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帕比特絲

在經過了落坑陷阱和「清掃者」的追逐戰之後，帕比特絲她覺得和穹之間的氣氛似乎好了不少，至少當初爭執之後雙方賭氣的沉默並沒有再度出現。

只是在書庫裡的爭執又讓他們之間出現了尷尬的隔閡。

「照目前的速度來看，我們只要再花個半天的時間就可以回到地面了吧？」從書庫裡取得的地圖，有效地引導他們找到了連接三樓的樓梯，即使坑道複雜有如蟻穴，但地圖明確地指出了可行的路線。

「是啊。」

「……」

「……」

「『簡單易懂的使魔招喚術』妳有拿著吧？」她記得最後看到它的時候，穹正把它謹慎地用防水布給牢牢綁起來。

「有啊。」穹拍著身上的暗袋部分，傳來了鈍音告訴他們東西正好好放在裡面。

「……」

「……」

「肚子好餓……」

「我也是。」

「……」

「……」

在這之後都一直維持一句對話就結束的悽慘構通狀態，就和肚子裡面空空如也一般，對白的營養度也顯得相當不足。

「我覺得就算是蕈人烤起來應該也不會太難吃吧？」穹瞪著搖搖擺擺地，從他們前進路線上十字路口橫跨而過的蕈人，這些生物雖然外型結合了可愛和恐怖，但在絕大部分情況下，牠們也只是無害的生物。

而且從牠們開始出沒來看，時間應該已經差不多天亮了吧？

不過……咦？想吃？

走在前頭的穹對著路過的蕈人露出了渴望的表情，口水也流了出來……

淑女啊啊啊啊啊！

還有形象啊啊啊啊！

看來在完全和食物扯不上邊的書庫睡了半個晚上，讓穹的精神方面開始往不妙的方向傾斜。雖然蕈人嚴格說起來算是香菇的一種，可是不能吃啊……大概啦！

記得之前看到關於蕈人的文獻通常記載牠們多半是群居的生物，在太陽露出曙光的時候會特別活躍，行動速度緩慢，受到傷害雖然看起來反應很遲鈍，但卻會在同時噴出大量的孢子。不過文獻並沒有提到牠到底好不好吃，不知道是沒吃過，還是吃下去的人沒辦法再寫下文獻。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難吃到根本不想要回想啦！總之，就算是真的餓到得把鞋子拿去煮，她也絕對不會去考慮獵殺這種生物。

不過穹的忍受範圍似乎遠高於帕比特絲的極限，或者說因為持續性的空腹，讓她化身成為某種充滿野性的存在，如今的她完全被食慾所支配，就算是她馬上衝出去把蕈人大卸八塊帕比特絲大概也不會感到意外。

不過，實在是不是她所樂於看到的畫面，光是想到穹拿著刀子將蕈人看起來像是臉部的部分串起來在火上烤，就讓她感到敬謝不敏。

「我們很快就會到地面上了，等到了就有很多東西可以吃了，妳不想嗑杯子蛋糕到飽嗎？」

「啊……我怎麼了？」看起來食物的誘惑成功地喚醒了穹的理智，這樣就可以安然度過危險期了吧？

「沒有啦……妳只是做了一場惡夢而已。」帕比特絲敷衍地想矇混過去。

「咦咦？我剛剛不是還在走路嗎？」看來記憶是出現障礙了，不過帕比特絲覺得還是不提為妙。

「是夢遊……看起來妳應該是太累了，回去絕對要好好休息喔！」

「不會啊……在書庫睡了一覺，我覺得精神超好的，只是肚子餓了點……」

再說下去大概會沒完沒了，只要穹開始懷疑什麼，就會變的很固執，而且什麼都聽不進去。

「安蒂，妳的身體還好吧？看妳一直在揉自己的腳，還是要我幫妳揉揉……」帕比特絲伸出了雙手，做出了手掌抓著某種物體的動作。

「不……不要了……帕比特絲的動作好噁心。」在書庫裡的稀有藏書似乎喚醒了安蒂雅特沉睡已久的創作慾望，可以看到她有時會停下腳步，拿著鵝毛筆和空白紙卷即時地寫下浮現在腦海中的印象。冒險的刺激感和書庫的諸多藏書，讓現在的她靈感源源不絕，看來一部優秀的作品會再度在大圖書館城引發話題。

