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6
本章節 5489 字
更新於: 2021-09-14
數天後，聯邦驅逐艦蘇魯克號，艦橋 ……
傑克緊盯著立體模擬圖像上顯示的資訊，他只有幾秒鐘的時間來決定下一步的行動方針。
一艘名為凡納迪號的氫氣採集船因為輪機系統故障而被拖進氣體巨行星的重力圈，雖然靠著備用動力減緩下墜的速度，但是當收到長程求救訊號的蘇魯克號趕到現場時，凡納迪號已經沒入這個由氫和氦構成的超流體海洋中。
巨型星大氣中錯綜複雜的電離層讓蘇魯克號難以精確鎖定求救訊號的電波來源，傑克當下採取的動作便是讓這艘驅逐艦也潛入那片交斥著閃電的惡劣風暴。
「 艦殼溫度急速上升！ 」航術士向坐鎮指揮的傑克說道。這是蘇魯克號高速衝進大氣層，船體和大氣物質磨擦所首要面對的問題。
「 隨時注意溫度變化。 」傑克知道航術士與其說是在提出警告，應該說只是在描述狀況的報告而已，鋪設在艦殼最外層的緻密碳矽陶瓷足以抵抗這種程度的溫度影響，他們的最優先課題還是在於搜尋凡納迪號，他朝戰術官問道：「 找到目標的位置了嗎？ 」
「 只能偵測到大概的位置，這一帶的電離粒子分佈濃度變化很快，偵測器的效能受到相當嚴重的干擾，我試著將分配更多電力到所有的探測裝置，應該可以得到更精確的數據， 」海妮莉亞說著的同時也皺起眉頭指著立體圖像上以紅色標記的橢圓形紋路，「 不過最大的問題可能不是引力，而是那個氣旋結構。 」
那是在蘇魯克號進入大氣層前作的粗略掃描所發現的風暴圈，電腦的初步分析數據判定是常見於氣體行星的反向氣旋現象，只是規模和強度都遠超過目前仍存在的木星大紅斑，凡納迪號的備用動力只能勉強暫時抵抗巨行星的引力來維持高度，已經無力阻止被一步步吸進風暴圈的趨勢。
「 根據凡納迪號的船型規格，這種程度的風暴足以將他們撕成碎片。 」海妮莉亞說道。
「 重設航線， 」傑克將新的參數傳給航術士，「 我們必須盡量縮短攔截凡納迪號的所需時間。 」
「 副艦長，這會加重、甚至可能會造成本艦的系統損壞， 」航術士基於職務責任提出警告，「 蘇魯克號在設計上並沒有特別考慮在天體級的重力場內進行作業，目前推進氣和姿勢控制系統已經 …… 」
「 我知道這些考量， 」傑克打斷對方。慣性重力控制系統是聯邦軍艦以機動性能見長的關鍵所在，這項科技除了產生人工重力和抵銷船員受到的慣性加速力，也具備藉由削減船艦的質量表現來相對提升推進器表現的效能，然而這項功能無法在行星的重力場條件下運作，這表示在巨行星的大氣層內，推進器就必須負擔超出設計預期的輸出數值。
「 我們沒有充裕的時間採取相對保守的做法， 」傑克解釋道，「 在接近風暴到摧毀凡納迪號之前，就會超出接駁作業的安全限制要求，那樣一來根本無法疏散船員，更何況我們不知道他們的備用動力還能支撐多久，如果他們墜往行星核心，蘇魯克號根本脫不不動比本身質量多出數倍的採集船，如此一來救援任務必定將以失敗告終。 」
「 所以現在向全艦發布高加速警報。 」他再次下達指示。
「 是的，副艦長。 」航術士這次不再對命令存疑，立刻按下警報，導航電腦便開始倒數讀秒進入高加速航行模式。
「 艦殼溫度上升！艦艏部分裝甲板感測器失去回應。 」
「 第二甲板內殼氣凝膠層阻隔失效，偵測到艦內部分區域溫度異常上升！ 」
「 封鎖受影響區域，注入導熱劑並排出，這應該可以爭取一點時間！ 」
在攔截到凡納迪號之前，損管士不斷更新高加速航行下造成的影響，雖然多少產生了損壞，不過總算是按照預期和目標接觸。
「 開始進行接駁程序，通知緊急接駁艙的船員準備好進行收容作業。 」在和凡納迪號取得聯繫並發出疏散指示後，傑克向包含航術士、警衛班和醫務人員分派工作。
