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與美少女走向未來

　　只有一男三女的觀海平台上，在不知就裡的人看來應該會有不少幻想，特別是假若從日落前就開始觀賞這一幕，直到現在天色已暗需得倚賴路燈來照明時，就會更叫人彷彿感覺到那讓皮膚刺痛的氛圍。

　　如今古思言的心情就和天色一樣，遺憾的是路燈可照亮不了人的內心。

　　古思言雖然天真，但絕對稱不上遲鈍，不論是從黎逸晴投射過來的不愉快視線，還是巫惠慧在旁一直保持沉默，他都理解到自己把事情搞砸了，完全浪費了巫惠慧的努力。

　　最悲傷的是古思言也沒聰明到能想出好方法處理這個狀況，不過不知道該不該說幸運，古思言對自己那臉皮的厚度還算是有點自信，只要認定是對的事情，硬著頭皮去辦就好，因此他不管那麼多，直接地說：「如果我的感受讓妳覺得不舒服，我道歉，對不起。」

　　黎逸晴本以為古思言會找一堆解釋或者否認，總而言之就是說些好話討好她，畢竟從過去無數的襲擊中，她聽過類似的藉口或理由已經多到叫她光想到便厭煩，卻沒想到居然會得到如此坦率的承認。

　　就算是殺人魔，就算雙手染上的鮮血量好比川河，黎逸晴看到這樣的古思言，有一瞬間不禁想著假若自己將要殺的那個人如此懺悔時，自己會不會動手。

　　事實上黎逸晴對「殺光」這件事早已經沒有什麼執著，始終她最想殺的就只有那個仇人罷了，在復仇之旅結束之後因為交易代價的關係，除了繼續殺那些「魔眼」擁有者之外也無法做其他事情，起初還算是把沒有發洩完的憎恨遷怒到其他惡人身上，在越殺越多之後也就麻木了。

　　自詡為正義使者或者儆惡懲奸什麼的黎逸晴根本想都沒想過，她很清楚自己就是為了復仇才會與惡魔交易，不需要給自己套上這麼冠冕堂皇的動機，否則自己和那些如今變成屍體的存在又有何分別，結果就是變成了現在這副樣子，想殺、認為該殺就殺，並不會執著於非殺不可，從她答應放過巫惠慧就可見一斑。

　　「算了算了，你要想什麼我確實管不著，就只是讓我聯想到那些偽善傢伙的噁心嘴臉罷了。」雖然黎逸晴沒給古思言好臉色看，但至少還願意繼續聽他要說什麼。

　　「對不……」

　　「別再道歉啦，煩死人了，所以呢？你要怎樣證明自己是清白？先說好，哪怕我認為有一絲作惡的可能，我一樣會動手，就算你覺得自己死得冤枉，這世界可不乏冤屈事。」

　　當下古思言也不再在這個話題上多說什麼，他打算仿傚巫惠慧的做法，與其說那些別人沒有興趣加上口說無憑的歷史，倒不如從能證明的交易結果著手，他便望向身邊的巫惠慧說：「那個，妳那本筆記本有沒有帶在身上？」

　　巫惠慧雖然認為這個情況下她做不了什麼，但還是一直專注於二人的對話上，思忖著發生什麼時還是有可能支援一下，因此當古思言找她時，她立即領會到他想做什麼而趕緊從手提包中拿出筆記本，撕下空白的一頁後連同筆交給了古思言。

　　古思言接過後隨即遞給黎逸晴，同時說明起來：「我為了瞭解母親留給我的書信背後所抱持的真正想法，從惡魔那裡得到的異能是『只要進食紙張便能知道那人書寫時的想法』，妳只要隨便在上面寫些什麼，寫的同時想什麼都行，我都能夠知道。」

　　黎逸晴收下了紙筆，臉上的神色倒是頗為複雜，和之前聽到巫惠慧的異能時有點近似，最終還是把想法直接說出來：「你們兩個真的有夠奇怪，跟惡魔交易都這麼婉轉？你這次總不會說是不相信惡魔了吧？」

