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野戰場上的１與０

　　哥哥的住所十分偏僻，拐入小路後在林木間遊走，在看似無路可走的時候又突然多出一條小徑，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怪不得我在這附近逛了十圈也找不到。
　　不過我的未來住所真是很很很漂亮！
　　在荒山野嶺中有處小天地，有一間戴上深紅色瓦磚的白色小屋，門口伸延出去的便是我們正踩著的花石小路，屋子週圍明顯是有人打理的大草地，兩旁還有幾棵稀落的樹，好棒好棒好棒！

　　「哥哥！我們住這裡啊，真的嗎！那我們是不是可以天天打野戰？」

　　哥哥突然停了下來，嘴角朝上彎得很厲害，連眼睛都瞇成一條縫了。
　　咦，我說了什麼奇怪的話嗎？總覺得哥哥有點不懷好意。
　　「原來你還記得啊。」

　　啊啊，我記得啊。





　　雖然我們的家很大很豪華，同學們都羨慕不已，可是我們並不喜歡。
　　太大了，走動反而不方便，從房間走到客廳再進入廚房偷吃的，似乎比一般家庭曲折得多。而且我們的房間在２樓，還要走螺旋形樓梯，很容易被發現。
　　我跟哥哥一致認為住的地方不需要大，小小的一所不需華麗裝修，環境清幽即可。
　　幻想著理想的居所時，我和哥哥自然會考慮到屋外的環境，其中一項便是草林。

　　哥哥認為草地和森林是絕對不可以缺少的，當時我並不明白，以為哥哥只是想寫生，因為哥哥在藝術方面一直很厲害。
　　不過，他告訴我，草地和森林是用來跟我打野戰的。
　　那時我雖然知道什麼是打野戰，知道是一種野外遊戲，不過並不清晰。
　　於是哥哥熱心地為我解釋。



　　打野戰，意思就是在野外地方，以自己的槍跟對方戰鬥，經過一番你追我逐後，玩家會全身升溫，大汗淋漓，最終較弱的一方會被較強的一方制服，然後被對方的子彈灌入身體裡。



　　聽完哥哥的解釋，我覺得這是危險的遊戲，並揚言絕對不會跟任何人玩。
　　於是哥哥搭著我的肩膊，又再向我解釋當中的樂趣。

　　原來，在房間裡玩槍戰跟打野戰是完全兩回事。
　　房間的移動空間有限；野外的移動範圍很廣，可以移動到優美的地方才開始遊戲。
　　在房間打槍戰容易睏；在野外卻能吸收天地精氣，體力迅速回復，可以連戰十場。
　　在房間玩槍戰要小心清理射出的彈藥，不能被爸媽發現；在野外就完全不用擔心，子彈射多少發就多少發，很快就會跟泥土融為一體。

　　在遊戲中，較強的一方當然玩得盡興，更能享受自己的子彈貫入對方身體的優越感。
　　但較弱的一方也會因子彈射入身體而得到盈滿的愉悅感。

　　我不明白哥哥最後一句話的意思，直到現在也不能理解。除非是被虐狂，否則都不會興奮吧？
　　哥哥也無法自圓其說，只是一口咬定攻的人和被攻的人都會玩得很爽。
　　見哥哥這麼堅持，我只好答應他將來有機會再跟他玩。



　　事後，當我在電視上看見那些全副武裝的玩家在森林間英勇穿梭，以凌厲的槍法將對手的衣服逐一染紅；戰敗者懊惱地脫下帽子，分享打野戰的愉悅，我才開始嚮往跟哥哥一起打野戰。
　　為了讓我明白打野戰的要略，哥哥便搬出書架的《百戰奇略》，指向山戰篇講解。

　　「凡與敵戰，或居山林，或在平陸，須居高阜，恃其形勢，順於擊刺，便於奔沖，以戰則勝。法曰：『山陵之戰，不仰其高。』」

　　這句話的意思是，無論是在山林還是在平原，都必須佔領高點。
　　憑藉居高臨下之勢，便於兵器擊刺，利於向對手奔沖，以此取得勝利。
　　這就如同兵法所云：在山陵地帶作戰，不要仰攻居高臨下之敵。





　　哥哥好像也在回想以前我倆的對話，口裡背誦著《百戰奇略》的山戰法。
　　呵呵，好懷念的感覺。

　　「所以，小逸，打野戰也是我上你下。」
　　「什麼？」
　　哥哥忽然邪笑地舔唇，腦裡又不知道在打什麼鬼主意。
　　「我上你下。」
　　「才不要！」

　　怎可以有這種戰前協商？這種遊戲公平嗎？
　　將地利讓給哥哥，不就是未打先輸嗎？
　　嘖，哥哥的腦袋一定是壞了！
　　我拋下手邊的行李，看了看四週，便跑上了一處較高的草地上。
　　現在就是我上哥下了，哼。
　　不過，果然居高臨下就是感覺不同，那個比我高一個頭的哥哥登時矮我一個頭了。
　　我清清喉嚨，以皇者的風範指著哥哥：「向我下跪吧，庶民崔子行！」

　　哇哈哈，感覺好爽！哥哥連臉都變黑了！
　　…………
　　什麼？放肆！竟然想走過來跟我平起平坐！
　　………
　　等等、喂喂、停下來啊，聽到沒！聽不到嗎？
　　……
　　哥哥，對不起，我、我只是開玩笑……
　　…
　　不、不要！



