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逗弟弟開心的法子

2.　逗弟弟開心的法子



　　哥哥把地下室的入口封死了。
　　用一大堆不規則形狀的重物堵塞了雜物房的路，並把跳箱搬到入口處，上面又放些木箱子，
　　還有單桿高高守著，好像巨大的守衛兵。
　　我一看就知道這不是我所能搬得開了，並不是力氣問題，而是空間問題。
　　例如我想搬走那跳箱，就只能用推的；但是在推之前，得先清出一條路，
　　而若想清出一條路，又得把眾多雜物先搬出雜物房外……
　　單是想進去就得花上數十分鐘了，更何況我不能把東西搞亂，事後還得把東西搬回原位。
　　我還沒打起「推吧！」的念頭就首先放棄了。

　　為什麼呢。
　　為什麼哥哥要這樣做？
　　哥哥送給我的三面鏡子，可以讓我看到自己舞姿的鏡子就在下面。
　　還有哥哥送給我的練功服和舞鞋，簡直就是為我度身訂做似的，被囚在下面。
　　就連畫作也是。油畫、水彩畫、素描等等……
　　畫著我的樣子，載著他的心思，屬於我們的一幅幅圖畫，全都在下面。
　　除了這些，總覺得還有別的什麼……都被埋葬在下面了。
　　心，還是很痛。

　　為什麼哥哥要這樣做？
　　是不想我再跳舞？
　　還是昨天我跟他說過了那些話，所以他乾脆把地下室封印住，想把事情就此掩蓋掉？

　　哈……可是，這又有用嗎？

　　我沒有問哥哥為什麼要把地下室封起來，也沒有要求哥哥解封。
　　而他，還是那副嘻皮笑臉。
　　他總是不知道自己強顏歡笑時，臉上的苦澀有多明顯，
　　明顯得讓我內疚，好像……
　　在責怪著我令他受到傷害似的。

　　我果然錯了嗎？





　　早上，還是一如以往的早上，跟哥哥一起的早上。
　　因為不能跳舞，我也不敢看漫畫和玩遊戲機，便儘量找點家事來做，
　　反正哥哥喜歡這樣的乖孩子。
　　才剛把髒衣物收集到膠籃內，哥哥便從後抱著我，嘻嘻哈哈地說：
　　「小逸！今天我們一起出去逛逛吧，我還沒帶你去看瀑布呢！走遠一點，遠一點吧，山上有座瀑布，很漂亮喔，我們帶些東西過去野餐吧？」
　　他的喉嚨好像有點乾燥。
　　我搖頭，把衣服倒進洗衣機裡；
　　哥哥搶先衝上前把洗衣粉準備好，三兩個動作後，洗衣機已隆隆作響。
　　「完成。那現在就換件衣服一起出去吧？」
　　我還是搖頭。
　　「不想去嗎？那麼……下次吧，今天我們一起待在家裡囉。」
　　哥哥還是抱著我，那溫熱使人身體發躁。
　　牽起我的左手，用那不太像藝術家的粗糙手掌撫著我，手指往上一溜，輕輕包住了我的無名指，
　　指心按著銀白色的小環，他清澈地笑了一聲。
　　「小逸還戴著嗎。」
　　卻原來是寂寞的笑聲。
　　寂寞？
　　我……我也不知道，只是覺得他說得好寂寞，寂寞得叫人心痛，
　　好像在跟我胸口的痛互相和應。

　　我也許真的誤會了？
　　哥哥的說話帶著點滄涼的溫度，可是身體還是好暖、好暖……好像要把所有熱力傳到我這兒似的。
　　如果哥哥真的要拋棄我，真是覺得我是個累贅，他會像現在這般擁抱我嗎？
　　我猜，不會吧。
　　我是不是做錯了？
　　昨天他跟我道歉，今天他還是極力討好著我，對我很溫柔，
　　而我竟然不斷在拒絕。
　　我這樣……真的，好像個鬧脾氣的小孩子。



　　……對，我為什麼要這樣鬧脾氣！
　　崔逸向，你太過份了，單是哥哥叫你去學跳舞也硬是要耍別扭！
　　不想當米蟲，不斷跳舞、做家事了，然後就在哥哥面前滿臉委屈！
　　差勁差勁差勁！

　　到底我在搞什麼？
　　為什麼……在懂得自己才是不對的人後，心還是會這麼痛？
　　難道還漏了些什麼嗎……

　　嗚……好煩、煩死了。





　　結果我還是跟哥哥一起去看瀑布、去野餐。
　　也……不為什麼。
　　我沒有心情跟哥哥出去玩，但也沒有心情跟哥哥留在家裡，更不想將我們的關係鬧得這麼僵。
　　只是這樣而已。

