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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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9-30
第二十章.終章
  
  由於先前恩忒亞的先見之明,他曾經向「伺服器」的總指揮官建議清除附近高速公路上的路障,為了方便快速運送物資。而這項提議也很快的被接受,而且實際執行了。所以兩人才能一路暢通的趕往了情況似乎不怎麼明朗的「伺服器」。

  一路上即便遇到了不少的喪屍,但是始終沒有茜和恩忒亞所見過的那種奇特的喪屍,臉部還有相當高的完整度,以及具有使用器具的一定能力。所以他們大膽的斷定,那些奇特的喪屍恐怕就是襲擊「伺服器」的罪魁禍首。

  雖然曾經和那些喪屍交手過,但是兩人依舊有些忐忑。因為不確定的因素實在是太多了。例如,他們會使用怎樣的武器?具有怎麼的智力?會像部隊一樣有規劃的發起進攻?還是會像普通的喪屍單純靠數量來強行突破?

  更重要的是,在他們之中還有沒有更強的類型?
  茜一邊想著,一邊在天窗上頭,躲在了機槍的後方,透過望遠鏡瞭望著遠方。

  「有任何東西嗎?」
  「──沒有。」

  下了高速公路後,所到之處皆是如此。大街上連個像樣的人形物體也沒有,更何況是任何一點細碎的低鳴聲。茜唯一能看見的,只有那些倒在地上,屍首分離、或是被像浴巾一樣被扭轉的軀體,除此之外連個活物也沒有。

  「我們離『伺服器』還有多遠?」
  「快到了,再幾個街區。」

  這時候茜彎下腰,在後座的椅子底下翻找了一陣子。忽然間,她摸到了一個很像是手柄,而且連接著一個管深的鐵製物。她用力的將其抽出,而那正是恩忒亞所說的火箭筒。
  綠色的鐵管,大概需要一隻手環抱住才能抓得穩的粗度,尾部安裝了一個錐形的尾架,讓使用者搬運的時候可以方便抓握。

  她將望遠鏡用掛繩吊在了脖子上,然後左手拿著火箭彈以及火箭筒,上半身直至腰部探出了車窗外,讓自己能高過於眼前的機槍。
  她將火箭彈填充進了火箭筒之後,快速的拿起瞭望遠鏡,再次確認敵人的位置。

  「看見了!在正前方的噴泉有一些零星的喪屍。」
  現在他們正駛於那條在「伺服器」大門外的筆直的道路上,寬廣而且毫無障礙物遮蔽視野。

  從望遠鏡看出去,原本應該是一座雅緻的噴泉,現在只剩下殘破的碎片散落在地上,裏頭的水也全數的溢了出了,只剩下零星的幾攤反光處還留有如鏡面般的水。
  那高踞於噴泉頂端的機槍,只剩下癱倒在地的機槍座,被截成兩段的槍身和散落一地的子彈。彈鍊就像是彩帶一樣被踩在地上盡情地蹂躪,殘破不堪,只剩下變形的彈殼,映著大熱天的陽光。

  茜稍微的側過身子,將火箭筒架在了肩膀上,然後用著機槍的頂端作為暫時的支撐架,用以穩定精準度。

  除了遠處極為渺小的目標外,她還要忍受在右側高掛的太陽,恣意的綻放著火辣的熱情,彷彿在昭告著天下它那矢志不渝愛戀。一面張揚著自己的愛情,一面嚷嚷著情歌。在烈日底下的茜根本就無法好好的瞄準。

  強烈的光線讓她視野右側出現了一小塊深綠色、接近黑色的陰影,阻撓了她一部份的視野。
  她急忙的閉起眼睛,然後撇過頭看,看進了車內稍加柔和的光亮,緩解了盯著太陽看所造成的不適感。很快的她又探出了身子,雙眼瞇成了一條線,努力的不被太陽光所影響。

  她右手握著手柄,然後左手翻開了挖了幾個洞,以及刻上了刻度的深色標尺,用於瞄準敵人。
  「兩百公尺!」
  隨後茜調整了一下高度,讓從孔洞望出去的視野,含括著那些噴泉和喪屍。她用力的扣下了扳機,將管身裡的火箭彈發射出去。

  隨著蕈狀的爆炸尾焰,如白駒、如彗星,拖行著刺眼的光芒,伴隨著如怒濤的聲音,火紅的尾焰正是其威震四方的吐息。火焰的薔薇爆發式的綻放了開來,焰心的湊成的花瓣正隨著風紛飛著,然後消失於空氣之中。聲音撕裂了空間,分隔了兩個原本為一體的世界,製造出了矗立於邊界之上的高牆。景象在熱空氣中隨風搖曳著,被扭曲、摺疊的草皮以及柏油路。
  當火箭彈恰巧的擊中了噴泉旁的空地時,那一瞬間,絢爛的爆炸火光成了那個無比耀眼的中心,接著在一片煙霧中快速褪去,消失殆盡,如同鮮紅玫瑰的開花與凋零。