進行一段時間後，傑克透過指揮介面追蹤作業進度，「 接駁艙回報，目前已經完成75%的收容作業。 」
「 很好 …… 」他淡淡的回應道，因為很確定事情絕對不可能如此順利進行下去，心中暗自做了面對發生突發狀況的準備，果然沒過幾秒鐘的時間，海妮莉亞的操作台上就想起刺耳的警報聲。
「 凡納迪號失去動力了。 」她說。
艦橋內的成員都知道這句話所代表的意思：凡納迪號將會拖著蘇魯克號一起墜向這顆行星的核心。
「 慣性重力控制系統最大功率運作！航術士，維持本艦和凡納迪號的相對位置，別讓接駁通道給扯壞了。 」傑克發出指示後又向接駁艙確認道。「 還有多少凡納迪號船員沒有登上來？ 」
「 進度完成78%。 」電腦合成語音報出令人感到心急的數字。
「 加快收容速度，我們只剩43秒的時間。 」傑克從自己的操作介面上看著艦內系統的數值朝著警戒值不斷攀升，他很快的心算收容的進度，意識到無法救出所有船員的必然結果。
「 系統超載，人工重力和穩定器即將停止運作！ 」半分鐘後，航術士大聲發出警告。
「 緊急切離接駁通道！ 」雖然疏散作業還未完成，不過傑克知道局勢不容許他將兩艘船的所有船員都賠進去。
「 系統沒有回應！ 」航術士叫道，「 一定是接駁館的固定器故障了。 」
「 破壞接駁通道！ 」傑克知道雖然接駁通道會在船艦質量的拉扯下被撕裂，但是過程中產生的碎片可能會撞擊並破壞外露於艦殼的CEE裝置，也可能破壞匣門造成整個接駁艙失壓，害死所有還待在裏頭的人員，最糟糕的情況則是凡納迪號在失速下依重心軸自轉的動作撞上蘇魯克號，造成難以預期的損害。
「 收到了！ 」海妮莉亞不需要等傑克說完話，就已經手動接管側舷的迫近防禦莢艙，確認瞄準後手指輕點火控按鍵，上萬枚高硬度金屬利牙就將接駁管攔腰啃斷，這時凡納迪號的航向已經完全由巨行星的引力接手掌管，加快拉開和蘇魯克號之間的距離。
「 萊蒂希雅，設定航線脫離這個行星的重力場。 」傑克向航術士下令，接著打開和接駁艙之間的艦內通訊，「 通知醫務官可以開始檢視凡納迪號船員的情況，還有依登艦規範安排 …… 」
這時艦橋內的照明轉亮，散發著懶散氣息的尤根走了進來，這位艦長仍是和平時一樣，用毫無情緒起伏的語氣宣布：「 演練結束，藍六組成員和其他參與人員現在回復到原定表排勤務。 」說完便又轉身離去，這時傑克還維持在讓出艦長座位的半蹲姿勢。
看著重新關上的艙門，傑克只能苦笑著搔搔腦袋坐回原位。「 各工作站回報狀況。 」剛才的演練大約耗費一個小時的時間，艦橋的成員在這段期間都無暇顧及演練以外的事情，雖然艦上的戰術系統只要在偵測到具有安全威脅的狀況就會強制結束模擬程式，不過再怎麼說，以人工重新掌握環境概況仍是必要的標準程序。
目前蘇魯克號的任務是對波洛斯星系的三號行星進行精確地質掃描，這是萊利科星系大學向星際軍發出的委託工作，事實上星際軍為民間組織跑腿已經是司空見慣的現象，自從聯邦不再將帝國視為假想敵人後，耗費龐大預算的軍隊也必須以轉型來建立形象，特別是協助非營利組織在太空領域的探勘和研究計畫，除了公眾關係上的考量，另外就是將開發科技視為投資資產的概念使然，在星際軍推出的招募廣告，內容雖然是以國家防衛和保障殖民地安全為主軸，不過其中星際探索和學術研究也佔有相當重的比例。
行星地質掃描作業是一項冗長且單調的過程，基本上就是在衛星軌道上不斷的朝地表發射探測波，直到收集足以建立行星地文模型的資料，而實際上處理這項工作的也不是蘇魯克號的船員，而是以委託人身份待在艦上的萊利科星系大學研究者，這些學者在蘇魯克號上一次的補給作業中登艦，之後便在交誼用的觀測艙架設他們自行設計的研究儀器，進入波洛斯三號行星的衛星軌道後，這些學者在接下來的四天時間幾乎就只關在裡頭擺弄他們的機器，偶爾才會要求蘇魯克號調整軌道，或是提供艦上偵測裝置的探測數據。