　　路程真的正如哥哥所說，很遠。

　　進到樹林裡，太陽被一棵棵高大的樹木所遮住。
　　雜草兒茂盛地生長著，由於沒人來打理或修剪，所以比屋子外那那種庭園式小草長得高大很高，也十分茁壯。
　　我們走在裡頭，草兒和葉子頻繁的摩娑聲也跟著演奏，剎是好聽。
　　接著又來到一處光禿禿的石錐陣，哥哥饒有趣味地一邊摸一邊說這個山頭一定有守護神，還隨意掰了個故事來。
　　當哥哥說著時，我便特別用神去聆聽大自然的聲音，
　　心頭彷彿平靜了一點。

　　也許是見我興致缺缺的模樣吧，哥哥並沒有跟我聊太多。
　　掛著那副笑臉，牽著我的手，我不禁想問……

　　哥哥，難道你就不會想跟我說些什麼真心話嗎？

　　我知道的。
　　哥哥其實常常都不開心。
　　但看到我之後，又總是很開心，讓我以為自己真的有什麼魔力，
　　讓我以為自己真的是個可以令哥哥開心的人。
　　可是他喜歡跟我玩是一回事，喜歡跟我一同笑是一回事，開心是另一回事。
　　例如，就只是個例如吧，
　　當一個人不開心，看搞笑片時心情很好，笑了幾回，過後肯定又會覺得空虛了。
　　沒把積存在心底的抑鬱排放出來，再多搞笑片也只能充作暫時紓解壓力的備用品。
　　或許……嗯，哥哥並不將我當成是搞笑片。
　　但他沒有跟我說。
　　沒有跟我說過他的任何心事。
　　而我也從沒過問。

　　我常常覺得哥哥言行舉止奇怪，會不會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呢？
　　我不夠了解哥哥。
　　我什麼都不知道。





　　「小逸，到了到了！」
　　就在哥哥喊起這句後，我豎起耳朵細聽，果然隱約聽到遠處傳來水聲，
　　越是走近，聲音便越是擴大，在林子裡氣勢磅礡地迴響。
　　當我們又走了一段路程後，瀑布終於出現在我們眼前了！

　　不得不說，這真的是個很漂亮很漂亮的地方呢！

　　身後是茂密的墨綠色樹林，眼前卻是一個被照出片片粼光的藍綠色小湖。
　　右方是我們所期待的雄偉瀑布，
　　流水自高處傾流而下，粗大的柱流狠狠注入圓形小湖，爆出隆隆響聲，
　　雪白的水花被濺高了，而後又掉回小湖裡，輕輕地融合在湖水中。
　　雖然遠不如旅遊節目中來得寬闊震撼，但四處有稀疏的落落小草，沾滿水氣，
　　石頭的排列凹凸有致，頗有奇山異石的味道，充滿靈氣，
　　真是個極棒的野餐點。
　　嘿……害我都有點兒期待了。

　　哥哥從包包裡把地墊、食物等拿出來，我們又換上了涼鞋。
　　因為現在還沒到１２時，所以我便走來走去，四處張望，欣賞風景。
　　吸一口空氣，還能嗅到一陣清爽沁涼的水味，香香甜甜，是夏天的聖品呢！
　　坐在湖邊，把雙腳浸水中踢啊踢的，真覺得十分寫意。

　　呼……果然大自然真的有著神力，心頭的不快都好像被消掉了。

　　哥哥也來到湖邊，慢慢走到淺水地帶，忽然脫起短褲來，拋到石上。
　　嘿，是想游泳嗎？
　　不過……我們又沒有帶泳褲，穿著內褲游泳好像很變態。
　　雖然這裡沒有其他人，唔……

　　唔？
　　哥哥，你的手往哪裡擺了？

　　當我看到哥哥把手指夾著內褲頭，一副欲扯下去之勢，
　　我也顧不上我跟哥哥現時是冷戰還是怎樣，細聲地問：
　　「哥哥，你想幹什麼？」
　　這時彎下腰的哥哥已經把內褲甩到膝蓋位置，一轉向我，嗚、嗚……
　　他可不可以別老是在我面前露這點露那點啊！
　　中國人不是應該講含蓄內斂嗎？可惡。
　　可是更可惡的是，他的下體搖了一下，而他上面則用很無辜的臉對我說：
　　「走了快兩個小時，我尿急啊。小逸你不急嗎？我們一起來好了。」

　　……哥哥，為什麼你尿急時要把短褲內褲都全脫下來啊？
　　…………
　　不、不對！這個不是重點啦！
　　哪……哪有人難得來到瀑布野餐然後在湖裡撒尿的！噁！

　　「臭哥哥你別污染環境！」
　　「可是荒山野嶺沒有廁所啊，你總不會要我憋死吧……」
　　「嗚呀……那、那你也別在湖裡解決啊！」
　　嗚……虧、虧我還為這大自然好風光感嘆萬分呢。
　　哥哥依然是那副找打的臉，嘴裡還喃喃著什麼「小逸不人道」，
　　總算退出小湖，指著我旁邊的稀疏小野草說：
　　「這裡行嗎？」