  破碎的彈片以及噴泉的廢墟輻射狀的散開來,覆蓋了附近一大片的範圍,無處可躲,保證了一定的殺傷範圍和能力。
  待煙霧散去之後,原先在附近遊蕩的喪屍也只剩下殘破的大體,一動也不動的躺在地上,身上還少了幾塊肉。

  恩忒亞並沒有受到煙霧的影響,他一路驅車前進,開進煙霧中後,巧妙的閃過那些凌亂的碎片以及殘骸,然後停在了原本,現在已經倒塌、被破壞得很嚴重的大門。

  「接下來該怎麼辦?」
  「『伺服器』總共設了三道門,估計現在正卡在第二道門。雖然那裡的防禦比較強,但是恐怕被攻破只是遲早的事情。」
  「那要去那裡的瞭望台上面狙擊嗎?」
  「麻煩妳了。務必要小心。我去前線負責支援。」
  「了解。」

  茜從車上帶上了幾盒用塑膠盒盛裝的子彈,然後一肩扛起了狙擊槍。此外她腰際上面還放了一把手槍和兩把匕首,作為臨時應急用。
  在恩忒亞消失在視線之後,她才開始動作,一溜煙地竄進了樹林裡面。

  雖然「伺服器」的道路很單一,偶爾有幾個分岔路口,但是除了主要幹道之外,還有許多的小路藏匿在樹林裡面。有些是普通的泥巴地,有些則是特別挖了地下密道,要觸發特定機關才能使用。這都是在「伺服器」的時間裡,璃霞閒來無事所告訴她的。
  知道了這些,就能繞過第二扇大門,上到內部負責防守的瞭望塔了。

  她偷偷摸摸的彎著腰,快速的在樹叢裡面移動。即便矮灌木中充斥著各種帶有尖刺的植物和一些爬藤,但是這依然阻止不了茜敏捷的行動。
  尤如一頭狡猾的蜜貛,不僅行動敏捷,而且每一次的偷襲總是出奇不意而且致命。

  兩隻喪屍站在了灌木叢前方,緊戒著周圍的任何動靜。而茜則是加快了腳步,讓那兩隻喪屍無法判斷自己的正確位置。
  她抽出了匕首,從右邊那隻喪屍的身後竄出,然後將刀子架在對方的脖子上,往側邊使勁一抹,劃破了對方的頸動脈。
  接著另一隻喪屍很快地轉過了身子,想要撲向茜,但是她快速地蹲了下來,一刀嵌進了對方的阿基里斯腱,對方也硬生生的倒在了地上。

  她並沒有浪費時間抽處卡在對方腳上的匕首,她拿出了手槍,乾淨俐落的給對方一個痛快,這也是她唯一的仁慈。

  她繼續朝著瞭望塔前進著,然後一邊查看著穿在制服外的背心裡裝著的爆裂物。

  忽然間,她萌生了一個想法。

  她摘下了綁住頭髮的髮圈,將身上所有的炸彈的插銷用髮圈全部串連在一起。因為她有預感這會派上用場。
  
  
  此刻的茜,正在瞭望塔的樓頂,趴在了堅硬無比的水泥地上,任憑一支長長的槍管伸出了狙擊用的觀測窗戶。她睜著雙眼,在瞄準鏡外搜索著任何一個活體。

  這裡其實也說不上是瞭望塔,因為這裡只是一個高起的小山丘,地勢比周圍都要高,在此之上蓋的一個兩層樓的水泥平房。

  茜用肉眼,以及瞄準鏡中的視野,確認了四周都沒有任何外來的入侵者,連一點破壞的痕跡也沒有。或許是喪屍還沒來到這裡吧。
  她一邊思索著,一邊調整著瞄準鏡的細節,以備稍後狙擊的時候能夠稍微順利一些。

  她深深地吐了一口氣,把長久以來囚禁於心中的那股不平之氣全數吐露出來,拿出了自己最佳的狀態,隨時能應對來犯的喪屍。
  在空蕩蕩的水泥建築裡面,每一個動靜都會透過反射不斷地疊加,然後不斷地在室內綿延著,久久之後才會散去。此刻她彷彿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正被這二、三十坪大小的空間困住了,汗珠和喘息聲被操弄於未知的事物之上。這種不確定的感覺實在是糟透了,何況是攸關眾多生命的生死。

  她已經看過了在永霞洲的血洗,人間煉獄的景象,到處都是啃食過的痕跡,只留下了還泛著淚水的半顆頭顱或是眼眶。又或是一些到死前還握著重要的信物,不願意放開的斷肢。

  ──這純粹是命運的安排,與自己的對錯無關。
  她嘗試過這樣說服自己。

  但是沒有用。

  這種一點都不負責任、置於度外的想法,她無法接受,就連一步也無法退讓。

  她已經辜負了自己,也辜負了玠,辜負了那些期望搜查隊能找到些甚麼的指揮官,但最後卻連個實質的物品也沒見著,還白白丟失了六個菁英。

  不論出發點是好是外,是如何?茜始終都無法雙手一攤,拒絕承認自己不是那個事主。哪怕她的確是那個旁觀者,她也無法容許自己就此放下,作為一介人類,她還存有的良心。

  ──正是如此,她才將此視為自己的使命,至少能減輕自己的罪惡感。

  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別人?