　　「我倒沒想過可信性問題，畢竟當時就只是覺得別無他法了。」古思言誠實地回答，「至於為何是這麼微妙的異能，就只能說是惡魔想開我的玩笑吧？」

　　「母親留給你的信……原來如此。」黎逸晴大概想像得到狀況，但她沒有立即開始測試古思言的異能，而是走向古思言並伸手抓住他的頭，同時面對面湊近到似乎要鼻子碰鼻子的程度。

　　這番舉動不只嚇到古思言，在一旁的巫惠慧也緊張得不知道應不應該叫小龍阻止，但想到對方實在沒理由在這時候襲擊，只能忍耐著看看對方到底作怎樣的打算。

　　「看來沒戴隱形眼鏡。」黎逸晴確認完後放開古思言並後退到本來的位置，「你要一直看著我，別耍小動作，如果你的能力是吃紙讀取思想的話，也就沒必要在我書寫的時候發動了吧？」

　　至此巫惠慧總算理解黎逸晴這番異常的舉動了，顯然是要防備古思言實際上擁有其他能達成相同結果的異能，像是直接讀取想法之類，不過就算做到這個地步，在不知道異能極限的情況底下，也無法避免像是讀取包括過去所有想法之類的異能，她想當然不會提出這一點，但會小心到這個地步的黎逸晴應該不會沒想到，按照狀況看來大概是對那種極端的可能性妥協了。

　　「沒問題。」對古思言來說這是沒有半點虛假的事實，自然是抱著真金不怕洪爐火的心態，只要能夠讓對方信服，什麼條件都能接受。

　　就是這樣，黎逸晴在注視著古思言雙眼的情況下，在紙上隨便寫了些什麼後，便把紙筆交回給古思言。

　　「那麼我開始了。」隨著古思言的宣告，他的眼睛開始出現了變化，眼瞳就像是墨水滴落水盤般散開，重新構成一個又一個六角形，彷彿蜂巢一般的圖案，接著他便把紙塞進嘴巴裡咬爛並且吞下。

　　不需要時間消化，黎逸晴書寫時的想法就像一部殘舊的留聲機在古思言腦海裡播放，當中混雜著一些噪音，始終人的思考很難完全集中成單一的思緒，而那些噪音便是無意識間浮現的想法，當然這不會影響到古思言讀取明確的思緒。

　　「怎麼樣？知道我剛剛在想什麼嗎？」黎逸晴眼見古思言一副不知所措似是發呆的樣子，便主動詢問。

　　古思言之所以沒有立即說，只是因為那個想法對他來說太過震撼，經由黎逸晴一喊才回過神，還是花了些時間才擠出嘴巴：「『我殺過二百三十六人』。」

　　「喔……看來確實是這種彆扭的能力。」黎逸晴毫不客氣地評價，然後乾脆地接續說：「好吧，姑且相信你，不過別忘了我會一直『看』著你們，要是……」

　　「妳真的殺過那麼多人？」

　　這個提問打斷了黎逸晴那像是臨別前警告二人的話語，若然是不懂氣氛又不知道會惹起對方不高興的古思言提出就算了，事實卻是懂事的巫惠慧提出，難免叫黎逸晴感到些許意外。

　　「是啊，因為能力的關係，我能確認對方擁有『魔眼』以及像是名字之類的資訊，這些全都會烙印在我的腦袋裡，二百三十六個名字，二百三十六張臉，我想忘都忘不了。」黎逸晴打趣地望向巫惠慧，「怎樣？知道我是貨真價實的殺人魔後就不想求饒，而是打算除掉我了嗎？」