　　嗚呀呀！臭哥哥！

　　「不行不行不行！你滾遠一點，滾到我看不到的地方！」
　　我猛地轉過身來觀察四周，決定大方地為他指引明燈：
　　「那邊吧……跑到裡頭，深入一點，隨便找棵樹來解決吧！」
　　哥哥委屈地眺望著我所指的樹林。
　　「好遠……走過去也要５分鐘吧？」
　　「逛街時突然尿急也要不斷走啊，哼！快去！別在我面前上！」
　　我不斷往他的背脊推，他訥訥哼著「有什麼關係嘛又不是沒看過」後總算走開了。
　　可是才走了不夠十步，他又轉身望向我了。陽光把他的白牙照得發光，好像動畫裡那些愛耍帥的男配角。
　　不過，此刻他那柔和地下彎的眉，卻是又溫柔又帶點英氣，讓人看得很舒服。



　　「小逸，如果可以一直跟你這樣吵，那真好呢。」



　　……唔。
　　他、他還是衝著我笑，看了好一會兒才肯把他赤裸裸的下體轉回去，悠悠走向樹林。

　　…………
　　呼……真是的、哼，我才不要整天跟哥哥吵些無聊的東西。
　　這有什麼好的，真搞不懂哥哥在想什麼。
　　…………
　　咦……。
　　不過，這鬧一下……
　　我跟哥哥又像以前那樣聊了，唔。
　　幾乎都令我忘記我到底惱些什麼了，真是奇怪。

　　哥哥他……
　　該不會是故意的吧？

　　這麼想來，以前我跟哥哥冷戰時，他總是用奇怪的方法哄我呢，
　　永遠都是，這麼不動聲色地，便被他牽著鼻子……
　　唔……
　　也許，我真的不了解哥哥，一點也不。



　　想著想著，我屈腿站起，卻冷不防被水裡的石頭滑了一跤，水花飛舞，可憐的屁股都掉了下湖。
　　雖然有點痛，不過感覺還不差。
　　小湖的水帶著兩分夏天的炎氣，溫溫涼涼的，浸下去很舒服。
　　難得在郊外洗澡呢，蠻好玩的。
　　啊……對了，既然來到這兒，等下子叫哥哥教我游泳吧，湖水應該夠深。
　　反正褲子都濕了，我一不做二不休，走近瀑布的方向，開始摸索小湖的深淺範圍。

　　一步一步向前邁進，水漸漸覆至腰間，只覺自己越來越深入這潭湖水了，都把我的下身緊緊纏著，
　　褲子早已經吸附著我的皮膚，每移半寸，便教人癢癢的。
　　當我再踏前一步，竟踏了個空！
　　糟、糟糕……怎麼會突然整個凹進去？
　　蹌踉一腳，連頭都撲入水中，我還沒反應過來，便已吞下了一大口水。
　　嗚哇哇哇──！
　　我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拚命掙扎游上去，卻無論我怎麼擺動手腳都只有沉下去！
　　好不容易往水面換了口氣，湖水又灌進口腔，不留神間又吞下肚。
　　我真是個笨蛋！

　　現在……怎、怎麼辦！
　　眼睛被水淹澀了，可是我還是盡力睜著眼，睜著眼……
　　哥哥在哪、在哪！
　　就這麼猛地掙扎著，體力很快便耗得一乾二淨了，腹部卻越來越漲……

　　我一浮一沉地等待著。

　　崔逸向、崔逸向，不要怕。
　　那個笨蛋哥哥不過是被你趕去小解罷了，等下子就會來救你。
　　對啊……哥哥一定會來救我的，再堅持一會就好。

　　終於，遠遠地見到一顆豆般的影子從樹林裡走出來，慢慢變大。
　　嘿，不就是了啊，哥哥怎可能會拋棄我呢，
　　怎麼可能……

　　…………










　　「小逸！沒事吧？沒事吧？醒醒……」
　　聽著哥哥的聲音，知道哥哥在我身旁，我有種意料中事、理所當然的感覺。
　　「小逸、小逸……」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耳朵進了水，總覺得哥哥的話音也像是進了水一樣。
　　我試著動過來，想告訴哥哥：我沒事、沒事，就算我是旱鴨子也不會就這樣淹死啊。
　　但是，全身像是麻痺了一樣。唉，明明意識都已經飄回來了啊……
　　集中精神感受身體的感覺，我發覺自己頭昏昏的，身體像鉛一樣沉重，情況有點像鬼壓床。
　　嗚……
　　鬼壓床嗎？說起來，倒也真的，很像。
　　起初是肚子難受地被壓了好幾遍，忽然沉靜了一會兒，反而是我的手被壓住了。
　　……唔……或者不是壓，是握著而已。

　　然後，是嘴唇被壓著。
　　火辣辣的。



　　不知道為什麼，我竟然覺得有點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