜泣聲。
這是第五次,我從髮間拿下沾血人皮。
不久後來到一棵有七層樓高的樟樹前。
接近根部有個可容納一人半的洞。
小冥率先鑽入,接著把我也拉進去。

我眉心微皺:「這樣…不會太擠啊?」
小冥只是喊了句:「參訪者來了!」
我們即像珍珠奶茶裡的珍珠瞬間被吸上去,最後摔倒在乳白色草地中央。
「那樹幹其實是真空管嗎?」我扶著腰。
「沒事就起來,坐在這兒成何體統。」小冥悠悠開口。
「是是是。」我沒好氣的起身,走到有不明龜裂的隔絕玻璃前觀看。

刑場裡一個個正方形竹板懸空。搖來晃去,互相碰撞。
加上狂風大作,眾亡魂根本沒辦法好好的站著不動。竹板下方有整片森林。
仔細一看才發現那並非普通樹木,而是鋼製的杉樹,其枝幹極其尖銳。
亡魂若不小心掉下去,便直接插在那兒彷彿裝飾品。
鮮血將杉樹染紅,深褐色液體灑落,刑具與受刑者皆回到原貌。
男男女女在面積不大的竹板上竄逃。
但即使平衡感再好仍逃不掉快速下墜,遭鋼枝狠狠穿過身體的痛。
因為每隔三十秒,就會有一根粗重木棒,將亡魂掃落清空竹板。
 
「夜安,兩位蒞臨「刺樹穿身獄」,真是本官的榮幸。」來者是一名長髮烏黑亮麗的女人,步伐如柳,搖曳生姿。

我和小冥也立刻向祂行禮。
「事不宜遲,這就讓罪魂現身說法。」長髮女獄官頷首。
眉毛很粗的男人被架出,他胸膛有個泊泊流血的大洞,臉色幾乎比紙還蒼白,手腳不停顫抖。
獄官潑去返原水:「速道出罪孽,不得有誤。」
 
男人恢復正常卻仍怯生生:「我本是小流氓,因有點資金而開了間融資公司,其實就是高利貸。跟我借錢非常容易,我從不設立門檻,同樣討債時亦不留情面。公司不會潑漆或灑糞,這招太過時又沒經濟效益。只是即使對方下跪求饒,我依舊要拿到錢,而且分毫不可少。當然有些方法可轉圜,看要砍手或斷腳,用保險費支付。或者割腎。如有需要,眼角膜和心臟我都可接受。再不然隨便要賣女兒還是老婆。女債務人自己要下海也行,這兒有的是管道。而且別以為自殺可解決,除非對方全家死光光,否則就是誰活著,我便跟誰追債,直到欠款還清!」
 
獄官斥責:「你的融資公司,說穿了根本就是個吸血窟。有多少人因此喪命,又有多少家庭為此破碎!這種沒良心的事業,竟有辦法長年經營?雜碎!」
 
男人不服:「欠錢還錢,天公地道!我何錯之有?」
獄官指著他:「你利用民眾急需用錢之心在合約設下陷阱,即使好好工作八輩子也還不清!」
「他們自己沒好好留意,怪我囉?」男人聳肩。
獄官揮袖:「難不成怪本官啊?拉下去!」
男人在哀號掙扎中,依舊被獄卒拖離開。

接著是滿身鮮血的女人,意識不清腸流滿地,一雙眼好似怎樣都無法對焦,恍惚傻笑著。
獄官以返原水淋她:「快把所犯之罪如實述出。」
 
女人回到受刑前模樣,能看出她頗有姿色:「我生前是老鴇,總有些笨女孩為了男友下海,或是為了家庭、孩子,甚至是自己想買名牌,過奢侈生活,而想賺輕鬆錢。她們一旦簽入我旗下便別想再走,就只有我不要的份。我的方法很簡單,從不傷害外表,僅用毒品牽制。若不自願便命壯漢強制注射,我的團隊很有規模,管得甚為嚴格。外型沒有絕對挑選基準,一個蘿蔔一個坑,無論何種款式,總能遇到願意青睞的客人。我總先用照片給客人看,收錢後再分派恩客給每個小姐。她們不可抗拒,除非死亡否則任何傷痛,都不足以構成休息藉口。客人至上,不戴套也沒關係,若誰不小心懷孕,我會帶她去墮胎,當然費用是扣小姐的。她們身體越來越差,單靠毒品吊著精神接客,我還有一招-〝與家人失去聯繫〞。讓家屬都以為,是她們虛榮離不開聲色場所,被斷了後路只能繼續賣命。有客人想替其贖身,我絕對拒絕,不少女孩與女人因此選擇自殺,而她們的屍體,我只是派人隨便拖到後山埋掉。」
 