　　巫惠慧淡然地搖了搖頭，「我對註定徒勞無功的事沒有興趣……」

　　「那假如有方法的話就會動手，小偵探？」

　　「我……」巫惠慧理性上知道這個時候當然立即否定才是最好的答案，得罪黎逸晴可沒有半點好處，但她在遲疑了一下後吐出的卻是「不知道」。

　　「不知道嗎？哈哈，算了，免得好像我在欺負孩子一樣，畢竟我可經歷了和外表不一樣的時光。」黎逸晴聳了聳肩，「所以呢？那妳為什麼在意我殺了多少人？」

　　巫惠慧並沒有被黎逸晴玩弄得亂了方寸，自是與心中某個執念有關，她之前那不惜開罪黎逸晴的提問，便是為了解開一直以來的束縛：「我想請教妳一件事。」

　　「請教我？如何殺人嗎？」黎逸晴當然知道這不可能是答案，不過這樣的回應也算是同意讓巫惠慧問問看了。

　　「我是為了追尋父母死亡的真相才與惡魔交易，假若妳能記得殺過的人……」

　　「原來如此，妳和我有著類似的過去啊……」黎逸晴一瞬間就收斂起之前像是在戲耍的態度，認真地望向巫惠慧：「說吧，我可以怎樣幫到妳？」

　　「謝謝，那麼妳『認識』以下這幾個名字的其中一個嗎？」巫惠慧說完後深吸了一口氣，雖然她努力壓抑自己的心情，但垂在身旁的手仍是不免顫抖，「許耀明、趙飛揚、關卓傑、李芷萍……」

　　「李芷萍。」黎逸晴聽到那個名字的瞬間就打斷了巫惠慧的話，然後正如她之前聲稱想忘也忘不了般，清晰流暢地描述起來：「當時大概是四、五十歲的婦人，有點胖，上吊眼看上去很兇狠，右頸有一顆挺大的痣。」

　　「原來是她啊……」巫惠慧的手不再顫抖，相對的感覺整個人像是洩氣了一般，「謝謝妳提供的情報。」

　　「不客氣，不過妳要是想親手報仇的話可沒辦法喔，畢竟……」

　　「嗯，我知道她已經死了，我也沒排除過她是畏罪自殺，只是會不惜和惡魔交易來洩恨的人，應該也不會被自己的罪惡感壓垮吧。」巫惠慧感慨地說。

　　看著黎逸晴與巫惠慧流暢地交談，完全無法理解這是什麼狀況的古思言終於等到對話似乎告一段落後插話：「那個……妳們到底在談什麼？巫惠慧妳在查的不是殺人魔的真相嗎？」

　　看見古思言是打從心底感到意外的模樣，反倒是黎逸晴只消一兩句就理解狀況並提供幫助，叫此刻心情相當複雜的巫惠慧也不禁感到傻眼，無奈地反問：「為什麼知道我過去的你反倒弄不懂狀況啊？」

　　「呀……就算妳這麼說我不懂就是不懂啊？畢竟妳一直追查的不就是殺人魔……也就是黎逸晴嗎？」

　　聽見二人這番對話的黎逸晴忍不住偷笑，她打算在旁邊靜靜地看戲。

　　巫惠慧這次真的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先不說我那『調查真相』的異能本身就只會取得迂迴曲折的線索，光從『殺人魔』沒辦法造成那樣的交通意外就能知道她不可能是兇手了吧？真正的犯人需要擁有製造意外的異能喔。」

　　「這樣說來確實如此……」古思言經巫惠慧這麼一提醒總算瞭解了。

　　「順帶一說。」黎逸晴心裡覺得挺好玩，便開口插話：「我的現身也有某種限制，應該無法出現在與惡魔無關的人面前，在某個情況底下會被強行送走，也就是你們口中的瞬間轉移，你們可以想像成變成鬼魂一樣四處遊蕩吧，而且襲擊方面其實也有不少麻煩的限制，像是濫用『不死』這個副產物的話也會被丟走，說白了大概是惡魔不想被普通人察覺超常存在吧。」

　　黎逸晴當然不知道那宗「意外」的細節，她所知道的只有巫惠慧認為有人利用異能殺害了其父母這一部份，她這樣加以補充，其實就是意味著由她動手所殺的人一般都不會讓人察覺到是異能所致。

　　「嗯……感謝妳的補充。」巫惠慧隱約猜到黎逸晴背後另一個意圖，不過就算追究也沒有意義所以懶得多說，僅是繼續跟古思言解釋：「就是如此，當時在車上的我和哥哥會導致她無法現身，更莫說我的老爸老媽近乎、絕不可能擁有『魔眼』……」

