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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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9-29
就在耶誕晚會一週前,哲哲放學的時候跑來找我,我倆肩靠著肩出了校門,一塊去吃晚餐。最近他似乎比較不黏我,人還沒放學就無影無蹤,高機率是從體育館附近翻牆出去。我還有點期待呢,這人莫非又找到什麼全新的人生意義。
一起出校門的時候,我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講起了那個老笑話:
「你還記得當初你問我最喜歡學校的哪裡嗎?」我問,一邊努力的憋住笑。
「記得啊,」他咧開嘴:「你跟我說是校門。因為…」
然後我們異口同聲的接下去:「走出去就放學了。」
緊接著,我拋出包袱:「然後你可記得你是怎麼嗆我的?」
他接下包袱,終於笑出聲來:「可是走進去就上學了啊!」
「天啊你看看你,」我喊道:「雖然這句話很過分,但說得有道理耶。」
我們出了大門,闖紅燈過了塞滿車輛的馬路,右轉鑽進一條小巷子(裡面有神奇的行業),從一個半廢棄的停車場回到陽光下,穿行過陸橋底下,來到最受祝慶一中學生歡迎的蝦米飯餐廳。
點單完我才剛要掏錢,哲哲忽然按住我的肩膀,愉快地宣佈這餐他請。他有重要的事情宣佈。
「要結婚啦?」我調侃他。
「拜託!哪有這種事啊。」他兩手一攤:「是壞消息,至少對你來說是吧。」
「蛤~?」呃…莫非?
「協會剝奪我的英雄資格了。」雖然語氣哀傷,但他臉色卻似乎沒有很難看。
天啊!他們真的這麼做了!
而且都是我的錯,我真不該說出去的。
「他們怎麼可以這樣?!」雖然早就知道,但是事情真正發生的時候,我居然還是感到非常憤慨。當然有一部分是為了掩飾心虛。
「所以你的腰帶…?」我試探的問,罪惡感滔滔襲來。
「喔,他們允許我把腰帶留下。」他的語氣像是在苦中作樂,我瞬息間察覺到他的眼角裡閃過一絲微光。
「聽說是你替我爭取的,」他摟了摟我的肩膀:「謝謝你啊,愛死你了兄弟。」
「應該的,我知道你沒了那條腰帶會活不下去。」我低頭用筷子去撥動碗裡的豬耳朵,不敢直視他的臉。試圖掩藏自己的罪惡感。
然而我注意到了些什麼怪異現象,話鋒一轉反問道:「不過老實講,你比我想像中的…怎麼說呢,你沒有我預想的那麼難過耶。」
「喔?這個啊!」他夾起一大把青菜,愉快地咧開嘴:「因為目前我有別的事情忙啊!」
「蛤?什麼事情?」很難相信這傢伙能有什麼「別的」事情?
「我要準備上臺表演啊!」他看起來忽然來了精神,興高采烈的告訴我:「我在耶誕晚會要上臺表喔!」
「屁啦,這是玩笑嗎?」我覺得他在鬼扯:「你要表演什麼?你偷偷加入什麼社團嗎?」
「欸嘿,」他故意賣了關子:「這是秘密,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我一定會讓你有個好位置的。」
「說不定還會讓你上臺來互動喔!」講完後還沒頭沒腦的補上這一句。
「三小?」我越聽越一頭霧水,幾乎要開始懷疑他是不是決定轉行出道當偶像了。畢竟他面對褫奪英雄權利的處分竟然如此淡然已經夠詭異了,現在還宣稱認真的要準備上臺,案情怎麼看都不太單純。
我一直以為他知道判決結果後會崩潰,拿刀子割自己的手臂或脖子啦,或是一邊大叫一邊從我們位在四樓的教室跳下去啦,或其他甚麼迷惑行為之類。
但是事實就是沒有,我幾乎感受不太到他的難過。這很奇怪,他反應出奇地平淡,而且還興致勃勃地操辦著他所謂的表演。
「所以說你這幾天常常跑走是為了準備表演嗎?」我向他確認。
「嗯,」他用力點頭,神情異常認真:「去準備道具。你知道的,我會希望到時候一切都很完美。」
我把飯扒乾淨,抬頭卻沒捕捉到他的表情。他捧起碗公把魚湯一口氣喝光,舒服地打了一個飽嗝。
我還想多問,但哲哲只是抬起一隻手:
「不要急嘛!你到時候就什麼都知道了。而且我會安排給你最好的位子,千萬看清楚了。」
他保持微笑,拒絕透露更多。我知道問再多也是白費脣舌。
好吧,我終於找到離開地堡的方法了。我必須一直往前走,直到盡頭,直到體育館,從那裡的出口出去。一切都是哲哲的安排:我的起點、遇上的每一個密碼鎖、鎖頭旁邊所搭配的信物,全是完美的劇本。
從我甦醒,開始挺進,隨著一道道鐵門被破解開啟,我與哲哲過去三年的點點滴滴湧上心頭,往事歷歷在目,最終被我總複習完畢後,串成圓滿的角色弧線,然後在精打細算的時刻,觀賞他最後的表演,又或者,我心頭一顫,跟他上臺共同表演。
多完美、多高明的設局啊!
