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話：市集

　
　 ──上午，金黃色的光球在城鎮的斜上方，散發著耀眼的光芒。

　 以城鎮的中心為圓點，一共有兩條圓周狀的運河；一條是圍繞著王城的護城河，另一條則是包圍著整座城市的主幹河道。

　 城內的房子整齊劃一地豎立著的煙囪和自尖端兩側斜落的屋頂，高高低低的堆積錯落在城中的每一處。

　 它們大多為兩、三層樓高，有些還在陽台擺放花盆，為單調的房子增添不少色彩。

　 道路鋪設著整齊的石板，適合人及馬車行走，兩側則是架起了小型棚架，各類商品陳列在木箱或地毯上，攤販在自己的攤位上熱情的朝著人來人往的行人們吆喝。

　 「號外！號外！今天的「新兵鬥技場」強者齊聚一堂；

　 有來自德村的鐵血勇士──印奎。

　 出生在劍術世家的「劍技神童」──凱．綺羅。

　 還有現役先鋒軍小隊長──心語。

　 萬眾矚目的夢幻對決就在今天，大家快去買入場劵看喔！」一名販報小童喊著剛出爐熱騰騰的新聞內容，穿梭在石板鋪面成的商街大道上不斷派報。

　 「連那個心語也要比嗎？這還比什麼啊！」

　 「這你就外行了，凱家族的綺羅可是「劍技神童」，不說了，我已經買好票了要進場了。」

　 民眾紛紛對號外內容七嘴八舌的討論著，節慶的氛圍偏佈整座人來人往城市，其中不乏外地參觀活動的人們。


　 「嗚哇──密密麻麻的就像螞蟻一樣，噁心。」希蘿俯視著成群結隊的民眾，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

　 她慢悠悠地漂浮在空中，好似在水中遨遊，陽光穿透著她的全身，呈現出近似透明的模樣。


　 「這句話從妳口中說出來，真是五十步笑百呢。」守正拿著剛買來報紙穿梭在人群之中，就算是閒聊，也不忘和冤家笑著唱反調。

　 他四處張望著附近的攤販，似乎是在尋找什麼。

　希蘿的額頭頓時多了幾道青筋，攢緊的拳頭恨不得把眼前的人揍到叫不敢；但在沉思了幾秒後深吸一口氣，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不愧是妳，這種小伎倆被識破再自然不過。」守正一派輕鬆地攤開雙手。

　 「哼！就憑人類那笨拙的想法，怎麼可能騙得過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我呢。」

「哈哈哈！也難怪妳一直都能目中無人了，有幾份實力自然對自己有幾份自信嘛。」

「那當然！還不快感謝本小姐，寬恕你那些無禮又無知的舉動。」

　 「謝主隆恩──」 言畢，守正臉色一沉，隨後又笑道：「不過……話又說回來，光看這條街的人數，就不知道比村子的大家多出多少倍了，真不愧是「星群之都」啊！人數根本不是易村能比的。」


　 　──星群之都。

　現今人們所居住的七大村之首，位於最北方的平地上；左靠山、右靠海，是最為繁盛的地區。


　「是啊，真搞不懂你們為什麼要選在今天聚集在一起。」

　 「咦──？原來我們上知天聞，下知地理的魔物大小姐希蘿，也會有不知道的事情啊？」在聽到了希蘿的回答後，守正的眼神隨之一亮。

　 希蘿立馬拍打了自己的前額，懊悔地搖搖頭。

　 「喔──這樣啊，妳平時吹噓自己多厲害、多知識淵博，不過只是自己講的囉？」

　 「呃……」雖然想說點什麼，但希蘿在幾經思考後，明白自己現在無論說什麼都站不住腳，只好靜觀其變。

　 「不如這樣吧，既然我們彼此都有不知道的事情，不如就互相交換可公開的情報，如何？」守正露出了看似友善的笑容提議道。

　 「知道了，你想知道什麼？」希蘿一口答應了提議。

　 「這麼爽快！真不愧是希蘿大小姐呢。」

　 「我可不想日後一直聽到你拿這件事出來說嘴，快說吧。」

　 「別著急，在那之前就讓我先地說明一下吧，畢竟我也有很多問題要問，先讓我想想……」守正清理了一下喉嚨，順便在腦中挖掘著許久沒有提起的回憶。


　　「距今一百年前，我們人類在這世界上的每一處生活著，直到某一天──『魔物』出現了。

　 妳們那嗜血殺戮的個性，導致了我們人類遭到史無前例的大屠殺。

　 在這漫長的反抗和逃亡過程中，人類節節敗退，撤退到僅存的八座村莊裡苟延殘喘。

　 直到魔物出現過了五十年後──星痕誕生了。

　 他們不僅擁有能與魔物對抗的身體素質，每個星痕之間，還有截然不同的特殊能力。

　在他們的領導下，人類逐漸建立起秩序，人們將希望寄托在星痕身上，期盼他們總有一天能戰勝魔物，所以每年在訓練各村剛成年的星痕時，人們會相繼觀望，久而久之，便成了全國最大的活動。」