　　眨眼間，哥哥已經將我推倒在綠油油的草地上，用他的一身蠻力挾著我的手手腳腳。
　　現在真的變成哥上我下了。
　　不是吧？打野戰也是靠力氣取勝嗎？
　　過份！



　　「崔逸向，認了吧。」
　　「認什麼……」
　　哥哥竟然對可憐的弟弟亮出上顎兩隻犬齒，嘖，他到底想幹什麼！
　　「崔子行永遠是上，崔逸向永遠是下。」
　　還永遠！哼，我才不要永遠被他壓著！
　　「小逸不乖乖承認的話……」
　　哥哥突然伸出兩隻手指插入我的鼻孔。
　　我忍不住打了個冷顫，苦意漸升。
　　……嗚……好、好變態……
　　我忍著淚水，對未來，我深感絕望。



　　「哥哥永遠是上，我永遠是下！行了吧！」



　　我忍痛說完後，那個死變態終於放過我的鼻孔，很很很邪惡地笑著。
　　據說，死變態這種壞壞的笑容很受女生歡迎，畢竟他長相本來就不錯。
　　不過這招只對女生有效。
　　作為最熟識他的弟弟，我越望越絕望。

　　「說，崔子行永遠是強的一方，崔逸向永遠是弱的一方。」
　　不是吧，還要迫我說這種話？無恥！
　　我我我我我才不要咧！弱的一方要被子彈射，我不要！
　　搖頭搖頭，死也不要！
　　…………
　　哥哥的兩隻手指又出現在我鼻尖前。



　　「哥哥永遠是強的，我永遠是弱的！行了吧！」



　　可是那個大惡魔還沒放開我。
　　怎樣？還要迫我說什麼！
　　……唔？
　　他好像稍為放鬆了對我的拑制，改用一雙邪眼緊盯著我，盯得我全身起雞皮。

　　「說，崔子行是１，崔逸向是０。」

　　哥哥的聲音遠沒有先前強勢，相反地，很輕緩，很舒服。
　　他似乎想壓低成磁性的聲音說這句話，雖然聽上去效果不錯，但那卻像是風一樣的耳語。
　　不過……他在說什麼？
　　「什麼是１和０？」
　　哥哥依然壓著我，然後舉起手指，用回以前的學者模樣向我解釋。
　　嗯……好懷念，一年半都沒聽過了。

　　「小逸，你想想看，１是不是像鑰匙，０是不是像匙孔？」
　　為了讓我更明白，哥哥左手豎起食指，右手小指戳著掌心，自繞成一個比指頭還小的圓形。
　　接著，高高直立的食指便撐進小圓之中，然後開鎖般讓食指轉了一圈。
　　我點頭示意理解，不過我還是不明白什麼叫他是１我是０。
　　於是哥哥繼續為我解釋。

　　「１和０代表著兩個人的關係。鑰匙和匙孔必定成對，實為一種共生共存的關係。１和０也是一樣，必須相親相愛，互相補完。我希望我們未來的日子也是像１和０這樣。」
　　那我稍為明白了。哥哥將他和我編成１、０，是想奠定我倆日後同居生活的良好關係吧？
　　這樣的話，答應他也沒差。
　　不過我還是不太懂：「為什麼我是０而不是１？」
　　哥哥頓了一頓，然後回答：「因為我是哥哥，數字當然用大的那個。」
　　好像也有點道理，雖然我比較喜歡１。
　　不過我還是不太懂。



　　「那為什麼一定要用１和０這兩個數字？８不是更好嗎，是兩個０啊！」



　　既然是兩個０，８應該更厲害，意義更深遠。
　　可是哥哥聽後，微笑的嘴角就開始不停歪曲，好像脫線的木偶，破壞了好好的一張臉。
　　奇怪，我說錯什麼嗎……
　　我心念一轉，馬上便領悟過來，急急補充：



　　「８應該配１１，是嗎？」



　　８是兩個０，１１是兩個１，這樣就可以完全配好了。
　　可是我完全聽不見哥哥的讚許。
　　只見哥哥臉色更黑了，連眉額也抽搐起來，像癲癇症病人一樣全身顫抖，然後他以全身的力氣鎖定我的肩膀。
　　嘖，好痛！
　　正當我想抗議之際，他原本強勢的聲音竟變得相當哀怨動人。

　　「……哈哈、小逸，對、對不起……哥哥沒有你這麼精力充沛，不太能玩刺激的，哥哥……喜歡簡單一點，１和０就好了，不用１１和８……你只要當哥哥的０號就夠了，就我們兩個好了，那，好嗎？小逸、小逸？……」

　　哥哥……
　　為什麼，哥哥的聲音聽起來會這麼可憐？
　　不但是聲音，就連樣子也是，眼神好像迷迷糊糊的想向我乞求些什麼……
　　發生什麼事？病了嗎？看他的樣子，好像快要倒下來似的。

　　「哥哥沒有你這麼精力充沛」，就是這個意思嗎？
　　１１和８兩個數字對他來說太大了？
　　雖然我覺得１１和８比較猛，不過哥哥好像撐不下去了，還是順從一下哥哥的意思吧。



　　「哥哥是１，我是０。」



　　說完後，哥哥鬆了好大的一口氣，立即回復健康，不再發抖。
　　呼，太好啦。嚇死我了。
　　不過，他是不是有什麼隱病？記得以前他也有幾次是這樣……
　　下次還是問清楚他吧，要是他還沒看醫生就要扯著他去看，哥哥一直很懶得看醫生的。

　　之後，哥哥終於放開了我，然後良心發現為我搬行李進屋。

　　這就是１和０的關係嗎？１會好好服侍０？
　　嗯，好像也不錯。
　　不過哥哥身體不好，下次還是我當１吧，反正我精力充沛。
　　我一邊想著，鞋子便跟著踏進我的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