  不論如何,兩個目的在茜的眼中看來,只不過是偽善罷了。因為在這個末日之中毫無真正的善良可言。

  到頭來救了別人,只是希望別人欠了自己一個恩情,沒有純粹的良善。

  她左手抓住了彈匣的前側,然後緊緊地抵著,順便活動一下右手的手指頭。
  她將顴骨以及臉頰靠在了狙擊槍之上,左眼緊閉著,右眼透過瞄準鏡凝視著。

  很快的,一顆人頭出現在了視野中央,而且依照對方的動作以及樣貌等等,茜可以斷言:

  那是一隻貨真價實的喪屍。

  她仔細的瞄準著,屏住呼吸,不讓準心飄移離開目標的頭顱。
  指尖在板機上來回打轉,等帶著那一個擊發的絕佳時刻。
  但是不知為何,原本背對著茜的那隻喪屍,突然轉過頭來,惡狠狠地盯著茜這裡看。不是單純將視線投以這裡的巧合,她能很清楚地感覺到那是惡意,毫無任何的仁慈可言。為此,她稍微被對方的舉動所嚇著,額頭冒著冷汗,身體不自覺地顫抖。不過她很快的回復了自身的狀態,將注意力放回對方身上。

  然而當她正想扣下板機的時候,她察覺到了不對勁……。

  「──不見了?」

  不過短短的幾秒鐘而已,對方就像跌落於峽谷之中,不見任何蹤影,連一點移動的痕跡也沒有。
  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咬定自己是看漏了對方的行動。於是她又再度翻找了一遍,仔細觀察著樹上和矮灌木叢裡的動靜,但依然不見任何跡象。

  「那到底是甚麼?」

  出於本能,茜不自覺的懼怕了起來,對於那個完全抹去自身蹤跡的喪屍。

  ──難不成那些特殊的喪屍還有更離譜的能力嗎?除了會使用武器之外。

  她只能試圖冷靜下來,並且將剛才看到的一切告訴恩忒亞。她轉過身子,想將放在左側的對講機拿起,通知恩忒亞。

  就在這一瞬間的懸念之中,她從眼角餘光再次地看見了那個隻喪屍,右眼的部分與鼻樑上方有著極為明顯的縫合線,以及兩隻不同顏色的雙眼,一眼是鮮血般的赤紅,另一眼則是深淵般的黝黑。

  不是在遠方的某處,而是在自己的正後方。

  對方看見茜起了反應,索性就一拳朝著茜的正臉揮去。
  她見狀後隨即抱起了槍,讓腳架高於自己的頭,然後往旁邊翻滾躲過了對方的重拳。

  即便順利地躲過了,但這棟破舊的平房可沒有那麼堅固,那一下直接將二樓的地板打穿,使得兩人所佔的位置也坍塌了,雙雙跌坐在一樓的瓦礫堆裡。

  「我來接你了──女王。我是領導者,巴德。」
  對方操著老沉的聲音,如暮靄般沉著,然後參雜了一些因為許久未開口所造成的破音。

  「如果能說話的話就更慘了。」
  茜獨自喃喃自語,沒有期望巴德能聽見她近乎無聲的呢喃。

  「不──能夠說話才能讓兩方能和平溝通吧?」
  那人若無其事地說著。

  「鬼才相信,如果是為了和平的話,我現在就斬殺你。不過是喪屍而已……。」
  「恕我直言,女王陛下,這恐怕很難──。」

  巴德不知道何時,用左手持握著不知從何抽出的一把鐵製手斧,隨即朝才剛站起身的茜單手砍去。
  而茜立刻舉起了狙擊槍,抓持著握把的右手比左手稍高一些,呈現一個向左側傾斜的斜坡。對方的砍擊敲在了槍管,靠近槍身的位置,茜則是些微的調整了一下角度,讓斧頭順勢地從槍管上滑落,被巧妙地卸除了強而有力的揮砍。

  很快的,茜並沒有給巴德任何一點時間猶豫。她趁著巴德的身體重心被打破,對方微微的側過身面向著和茜反方向之處,舉起了沉重的槍身,朝著對方的手臂開了幾槍。
  血肉模糊,對方的手臂被截斷成了兩、三節,連接處十分的不平整,連骨頭也成了細碎的碎片。