　　言畢，守正拿起腰間的水袋喝了幾口，放回去時還和相鄰的錢袋撞的叮噹響。

　　「竟然把希望完全寄放在別人身上，你們人類的某些想法，我根本無法理解。」希蘿搖了搖頭嘆道。

　 「唯獨這點我和妳有一樣的看法，一旦星痕不在了，現在的人們在魔物眼中不過是一塊活動美食。」


　　「算啦！反正也不能拿他們怎麼樣；先不說這個了，鬥技場要「午夜」過後才開放進場，在那之前逛逛吧！」彷彿要把這些複雜的事情都拋開般，守正重心將目光放回到一旁的攤販上。

「難得你會出門，是在找什麼？」

「哎呀，這都看出來了？我在找染料，一種可以直接塗抹在皮膚上成型的染料。今天應該會用到。」

「染料？」希蘿雖然一開始有些不解地望著對方，但下個瞬間便讀懂了守正的心思，眼神中閃過一絲陰險，「呵呵呵……真有趣，你就最好不要被當場拆穿，出糗給大家看，我會笑你一輩子的。」

「除非被水洗掉或是被擦掉，不然哪有這麼容易呢？」守正毫不掩飾地露出奸笑，與希蘿一起同步發出嘻嘻嘻的笑聲。

若以旁人的視角來看，守正的模樣著實詭異。


「來來來！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左邊右邊的帥哥美女看這邊！全新一代的「外觀戒指」，戴上即可變換裝扮，只需要些微能量就能維持一整天。僅此一家！僅此這只。」

　　 商人宏亮的叫賣聲，瞬間蓋過了人聲鼎沸的街道，也打斷了這兩人規劃的邪惡想法。

尋聲望去，一名商販在不斷地展示自己的商品，衣服一件又一件的替換著還能變換顏色。

路過的人們紛紛投以不可思議的眼光圍觀著。

正當守正猶豫著是否要靠過去圍觀時，那名商販老遠就見到人群裡的一撮黑影，連忙對著守正喊道：「欸！那邊那位黑髮帥哥，方便當個模特兒嗎？」

他相中了對方留有一頭看似亂中有序的黑髮，碧藍的眼眸如明珠般晶瑩剔透地轉動著，身形雖修長還帶骨感，卻隱約可見布料下的肌肉線條，在人群中尤為惹眼便叫上了他。

守正先是左右張望，懷疑是不是在講身邊的人，隨後他馬上反應過來，黑色頭髮的帥哥好像也沒別人了。
反正也沒拒絕的理由，加上本來就是來逛逛，守正便走上前，好奇眼前的商販究竟想做什麼。


「少年你先戴著這戒指當一下示範，這些應該夠了吧？」身為商人，對方自然也知道本素不相識的人，不可能平白無故就幫自己，他取出口袋中準備好的一貫銅幣，熟練地塞到守正的手中。