　　「這部份我自己能想得通啦。」古思言察覺到自己大概被看扁到連猩猩都不如的程度，不過這種事情就算想駁斥也只會陷入更深的泥沼，唯有閉嘴不再多話。

　　看到小鬧劇告一段落，黎逸晴覺得差不多了，繼續待下去也沒多大意思，便講出本來準備好的話語：「我就不阻礙你們這對小情侶調情了，不過你們別忘了，我只是暫時放過你們，要是做了什麼壞事的話……哈哈……」

　　黎逸晴一邊說一邊朝著岸邊後退，在古思言與巫惠慧反應過來她想做什麼之前，她便已經一個翻身越過了石圍牆，朝著大海墜落。至於小龍一直盯著黎逸晴的關係當然不會反應不過來，只是沒接到巫惠慧的指示加上對方又不是打算傷害在場的人，也就放任黎逸晴了。

　　巫惠慧與古思言先後走到黎逸晴翻過石圍牆的位置，伸出上半身朝下方看去，完全看不到海面上有任何身影，況且他們本身就沒聽到落水的聲音，想來在墜落的過程中黎逸晴便因為異能影響離開了這裡。

　　「這樣一來總算結束了吧？」古思言因為太過欠缺真實感，便向身旁的巫惠慧尋求確認。

　　「嗯……以她那『不死』的狀況，沒必要說謊。」巫惠慧緩緩地轉過身，改為倚靠著石圍牆，抬頭望向剛開始入夜，尚未全黑的清澄夜空，「古思言，謝謝你。」

　　突如其來的感謝讓古思言呆了一呆，就算回過神也想不透巫惠慧是為了什麼而感謝，畢竟當前狀況他也是為了救自己，倒不如說是他該感謝巫惠慧一直以來的幫助才對，特別是當時揭開黎逸晴的兜帽確認其身分，這成為了打開後續對話的關鍵。

　　「為什麼？」儘管古思言覺得不問清楚也是個選項，但心底裡果然想弄清楚，至於心底裡為何會產生這種感覺，則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可能想多瞭解一點巫惠慧的想法。

　　巫惠慧依然仰望著夜空，沒注意到古思言這些想法，既然他問了也就順著回答：「因為你提議想和對方溝通才有了對話的可能，要不是這樣我肯定會選擇更確切的方式去搜集線索，到時絕對沒辦法從她的嘴巴裡確認到真相。」

　　「原來是這件事……」古思言實在不怎麼覺得自己有功，「我還是覺得這是因為妳一直以來的努力開花結果而已，妳當時不也列舉了一堆名字嗎？看起來本身就已經調查得差不多……」

　　「你也懂得說一堆名字了，而且不少還是打聽回來『可能』和老爸或者老媽結怨而已，說真的就算他們和某個人結下樑子，怎麼會有人用這種方式來報復的？要繼續透過異能迂迴地找其他線索，還真不知道要找到何年何月。」巫惠慧只覺得全身發軟，就像一直積壓在自己身上的東西終於遠去，「況且怎麼想都不可能想到，異能指向黎逸晴這條線索，居然是因為她殺了我在找的那個人……」

　　「確實怎麼想都想像不了呢。」古思言絕對不是為自己之前的失敗挽回一點分數。

　　「好啦，總之你就老實接下我的感謝吧，一切總算告一段落了。」巫惠慧輕拍著自己的臉頰，重新打起精神。

　　既然巫惠慧說到這個份上，古思言也就不多說什麼，不過他心中還是有著些許糾結，儘管在這種時候說出來會破壞圓滿的氣氛，但他認為此時不說大概就很難有機會再提出了，倒不如一口氣了結所有心事，真正地把這一切放下。

　　「那個……」雖然古思言是抱著那樣的想法，但真要說起來果然沒辦法那麼俐落而頓了一頓，「真的可以不用擔心了嗎？」

　　「你是指黎逸晴那因為異能會再次出現在我們面前的部份，還是她臨別時所作出的警告？抑或她會不會心血來潮出爾反爾？」巫惠慧看來恢復成平常的模樣，一眼就看穿了古思言的心事。