本來讓她們驚懼的陰影，似乎也不像之前那樣令人恐懼，達成任務的放鬆感就如同光線般驅散了遠方讓人害怕的黑色輪廓。就連從他們腳邊經過的老鼠看起來也變得相當可愛。

「啊呀！」不不不！看起來安蒂雅特還是沒辦法習慣迷宮裡到處都有的迷你過客，她跳動著腳步，然後靠在穹的身上。穹雖然被撞得失去了平衡，但還是盡力控制著四肢，希望兩人不要搞得人仰馬翻。

「好像怪怪的，」穹首先聽到了什麼聲音，她將手掌拱在自己的耳朵上，不過即使她不這麼做，帕比特絲也很快地聽到了一樣的東西。

沙沙沙。

聽起來像是微弱的摩擦聲，不過卻是用著急劇的節奏往她們的方向前來，直到她們看到大量在黑暗中閃爍的眼睛，才發現到往她們方向移動而來的是數量龐大的老鼠群……

安蒂雅特發出了不成聲的悲鳴，這樣即使是已經來過迷宮數十次的老練冒險者也只能束手無策的被追著跑吧？

穹拉著僵直著身體陷入呆滯的安蒂雅特開始奔跑，之所以沒有把帕比特絲當作救援首要目標大概是因為相信她可以照顧自己。

「帕比！快跑起來啊！」不過即使穹不開口，她也已經不由自主地開始奔跑，因為眼前的景象實在太過駭人，雖然像是漫無目的地亂竄，但老鼠群的這個數量實在讓人沒辦法等閒視之。

她們不斷地跑著，後面的鼠群就像是著了魔般死命地向前疾步而走，有的甚至結實地撞上了一旁的牆壁，但也只稍微改變了一下方向，就繼續著狂亂的步伐。

鼠群在害怕著什麼。

雖然沒有停下腳步思考，但帕比特絲直覺地認為這是個顯而易見的事實。生物往往會對威脅自己生命的對象產生避而遠之的舉措，而這群老鼠應該是察覺了什麼人類看不出來的徵兆，所以才會離開原先安全的住所。

因為安蒂雅特實在提昇不了多少速度，而且一整天走下來讓她缺乏運動的肌肉立刻獲得了「肌肉痠痛」的附加效果，所以隨著時間過去不斷地有更多的老鼠從她的腳邊穿越而過。

「別……呼噓……呼噓……別管我了……你們先……呼噓……先走吧……」

「妳都喘成這樣了，就別說話了吧？這樣會更快沒力喔。」帕比特絲雖然很佩服安蒂雅特寧可自己犧牲的情操，但遺棄安蒂雅特這個選項絕對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

不過和鼠群維持在同個前進方向的作法，似乎讓他們得以不至於被亂了手腳，而且帕比特絲更擔心的是鼠群害怕的對象。

照這個樣子下去，她們很快就會看到對方了。

呼嚕。

低沉的咆嘯聲，對於帕比特絲是全然陌生的體驗，雖然只有在文獻中看到過這種生物，但在冒險者口耳相傳中這種生物並不算是特別，那是兩頭被稱為「地獄貓」的生物，牠們的體型大概在鬣狗和黑豹之間，但牠們的頭顱卻是相當標準的貓科生物樣貌，介於靛藍甚至黑色的毛皮是最適合在夜晚和的地下迷宮行走的迷彩外衣，在牠們細長的尾巴末端，有著如同倒刺的詭異突起，那並不是牠們主要的狩獵工具，但卻是牠們最具知名度的特徵。在迷宮裡牠們會狩獵體型遠小於自己的其他生物，就比如像是老鼠之類的東西。

地獄貓的出現似乎解釋了老鼠逃竄的原因，雖然只有兩隻，但沒有一隻老鼠願意成為餵飽對方，好爭取夥伴逃生機會的烈士……不……烈鼠吧？

不過既然已經看到了正在追逐鼠群的地獄貓，就代表牠們追逐的目標大部分都已經在她們幾個人的前面了吧？而且就她所知，地獄貓對於體型接近的人類根本連碰都懶得碰。

帕比特絲才剛想要放慢腳步，但她很快地注意到地獄貓的舉動也相當地不尋常，因為兩隻地獄貓修長的俊足踩踏在鼠群中間，但下一秒牠們什麼都沒動，頭也不回地以那個落點當立足點，往更遠處躍出。