  強大的後座力迫使沒有依靠的她,往後踉蹌了幾步,差一點被瓦礫殘骸所絆倒。

  「不錯。確實是王。」
  「喂喂,別開玩笑了!」
  茜有些惱怒的嘶吼著,然後再次地提起槍,準備給對方再補個幾槍。

  但她沒料到對方的再生速度比想像中,也比一般的喪屍快太多。
  巴德的手在茜踉蹌了一下,重整紊亂的腳步時就又長了出來。而且對方並沒有去撿掉落的武器,反而將自己的腹部捅破,在一片血肉色中,取出一把沒有刀鞘的武士刀。

  兩人的距離不到三公尺,對於持著武士刀的巴德更有勝算。

  對方跨了一大步,同樣用著左手由下而上的朝著茜「拔刀」揮去,而茜正準備提起狙擊槍的時候,對方抬起了左腳踩住了槍管,想要以此做為跳板來造成更有威力的攻擊。

  不過茜也不是省油的燈。她左手放開了狙擊槍,然後從左側的腰際間順勢地抽出了一把匕首。

  考慮到雙方力量和經驗的差距,茜並沒有選擇硬是接下攻擊。取而代之的,銀色的刀鋒和對方彎曲的刀刃相互交鋒的時候,她僅僅施加了一點力氣,隨後放開了匕首,任憑其從自己的頭上飛過落在了身後。她則是趁著這個空檔往後抓取安全距離。

  巴德的刀刃因為茜的匕首而偏離了原本的方向,而他見狀,便改成雙手持握著武士刀,然後將在上空彌留的刀刃改為下劈。
  只見武士刀的末端,距離茜不到十公分的距離,刀鋒近乎是貼著自己的胸口滑過,沒有留下任何一點傷痕或血跡。

  正當茜以為巴德的攻擊就到此為止的時候,對方及時止住了持續下降的刀刃,並且將整把刀往後收,往身體右側,大約腰部的地方靠近。然後冷不防地跨出了右腳,將本該是下劈的斬擊硬生生地打斷,改成是使勁地突刺。
  茜曾經看過這一招,在某個久遠、被埋藏的記憶深處。先是以極快的速度拔刀上揮,然後依持著劍本身的重量和自己的力量讓刀快速的急轉彎,變成是速度極快的下劈,能夠趁著對手大意時,砍上一刀。

  這本該是屬於居合道的招式,適用於更短、更加輕巧的劍上。但是對方可不是正常的人類,無論是腕力、臂力、肌耐力,都比正常的人類還要好上不少,所以才能將手上的大太刀當作玩具一樣隨意揮舞著。

  面對對方突然改變的招式,茜只有極短的時間能思考對策……。
  於是他索性將手中的狙擊槍棄置在地面上,然後等待著刀尖迎來的那瞬間。

  如鏡面一般,閃耀著從外頭偶然竄入的光輝,縈繞在刀身的周圍,其中在刀身上凹陷的血槽,就如同黯淡無光的雙眼,渙散的看著自己。
  揮刀時的風切聲比刀刃更早的翳入茜的耳裡,這讓每一次的揮砍都更加的令人生畏。

  在刀鋒距離自己只剩下一個拳頭大的時候,茜用左手再次的抽出了腰際間的匕首,不過這次並不是為了防禦。她使勁的丟出了匕首,丟向了巴德的眉心之間,

  無奈之下巴德只好收回了攻擊,轉而防守。他及時的止住了刀子,然後抽回了刀身,刀柄向上刀尖指著水泥地面,將飛行的匕首用刀柄底部打掉。

  「看來女王你確實很厲害。那麼我也要認真了。」
  說完之後,巴德將刀放在了左側,刀柄向著右斜前方,然後刀身則是由右往左的大幅度傾斜,刀鋒指向了左後方。

  接著,他猛力的朝著茜橫砍過去,向斜上方揮去。茜則是縱身朝著揮刀處一躍,先是以手作為緩衝力,然後前滾翻了一圈,恰巧躲過了攻擊,只有幾撮髮絲被斬斷,飄散於空氣之中。不過這並沒有影響茜的行動。