這讓原本有些抗拒的守正，立馬睜大他那碧藍色的眼眸，開心地點著頭連忙道好。

見對方這麼好說話，商販便繼續自己的叫賣表演，他將戒指改套在守正手指上，並留下一根手指持續觸碰著。


「那麼，就從我剛剛隨機挑選的帥哥身上，繼續展示這枚『外觀戒指』最為神奇之處吧！」說罷，守正身上的衣服先是變幻著如同七彩霓紅燈般的色彩。

眨眼間，整件衣服變成了騎士服、農夫裝甚至連女士服輪流轉換給守正穿上，讓人目不暇給。

圍觀的民眾各個發出了驚呼，開始讚嘆著這枚戒指的不可思議之處。

「如何！只要戴上它，心裡想著服裝的模樣就能瞬間換好喔，只需要微小的「能量」便可維持一整天。一金起標！」表演完後，商販拿回戒指，守正身上的服裝隨即恢復原狀。

兩人互相謝過之後，守正便馬上離開原地，沒有想要一起競標的意思；畢竟身上剩餘的盤纏，還有個它屬於的歸宿。

「一金二五！」

「一金三五！」聽著身後的喊價聲此起彼落，看來大家對於新奇的東西還是挺有興趣的。


「如何？」希蘿漂在守正的前方，展示著換好的衣服。

她身上純白的內襯搭配紫色馬甲，給人一種端莊又神秘的感覺，再加上衣服上的一些花紋和細節配件，整體而言相當符合希蘿帶給人的氛圍。

「咦？我東西不是還回去了嗎？為什麼妳還拿著。」守正見到對方的模樣，第一件事情既不是看這件衣服有多好看，也不是在對方的各個部位上游移。

對他來說，希蘿手指上的同款戒指，更讓他感到好奇。

為了戒指對方不是從商販老闆那偷來的，他還特地回頭，望著商手上的戒指做確認。

「……唉，你想知道嗎？」見守正毫不關心自己的衣裝，她也只能無奈地嘆口氣。

「妳是怎麼做到的？既然能使用戒指的功能，那就足以證明不是只有外觀複製過來而已。」聞言，希蘿並沒有立馬為守正解惑，她雙手抱胸，默默地抬起一根手指示意。

守正明白這手勢的用意，無疑是想用剛剛提問一次的機會來換。

　　他低著頭，輕咬了下唇思索幾秒後回應道：「知道了，就換吧，不過現在人太多太嘈雜了沒辦法聽太詳細，盡量簡單點。」

「哼哼──那麼，就讓我用這只戒指來舉例說明吧。」希蘿得意地冷笑著，她抬起戴著戒指的那隻手續道：

「簡單來說只要是你碰過，我理解原理的物品我都可以完美複製，包括需要能量的這類功能性的道具，而且只會消耗掉我的能量而已。」

「所以，這類的道具效果，不會影響到我囉？」

「當然，不過只要我想，也可以讓你穿這件衣服喔！」

「那還不如現在就直接賜死給我。」

「哈哈哈哈！這麼抗拒嗎？」

守正洋裝聽不見，自顧自地攤開剛剛買來的報紙瀏覽著頭條：

　　一年一度的新兵鬥技場終於來了！想瞧瞧「星痕」之間都是怎麼戰鬥的嗎？想知道他們的「能力」是什麼嗎？這群剛成年的十六歲少年們，究竟還會碰撞出什麼樣的火花呢？好奇嗎？好奇就快來看吧！今年隸屬於先鋒隊的……

「這個叫新兵鬥技場的比賽──有這麼值得你大老遠的從鄉下進城嗎？」希蘿飄到了守正的身後方，望著報紙問道。

「那是當然，只要能在鬥技場上獲勝，就能加入「星群」成為他們的一員了。」守正表面上雖然看似平靜，但手裡的報紙卻疊起了些許皺褶。

「星群？那不是這座城市的名字嗎？」

　　「那是「星群之都」，不一樣。」

　　「聽起來都一樣。」

　　「星群──是最早與魔物對抗的星痕團體，從百年前不斷地發展，至今已是這個國家最為核心的精英組織；順帶一提，星群之都才是以星群去命名的後者。」

　　「哼──」希蘿漫不經心的回應著，「那加入這個星群，就能殺掉我了？」

　　「哈。」守正被玩笑話逗笑，「要是真有這麼簡單就好了。」

　　「這座星群之都──擁有全國唯一的圖書館，裡頭詳細紀錄著這個國家至今對抗過的所有魔物，要想調查猶如行動謎團的妳，或是特定成員的話，就只能期望那裡了；但──」

　　守正不斷穿越一個又一個人縫，或許是在擁擠的人潮中喘不過氣；他改朝人煙稀疏的地方前進，終於找到了一處能稍微歇息的空間。


　　「就只有有星群才有資格查閱，而要想成為星群──就只能透過鬥技場，從中獲得優勝對吧？」希蘿在這附近四處游移，幾乎是每看一個攤位就停看一會；只有服飾珠寶的攤位待得特別久。


　　「沒錯。」守正彈了響指，「更準確點來說，是星群以上的權職位才行；但那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一般人想要獲得如此職位，只有一途。」

　　「所以你才會這麼執著於新兵鬥技場啊？」

　　「光是能加入星群本身就是一種實力的證明，還是國家專門來培養對抗魔物的組織；無論再怎麼不情不願，約定就是約定，我還是會好好做到的，即便那個承諾對象──是妳。」

　　隨著話鋒一轉，守正的臉色頓時凝重了起來，他惡狠狠盯著希蘿，彷彿光憑著眼神就能將對方刺穿似的，與身邊歡天喜地慶祝的人們呈鮮明的對比。


　　「很好。」聞言，希蘿邪魅一笑，渾身都散發著那份不屬於人類的詭譎美感，「我就喜歡你這副明明對對方恨之入骨，卻又無可奈何的模樣；就為了不重蹈六年前覆轍，我已經快在你身上等得不耐煩了。」

　　面對希蘿明目張膽的挑釁，守正深深吸了一口氣，試圖鬆開手裡的怒火，儘管他明白這只是對方激將法，內心卻依舊幾經波瀾；也在這試圖尋回冷靜的過程中，閃過了一個先前從未設想過的念頭。

