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幕

本章節 9835 字
更新於: 2021-09-29
「嗡」的一聲響在耳際,我射了。

我雖然充滿了恐懼,但我還是出手了。如果我現在轉頭逃走,他會動手。他不曾食言,也不會容許自己食言。

僅僅不足半秒的時間便彎弓射去,電氣弓矢分毫不差地穿過他的指間,直取打火機。

我可以聽到一聲若有似無的「喀嚓」,打火機在他的手中碎裂,內容物流得他滿手都是,然後滴灑到地上。

其他人還沒反應過來,哲哲就滿意地咧開了嘴。他知道我在這裡,從一開始就知道。他的臉慢吞吞地轉過來,速度遲緩到彷彿慢速播放動畫的每一楨畫面。絲毫不顧疾撲而來的輔導老師—方才察覺到我製造的機會,現下正全力朝哲哲衝刺—我終於漸漸地看清他的表情。

他擺出一副饒富興致的表情,但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挫敗感流露。
我的心臟忽然痙攣了一下。

一個猜想在腦中浮現。哲哲打開他左手的拳頭,裡面藏著另外一個打火機。
他的嘴角越彎越高。我忽然感到慚愧,我其實也沒有好好聽他說過話的。每次出任務時,他總是耳提面命:「凡事都要有兩手準備,也千萬要當心敵人留著後手。」;又或者前幾天你才透露的:你會希望屆時一切都是完美的。

要想再度射擊阻止已經來不及了,我只能在心裡無助地懇求他在最後一刻懸崖勒馬,浪子回頭。
無奈,那是不可能的。他的拇指摸到按鍵上。
對我來說,時間彷彿在此刻凝結了。

火光從哲哲身上竄出,熱風撲面而來。隨後火苗順著預定好的路徑連鎖引燃整個體育館。人群再度開始尖叫,輔導老師因為太靠近而被熱風炸飛,稍早預備好的炸藥箱亦相繼點燃,有的炸出猩紅的熱火,有的恣意噴灑著七彩的火星,剩下的則釋放出無數沖天炮,像一團暴怒的虎頭蜂,無差別的鑽進人群中展開轟炸。

我所剩的選擇不多:戰,或逃。

理智的人應該普遍認為我應該跑,這裡沒救了。但是當我的大腦得出這樣的結論時,我的身體已經衝刺出後臺,向我的摯友、我的導師、我的前輩逼近。

我會親自打倒他,然後將他救出地獄。

此時哲哲已重新戴上頭套。但我知道面具下的雙眼正直勾勾地盯緊我。我腳下加速,一蹦一跳,躍上空中,朝著他的胸口祭出一記騎士踢。

圓滿的軌跡劃破空中,流暢的線條直取哲哲心窩。
我此生從未使出過如此流暢、如此完美的騎士踢。
然而哲哲沒有絲毫閃避的意思,正面挺起胸膛接下我無可挑剔的踢擊。

我的全力一擊在我落到他胸口時,被我一個彈腿毫無保留地灌進他的胸腔。
哲哲向後飛了出去,掉到舞臺之下,滾到此時正雞飛狗跳、忙著找東西去砸安全玻璃來逃生的人群中間。

這才對嘛!正面接下一擊騎士踢怎麼可能沒事?

然而,接下來哲哲卻像沒事人一般爬起來,臉轉向站在舞臺上的我。他舉起一隻手招了招,向我挑釁。我有點被嚇到,我以為剛剛一踢就能制伏哲哲,不料似乎完全沒什麼屁用。對方看起來跟沒事一樣。

我心一橫,重新起跑、躍起,騎士踢指向台下的哲哲。在我的印象裡,沒有一記騎士踢解決不了的敵人。如果真的有,那就多踢幾下!