　　「全都是。」古思言既然說出來了，自然只能坦白承認。

　　這個答案在巫惠慧的預料之內，也不嫌麻煩直接解釋：「關於第一點嘛，擔心也沒有用，按照黎逸晴的說法，她在什麼人面前出現是不受控制的，至於她要是真的又被惡魔丟到我們附近的話，不知道她會選擇偷偷觀察還是現身像老朋友一般跟我們聊天就是了，總之按照剛剛的狀況看來，她很清楚能夠用什麼方法離開。」

　　「鳴……哪怕知道她不會攻擊，突然蹦出來還是對心臟不好啊，更何況根本沒辦法肯定她真的不會攻擊……」

　　「百份百肯定當然做不到，又不是與惡魔的交易。」巫惠慧聳了聳肩，雖然她嘴巴上說著無法確保，但她看起來顯然不怎麼擔心：「至於最後留下警告的部份，可以連同她刻意補充關於自己那異能的內容一起理解。假若她現在就有襲擊我們的打算，那透露異能的細節與限制非但沒有好處，甚至會讓我們有更多對抗的手段，所以可以把這視為一種印象操作。」

　　「印象操作？」

　　「就是要我們害怕呀，雖然根據那些限制，她沒辦法在別人面前攻擊，但反過來說一旦落單的話，就隨時都有被襲擊的可能，還記得我一直以來提出反正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遭到攻擊，就只能平常心面對嗎？但若果反過來知道只有特定狀況下才會遭到攻擊，很自然就會特別在意這一點，會總是想著這件事去防範。」

　　古思言聽完之後總算理解，而他心情也不禁隨之變得複雜起來，畢竟要是沒理解這些的話大概就不會去在意了，不過既然都知道了，那也沒有辦法。與其繼續糾結這個問題，他倒是注意到另一件事：「說起來黎逸晴提過無法出現在與惡魔無關的人面前，那麼小龍該不會……」

　　古思言的目光隨著話語也跟著望去在旁邊一直保持沉默彷彿事不關己的小龍身上，事實上關於襲擊的部份也確實與她無關，畢竟黎逸晴看在眼內的就只有古思言與巫惠慧二人，換言之小龍理論上並沒有擁有「魔眼」，因此就立場而言，小龍始終只是巫惠慧聘來的護衛罷了。

　　「不，我沒有與惡魔交易，沒意義也沒興趣。」小龍只作最低限度的解釋，然後一副興趣缺缺的模樣往海那邊望去，顯然不想參與二人的話題。

　　看到這狀況，巫惠慧也只能苦笑補充：「黎逸晴所說的有關，大概是不限於交易過的人，也包括真正見過惡魔但沒有交易的人吧。之前我為了說服小龍相信惡魔的事，有和她再試一次召喚惡魔的儀式，畢竟交易規則也沒說只限定交易一次，或許是這個理由第二次召喚也成功了。」

