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文4：圖窮匕見-4

　　接近教會時，克莉絲注意到相較於二天之前，教會的人潮明顯多了許多。

　　隨著盜賊集團被討伐的事情在領地裡傳開，人們的臉上也逐漸恢復了原本的笑容。

　　只可惜傳言和現實終究存在著些許差異。

　　「聽說教會派出的騎士團在森林裡成功擊潰了盜賊一夥呢！」

　　「是啊！一定是神聽見了我們的祈禱，特意指揮騎士團來幫助我們！」

　　來往的行人們如此歌頌著騎士團的偉大，克莉絲卻十分清楚事情的真相。

　　（不管基於何種理由出手，柯爾特利用謀略打敗吉羅德、為斯普林帶回和平是不爭的事實。）

　　看著人們臉上發自內心綻放的笑容，克莉絲暗暗決定日後一定要為此當面向柯爾特致謝。

　　（話說回來，那傢伙到底跑到哪裡去了？）

　　騎在馬上居高臨下的克莉絲朝人群裡四處張望，並沒有看見那位熟悉的銀髮少年。

　　自從得知柯爾特和威爾伯特一起離開宅邸後，克莉絲幾乎沒有一刻不是盼望著柯爾特的歸來。

　　透過與柯爾特相處這二天所經歷的種種事件，克莉絲已經明白這個行徑和人渣沒有二樣的死靈術士，腦子裡其實總是在執行著某些旁人難以預料的計畫。

　　「怎麼了？克莉絲，在尋找什麼嗎？」

　　注意到女兒微妙的舉動，騎在前方的瓦倫丁轉過頭向克莉絲投以關心的問候，克莉絲急忙搖了搖手表示否定。

　　「沒事沒事！只是很久沒看到這麼多人聚集在一起，忍不住四處張望了一下。」

　　「這樣啊……總覺得妳好像一直想告訴我什麼，看起來欲言又止的樣子。」

　　瓦倫丁喃喃地說著，遠不及柯爾特能言善道的克莉絲只能假裝沒有聽見父親的話。

　　此時，二人已經來到了教會門口。

　　人們絡繹不絕地想要進入教會進行禮拜，分身乏術的祭司們已經無暇接待這二位貴客，只能從遠處投以一個充滿歉意的苦笑，而瓦倫丁和克莉絲也不在乎這些無傷大雅的細節。

　　父女倆將坐騎安置完畢後，教會樓頂傳來了禮拜即將開始的鐘聲。

　　在這最後幾分鐘的空檔，克莉絲找到了一個位於禮拜堂前方的空位，立刻拉著父親的手穿過人群走到空位上。

　　當鐘聲再次響起時，眾人在祭司的引導中，一齊向禮拜堂前方的玻璃窗跪下祈禱。

　　（神啊，感謝您的恩賜、感謝您賜予我們豐收的一年。）

　　雙手交握的克莉絲低下頭、閉起雙眼，在繞樑的音樂中誠心地向神明禱告著，一切景象就和克莉絲死去的那天早晨一模一樣。

　　只不過這一回，克莉絲心中的禱告詞有了些許變化。

　　（請您祝福我的父親，使他能夠堅強地面對女兒死去的事實，繼續領導斯普林的人們走向繁榮與安樂。）

　　克莉絲將平日的禮拜中，對自己的期許轉化為對父親的祝福，握緊雙手懇切地向上天禱告著。

　　（今晚我將隨柯爾特‧凡德羅斯離開這片土地。若有朝一日回到斯普林，希望這裡的人們仍像今天一樣，臉上時常綻放著笑容。心正所願。）

　　隨著悠揚的樂聲逐漸淡出，克莉絲緩緩將雙眼睜開。

　　她正想起身向父親提議下一個行程，卻突然覺得膝蓋一麻，完全使不上任何力氣。

　　克莉絲不久之前才體驗過這個詭異的感覺。

　　當她低頭看見刻劃在禮拜上地板上的巨大魔法陣時，立刻明白自己已經再次被死靈法術的剋星「淨化之環」限制住行動。

　　與此同時，她的父親正以霜雪般冰冷的眼神怒視著自己。

　　突變的情況阻塞了克莉絲的思緒，讓她的腦海裡只剩下一片無盡的空白。

　　「……我真希望這是一場惡夢。」

　　瓦倫丁淡淡地說道，走上前一腳將克莉絲踢倒在地。

　　克莉絲雖然已經失去了痛覺，此刻的她卻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胸口正向全身傳遞著某種撕心裂肺的痛楚。