  她其實本意並不是要閃躲對方的攻擊,而是要撿起剛才暫時留在地上的狙擊槍。

  趁著巴德尚未轉過身,茜跪在了瓦礫以及碎石之上,忍受著破碎的小石子磨損著她的膝蓋。她立刻擺出了射擊姿勢,然後朝著近在咫尺的巴德的腦袋射去。

  爆炸聲在室內迴盪著,就算是再怎麼厲害的喪屍也難以承受這樣的聲音吧。
  茜如此心想著。

  但是茜實在是太低估了巴德。對方不僅沒受到被放大的槍聲的影響,還立刻地轉過身,用刀俐落的將子彈砍成兩半,留下了漂亮的切口。

  「砍子彈?」
  「是的。不同於普通的喪屍,我們的反應更加快速。不過剛才那個也只是運氣好而已。」
  「你到底是甚麼人……。」
  茜依舊保持著跪姿,將槍的彈匣處放在了大腿之上,槍托和則是夾在了腋下之間。

  她想透過不斷的對話來拖延時間,一方面是回復自己的體力,另一方面是等待援軍前來,不過後者可能很難實現就對了。

  「我們是『狂屍』。」他清了清喉嚨,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要那麼粗糙,「說來諷刺,我們是為了人類而消滅那些喪屍的。」
  「甚麼意思?你說你們是狂屍,那為何要幫助人類。」
  巴德依然舉著刀,有些警戒的對著茜回答。
  「我們只是一個機制,防止人類因此滅絕的機制。」
  「機制?」
  「是的。我們身體裡被注射了特殊的藥物,某些意志力薄弱的人會變成喪屍,失去自我意識,聽從著那個族群裡領導者。而意志力強的人就會成為那個領導者。」

  「那這和機制有什麼關係?」

  「我們長期以來被關在冬眠艙裡,設定在喪屍病毒爆發的一年之後才會自動打開。而我們需要妳,女王妳的力量是不可或缺的。」

  「……我才不是王。」
  茜抓起了槍,將槍托底在了肩膀和胸口之間的凹槽。她一把抽出了彈匣,然後很快的從口袋裡拿出了另一個填裝好的彈匣。而巴德也很有耐心的等待茜換子彈。
  「這樣足夠回答你嗎?」
  「我了解了。既然女王不願意自願跟我們走,我只好用強硬一點的手段了。」

  茜立即向後跑開,出了建築,雖然這是一個很蠢的決定,畢竟建築物裏頭狹小的環境才能比較好的限制住大太刀的揮砍。

  在出了建築物之後,她左腳跨了一大步,然後以此為支點,扭動著整個身子,轉過身對著慢條斯理地走著的巴德。她再次舉起了槍扣下扳機,火光從肥大的方形槍口處迸發開來,煙硝瀰漫著槍口以及茜的雙眸。
  待煙硝散去之後,茜才看清楚,巴德的右手變成像是盾牌一樣的硬質物體,擋住了巴雷特狙擊槍和機槍一樣大小的子彈。

  「怎麼可能,這可是大口徑子彈啊……。」
  巴德十分的冷靜,將武士刀棄置在了一旁。

  「光是剛才接下我的斧頭就已經很勉強了,還有剛才的連續射擊,沒有膛炸才算是奇蹟。況且現在正是我百分之百的全力,雖然只能維持十分鐘,但也已經夠了。」

  接著他又從自己的身體裡抽出了一把錘矛,超過一個手臂長的手柄,靠近末端的是像花瓣一樣的幾片厚重的半菱形的鐵盤組合而成,在最末端則是一個圓形尖頂。

  茜無法預測對方的任何一步,因為他實在是有太多的花招,以及不符合人體力學的各種姿勢和攻擊。用常理根本無法重創他。

  巴德舉起了錘矛,然後挺起了盾牌朝著茜衝來。茜急忙地又再像對方開槍,但是他的盾牌在一瞬間從一片只有些微弧度的盾牌,變成了一個巨大又光滑的圓形盾牌,讓子彈順著弧度被彈開,隨後又變回原本的模樣。在拉近彼此的距離之後,巴德舉起了碩大的盾牌,接著打橫了盾牌,用著有些尖銳的底部揮向了茜的腹部。

  茜原本想向四周閃躲,但是盾牌的攻擊範圍太大了,而且速度太快。茜只能任憑如鐵塊般沉重的盾牌砸向自己的肚子。
  在硬生生地接下了如同一輛車子撞擊的力道之後,茜朝著巴德的左側飛了出去,然後在草皮上連著槍滑行了一大段距離,左半邊的身體滲著因為擦傷而流的血。手臂和腳都呈現了毛骨悚然的紫紅色,以及如千刀剮過的痕跡。細長而深的傷口還夾雜著碎石頭和泥土年在白皙的皮膚之上。

  沒給茜任何一點時間反應,巴德奮力的一跳,彷彿無視了物理法則的在空中滯留著,跨過了兩人十幾公尺的距離,好不容易的喘息空間又被無情的抹去了。

  巴德就如同一道高牆,使茜意識到自己的軟弱無能……。

  她能想像那個銀白色、因為沾滿塵土而失去了光輝的錘矛,像是撬開核桃一般輕鬆的破開自己的頭顱,把裡頭的骨頭碾成碎片和粉末。
  看著對方手裡高舉的錘矛,茜吃力的往旁邊翻滾,躲過了攻擊。沉重的鐵鎚嵌進了泥土地裡面,濺起了連著雜草的碎土塊和小石子。四散的濺起物沾在了兩人身上,而地板留下了一個清晰可見的小窟窿。