但這次哲哲不打算白挨揍,他將雙臂在胸前交叉,好格擋我的踢擊。攻擊效果果然一落千丈,只是將他震退數步。

在燃燒的火場中,兩名假面騎士互相擺好架勢。現在看起來我與哲哲免不了一戰了。

我顫抖著深呼吸一口氣,腎上腺素倍量灌進我的身體裡。原本的疲倦與飢渴因襲來的戰鬥一掃而空。

我一面向前走,一面變換型態為對戰鬥環境有利的Type:Hydro,握緊鐵拳迎向哲哲。

要哭等等再哭,要睡等等再睡。要死,等等再死。

我的戰衣上的管線朝哲哲射出高壓水炮,阻擋對方前進。但是哲哲變身笨重的Type:Rock來破解,雖然屬性相性不夠好,但是足以用強大的體質彌補。主要目的是保證自己在強烈的水流衝擊下不被逼退。

策略奏效,哲哲成功貼臉,堅若磐石的拳頭分開水流砸將過來,我伸手去接—這是一個天大的錯誤—我怎麼能妄想接下他的拳頭呢?我無奈的向後拉開距離,方才被我拿去抵擋勾拳的左臂已經麻木毫無知覺,不確定傷勢多重。如果他手下留情,那就只會痛而已;但如果他認真揮拳,大概整條骨頭已經碎了。

好在我們距離暫時拉開,我能稍微盤算一下取勝的方程式。現在周圍都是火,這裡燒,那裡燒,布幕跟桌椅都是最好的引火物;驚慌的人群都不見了,剛才我颯爽登場絆住哲哲,給了他們一線生機,紛紛四散逃跑。

聰明一點的會去找滅火器砸玻璃窗(現在火勢四處蔓延,滅火器裡的乾粉與泡沫已經發揮不了作用),沒那麼靈光的大概往二樓或地下室逃竄,不過在那裡等待他們的沒意外是更致命的煉獄。

回到戰場,我有一個狹長的拳腳空間,我背對著舞臺,哲哲則是站在二樓階梯看臺的欄桿下方。兩邊都有被點燃的傢具,高高架起的音響搖搖欲墜,只見下方的金屬支柱被火光映照得通紅,隨時都有坍塌的危險。往更兩邊就是圈住會場的黑色布幕,理所當然的被點燃。

接下來還會剩下什麼危險性?最糟糕的結果應該是建築本身最終不堪負荷,在大火焚燒間垮落。但若是發生這種事情,已經不是我能處理的範圍了。
多麼致命的競技場啊!被火焰包圍,天花板還隨時可能垮掉!唯一能慶幸的是,場地對我造成的困擾,同樣能讓哲哲感到麻煩。

但我能夠思考的時間其實也不長,方才過招中佔據上風的哲哲不打算給我太多喘息的時間。一拳往地板捶打下去,無數石刃從地板竄出,朝我刺來,我只能被追得四處走避。

幾個來回我被石刃逼得疲於奔命,必須盡快謀求反攻:變身Type:Landplate可以輕易的反制,我透過此型態的特殊能力發起地震波,將所有石刃震了個粉碎。此時我們之間已經沒有障礙物阻擋,手往腰帶一摸抓緊時機變身為機動性數一數二高的型態Type:Wind,利用Wind特有的翅膀在眨眼之際將距離拉近到對方面前。

束手就擒吧!我振臂高呼,使用名叫「鷹爪」的爪狀金屬手指武器直朝哲哲臉上招呼。但我太天真了,就在我眼皮底下,他的戰衣被黃色的主基調漫過全身。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慘了!毫無疑問那是Type:Volt,我著急地想抽身後退,但是起手無回大丈夫,我的爪尖已經探到哲哲額前。但我卻壓根碰不到他,只因為一股強大的電流從哲哲身上洶湧而出,我走避不及被困在強大的電磁牢籠中,並持續接受通電的酷刑。