　　對方的反應讓希蘿掃興地轉身離去，雖然她自己也知道這樣激怒對方沒什麼意義，可心頭上的那份焦躁就是一直揮之不去。


　　「希蘿。」

　　「幹嘛啦？」

　　「這六年來──妳不斷地逼迫我鍛鍊自己，就是為了能承受當年我所負荷不了的『變化』對吧？」

　　「蛤？」希蘿立馬轉過身，用一種在看弱智的眼神打量對方，「事到如今才在問這個？我怎麼不記得自己有捏過心臟以外的器官？」

　　「那妳大可放一萬個心，它在妳停止運作之前都會好好地發揮的。」即便不明講，守正也明白希蘿指得是哪一個部位。

　　「好啦、好啦，你想說什麼？」她揮了揮手，顯然不想再聽更多的廢話。

　　守正用手托著下巴，若有所思問道：「我在想……到底是出於何種目的，才會讓妳心甘情願地待在一個小鬼身邊，甚至是不惜耗費多年的心力也要完成。」


　　「希蘿－－妳究竟想要什麼？」


　　「想要什麼？那還用說嗎！」一說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她竟少見的情緒激動了起來，「當然是力量啊！只要有了力量，我就可以把你們這些礙眼眼中釘全都一個個拔除！接著再回去將那傢伙！……」

　　「那傢伙？」守正敏銳地注意到句中的陌生人，前者指得自然是他們人類一類；那後者呢？

　　希蘿收住了接下來要說的話，如寶石般的紅瞳倒映出對方好奇的神情。


　　說得太多了。


　　「總而言之！我給你的目標就只有一個──變強！要是被我發現你沒利用價值的話，就給我去死！」

　　「好──」守正攤了攤雙手，就像是聽到了老媽子叮嚀般敷衍回應，心裡自然有另外的想法。


　　希蘿明顯是在迴避跟自己相關的話題，大概是怕我妨礙所以選擇避嫌吧。

　　算了！反正繼續追問她也不會講。

　　不過話又說回來──能和這來歷不明的人型魔族有所交集，還能讓她露出那副模樣──

　　「那傢伙」，真叫人在意。


正當守正打算進一步思考時，被身後一陣氣急敗壞的叫喊聲給拉回了現實。

「小偷啊！誰快攔住他！」

　　一名身穿黑衣斗篷的蒙面男子，利用壯碩的身型不斷撞開路人們，與他身後的男子在商街上演追逐的戲碼。

「拜託了，他手上拿著店裡很重要的商品啊！快攔住他。」

「那不是藥劑店的店長嗎？是他的藥被搶了？」旁人悉窣道。

眼看那名小偷逕直地朝他們的方向衝撞，守正不急不徐地讓開位置給對方跑過，絲毫沒有想要阻擋的意思。


「我還以為你至少會有點動作呢。」希蘿原本還擺著一副看好戲的模樣，但就連她也沒料到，對方竟然就這麼目送黑衣男子離開了。

「只不過是商品被搶走罷了，並沒有危急到需要我冒著受傷的風險去阻止，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守正聳聳肩，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目送著小偷繼續衝撞擋路的人潮離去。

「沒差，反正等等也會順便去拿。」希蘿意味深遠地望著守正笑著。

「拜託……拜託了，那個不能被拿走。」店長上氣不接下氣地跑著，接著一個踉蹌狼狽的累攤在守正面前；仔細一看便能發現，對方身上早已佈滿了各式各樣的傷口，看得出來是和小偷有過激烈的扭打。


都傷成這樣了，還硬要追到這裡來嗎？


「被搶的商品究竟是什麼？需要這麼拚命？」守正不禁困惑詢問。


「哈……哈……是、是特殊用途的麻醉劑，只有受登記的治療師才能買的商品，這些人看準了時機一進店裡就打了我一頓，等我意識回復時就看到他們帶著藥劑衝出門了，幫我個忙吧！通知衛兵也好，我醒來時有隱約聽到對方要在貴族大道那裡集合。」

「知道了，你先喝口水吧。待會我會通知衛兵來幫助您的，相信日後肯定能抓到這些人。」

可正當守正將手靠近腰間的水壺處時，赫然發現自己的錢袋，竟然憑空消失了。

「真意外，我以為你會有點動作呢。」守正的腦海裡閃現方才希蘿說過的話。

他立馬轉頭望著希蘿，豈料對方正一臉幸災樂禍地望著自己。

店長慌忙地抓著守正的衣角，著急地喊道：

　　「現在就要抓住他，那瓶藥劑是我的店裡唯一一個會致人於死的毒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