　　這種感覺比被死靈法術殺死還要更加痛苦，比被吉羅德騷擾還要更令人無法忍受。

　　倒在地上的克莉絲看著再次朝自己走來的父親，蠕動著嘴唇想要向父親解釋。瓦倫丁卻一把掐住克莉絲的脖子，將她的臉扭向身後的人群。

　　克莉絲這才注意到，當「淨化之環」暴露自己身分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失去了對慶典到來的喜悅。

　　取而代之出現在他們臉上的不僅是對不死族的恐懼，還有對死靈術士的無盡恨意。

　　「我的兒子就是被死靈術士殺死的！把我可憐的孩子還來！」

　　「我和老伴十幾年來的所有積蓄都一夕之間被盜賊搶走！他前天才因為受不了打擊而自盡了！」

　　「妳這怪物！竟敢偽裝成待人和善的斯普林菲爾德小姐！快給我現出原形！」

　　憤怒的人群朝克莉絲咆哮著，受到魔法陣影響而無法給予回應的克莉絲只能單方面地承受著他們的怒火。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該為此表現出何種情緒。

　　困惑、悲傷、內疚、自責、……以及滿腹委屈。

　　種種情緒堵塞了克莉絲的喉嚨，使她終究沒能向眾人說出自己的隱情。

　　這時，瓦倫丁掐住克莉絲的手因為過度用力而顫抖著，手臂上甚至浮起了一根根青筋。

　　他在前臂上施加了足以折斷一般人類頸椎骨的強大握力，斥責這名曾是自己骨肉、現在卻宛若生人的少女。

　　「用妳的雙眼好好看清楚，看清楚被妳背叛的領民！他們因為死靈術士的出現，受了多少痛苦、失去多少家人！而妳卻──」

　　瓦倫丁將克莉絲的臉壓在地板上，從身後的祭司手上接過一把發出金光的短劍。

　　毫無疑問，那是一把只要輕輕劃過、就能徹底淨化所有不死族的特殊武器。

　　「與其放任妳這樣的敗類助紂為虐，不如由我親自將妳淨化，再辭去領主一職向人民謝罪！」

　　克莉絲看著高舉短劍的父親，充盈著淚水的視線逐漸變得模糊起來。

　　沒有人願意傾聽自己的解釋，更不可能有人站出來為自己求情。

　　早在被殺死的那一刻，克莉絲就已經永遠地被光明所拒絕。

　　終於想通這一切的克莉絲緩緩閉上雙眼，向拋棄自己的神明做出最後的乞求，乞求淨化的過程不會太過痛苦，讓靈魂盡快離開這個缺少歸宿的世界。





　　「你要對我的女人做什麼！」

　　一陣突如其來的黑色狂風橫掃了整座教會。

　　伴隨著令人窒息的壓抑感，身著黑袍的柯爾特不知何時出現在瓦倫丁身後。

　　只見他腳邊的影子晃動了幾下，倏地化成數道鎖鏈，眨眼間已經抓住幾名站在「淨化之環」外的祭司，用蟒蛇般靈活的身軀緊緊勒住他們的脖子。

　　「你膽敢再將短劍向下移動一毫米，我就立刻殺死在場所有人。瓦倫丁‧斯普林菲爾德！」

　　柯爾特用鮮血般殷紅的瞳孔怒視著瓦倫丁，瓦倫丁也以逼人的視線予以回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