被這麼一電,我幾乎失去了意識,摔到了地上—本該如此的—但是哲哲卻在結束電擊的瞬間,一腳往我的腹部踢了過來,讓我飛過大半個體育館,摔進燃燒的桌椅中間,要不是騎士的戰服防火,我早就化身焦炭。更糟的是,剛才他踢我的那一腳似乎也有電流通過,除了增強其力道,還順帶麻痺我的腹部,讓我只能躺在原地痛苦的呻吟。

我從傢具的縫隙望出去,哲哲這次沒有步步緊逼的追擊,反而像是恍神了一樣環顧四周。他按下按鈕,解除頭套,四下環顧,露出欣慰的微笑…沒多久便發展成瘋狂的大笑,笑得玩世不恭。然後被濃煙嗆得不停咳嗽,涕泗橫流。

四周的火越發旺盛,我掙扎著從火焰中站起,回歸到我的戰鬥位置,開始繞著圈子試探對方。僅僅是剛才的過招就讓我理解到我與哲哲的實力差距,果然要與他平起平坐我還差得太遠。然而,我已然明白,我們的之間的這一戰已經不是輸贏的問題,勝負早已分曉。但我還是必須阻擋在他面前,因為我是現場唯一的英雄。

我向前衝刺,變身為Type:Insect。這個型態的設計理念據說是為了致敬蜘蛛人。我從發射器中彈射出黏乎乎的蟲絲,纏上哲哲的手,我們開始拔河、角力。原版的計劃是我黏住他,控制他的行動,然後使勁一拽把哲哲拉到我面前捶他媽的。

但是情況有變,實際發生的事情不是拉鋸戰而是傀儡戲:他是操偶師,我則被反客為主的用蟲絲矯正做出許多不符合人體工學的怪動作。是以痛得受不了的我最後只能解除Type:Insect,改成使用Type:Poison發射毒彈,遠距離進攻。

無奈的是,在遠距離作戰方面,哲哲依舊比我在行太多。他果斷地切換為
Type:Plant,我的身體因為不祥的預感而抖了一下。彈指之間,不可名狀的怪異植物蔓藤從四面八方破碎地表牆面而出朝我拔山倒樹撲來。

這次的瘋狂植物來勢又比剛才的尖石攻擊更加兇猛。且這些植物在火焰之屋裡極其容易被烤乾,然後化為引火的引信。當我跳起躲避,藤蔓撲空,竟然直接轉個方向,朝身懸半空的我取來。我著實嚇了好大一跳,不過我即時做出適當的反應,當植物襲來時,我足尖一點,逃脫藤條的圍捕,一蹦跳出包圍圈,踩上其中一條藤蔓的根部。果然,植物掉轉矛頭又追了過來,我便如法炮製,往另外一條藤蔓上跳過去。

藉由這個方法,我讓藤蔓彼此交結,暫且追我不上。但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因為我始終被壓制著,無法拉近與哲哲的距離,必須想別的辦法。

我的直覺教導我:屬性相剋。我認為這不失為一個好主意,一面縱身在飛舞的蔓藤之間奔躍,手一面往腰間摸去,電光石火之間,Type:Frozen颯爽登場。

我雙臂一振,寒氣噴湧而出,冰霜瞬息覆蓋住怪異植物。哲哲操縱植物粉碎冰塊反擊,但我加大力度,將地板都一同凍住,還順道降低自己周圍的溫度,否則我懷疑自己幾乎全身都嚴重灼傷了。

那些被凍住的植物與死亡無異,哲哲只能催動遠處尚未被燒焦或冰凍的植物追擊。這個空檔對我來說是一個好機會,可以試試看貼上去近身作戰。我撒腿就跑,同時心中屏氣凝神,讓想像力發酵,兩把巨大的冰劍旋即握在手中。

我過去其實完全沒有使用雙劍的機會,單純是我天真的覺得多一把武器就是多一分優勢。關於雙劍的招式流派我只知道是國外一位姓桐谷的前輩所創立,其餘一概不知。
我腳下健步如飛,挾著雙劍就朝哲哲逼近。此時瘋狂植物紛紛返回哲哲身邊護主,更讓我深信自己佔據了上風。