在意識到這件事以後,我忽然不再擔心自己被鎖在地堡裡了,現在真正該擔心、該恐懼的是,那在黑暗長廊的盡頭等待著我的,會是什麼樣的景象。
以至於我原本都已經站起身預備要重新出發,卻因此而畏縮地蹲回地上(當然疲勞也是理由其一),最後向後攤倒,自欺地認為可以試圖再度進入深眠來逃避那狂衝而來的命運。
但是現實不允許我臨陣脫逃。長廊盡頭傳來的尖叫似乎變了調,起初我以為是學生會邀請的神秘嘉賓登臺,底下的觀眾瘋狂揮手歡呼,然而仔細分辨的話,你會注意到觀眾真正想表達的情緒是—先是驚訝,隨後恐懼,最後掙扎—三種情緒互相糅合,混雜出荒腔走板的慌亂尖叫,從遠遠的長廊彼端振盪傳輸而來,挑旺我心中的黑火,恐懼在我心頭發酵,膨脹成不可名狀的痛苦,既辛辣又嗆鼻。
我強忍一切對未知的畏懼,從地板上猛然彈起來,動身奔向終局。繞過小活動中心,穿行過行政大樓與紅樓之下,通往軍訓大樓的岔路逕行略過,進入通往體育館的最後一百公尺短跑隧道。
我遠遠的就能夠望見藏在體育館後臺的出口,散發出溫暖的黃色光芒,音樂仍然歡快地播放,唯一反常的只有與派對歡樂氣氛牴觸的人群的驚恐尖叫,以及令人不舒服的,麥克風重摔到舞臺地板上的爆裂聲。
距離自由與終局只有一步之遙,攔阻我與真相的唯有最後一道鑄鐵柵門,上面仍然有一個與先前相同款式的全新密碼鎖。
但是根據哲哲放在旁邊的提示物件,我清楚知道最後這道題的解法,並不是如同先前的:猜一個數字。
因為,掛在旁邊的提示物件不是其他晦澀的隱喻,而是我再熟悉不過的,我幾乎天天都在使用的那條,我的假面騎士腰帶。
Kamen Rider System: Type NEO 4.1.12 千禧年限量紀念款 presented by Macro Cosmos Corps
我瞬時間來了精神,從鐵條上解下腰帶,迅速而標準地開始著裝。純晶嵌入插槽,系統開始激活,力量方始湧現。
Equipment : Well-Prepared
Main Driving System : Completely Installed
Security Policy : Identity Identified
Operating Permitted
Welcome, User!
熟悉的開機音效,習慣的武裝語音,黑暗地堡裡正義一方的夥伴假面騎士Type正在變形。
隨後,格鬥純晶被替換,系統銜命展開變身。
Crystal Installed
Type:Fight!
Henshinnnnn!
Type:Fight型態的我身材雄偉壯碩,全身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強大力量,彷彿單憑雙手雙腳就能粉碎巨石、斷折樹木、拳打獅虎、腳踩犀象。
這麼自信、這麼強盛、這麼雄壯、這麼慓悍就是我,登場假面騎士Type。
現在焦點帶回最後一個鎖頭,這道題我要使用的解法是,物理意義上的暴力解:我掄起拳頭開始集氣,一個深呼吸後卯盡全力一拳砸將過去,重重粉碎在鎖頭之上。
這一擊出力量之大,無可比擬,力道順著鎖頭流到鐵門上,鐵門脆弱地掛在框上「哐啷哐啷」地瘋狂搖顫,在拳頭一氣呵成的將力氣全數摜出去的同時,鐵門掙脫了門框的束縛,在地牢死寂的空氣中,與漂蕩的塵埃一同自由地飛舞了那麼半秒鐘—隨後撲倒在地上,滑行了一小段距離,在運動靜止下來之前,不停的發出刺耳的金屬碰撞與摩擦聲。
最後的高牆如今也倒在我的面前,再沒有關卡能阻擋我前往哲哲最終的舞臺。我在這黑暗統治下的長廊邁開大步,藉助戰衣的力量直線七秒直奔盡頭的微光。
然而我越朝出口靠近,似乎就有什麼越發兇惡的撕扯我的心肺內臟,空無一物的胃袋竟開始沸騰。人群的驚聲尖叫從未歇止,而有什麼刺鼻的異味開始侵入我的鼻腔,隨後竄進我的大腦,腦頁開始因不明原理而劇痛。我感覺自己快瘋了。
冷靜!冷靜!我告誡自己,我人已經在出口門邊,必須盡快搞清楚這裡正發生什麼狀況。
畢竟,我是唯一在場的超級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