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迴-Zwanzig- 約定-VOW- (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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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11-24
  山丘上,冬日的寒風不停吹來,把地上的小草都吹得沙沙作響。這裡一個人都沒有,除了路易斯和布倫希爾德。兩個人好像不怕冷似的,在這裡坐了半小時,期間一動也不動。

  布倫希爾德抬頭仰望天空,靜心欣賞這個陌生的穹蒼,但她也不忘用眼角餘角看看路易斯的狀態。只見他一直把頭埋在大腿之間,任憑狂風吹亂他的卷髮,沉默不語,身影看起來有點沮喪。布倫希爾德有很多想問,也想盡力給路易斯一些安慰,但知道這個時候最好讓他一個人安靜,待他想開口時再順著形勢開解他。

  不久前,路易斯在街上突然樣子不對勁,罕有地拋下布倫希爾德一人,不知要去哪裡。布倫希爾德急忙跟上,但可惜跟丟,她找了一會,最後在某條陰暗的巷子看到路易斯的身影。她找到他時,他已經把今早吃過的東西都吐到地上,正在辛苦地乾嘔。見狀,她急忙上前,甚麼都沒問,立刻輕撫他的背同時施下能減輕胃部不適的元素術式,讓他舒服一些。待路易斯調順呼吸,總算可以站直後,布倫希爾德正要開口詢問時,卻察覺他正臉色蒼白地瞪著巷外往來的人們,好不容易平穩下來的呼吸又開始變得急促。這個反應對布倫希爾德來說很是熟悉,她二話不說,先是在她和路易斯身上施下藉助水折射隱藏身影的元素術式,再展開雙翼,一把抱起他飛離威芬娜海姆的大街。她在空中尋覓了一會,看到一個清幽的無人山丘,便在那裡降落,一坐就坐到現在。

  來到山丘後,她立刻解除了二人身上隱身和改變髮色的元素術式,想著這樣或許會令路易斯少一些顧慮,更願意對她坦誠真心。

  但假若他開口了,她真的能夠給他最好的安慰嗎?布倫希爾德對此抱有疑問。

  一直以來,她總是被安慰的那一個。每次被夫人懲罰,又或午夜作惡夢驚醒後,都是莉諾蕾婭來照顧她,安撫她的情緒。她認得路易斯不久前的反應,那是看到恐懼之物時會有的恐慌。她在看到跟惡夢裡有關的事物,或者腦袋突然冒出跟夫人有關的畫面時不時會有同樣的反應,所以很熟悉那個感覺和眼神。

  每一次,她都是靠自己勉強調整呼吸,或者聯想能令自己放鬆下來的事物──例如路易斯的笑容──冷靜下來的,所以她當下立刻把路易斯帶離人群,目的是為了轉移他的視線。但之後該怎樣做,就不清楚了。

  在她的人生裡,沒有安撫過人的經驗,從來都是她受傷,他人安撫。但這一次,她卻想嘗試主動踏出一步,幫助這道變得黯淡的光重新振作,變回一如以往那個精神開朗的他。她很清楚,要振作並不容易,但她仍然想伸出自己的手。

  「路……」

  「那傢伙所說的,其實沒有錯。」

  正當布倫希爾德嘗試打開話題時,路易斯同時開口呢喃了一句。

  布倫希爾德一驚,但很快回過神來,疑惑地問:「甚麼意思?」

  「那個大叔,說我殺死了父親,其實沒有錯。」路易斯不願抬頭,只是垂下頭繼續低聲說。

  見布倫希爾德投來疑惑的眼神,路易斯試探地問:「我的父親在上星期因為急病去世,這件事有傳到安凡琳嗎?」

  布倫希爾德輕輕搖頭,心想那時的自己正為「祈靈之儀」而日日提心吊膽,就算得知此事也不會當作一回事。但路易斯見她不知道,反而鬆了一口氣:「那更好,我就不用面對那些憐憫的眼神。每次收到這些眼神,我心裡都倍感內疚,因為這不是實際那回事。」

  在歌蘭的葬禮上,每一副望向他的憐憫眼神,每一句安慰他的說話,無論是真心的,或是場面話,對路易斯來說都是一把又一把插進他心口的劍。他多麼想大聲對眾人吶喊,他並不值得這樣的可憐,但心裡的理性卻總是把這些話都壓下去。他受夠了,已經被壓得喘不過氣了。

  「那麼真相是……」布倫希爾德屏住呼吸,對路易斯要說的話又怕,卻又好奇。

  「父親在訂婚典禮後的一星期要我進行一個喚醒神龍的儀式,在儀式進行到一半時,二哥為了救我,跟父親打了起來,最後二哥親手殺死了父親,而他也因為保護我捱下父親的一劍,就此失救而去。」路易斯一口氣把真相說出。他就像在敘述別人的故事一樣,平淡而簡潔,聽起來早已看透,完全不在意一樣。

  「但、這並不是你殺的啊?」布倫希爾德思考了一下,察覺到不對勁。她沒想到路易斯原來也被家人逼使進行某種儀式,但現在該著重的事不是這個:「這樣聽來,殺死你父親的是你二哥而不是你……」

  「但都等同是我做的!」未等布倫希爾德說完,路易斯便激動地打斷了她的話。他急促抬頭望向她,但看見她嚇住的神情,立刻心生歉意,別過頭去,語氣也平靜了些:「要不是我沒有聽父親的話行事,他就不用逼我進行『儀式』,這一切都不會發生!而如果我當初聽從二哥的話逃走,不進行『儀式』,他就不用來救我,也許就不用死,所以二哥也是我殺的。」

  「路易斯……」布倫希爾德很想說些甚麼,想告訴他這真的不是他的錯,但一時間不懂得該如何表達。

  「一切都是我造成的,一切都是……」

  路易斯再次把頭埋在大腿之間,沮喪的呢喃聲中隱約夾雜著鼻子抽搐的聲音。

  空氣再次沉寂,好不容易把路易斯從他的世界裡拉出來,但沒過多久,他又自己走回去,布倫希爾德也感到有點沮喪。

  「你的父親,以及你的二哥,是一個怎樣的人?」良久,她小心翼翼地拋出一條也許有用,而且好奇已久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