不料,眼前奇變驟生,植物霎時間將哲哲團團圍住,並炸成一片扎眼的綠閃光,化作無數黃綠色的光粒子在焰光中逸散。在當中現身的是變身成Type:Steel的哲哲。

他身披銀甲,左手頂著鳶形盾,右手提著一柄巨劍,預備迎敵。雖然情況變得稍微棘手,但我的進擊已經騎虎難下。既然木已成舟,起手無回,只能用力揮劍。
然而我不懂一招半式,只能胡亂劈砍;反之哲哲早就對劍技駕輕就熟,輕鬆的用盾牌防禦住大部分的攻擊,漏網之魚則用劍格擋並還擊。我砍了不過十秒大概十六下,就已經氣喘如牛,還絕望的發現自己的努力壓根徒勞無功。

哲哲眼看我面顯疲勞之色,將盾牌甩到地板上,並且拔出第二把大劍:「兄弟,容我教教你雙劍正確的使用方法。」

話音未落,哲哲的巨劍便砍了過來。攻勢流暢而凌厲,我根本無從招架。我頓時理解新手和大師的差距。

我雖然持有雙劍,但打法基本上還是單劍的方法。
哲哲充分向我展現雙劍的優勢:在連段時攻勢將會更加緊湊,也更加致命;在守備、抵擋的同時,亦能適時給予對手反擊的壓力。我自己的動作卻非常笨拙,時常彷彿忘記自己持有雙劍,專注於自己的慣用手戰鬥,另一隻手只是抓著劍柄在空中抖動,沒有發揮任何戰鬥效果,有時甚至在閃避時拖累自己的動作。

幾輪交手下來,Type:Steel的鋼劍猛地砸將過來,我慌張舉起冰劍擋架—可惜我的力量已是油盡燈枯,兵刃相交之際,其中一柄冰劍斷裂,粉碎的冰粒在空中飛散,在火光的照映之下,折射出極光般的美艷色彩。

我痛苦地笑了,捨身帶著剩下的單劍發動絕死衝鋒。使用單劍我的戰鬥力的確因習慣而強悍許多,於是我往哲哲貼得更近,計劃是用劍柄將他敲暈。雖說聽起來有點天真,但還能有什麼辦法呢?而且如果我的代價是挨他一拳,然後我能夠制伏他,並在體育館塌下來前將他救走,也還是賺到啊!

冰劍與鋼劍交纏比拼,鋼劍略勝一籌,但冰劍後起而直追,逼退鋼劍,我抓住一個空檔劍尖朝哲哲的臉刺去,理想劇本是哲哲揮劍擋架,我趁機倒轉劍柄,往他腦筋一砸,搞定!

不過事情哪有這麼容易?哲哲出乎意料地腦袋一側就閃過我的刺擊,我的冰劍打空。我與哲哲的身體快速接近。我意識到了危險,心跳、呼吸同時暫停,我的眼珠慢慢溜向下眼皮,看到哲哲的鋼劍正對準我的腹部。我們之間沒有任何阻隔。

時間彷彿靜止了。完完全全地靜止了。

我開始想像將要遭到的劇痛,試圖給自己一點心理準備。
然而事實上再多的強心劑都無法減緩我肚皮最後真的被刺穿的痛楚。
先是熱辣辣的灼傷感,隨後是痛入骨髓的冰冷。我渾身不對勁,沒有辦法施力,冰劍從手指間脫落,我聽見它掉在地板上砸成無數碎片的聲音。