　　「原來是這樣……」古思言的目光依然落在有著外表看不出其強大的少女身上，對方不想搭理他自然不會糾纏，但他對於她那「沒意義也沒興趣」的說法，不禁頗為佩服。

　　小龍是有夢想的人，面對惡魔的誘惑，卻能夠完全堅定於只靠自己的努力去達成，從一點看來不只是身體，就連精神層面也經過充分的鍛鍊。

　　巫惠慧判斷小龍的事告一段落，便繼續本來的話題：「那麼關於最後一點，黎逸晴會不會突然反悔襲擊我們，依我推斷應該也是不需要擔心。」

　　「這不是為了安慰我吧？」古思言可完全沒想法，不知道巫惠慧是怎樣得出這個結論。

　　「很遺憾我不是一個能聽到安慰就不去追究的人。」巫惠慧先給古思言一顆定心丸，接著才解釋下去：「還記得黎逸晴說過你那嘴臉叫她聯想到偽善的傢伙吧？」

　　「當然記得……」古思言可不是個會選擇忘記自己的失誤當作沒發生過的人。

　　「包括這件事，還有你試著以『不是懷有惡意去交易』來說服她時，她也提及過聽辯解聽到耳朵長繭，這意味著她曾經並非不問因由就動手的冷血殺人魔。」

　　「啊……」古思言是真的沒想到能夠從那些細節推論出這個結論，「不過她一開始可是沒問什麼就襲擊我耶？」

　　「正如她說的，已經經歷過太多，絕望了吧？又或者說不定過著那樣的日子，變成那樣的存在後，人性漸漸被消磨掉……」巫惠慧低聲說到這裡搖了搖頭，「不論如何，即使無法說本性善良，但她本身還是會思考、有所掙扎，從順利爭取到機會並且說服了她看來，應該是不用擔心她忽然無理地改變主意就是了。」

　　「確實是這樣……始終只是一個簡單示範就接受了我們的說法，應該不是那麼嗜血吧……」古思言雖然總覺得心中還是有些許芥蒂，但勉強能說是接受這番解釋，「又或者只是因為隨時都能來殺我們所以那般隨意地放過我們……」

　　「好啦好啦，別再鑽牛角尖了。」巫惠慧似乎藉由說明的過程脫離了達成長年願望的感觸，取回身體的力氣，此刻用誇張——確實會叫人感到痛的力度拍著古思言的背，「去吃大餐吧！吃到美味的食物與填滿肚皮就不會糾結這些有的沒的了！」

　　「嗯……」古思言沒蠢到在這個時候提出反對，況且這本來就是行程之一，最多就是沒想到巫惠慧的情緒會如此高漲，實在不敢想像待會的餐桌會是什麼模樣。

　　「難得來到小港，當然得嚐嚐海鮮大餐！趕緊來找有什麼好餐廳……」巫惠慧在說這番話之前便已經掏出手機搜索起來。

　　就在這時，一直在旁邊默默待著的小龍，什麼都沒有說便打算離開，察覺到這一點的巫惠慧趕緊開口：「誒？小龍妳不來嗎？」

　　聽到呼喊的小龍略顯疑惑地反問：「既然殺人魔不會再攻擊你們，那我的護衛工作就此結束了吧？」

　　「呀……是這樣沒錯啦，那一起吃頓飯當慶功宴不行嗎？」巫惠慧也搞不清楚小龍急著離開的理由，畢竟原本就預計會保護他們直至回到桃園為止。

　　「不在工作範圍內，沒有食物補貼，像妳那樣吃我的工資就沒了。」小龍道出了一個非常現實的問題。

　　「不愧是只想著儲錢實現夢想的人啊……要不是各付各的，就算死也要想辦法拒絕與巫惠慧共餐。」古思言沒想到自己會在這個地方與小龍產生共鳴。

　　得悉這個真相的巫惠慧也是打從心底感到傻眼，然後才苦笑著說：「這餐算在我的頭上啦，真是的，居然因為這種事打算獨自一人先溜，好歹也算是共事了一陣子耶，而且又是這麼值得慶祝的結果。」

　　「真的可以嗎？我食量也不少。」

　　聽到小龍繼續以非常現實的角度回應，就連古思言也忍不住偷笑，況且他心中也抱持同一個問題，唯一不想承認的就只有後半部份，他這個男生的食量比不上這兩名青春少艾，不過想深一層比拚食量根本沒什麼意義。

　　「別婆婆媽媽了，反正事件解決，為後續調查所準備的經費也就解放了，放心來吃啦。」

　　就是這樣，一行三人浩浩蕩蕩地離開文化區，前往巫惠慧挑選的餐廳，至於那一夜如何吃倒半家餐廳，那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　＊　＊