而負責對藍六小組進行評估工作的尤根當然也不會白白浪費這段空檔，傑克等人在這幾天幾乎是毫不間斷的受到各式各樣的模擬狀況進行轟炸，有時候是全員聚在一起進行測試，也有時候是將他們拆散，像是尤根現在草草離開艦橋，很可能就是去監督葛瑞絲或是霍金森的考核情形。
唯一可以慶幸的是趁尤根將焦點放在其他組員身上時，傑克和海妮莉亞就能稍微喘口氣。在各工作站毫無意外的回報沒有異常後，傑克便走向戰術席來到海妮莉亞身旁，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隨口閒聊起來。
「 妳覺得尤根會怎麼看剛才那場演練？ 」
「 我不知道， 」她有點心不在焉的搖搖頭，「 就算盯著艦長那對犯睏的眼睛，我也猜不透他到底心裡在想什麼。 」
「 是啊，就憑那張撲克臉，我絕對不會想要跟他玩牌，鐵定輸錢的嘛。 」
「 跟別人的長相無關，你的賭運本來就很差嘛， 」海妮莉亞調侃對方，老實說傑克的牌技並不差，但卻不知怎麼的總是抽到一手爛牌。「 當時他說自己的工作就是考核我們的表現，我還以為那只是修飾性的形容詞而已，沒想到真的就只是旁觀我們如何應對他設計的狀況，老實說 …… 」
「 就像迷宮中的老鼠，對吧？ 」
她點點頭表示同意。
在被正式編制到藍六小組後，討論這些所謂的『 尤根試煉 』是小組成員聚在一起時一定會觸及的話題，因為尤金不停拋出各式各樣的狀況來觀察他們的反應，但是卻從未評論他們處理狀況的對策，而且這些狀況完全沒有模式可循，所有為了預測的問題所做的準備方案盡數落空，加上尤根到目前為止還沒安排過條件重複的演習，這也使得他們每一次演練後的檢討都成了無從印證的空談。
對於尤根的作風，藍六小組的成員各有不同的解讀和假設，負責硬體設備維護的輪機長葛瑞絲認為尤根試煉的真諦就是墨菲定律，也就是向他們傳達只要事情有出錯的可能，就一定會在某個環節上出錯的道理；醫務官昆蒂娜則是認為狀況只是表象，實際上是為了觀察他們在壓力下的行為表現，然後藉此評估各人的心理素質；飛行員出身的勞倫斯指出每一項狀況都有時間上的急迫性，所以重點在於臨場應變的速度和正確性；海妮莉亞就著眼在制度系統，她認為這是在考驗當不同狀況累加起來時，思考各自標準作業程序在執行上的衝突和排序的問題；當問到霍金森時，這位一根腸子通到底的前陸戰隊員只是兩手一攤，說『 他才不管這些狀況有什麼含意，反正就當作玩遊戲通關卡，只要盡力不讓自己死掉就好了 』。
總和組員的說法，傑克驚訝的發現行事一向最粗枝大葉的霍金森反而在這個問題上和自己有一致的看法。
既然尤根不公開考核的標準，那麼傑克就認為應該跳脫評分系統的框架。在保全船員為前提下最大限度的完成任務目標，是他這段時間裡應對尤根試煉的最高行動原則，不過他也知道尤金遲早會看穿自己的心思，到時候那位冷麵人一定會安排讓自己必須在船員性命和任務之間做選擇的難題吧。
傑克兩手一攤說，「 總結來說，我們救出凡納迪號大部分的船員，也安全離開巨行星的大氣圈，考慮到蘇魯克號的性能限制，這應該是期望所能做到最好的結果了吧。 」
「 艦長可能並不這樣認為，也許他會希望我們採取更積極的做法， 」海妮莉亞的臉色顯得有些鬱悶，「 只要再一分鐘，我們就能救出所有的船員了。 」
「 也許吧，不過多堅持那一分鐘有更大的可能是讓蘇魯克號也跟著掉進巨行星的核心裡頭，這樣一來不但任務失敗，也變得毫無意義可言。 」
「 我很清楚機率的問題啦， 」她有點不耐煩的搖搖手，因為這並不是真正讓她感到心煩的重點，「 只是想到如果這是真實情形，當我用防禦莢艙摧毀接駁通道的時候，裡面可是還擠滿著想要逃進蘇魯克號的人，就覺得 …… 」