哲哲靠近我的耳邊,低聲的說道:「記得我教過你的嗎?將劍插入對方身體後,再扭轉可以破壞更多組織,帶來更大的痛苦,讓對方更加無力還擊。」

我的眼睛因恐懼而瞪大。隨後我聽見腹部的冰甲被碾碎的聲音,隨之而來的痛苦遠超過我以前所承受過的一切,甚至已經無法辨識自己到底是不是在痛…幾乎整個感官系統都崩潰麻痺。只剩下痛覺源源不絕地從四面八方湧進腦子裡,我覺得自己快要爆炸了。

我無助地揮打我的拳頭,軟弱地推撞他的肩膀、胸口或手肘。
根本於事無補。

Type:Fight的拳頭忽地出現在我的眼角餘光,我還沒推斷出接下來要發生的事,一枚鐵拳流光瞬息之間便尻在我的左頰上,臉上的半邊冰甲破裂殆盡。
我腦袋一白。

然而卻沒有暈過去,腹部才稍微緩解的劇痛瞬間復發,我知道劍刃正緩緩退出我的肚子。剛才的烈火寒冰重新來過。

拳頭此時也已經發力完畢,我被狠狠轟出,向後飛去,滾到角落。

身旁的一組音響承受不住溫度倒下,破裂成無數碎片,發出畸形的怪異爆裂聲,離我的腦袋只有咫尺的距離。

我的鼻子猛然抽動,除了火焰燃燒的焦味,一股奇異的酸味偷偷摻和著鑽進鼻腔裡。

是胃酸。慢慢順著傷口流出胃袋,流出腹腔,流出體外。沿路灼傷我的內臟、我的組織、我的皮膚。還痛得要死。

我痛苦地抱著肚子蜷縮在角落,不敢相信剛才被他直接在我胃袋上開了一個窟窿,傷口血流不止,在熱氣蒸騰的火場中慘遭不停地炙烤。

哲哲絲毫沒有去注意我,站在火場中央,牽起空氣舞伴翩翩起舞,腳下踏著優雅而詭異的舞步,表情看起來是那麼的享受,那麼的幸福。彷彿飛向彼方的新天新地,遙遠的極樂淨土。像極了得到永生的修士,賜予自由的農奴。完全陶醉在無與倫比的快樂中,無法自拔。

遲來的自動灑水系統終於上線:大量冷水從屋頂灑落,但火勢太旺,還沒落地就被化為蒸汽,進而凝結成白色水霧,與火舌纏綿繚繞;在空中飛舞的水珠映出躍動的紅黑色火光,焰色詭譎地反覆折射,在環堵四周交互呼應。少數沒有被蒸發的水珠灑落在哲哲破涕為笑、嘴角微微上揚的臉上,猶如經歷久旱飢荒的農夫,迎來恩典的甘霖。

雖然不太想打斷這賺人熱淚的時刻,但周遭的火勢越燒越旺,天花板也一如我的預期開始有什麼東西剝落。我搖搖晃晃地強行站了起來,踉踉蹌蹌地走到哲哲面前。
兄弟,我們的架還沒打完啊!

不過,由於我先前所受到的傷害,目前不適合發起高機動性的主動攻擊。我捏起黑暗純晶,發動守備性質的變身,並留著後手。

Type:Darkness
Henshin!!!

使用Type:Darkness的原因是相性的考量,它理論上可以有效抵擋哲哲擅長使用的Type:Psychic與其等位型態。當然只是理論上啦!很多時候相性可以被體質彌補,哲哲便是其中一例,我相信你們剛剛也看到了。

至若哲哲那頭,已然轉守為攻。不過沒有選擇Type:Psychic來硬碰硬,反而變身Type:Flare將全身纏繞火焰,徑直朝我撲來!事情頭一次按照我的想法變化,我的手往腰帶一戳,觸動先前埋伏好的陷阱。

Type:Shadow
Henshin!

