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逃不掉的宿命

「山姐救命啊！」

凌晨四時，世界正在沉睡。王家麒一個電話吵醒山姐，她忍住脾氣問：「怎麼了？」

「我、我在家，你快來救我！啊……」電話傳來無法接通的聲音，似被摔壞了，把山姐嚇得彈起。

她立刻趕來王家麒住的老區，一下車便看見他穿著卡通睡衣跑。

是她失職，她忘了告訴他們要全天候二十四小時維持隨時能出門的樣子。

「喂，別走那邊，你看不見有瘋子在跑嗎？」一個巡警對她說。

她瞄他一眼，「現在是七月節呢。是瘋了還是撞鬼？」

看得靈異網多，這種危言聳聽的話她隨口就說得出來。那巡警像避鬼魂那樣避開她，看著她趕過去的雙腿實實在在的才沒那麼害怕。

在旁人眼中，王家麒是瘋了，只有她看見他身後追著一團黑影。在霓虹街燈下，黑影的外型曖昩不明，有點像卡通片裡面那個Q太郎，只能勉強算叫生出了手臂。它在他身後緩慢地移動，開始被跑得不快的他拋離。

她鬆一口氣打消打電話叫增援的念頭，過去拉著他往人少處的地方跑。

「走慢一點，引它去後巷。」她邊走邊問：「你的引靈器呢？」

「我不敢拿出來，怕會被送去精神病院。」他臉紅氣喘地說，是緊張多於累。

她笑了，「拿出來吧，反正你現在也像瘋子。」

他苦著臉把褲袋裡的引靈器拿到手上，跟著她盡往偏僻處走。



愈走，街燈愈是疏落。山姐跑進像垃圾棄置場那樣的後巷。那臭氣遠遠比不上屍臭，卻一樣薰得他咳出淚水。

見時機成熟，她跳上垃圾堆借力從高空處砍到它身上。黑粉紛飛，Q太郎頭頂的傷口滋滋著響，它縮開了卻仍然只追著他。

這種低級怨靈雖然沒有思想，但還是會條件反射地優先攻擊襲擊它的人，它的反應明顯異常。

「它這麼喜歡你，不如你用它來練練？」

「什麼？」他看她一眼，見它朝他伸手也只得揮刀砍過去。他的刀法毫無章法和力量可言，只堪堪削去它丁點皮肉。

這三個月來她和他一起訓練和除靈，已察覺到他的刀法，或者該說他的能力，要遇到一定的危險才能發揮出來。平常練習的話，宰牛的也比他強。

「你試試繞去它背後砍它。」她說。

他也想聽話，奈何這後巷太窄，這樣的話會碰到它。

「連這樣的Q太郎也怕你怎樣跟著我們？」她垂手站在一旁，以示她不會救他的決心。

「我早說了要轉部門啊！」

她冷笑，「這一隻是你自己招惹的，有本事別向我們求救。」

「我……」他無言以對，步伐一慢，險些被Q太郎抓著。

他大驚砍向它的肚子，想到那千千萬萬的哀號卻手震了。訓練時他盡可能躲在蘇靜詩身後，又或者在開始時裝模作樣砍幾下，總之盡可能避開最後一擊，因為他怕極那種似要把人拉向地獄的聲音。

「唧，沒吃飯嗎？」她終於出手幫忙纏住它，「你瞄準它的心臟啊。」

她索性推他一把。Q太郎的『裙擺』一碰到他的腳便捲住他，將他拖下來。山姐展開架勢，卻不忙進攻，凝神看著它壓向他。

他眼前的世界被黑影佔據。他的心跳得難受，是害怕，也是……衝動，提刀刺向它的衝動，把他的意識硬生生地分成兩邊。

最後衝動的一邊不得不贏，他近乎本能地摸準它心臟的位置刺過去。

「啊！」

哀號聲和他的大叫聲同響。綠光四射，他的目光散渙，卻懂得把刀刺得更深，直穿Q太郎的後背而出。

山姐的手裡掐了一把冷汗。

隨著綠光與黑粉消失，世界回復正常，他也回復正常，人躺在又髒又臭的污水上，虛弱得不能動彈。剛才的追逐彷彿不曾存在，只是天空好像快要亮了。

他更確定剛才有種身體不屬於自己的感覺，像他第一次除靈的時候那樣，就是很怕很怕，卻有種瘋狂的殺意，而那殺意不是從他而來。

除靈不是很正義的事情嗎？這種想要毀掉一切的感覺正常嗎？

「它們可能被你的治癒之血迷住。」山姐說。

「我又沒傷口。」他坐起來，猶有餘悸。

「我們沒遇過有治癒之血的人 — 寧皓跟纓雪研究了很久也沒什麼進展，但我猜有怨靈追著你跑的事情會愈來愈多。」

他抬頭，錯愕之後是無助，雙眼圓滾滾的，水汪汪的似有淚水。

她伸手拉他起來，「所以我們說你是註定要做除靈師。你有能力就不至於連Q太郎也搞不定，你還常常說要辭職，又躲懶。」

「我盡力了。」他弱弱地說：「而且有更強怨靈的不是嗎？」

「你愈強就愈有保命的本錢。」她看著他說：「你覺得沒靈力的我是怎麼從一隻隻怨靈的手下活過來的？真的只是靠努力而已。」

「我……」

她先一步離開小巷，卻停在出口，逆著光說：「快走吧。回去洗澡，臭死了。」

他點點頭追上去，忽發奇想，「不如我搬去你家？」

她臉上一紅，「你白痴啊，男女授授不親你聽說過沒有？」

說實在的，他這才意識到山姐是個女生。「那夏爾前輩呢？」

「不可能，他這人喜歡獨居。」

「寧皓前輩呢？阿頭呢？」

「他們就住在一起啊。」

「那再加一個我也沒問題啊，我佔一張沙發也成。」

山姐悶笑，「你自己跟他們說，我祝你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