  茜鬆開了狙擊槍,改成使用腰際間的手槍,對準了巴德沒有防護,持著錘矛的那隻手。近乎是抵著整個手腕,她連續開了好幾槍,直到打空了一個彈匣後才停止。
  巴德看了看自己殘破的左手,只剩幾條肌肉在勉強的支撐著。於是他向後跳開,保持了一段距離。而這也終於給了茜一個重整姿態的機會。

  茜狼狽地從地上爬了起來,額頭上還冒著汗珠,身上的制服也因為流汗而黏在了肌膚之上,變得更加透明,能看見裡頭穿的衣服。

  她不疾不徐的換了子彈,因為巴德站著不動,給她一個稍作喘息的機會。
  在一切就緒之後,茜回復了些許的體力之後,隨即主動向巴德衝去。

  對方先是架起了盾牌,阻撓了貼近距離的茜直接造成的實質傷害以及去路。但是茜踩著對方還未抬起,擺出攻擊姿勢的左手,緊接著踩上了盾牌,朝其連續的開槍,然後在空中華麗的翻了一圈跟斗著地。

  巴德來不及舉起盾牌擋下子彈,而子彈只有前端的一部份嵌進了頭顱之中,只有傷及頭骨等等的部位。他很快的將卡在身體裡的子彈全部排出,然後開始復原自身的傷口。茜見狀後想再次進攻,但是巴德麾下的重錘抑制住了行動。

  茜舉起右腳,讓藏在鞋底,靠近鞋跟的一根尖刺顯露出來。這是作為應急時的手段,雖然茜很不想使用,但是目前的情況過於窘迫。這跟尖刺是目前最硬的金屬,而且連同銜接於鞋底的機關都經過特別設計,能保證堅固程度。

  她用著尖刺和鞋底之間的夾角,卡住了錘矛的手柄,然後順勢的向左側帶下。隨著她的踢擊,她順勢地轉了個身背對著巴德,想要轉身開槍。然而對方雖然一開始被一連串順暢的動作所震懾住,但是依舊保持著強大的決斷以及反應能力。對方用蠻力強行將被拘束住的武器抽出,而茜意識到對方的動作之後,趕緊將收回了右腳,以便被抓著右腳當溜溜球玩弄。
  她鬆開了手柄後就立刻往後退。

  「為什麼我是王?」
  茜有些狼狽地說著。

  「難道你沒有自覺嗎?對於自己的力量?」

  ──所以說這就是七號所說的救世主……。

  「這一擊就要結束這場鬧劇了……。」
  巴德將重心放低,然後再次的舉起了盾牌,眼神銳利的凝視著茜。

  兩人之間始終保持著同一個姿勢僵持著,連同風拂過二人的耳根子和眼睫毛,兩人連一眼也沒眨過。劍拔弩張的氣息在草坪之上,乘著風不斷灌入了樹林,發出了鬼怪般的嚎叫聲。稀疏的葉子相互摩擦著,發出了惱人的窸窣的噪音。

  茜聽著那不存在的寒蟬鳴叫著──不,不如說是哀號著,於死亡邊緣不停地掙扎、抽搐著。

  過了一陣子之後,茜開始因為保持長時間專注而感到疲倦,身體在微微地顫抖著。反觀巴德永遠都保持著冷靜。茜稍微的放低了在胸口前的手槍,但是湧上心頭的無力感使她踉蹌了一下。巴德看準了時機衝上前,先是以盾牌作為輔助,然後轉身將高舉的錘矛揮向了茜。

  她彎曲著手臂,對著錘矛開了幾槍,促使其偏離軌道。而八德隨後就接了一記前踢,擊中了茜的胸膛,靠近腹部的位置。
  沒有給茜任何一點機會,他在茜向後踉蹌了幾步之後,又衝了上去,舉起盾牌揮向了茜,而茜又再次的騰空,被丟了出去。
  巴德雙腳一蹬,出現在了依然在飛行的茜的面前,想要給予最後一擊,讓茜失去行動能力。

  但殊不知這一切都在茜的計畫當中。

  此時的她已經非常疲憊,身體多處還受了大小不一的傷,光是持槍扣下扳機,抑制住槍的後座力都很困難了,更何況比拚速度和力量的近戰肉搏,她更是吃不消,只能成為任對方宰割的羔羊。