我頓時被賦予了操控影子的能力,在哲哲高高一躍而起的時刻,他赫然發現自己腳下的影子有些異樣,似如漆黑的觸手、頑固的黑繩向上朝他竄來。他緊急將腳用力一抽試圖逃過絆索的牽制,然而,在另一端操控黑影的人正是我,我心念一動,濃稠的黑影變本加厲地朝哲哲張開血盆大口,朝他的腳踝使勁咬落。

哲哲的重心被破壞,臉朝地板上摔去,雖言哲哲反應力過人,妄圖利用手臂上的炮管噴射火焰來維持平衡,卻適得其反地在空中連翻兩圈,終究沒能安穩地雙腳落地。

我在這場對局中第一次覺得情勢向自己靠攏。然而我判斷我的身體狀況已經不適合上前與之扭打,遂變身Type:Magic展開魔法陣,無數魔彈朝對方射去。(抱歉,這個型態我還不怎麼會用,若你希望看到其他賞心悅目的魔法,呃…請自行在騎士協會或腰帶製造商的官方網站觀賞免費示範影片)

我咬緊牙關忍痛(包括身體的跟心理的)將我能力所及的力量通通轉換為魔彈往哲哲身上灌去。幾輪轟炸下來,哲哲幾乎沒有什麼動靜。不過如果你以為他就這樣倒下了?錯,大錯特錯!當我暫停轟炸想看清哲哲目前的狀況時,隨著包裹他的濃煙散去,發現他剛剛轉換了型態回到他最熟悉使用的Type:Psychic並
展開念力護盾,承受住我大部分的攻擊。

情勢又逆轉了。

哲哲甩了甩腦袋站了起來,拍掉手上的灰燼,抖落身上的殘骸。

我的呼吸急促了起來。絕望,絕望,深沉的絕望重重地衝撞在我的心門上。

我知道自己基本上已經不能再戰了,我的氣力幾乎用光了。

現在只剩下一個選擇了。我要使用「全力招式」:所謂全力招式,是在一場戰鬥中,正常的騎士只能負荷得了使用一次,由腰帶輔助演算將身上大量的能量高效率地轉化為全力以赴的一擊,用以一口氣重創對手或打穿牢不可破的防禦(在騎士之間戲稱為開大招、必殺技或是坑爹技)。

這是最後打倒哲哲的機會了。假如失敗,我倆大概要葬身此地,雖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現在要一起同年同月同日死。

我站穩腳步,長吁一口氣,慎重地取出龍族純晶。這是最能發揮我「全力招式」力量的屬性純晶,雖然平常難以駕馭這個型態來戰鬥,但如果有繳出大招,我必定會轉換為此型態。

純晶嵌入插槽,腰帶上的懸臂轉動,契合於共鳴檔位。

Crystal Installed
Type:Dragon
Henshinnn!!!!!

腰帶上的燈管起始發光,並強烈震動。燈光順著戰甲的紋理流遍全身,而強大的力量此時也將我的身體淹沒。

Full Power Move Awaiting Your Order.
Permission, User?

最後的時刻已然來臨。
「准許!全力招式立即發動!」
Full Power Move Permitted.
Start Up!!!
Legendary Dragon Majesty!!!!!!!

我在火場中奔跑了起來,什麼也不想,只是遵循腰帶驅動系統的指導。向空中一躍,強大的能量衝破我的肉體軀殼而出,我彷彿展開了遮天蔽日的雙翼,化作統治天空的巨龍。我駕馭著火焰的熱風滑翔,毒辣的烈焰不再試圖灼傷我的皮膚,反而更像溫潤的保暖。我望著出現在我腳下的哲哲,感覺真是詭異,這或許是我頭一次從他頭頂俯視他。

是時候做一個了結了,我調過頭,從天而降,直朝哲哲俯衝而下。
兄弟,這是我最後一把了,請你好好收下吧!

哲哲抬頭望著我,臉上露出讚許的微笑。
但是他腰帶的異樣溜進了我的眼角餘光,一顆跳動的光球正在哲哲的腰帶前方積蓄能量。我忽然意識到他要採取的行動:全力招式就是要用全力招式對付!
當我飛撲到他的面前時,哲哲正身面對我,胸前的光球急劇增長、膨脹。

他的腰帶發出響亮的語音:
Full Power Move Start Up!
Type:Psychic
Forbidden Light that Burns the Night Sky!!!

