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三)

從女兒失蹤那天算起，到現在，已經接近一年了。

日子過去，越來越多的細節差別出現在兩個孩子身上。
宛如分立在時間線上的兩端，一個停在了過去，一個正走向未來。

個頭有些差了，氣色也有些許改變，雖然像還是像的，但她們之間不再那麼難以分辨。
這本該是一件好事，至少在某些程度上可以打破之前認知上的困境。
但仔細思考後，帶給我和老婆的，卻是更大的苦澀。

我雖不願承認，但女兒一直是遲緩沉默的樣子，既然沒有改變的契機，我們就該認清這個現實。
但老婆不接受，女兒沒有理由必須一直愚鈍，醫生也說女兒沒有任何問題，那次迷路說不定就是改變的契機。

沒有什麽是本該如此的，也沒有什麼是不可改變的。
我們說服不了對方，其實也沒能完全說服自己。
不停的爭執、糾結。
重覆一次，再來一次。

直到某次吵架的最後，她用無可奈何宛如溺水般絕望的口氣問我：
「如果...真的是同樣的...」
「如果...哪一個都可以是正確的…」
「如果...我們最終還是要選擇…」
「那我們為什麼...為什麼...」
她說不下去了，可我明白她想說，但不能說的。

為什麼…不能選擇看起來更好一些的呢？

有些事情，我不希望這樣，但終歸變成了這樣。
當現實的差異帶來改變，得到的回應不再對等，情感就會像失控的列車，快速的朝向一方奔行。

老婆的情況就是如此。

一直以來避免觸碰的，小心翼翼維持著的平衡，在她聽到一個女兒用軟糯的輕音喊出「媽媽」時，快速崩解了。
或許同時崩解的，還有另一些我沒察覺到的東西。

某天起床，發現老婆在女兒房裡坐了整晚，她最近常常這樣，看著因熟睡又顯得頗為近似的兩張小臉，呆愣無言。
見到我，她先是偏頭頓了一下，接著，一點一點的，臉上泛起了止不住笑容。
只見她突然靠過來一臉激動的說，她發現，女兒真的開始懂事了。
看她欣慰驕傲，搖著我的手不停喃喃訴說，眼角還泛著喜悅的淚光，我卻有了不好的預感。

從那天起，女兒不再是老婆難以觸碰的禁忌，而是她捧在手心裡最重要的寶貝。
彷彿要彌補失去的時間般，她帶著女兒同進同出，睡覺、吃飯、逛街、拜訪親友。開心的摟著女兒大笑，寵溺的一次次喊著女兒的小名。

一切的一切，都只為了她那懂事的…唯一的女兒。

至於其他的...再沒有什麼其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