　　在解決殺人魔事件的一周後，古思言的生活已經回歸往常。

　　依舊日夜顛倒，仍然不忘調查與惡魔有關的情報，每天都在努力經營自己的社群，為各式各樣的事情不停忙碌著。

　　要說有什麼讓古思言後悔的事情，那就是沒有問巫惠慧那間徵信社還有沒有聘人，那能夠支撐她一直以來調查經費的薪資，肯定會解決他不少煩惱。

　　雖然說是後悔，但古思言其實也沒有想要補救。在事件結束之後，古思言並沒有就此與巫惠慧中斷聯絡，二人不只共享「惡魔」這個秘密，也算是一同出生入死，怎麼說也算是朋友了，每天都會聊些有的沒的，因此要是他想問絕對有的是機會，不過最終還是沒有問。

　　至於原因為何，古思言自己也不知道，就只是覺得不要問比較好。

　　不論如何，這麼看來殺人魔事件所牽起的波瀾是結束了，理應是如此的……

　　「哎呀，我又被丟到這裡來了？」

　　要是以往，古思言在獨居的家裡聽到這突如其來的話語聲肯定要嚇個半死，如今他則只是忍耐著想怒摔滑鼠的衝動回過頭來，朝著把這裡當作自己家舒服地坐在沙發上的人發出抗議：「這星期已經是第四次了，妳真的沒有什麼想法嗎？」

　　「誒，又不是我想的，看來惡魔很喜歡你嘛。」少女脫下兜帽露出底下的臉龐，然後從沙發上站起來，向著廚房走去，「廚房借我一下喔。」

　　那張臉古思言當然不可能忘記，那可是在一星期前給他帶來死亡恐懼的原兇，奪走過無數生命的殺人魔——黎逸晴。

　　「喂……真的把這裡當自己家了？」古思言跟黎逸晴說話時已經沒有那種戒慎戒懼的感覺，自然是基於他之前提到的，這星期內他已經第四次看到她的出現了。

　　「你就多體諒我一點嘛，我一直被丟來丟去……你說這星期，對吧？但對我來說已經過了……應該有一、兩個月了？」黎逸晴說著這番話的時候已經走進了廚房，熟門熟路地找出自己要的東西，「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都被丟到目標附近，不可能有什麼輕鬆的時間，唯有你或者妹子那邊才能享受這休閒的時光耶。」

　　「啊？妳還會出現在惠慧那邊？」這可是古思言第一次聽到的事。

　　「有什麼好詫異的？她也是『魔眼』擁有者，自然是目標之一啊。」黎逸晴看了一眼緊張到立即從電腦桌前跳起然後奔到廚房門口的古思言，忍不住露出賊笑，然後同時從斗篷底下掏出了一個小巧的金屬罐，「看我多有你心，我想著大概還會被丟到這裡來，所以給你帶了伴手禮。」

　　「伴手禮？」古思言覺得自己的頭痛得快要裂開了，但還是接過對方遞來的罐子，「雖然表面看起來像全新，但為什麼包裝似乎充滿歷史感……」他因為無法看懂文字，唯有以手機掃瞄包裝看看能不能讀取到些什麼。

　　「皇家紅茶……產於一八八八年……」

　　幸好古思言算是大學畢業，簡單的外語難不到他，可是他聽懂了內容但腦袋實在無法理解。

　　「怎麼樣？一百多年前的紅茶葉，而且是『新鮮』的，拿去賣……」

　　「這東西不可能拿去賣吧！要怎樣解釋怎樣得來……」古思言一下子就被對方牽著鼻子走，立即察覺不對勁而猛地搖頭：「不對，妳是怎麼取得的？」

　　「嗯？我沒說過或者那妹子沒推論出來嗎？」黎逸晴雖然意外地歪著頭，但手腳沒有緩下來，啟動了熱水壺後取出手搖磨豆機並調整自己喜好份量的咖啡豆，「既然我會被丟到『所有』的『魔眼』擁有者面前，時光流逝的感覺也和這個現實不同，被丟到過去或者未來也不奇怪吧？不過別問我什麼時空悖論之類的問題，問我也不懂。」