光球彈射離開哲哲的腰帶,眨眼間炸到我面前來,我的視野瞬間被絢彩的光球佔據,耳壓忽感不對勁,原來自己已經全身被光球吞噬。我的五官被壓倒性的能量佔滿,因此最後我的全力招式究竟效果如何,已經無從判斷了。

兩名假面騎士的全力一擊正面交鋒,強大的能量向四面八方炸開,如果你此時正在體育館外看,你會發現整棟樓的玻璃在瞬間不約而同的爆裂,同時深邃的裂痕在眨眼間爬滿這座場館的外牆。

我在爆破中被轟飛出去,摔到舞臺上—後者隨後直接垮掉—我陷入無數建築碎片的掩埋。體育館終於無法承受剛才的爆炸,建築物被從根基徹徹底底地動搖,牆壁、屋頂滿是裂痕,天花板開始一塊塊坍塌。鐵架、燈管、顯示板,還有水泥塊與斷折的鋼筋接二連三地砸了下來。

我受到舞臺框架的保護,無需擔心被掉落物砸成肉醬,但哲哲不一樣,他人消失在墜落物的雨簾與其激起的煙幕後。

我頹廢地躺著,瞪大兩隻眼睛盯著殘破的天花板,四周火還在燒,往屋頂跟外面延燒,火舌開始腐蝕建築的結構。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我的心好冷,像一個人孤獨地站在颳風的雪夜裡。這就是你所謂的表演嗎?你設了一個完美的局,佈置我走完一趟會說故事的迷宮,最後成功邀請我上臺,陪你跳一支雙人舞。然後見證你的覆滅?這些都是你何時策劃的?是褫奪英雄資格後嗎?又或者去年耶誕節聽到我的笑話之後?或者其實可能更早?

也許他打從一開始就決心以一種極其聳動的身姿作為他生命哀歌的結尾樂章。我對他的一切擔憂不過是一廂情願、自作聰明。是以我從來沒有真正看清他的表情,從未意識到我們早就不是活在同一個世界裡,我根本對他一無所知。每次隔著桌子跟他一起吃飯,席間多少談笑,我根本沒有真正問過自己,到底認不認識那個坐在對面的人?

體育館的坍塌至此暫告段落,下次再度開始崩盤,沒意外就是整棟房子解體的時刻。我掙扎地拖著殘破的身體,推開壓在身上的碎片殘骸,努力地還想站著,還想走路,還想逃出生天,還想繼續活命。

踏著碎片,我走進已經難以辨識、不堪入目的舞池。場地被殘磚碎瓦覆蓋,上面寸步難行;幾盞球場照明燈竟然還搖搖欲墜地賴在空中,僅僅用幾條電線支撐,還正發出油膩而詭異的黃色燈光。腹部的傷口讓我寸步難移,我使勁呼吸減緩自己的疼痛,卻被油煙嗆暈得七葷八素。我用模糊的視線開始尋找出口,希望還有哪個出口沒有被堵塞。

然而這不看則矣,一看就瞄見了哲哲的身影。他竟然沒死,剛剛能夠不被活埋真是個奇蹟。

遠遠地,我望見了:在無盡的光輝中,哲哲站了起來,抬頭挺胸地迎向這個世界。他的戰甲變化為前所未有的樣貌—不,不是領悟出戰衣內建的隱藏屬性,而是貨真價實前所未見的型態:奧祕的純黑,華貴的精金,強盛、尊貴而唯美。他的腳尖隨後離地,朝空中冉冉升起。

這時我發現這戰甲有著不常見於假面騎士的元素:一襲金光奪目的披風滾過肩膀緩緩流下,直垂到地。只見他雙臂一振,披風抖開,彷彿展開不知屬於天使抑或是惡魔的羽翼,終於翱翔於自由的天空。