獄官怒斥:「混帳!竟然逼得人走投無路!人命在妳眼裡到底是何物?」
女人理所當然:「有多少價值,端看她值多少價格。」
獄官沉下臉:「現來到此獄,即讓妳嚐嚐,什麼叫〝被逼到死〞!」
女人沒機會多講幾句,便馬上被押回刑場。
再來是眼底泛青腹部被刺穿個大洞的男子。
他沒走幾步就趴倒在地,血還噴到我腳邊。
獄官用返原水淋下去:「快將罪孽道出。」
 
男子支支吾吾:「我死前是軍官。在營隊裡已算高層,最喜歡欺負菜鳥。某天有名不算菜的小兵,在營站撞到我竟然沒道歉,於是我憤而取消他的休假。並命他穿厚重冬季軍衣,正中午在禁閉室裡操練。仰臥起坐、伏地挺身、青蛙跳、半蹲…諸如此類。就連坐在一旁悠閒喝著飲料的我都熱得滿頭大汗,更別提那個無禮小兵了。他要求喝水,我斷然拒絕。他汗流浹背,滿臉漲紅,手腳發軟,也不被允許休息。沒有人知道我正在處罰他。即便是偶然發現的人,也不敢多講什麼,除非想獲得相同待遇。小兵暈倒了我只是用水將他潑醒,命其繼續動作。一直到將近傍晚,當他第四次再度昏厥,就再也喚不醒了。」
 
獄官發怒:「都是人生父母養,你哪有資格這樣虐待?」
男子不屑:「誰不是被欺負過來的?他自己體能太差!」
獄官握拳:「你如此泯滅人性的折磨,直到他最後死亡,都還不認錯?」
男子回嘴:「是他先沒禮貌的。」
獄官瞪視:「「無所遁形鏡」當時已清楚撥放,小兵分明有道歉是因沒奉送菸酒吧?」
「這…」男子語塞。
「知情卻不誠實以報,刑期再加七十七年零八個月。」獄官宣布。
男子雙眼泛紅:「不!不!再給我一次機會啊!」
獄官沉默彈彈指,獄卒迅速將男子扛回去繼續受刑。
 
「今晚任務已終矣,本官就此別過。」長髮女獄官甩了下髮後消散。
我和小冥從樟樹的樹洞,改用滑的方式,再度回到豆腐般的軟地。
「好像溜滑梯,真好玩!好厲害,居然可上可下!」我仰望。
「還有點時間,帶妳去看一個東西。」小冥說。
「好!」我感到非常期待。

才走沒幾步眼前出現好幾十隻鴨子,牠們身上的毛感覺硬梆梆,而且是咖哩黃。
小冥介紹:「「刺樹穿身獄」裡面的刑具,由這些鴨負責磨利。」
此時剛好從地底浮出一捆鋼枝,鴨子張大嘴,我才看到原來竟有金色尖牙。
牠們含住鋼枝彷彿啃玉米似的,三秒後,原本還沾滿血,頂端顯得有點鈍的刑具,居然變得跟新的一樣,眨個眼又換來另一大把血漬已乾的鋼枝。
 
我提問:「所以此獄中的鋼製杉樹,等於隨時在翻新。」
小冥點點頭:「如此才能確保罪魂享有最痛之感。」
「這些…生物,有何名稱嗎?」我問。
「鴨子。」小冥答道。
「就叫鴨子?還以為會叫金牙鴨、硬咖哩,還是啥的。」我難掩失望。
「妳想像力是否太豐富了點?」小冥搖頭苦笑。
我回想:「之前各站所見的神獸,及地府特有的景點和物品,都有挺酷的稱呼啊!例如蜬、魅魍霧、觴慟湖、人面花?」
 
小冥顯得不是很在意:「記憶真好。」
「因為難忘。」我攤手。
「時候一到,該忘的還是得忘。」小冥低語。
「我只會記得〝一定不能忘的〞。」我回應。
小冥揚眉:「喔?那可別記錯了。」
 
突然鴨子們發出尖叫聲朝我們狂奔而來,嘴快速地一開一合,利銳金牙讓人不寒而慄。

「被發現了,快跑!」小冥抓住我的手往東邊跑。
鴨子緊追一小段路,還是繼續回到崗位重複讓刑具如新。
「牠們已經沒跟在後面了。」我差點絆倒。
小冥停下腳步,數次回首確認。
我問:「記得你說過,地府裡面的任何生物都傷害不了我?」
小冥尷尬道:「呃,對,我忘了。」
「難不成是會傷到你?」我又開口。小冥搖搖頭,嘴角泛著尷尬。
我視線移向兩人握住的手。小冥連忙放開:「不好意思,是因為逃命…雖然虛驚一場。」
「沒關係,還是要謝謝你保護我。」我微笑。
「明天要再去一趟枉死城。」小冥告知。
「也好,上次沒機會細看該建築的內部。」我說。

小冥欲言又止:「那個…」
我疑惑回望:「嗯?」
「沒事啦!」小冥扯出一抹笑
「說啊!」我皺眉
小冥揮揮手:「回去吧!」
我還想追問:「可…」
鴨子的刺耳叫聲忽遠忽近。
小冥輕彈了下我的額頭,地府霎時變為自己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