  ──索性就乾脆賭一把,拿自己的性命當作賭注,玩一場機率未知的賭博遊戲。

  她從口袋中拿出了事前做的,用髮圈將身上各種炸彈的插銷綁在一起的自製爆裂物,然後一把拉開了髮圈,抽出了所有的插銷,隨後輕輕的在兩人之間扔起。

  本以為勝券在握的巴德,打死也沒想過茜會用出這種手段。
  他的面孔十分猙獰,只有惶恐一字能形容,和他一直以來保持的形象,給予人冷靜的印象截然不同。高陽的眉毛,與他瞪大的兩個截然不同的顏色的雙眼熠熠著著火般的倉皇,收縮的瞳孔成了無盡的黑洞,向裏頭望去,只有一片虛無飄渺。

  他用盾牌將爆裂物往自身靠,用自己的肉身和盾牌承受爆炸的衝擊,將茜隔絕在了爆炸之外。手榴彈的金屬破片參雜著煙霧彈以及其他碎玻璃等等。

  一坨煙霧團以及粉塵瀰漫在空氣之中,視野中除了一片土黃色,就再無其他顏色,就連綠地也被染成蕭瑟的土黃色。
  巴德雙膝跪在了草地上,芒刺的倒鉤以及手榴彈的破片刺穿了他的血肉,但是他的眼神只剩下了虛無以及飄渺。而站在他面前的是同樣身受重傷的茜,死命撐著身體矗立的影子。

  「女王……。」
  茜撫著他的臉龐,同樣的跪了下來,聽著他的喃喃低語。

  「為什麼要如此堅持讓我成為你們的王?」
  「呃……請看著個。」
  巴德從身體後側的脊椎處,伸出了一個類似觸手的東西,而茜猶豫了一下之後,也碰了上去。

  頓時之間,如同腦中被強行塞進了甚麼東西,她清楚的感受到自己多出了不屬於自己的記憶,又或者該說是不屬於「現在」的自己的記憶。即便眼前的環境陌生無比,但她不知為何,依舊能叫出自己在記憶中身處的地方。
  記憶中的景象完全的佔據了自己的視野,所以此時此刻茜是完全看不見外頭的動向的。

  「──茜!」
  她能清楚的知道,這並不是記憶中的聲音,而是從真實世界中傳來的叫喊聲。但她選擇了忽視……。
  
  
  在恩忒亞這裡,戰況十分膠著,他們這裡充斥著傷員,但能提供休息的越來越少,而且門外還不斷湧入拿著各種武器的喪屍,齜牙咧嘴的嘶吼著。

  「這些傢伙是怎麼回事?」
  七號站在一挺白朗寧機槍後頭,對著如螞蟻般密集的喪屍無差別的掃射著。
  「璃霞你那裡如何?」
  「很糟,很多人傷的比我想像中的嚴重。但是目前為止都沒有人屍變。」
  此刻除了七號和一些沒有受傷的武裝人員在抵擋外頭的喪屍之外,還有好幾十隻的機器人正在一同死守著。

  「後援呢?後援在哪裡?」
  七號扯著嗓子大吼,想要蓋過嘈雜如大雨般的槍聲。
  「沒有後援了,只剩機器人!」
  其中一個武裝人員如此說道。
  「垃圾東西……。」七號獨自齟齬著,含糊著咒罵的字眼。

  這時候其中一隻翻越了大門闖了進來,但是很快地就被擊斃了。然而很多隻喪屍也緊接而來的翻了進來。七號等人只能不斷的向後退,將防守線往後撤。

  槍聲、尖叫聲、嘶吼聲,三者混雜在了一起,成了令人恐懼的樂章。
  正當七號以為這裡大概也沒救了的時候,突如其來的爆炸聲打斷了她的思緒。眼前的大門,隨著那一群喪屍被爆炸的火球所淹沒。

  一個人影則是浴著火花,漫步前行,肩上扛著一把火箭筒,背上背了一把步槍。

  「恩忒亞先生!」
  「這裡先交給我,茜人在瞭望台那裡,你去幫她。」
  「了解!」

  趁著一部份的喪屍被清除的時候,七號很快的離開了駐守的大門,前去尋找茜的所在。

  在她的印象之中,她隱隱約約的記得大門和瞭望台之間有一個密道,那是當初為了藏匿秘密武器所挖的地道,現在正巧可以當作捷徑。
  她身上帶了一把開山刀,以及一把步槍,還有幾個彈匣。畢竟只是要支援那個做為大門失守後,作為次要據點的地方。

  雖然途中稍微迷路了一次,回想著路想了一段時間,但後來還是歪打正著的找到了對的路。她在山坡下看見了一處高起的小山丘,以及上頭的水泥平房。正當她雀躍的趨步上了小山丘,正要去找茜的時候,一陣爆炸嚇著了她。