忽地,他的頭轉向我,一眨眼人便閃到我的面前,手指從鐵拳中彈出,一股蠻勁兒扯住我的領口,一提便將我帶上半空,另一隻手百忙中騰出來撕下臉上的面具。我注意到,此時他的眼神是如此澄澈:我從未見過他有過這樣的表情,只是不確定他究竟是病入膏肓,迴光返照;抑或是大徹大悟,涅槃新生。

其實這一幕讓我太驚訝以至於我不僅忘記自己在打架,甚至連自己的胃袋剛剛被開了個洞,現下不停的噴出黑血,劇痛無比都給忘了。

接著,一切都發生的太快:哲哲給了我一個燦爛的微笑,我卻感到心窩一緊,意識到這一切可能就要結束。此時的他是如此唯美,如鮮花,如煙火,如流星,倏忽即逝,猶如即將凋零的少女在暖風中最後的微笑。

此時此刻,成千上萬的情感一口氣衝擊而來:首先是滿滿盛開的感謝之花;緊接著是對我的稱許,告訴我在英雄的道路上,已經完全學成,我可以出師了;最後撲面而來的是別離的感傷。他刻意安排的這場盛大的「表演」不僅是慶祝自己的昇華,也同時是送給他生命中唯一英雄的感謝派對、首席愛徒的畢業考驗以及最好兄弟的臨別餞行。

然而這段溫暖時刻瞬息即逝,我感受到他的手猛然發力,我的身體立刻向後飛去,視野中的哲哲迅速離我遠去。我想出聲挽留他,但根本來不及。

等到我的視線恢復,人已經渾身焦黑地躺在體育館前的草地上,無力地看著火焰熊熊焚燒,將雄偉的體育館吞噬殆盡。我痛苦地捂著腹部的傷口,覺得口乾舌燥,而且想吐出什麼卻又因為劇痛什麼都吐不出來。冬天的寒風鋪天蓋地而來,我燥熱劇痛的頭腦瞬間一涼,我猛地一暈,睡意拔山倒海而來,幾欲暈去。

火舌竄上房頂,劈啪聲響不絕於耳,整棟建築被烈火吞吃殆盡。我虛弱地躺在草地,無能為力,強忍著劇痛。汗水、淚水一同劃過雙頰,視線逐漸模糊。遲來的警察與消防員終於趕到,警笛聲充斥著耳膜,讓人焦躁不堪,模糊的視野裡閃過藍色、紅色和其他的光芒。

打火英雄拉出管線灑水救火,火勢卻不減反增,我不禁怨恨地想著,騎士協會的其他人為什麼沒有趕來?痛苦的感官與紊亂的思緒持續衝擊消磨我的意志,隨時都會昏死在陰暗無光的草地上。我多希望那壯盛燃燒的火光能稍微映照出我那殘破身軀的輪廓,要不然,恐怕那些醫療人員壓根不會發現我。

忽地,一陣爆裂聲勉強奪回我的意識,朦朦朧朧地往上看,看見學生會原本預備在屋頂的煙火不知道為何也被引燃升空,一支一支的煙火從硝煙滾滾的房頂起飛,突破音速咻呼作響劃破夜色,炸裂出絢爛扎眼的七彩光芒,血紅、亮黃、草綠、天藍、紫羅蘭色,諸般火樹銀花大開大闔地潑濺在漆黑的夜空。那奪目鮮明的花火與底下人間地獄的火場相互映照唱和,將我模糊不清的視野炸裂成無數璀璨的碎片。

終於,我的咬牙苦撐到此結束,眼前一黑,耳際的聲音則是越來越遠彷彿來自另外一個世界,直到歸於沉寂。觸覺也從末梢開始循序漸進地關機,在最後一次心跳後便再無知覺。就此昏厥暈去。

媽呀!可算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