「不妙耶……」

「穹……我問妳喔……妳的身旁如果同時出現檸檬派、戚風蛋糕和香酥可頌，妳會把它們晾在一旁，跑去吃三帕拉桑外的奶酥波蘿嗎？」

「唔……沒有都吃掉的選項嗎？」

「嗯……正確答案。」

對！既然追逐鼠群的目的是為了覓食，怎麼可能會去捨近求遠？可見他們眼前看到的地獄貓也是被追逐的對象，就像是鬥獸棋一個樣，貓吃老鼠，那什麼會想吃貓？

但這個問題並不需要別人回答，因為鈍重的腳步聲連在他們的位置都能清楚聽見。

那是蕈人，而且不是們之前看到的迷你品種，身高足足有十腕尺的白色巨塔硬是擠入了狹窄的走道，即使只有一隻，也會讓人產生濃厚的疲憊感，因為他們不只把眼前的走道完全填滿，甚至連她們腳邊的縫隙也只看得到滿是泥土和觸鬚的肥厚大腿。

而且不只一株！在還勉強可以看到空間的天花板下空隙，依稀可以看到在那後方，更多的蕈人加入了前進的隊列，而第一株蕈人正開始邁開了步伐前進。

帕比特絲仰望著逐漸逼近的龐然大物，蕈人的體型在黯淡的燈光下實在讓人難以判斷彼此之間的遠近感，直到牠壯碩的大腿像是慢動作一樣矗立在帕比特絲面前，帕比特絲才察覺到致命的危機感到來。

「笨蛋！妳在想什麼啊？」扯著帕比特絲斗篷將她拉離落下的大腳的是急忙趕過來的穹，帕比特絲原先的位置被重力加速度下壓的蕈人腿敲得四分五裂，足以讓人想像如果她在那裏多待個幾秒鐘會有什麼後果。

不過也沒有什麼時間讓他們多想了。雖然看起來遲緩，但蕈人的每一個踏步都是相當大的步幅，那並不比她們的跑步來得慢。帕比特絲她們應該是領先了一小段的路程，但總覺得距離並沒有真的被拉大，反倒是因為體力的因素，被趕上大概只是遲早的問題。

「不過蕈人幹嘛要追我們啊？」穹會忽然想到這點倒是大出帕比特絲意料之外，因為蕈人照理說並不是肉食性的生物，照理說根本沒有理由主動針對特定的人和生物做出攻擊行為。

「倒是常常聽說牠們會為了生長的地點遷移就是了……」安蒂雅特的說法其實帕比特絲也有聽過，不過照她同樣聽過的說法來看，蕈人的尺寸和生長的環境有關，這麼龐大的品種應該會在更深的的地下才對。

「所以我們只是很不幸地在牠們遷徙的路線上而已嗎？」穹這麼問著。

「我想很快就能知道了。」但伴隨著這個結論，帕比特絲的心裡產生了一種強烈的不安，無法言喻的既視感讓她覺得在更早……不……還是前不久的事情，某個曾經發生過的危機。

她們為了閃避蕈人豪邁的行進軌跡，不斷變換著路線，但不知道牠們是怎麼了，打定主意牢牢釘著帕比特絲她們背後，幾乎都讓她覺得是不是之前老是把濃湯裡的香菇挑起來不吃，招致了什麼報應之類的。

終於她們注意到了遠方一個狹窄的叉路，那無論如何都不是這些蕈人的體型足以通過的寬度，她們用著像是長跑抵達終點般的姿勢，用盡全心全力連滾帶爬地跑進了那個通道，才發現她們進入了一個大概只有亞歐的書庫四分之一大小的房間，雖然看起來像是類似書庫或倉庫的空間，但除了滿地碎石以外，什麼都沒有。

「太好了……我都快嚇死了……」穹喘著氣靠在牆邊。

「我……我……已經不行了……請在我的……咳咳……墓誌銘上寫下『在人生的道路上她已經盡力了』……好嗎？」

「妳墓誌銘的部分倒是說的蠻溜的嘛。」帕比特絲忍不住吐槽。

但即使看起來她們暫時擺脫了被踩扁的風險，帕比特絲內心的某個部分仍然大聲地在向她警告著什麼。

她忽然發現想起了什麼……不……應該是在那之前忘記了什麼……

追逐，奔跑，背後的某個威脅。

在那時候是「清掃者」在她們身後，迫使她們不斷逃命，但這次卻不像是意料之外的接觸，她們就像是被什麼人或物誘導著，然後順著被限制的路線來到了這個房間。

她感到自己背脊莫名產生了一股寒意。

但那隻持續到穹拔出了腰間的長刀，還有安蒂雅特摀著嘴驚呼，她們的視線都集中在帕比特絲背後的某個事物。

夢魘蛛的毒牙深深地埋入了帕比特絲的肩膀，然後世界開始天旋地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