傑克完全可以想像那是一幅令人感到極度不適的畫面：凡納迪號的船員見到眼前的艙門突然關閉，困在通道中的他們各個神色驚恐，接著子彈無情的將通道外壁撕開，在那個情況下，剛好站在彈道射線上的船員反而是個相對的幸運兒，因為那是在毫無知覺下瞬間被無數金屬針瞬間化成血霧的死法，至於其他被甩出通道裂口的人，則必須面對一段痛苦又恐懼的死亡過程吧。
他試著向對方解釋，「 依照當時的條件，我們實在不能期望這個任務會有圓滿的結果，蘇魯克號的引擎已經超出安全運作界線，如果慣性控制系統失靈，我們就會直接承受船體失控的加速力，妳無法在那個狀況下操作防禦莢艙切斷故障的接駁通道，然後 …… 」
「 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 」海妮莉亞以帶著怒意的語氣打斷傑克，她不自覺提高的音量稍微超出了遮音場的效果，讓航術士朝兩人投來好奇的眼光，不過她的聲音在短暫宣洩後又回復到原本的平靜語調。「 只是親自按下發射鈕會讓我特別有罪惡感，如果重新安排演練，我也還是會毫不遲疑的重複剛才的做法，只是我現在需要一點時間來調整心情而已。 」
「 我明白了， 」傑克用比較輕柔的聲音說道，「 放輕鬆一點吧，情緒太緊繃有時候反而會對臨場判斷造成負面影響的喔。 」遺憾的是，他現在沒有其他能安撫對方的方法，他知道海妮莉亞和自己不同，太過顧慮尤金審核的標準，加上打從學院時代就自我力求完美的態度，使她比其他藍六小組的成員更容易累積壓力。
「 到下次靠岸休假時，我一定會好好放鬆的。 」海妮莉亞以半帶著期盼的心情嘆了一口氣，因為那可是打從在蘇魯克號服勤以來第一個能夠稱作休假的自由私人時間。
「 說到休假這點，我稍微做了一點功課。 」傑克從腕部終端調出事先存入的資料，蘇魯克號預定下次停靠的是名為『 伊菲索 』的太空城市中所設立的軍港設施，不過既然是作為該星區內的貿易樞紐，那麼傑克等人也自然沒有將五天的假期都浪費在軍事管制區的道理。「 資料上說伊菲索的內部設施規劃滿足星系外交的等級水準，文章還特別在星系外交四個字加上了引號喔，這個城市甚至還有培養專屬的無重力球代表隊伍，體育競賽場全時段都排滿了賽事，另外還有模擬39個異星世界的生態園，還有這個是妳最喜歡的部分，『 奧里諾 』在這裡開了兩家分店。 」
聽到這個以質感和價位聞名的品牌，海妮莉亞的雙眼登時一亮。
這位曾經開玩笑自稱是為了咖啡而流亡聯邦的羅希斯女子，在評鑑咖啡的品味上有著傑克無法理解的執著，雖然星際軍對咖啡的重視（ 據說是源自九年戰爭前某個國家的軍隊文化 ）一向不吝於撥發預算，不過畢竟是為了供應全體部隊的中等品級，無法滿足海妮莉亞挑剔的標準。然而當她一臉苦惱的開始出現在艦上餐廳的咖啡機前，傑克便知道她已經喝完自己的私人庫存了。
只見海妮莉亞幾乎是忘形的自言自語說這次一定要買足能撐上半年的咖啡豆，他也只能哭笑不得的搖起頭。
傑克緊盯著立體模擬圖像上顯示的資訊，他只有幾秒鐘的時間來決定下一步的行動方針。
一艘名為凡納迪號的氫氣採集船因為輪機系統故障而被拖進氣體巨行星的重力圈，雖然靠著備用動力減緩下墜的速度，但是當收到長程求救訊號的蘇魯克號趕到現場時，凡納迪號已經沒入這個由氫和氦構成的超流體海洋中。
巨型星大氣中錯綜複雜的電離層讓蘇魯克號難以精確鎖定求救訊號的電波來源，傑克當下採取的動作便是讓這艘驅逐艦也潛入那片交斥著閃電的惡劣風暴。
「 艦殼溫度急速上升！ 」航術士向坐鎮指揮的傑克說道。這是蘇魯克號高速衝進大氣層，船體和大氣物質磨擦所首要面對的問題。
「 隨時注意溫度變化。 」傑克知道航術士與其說是在提出警告，應該說只是在描述狀況的報告而已，鋪設在艦殼最外層的緻密碳矽陶瓷足以抵抗這種程度的溫度影響，他們的最優先課題還是在於搜尋凡納迪號，他朝戰術官問道：「 找到目標的位置了嗎？ 」