  ──那不是普通的爆炸。

  七號透過自己和喪屍一樣敏捷的動態勢力看見了爆炸的火光之中,參雜了不少的破片以及如同雜燴的連鎖爆炸的衝擊波。

  等到爆炸聲消去,漸漸地淡出了樹林間躁鬱的聲音後,她立刻跑上了山丘。
  她被和小腿一樣長的雜草所糾結成的環使她踉蹌了一下,往前摔倒在地上,嘴裡還充斥著青草以及鬆軟的泥土味。她吐出了嘴裡殘留的泥土,爬了起來,繼續向著爆炸的來源跑去。

  等到她爬上了山丘,走入煙霧砌成的廊道間的時候,她看見茜正跪在地上,前方還站著一個陌生的男。不,與其說是人類,那個樣子應該說是喪屍。

  「──茜!」
  她大吼著,對著恍惚的茜喊著。
  直到她跑到了茜的身旁,她才看清楚茜遍體麟傷的樣子,以及在她前方同樣跪著的喪屍的面孔。
  那個喪屍的臉像是拼圖一樣,在相連處能見到明顯的縫合線。

  七號看見了茜的手上握著對方如同觸手一樣的東西,似乎是那個類似觸手的偽足在控制著茜。她二話不說就抽出了開山刀,一刀砍斷了觸手,而茜也慢慢地睜開了眼睛,意識矇矓的看著七號。

  「茜!」

  她將茜擁入自己的懷抱,眼角泛著淚光,畢竟她無法放下茜。兩人之間有著莫名的吸引力和奇怪的羈絆,茜對她來說就像是一個與眾不同的朋友,即便被茜拿槍堵住了嘴巴,她依然珍視著茜。

  茜的雙眼失焦,彷彿兩隻眼睛有著各自有不同的焦點,分別凝視著不同的東西。她推開了緊抱著她的七號。起初七號以為她只是覺得自己抱得太緊很不舒服,但是她卻沒想到茜站了起來然後將那個依然跪著的喪屍扶了起來。

  「巴德──說好的讓那些狂屍撤掉。」
  「是的。」
  茜讓巴德走在前方,自己則是背對著七號,不發一語的跟在了巴德的後方。

  「……茜……你……你要去哪?」
  「七號小姐……對不起,這是為了你好、為了我好、為了所有人好。」
  「等……等等……!」

  七號焦急的站了起來,想要抓住茜的手。但是茜只是輕輕的彈了一個響指,七號一瞬間感到四肢無力,連手指頭也不聽使喚。
  她胸口貼著地面,四肢呈現不自然的曲折,像是要往前爬一樣的動作。

  「別擔心,那個過了一段時間就會好了。」

  這是璃霞曾經拿來戲弄茜的小把戲,如今卻被拿來用在自己的同伴之上。

  「不要走……。」

  七號看著茜漸行漸遠的背影突然的停了下來,然後往自己這折返了回來。

  茜輕輕的捧起七號的兩旁,像是捧著一抔水一樣般溫柔,仔細地不要讓其溢出。她望著七號深邃的眼眸,盈著淚的眼眸。

  「你曾經說過我會是人類的救世主吧。」
  「那個怎麼樣都無所謂!拜託你不要離開我。」
  「明明舉止那麼高貴,實際上卻像小孩子一樣愛鬧彆扭呢。那麼──再見了……。」

  說完話後,茜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跟隨著巴德的身影。


  過了許久之後,恩忒亞和璃霞才趕來了瞭望台查看兩人的情況,但是他們只見到七號狼狽地模樣,而沒見著茜的人影。
  「茜去哪裡了?」
  「……走了。」
  即便茜的伎倆已經消退了,七號已經可以自由活動了,但是她依舊趴在地上。

  「去哪裡了?」
  「和一隻『喪屍』走了……。」

  恩忒亞和璃霞不敢置信的瞪大了雙眼,杵在原地互相張望。

  「混帳──!」
  璃霞跪了下來,任憑骯髒的地板汙染著她潔白,袖子比手臂長了不少的實驗袍。她扯下了自己別在胸口上的名牌,然後用拳頭不停錘打著底面,嘴裡還咀嚼著各種不堪入耳的髒話。

  就如同宇宙中閃耀的彗星,燃燒著自我,拖著絢爛的軌跡,從夜空中劃過,劃破了寧靜與觀賞者們的讚嘆。但是人們從來沒見過,結伴而行的彗星……。

  墮天使,永遠都是一個人。

  長著一對烏黑的翅膀,有著難聽的歌聲。
  即便是集缺點於一身的失敗品,也妄想以瘦弱的身軀替人類對抗著上帝的惡趣味。

  弒神……即是人們最後一絲希望,隨著形單影隻的狼,拋下了己身的一切,投奔於黑夜之中,那燎原的火苗也逐漸升起。

  燒盡了平原,也燒盡了自身。

  這將會是人們口中傳唱的救世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