　　古思言的腦袋在這一刻爆炸了，他就只能眼睜睜看著黎逸晴悠然地開始研磨咖啡豆。

　　「說起來該不會那個什麼開膛手傑克，其實也是我來的吧，哈哈。」黎逸晴無視古思言僵在原地的反應，一邊享受久違的時光，一邊開起會讓人崩潰的玩笑。

　　讓古思言的意識回到現實的並非洋溢而出的咖啡香氣，而是鮮少會響起的門鈴聲，本來就糟糕的心情隨即添加上絕望的不妙。

　　雖然古思言不想面對這個現實，想著自己大概是在作夢，清晨五時對一般人來說毫無疑問是安眠的時段，儘管對他來說是還在工作的時間就是了——他最終還是帶著失去光澤的雙眼前去開門。

　　「唷，剛好要來這邊出差，就提早一點過來打擾了，順道給你帶了一點夜宵……或者該說早餐？」充滿活力且不容對方拒絕的話語聲隨即傳入古思言的耳朵，來者不出他的意料是巫惠慧。

　　和黎逸晴不同的是，巫惠慧不會對古思言的反應視而不見，她看見古思言一臉鐵青站在門前完全沒有讓開的打算，便察覺狀況有異：「嗯？不歡迎我嗎？還是說有什麼狀況所以不方便？的確是我沒先通知一聲的錯……」

　　「不，沒事……算了，總之先進來吧。」古思言吐出無力的話語，他決定放棄思考與反抗了。

　　古思言真的搞不懂這到底是什麼狀況，甚至沒注意到自己是拿著那罐紅茶葉來開門的，而這自然被巫惠慧注意到了，察覺到她那視線的古思言，決定貫徹放棄思考的做法把罐子交給一臉好奇的她。

　　「很有懷舊味道的鐵罐呢，包裝上畫的是紅茶葉嗎？咦……一八八八年？」巫惠慧自是立即注意到問題所在。

　　在巫惠慧理解手上到底是什麼時，因為聽到對方的聲音而不需要擔憂自己身分的黎逸晴從廚房走了出來，「哎呀，惠慧妳也來了嗎？」

　　「誒？晴姊？」

　　古思言不想理會二人相互的稱呼為何聽起來頗為親密。

　　「妳懂紅茶葉嗎？那只是我順手在目標家裡牽來的，只有年份我能保證，品質倒是不知道了，不過那家看起來挺富有應該會不錯吧？」黎逸晴真的把這裡當作自己家那般，看起來就像在招呼巫惠慧。

　　「妳帶來的……我好像懂了。」巫惠慧不只接受了黎逸晴在這裡出現的事實，也接受了手上的紅茶罐穿越了百年時光待在自己手上。

　　「妳居然能懂嗎？」古思言雖然放棄思考，但對於巫惠慧表示理解這個事實仍是感到了意外。

　　「嘛，異能就是不講道理與邏輯的存在，之前晴姊她第一次襲擊你時用的是電擊棒，但之後在海邊出現時卻拿鐵撬，可以想像她身上的東西應該是根據之前的狀況保留下來的。」

　　「這也解釋不了能回到過去吧？」

　　「呀……關於這一點，是晴姊她之前也有給我帶伴手禮，是一台未上市型號的手機……」巫惠慧搔著臉頰別過了頭。

　　「唉……」古思言整個人脫力了，他「爬」回到大廳軟癱在沙發上，他實在沒有自信能從這波打擊中恢復過來。

　　對此巫惠慧也不知道該怎樣安慰古思言，最後索性暫時讓他獨自冷靜一下，改為朝著黎逸晴開口：「好香的咖啡味呢，晴姊是在泡咖啡嗎？那要不要順便來些早點？雖然中餐搭配咖啡好像怪怪的。」

　　「哈哈，我不會那麼不識趣當電燈泡啦，能悠閒地喝杯咖啡就滿足了，之後我就會回去，妳和小弟慢慢來吧。」黎逸晴做出了她自以為非常貼心的表現，重新躲回到廚房裡。

　　「晴姊……真是的！」巫惠慧看起來沒打算否定那番話。

　　軟癱在沙發上的古思言應該有聽到二人的對話，只不過此刻在他心中的，就只有大概不可能再回來的日常。

　　又或者說，只要能接受改變的話，那就是新的日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