「 只能偵測到大概的位置，這一帶的電離粒子分佈濃度變化很快，偵測器的效能受到相當嚴重的干擾，我試著將分配更多電力到所有的探測裝置，應該可以得到更精確的數據， 」海妮莉亞說著的同時也皺起眉頭指著立體圖像上以紅色標記的橢圓形紋路，「 不過最大的問題可能不是引力，而是那個氣旋結構。 」
那是在蘇魯克號進入大氣層前作的粗略掃描所發現的風暴圈，電腦的初步分析數據判定是常見於氣體行星的反向氣旋現象，只是規模和強度都遠超過目前仍存在的木星大紅斑，凡納迪號的備用動力只能勉強暫時抵抗巨行星的引力來維持高度，已經無力阻止被一步步吸進風暴圈的趨勢。
「 根據凡納迪號的船型規格，這種程度的風暴足以將他們撕成碎片。 」海妮莉亞說道。
「 重設航線， 」傑克將新的參數傳給航術士，「 我們必須盡量縮短攔截凡納迪號的所需時間。 」
「 副艦長，這會加重、甚至可能會造成本艦的系統損壞， 」航術士基於職務責任提出警告，「 蘇魯克號在設計上並沒有特別考慮在天體級的重力場內進行作業，目前推進氣和姿勢控制系統已經 …… 」
「 我知道這些考量， 」傑克打斷對方。慣性重力控制系統是聯邦軍艦以機動性能見長的關鍵所在，這項科技除了產生人工重力和抵銷船員受到的慣性加速力，也具備藉由削減船艦的質量表現來相對提升推進器表現的效能，然而這項功能無法在行星的重力場條件下運作，這表示在巨行星的大氣層內，推進器就必須負擔超出設計預期的輸出數值。
「 我們沒有充裕的時間採取相對保守的做法， 」傑克解釋道，「 在接近風暴到摧毀凡納迪號之前，就會超出接駁作業的安全限制要求，那樣一來根本無法疏散船員，更何況我們不知道他們的備用動力還能支撐多久，如果他們墜往行星核心，蘇魯克號根本脫不不動比本身質量多出數倍的採集船，如此一來救援任務必定將以失敗告終。 」
「 所以現在向全艦發布高加速警報。 」他再次下達指示。
「 是的，副艦長。 」航術士這次不再對命令存疑，立刻按下警報，導航電腦便開始倒數讀秒進入高加速航行模式。
「 艦殼溫度上升！艦艏部分裝甲板感測器失去回應。 」
「 第二甲板內殼氣凝膠層阻隔失效，偵測到艦內部分區域溫度異常上升！ 」
「 封鎖受影響區域，注入導熱劑並排出，這應該可以爭取一點時間！ 」
在攔截到凡納迪號之前，損管士不斷更新高加速航行下造成的影響，雖然多少產生了損壞，不過總算是按照預期和目標接觸。
「 開始進行接駁程序，通知緊急接駁艙的船員準備好進行收容作業。 」在和凡納迪號取得聯繫並發出疏散指示後，傑克向包含航術士、警衛班和醫務人員分派工作。
進行一段時間後，傑克透過指揮介面追蹤作業進度，「 接駁艙回報，目前已經完成75%的收容作業。 」
「 很好 …… 」他淡淡的回應道，因為很確定事情絕對不可能如此順利進行下去，心中暗自做了面對發生突發狀況的準備，果然沒過幾秒鐘的時間，海妮莉亞的操作台上就想起刺耳的警報聲。
「 凡納迪號失去動力了。 」她說。
艦橋內的成員都知道這句話所代表的意思：凡納迪號將會拖著蘇魯克號一起墜向這顆行星的核心。
「 慣性重力控制系統最大功率運作！航術士，維持本艦和凡納迪號的相對位置，別讓接駁通道給扯壞了。 」傑克發出指示後又向接駁艙確認道。「 還有多少凡納迪號船員沒有登上來？ 」
「 進度完成78%。 」電腦合成語音報出令人感到心急的數字。
「 加快收容速度，我們只剩43秒的時間。 」傑克從自己的操作介面上看著艦內系統的數值朝著警戒值不斷攀升，他很快的心算收容的進度，意識到無法救出所有船員的必然結果。
「 系統超載，人工重力和穩定器即將停止運作！ 」半分鐘後，航術士大聲發出警告。
「 緊急切離接駁通道！ 」雖然疏散作業還未完成，不過傑克知道局勢不容許他將兩艘船的所有船員都賠進去。
「 系統沒有回應！ 」航術士叫道，「 一定是接駁館的固定器故障了。 」
「 破壞接駁通道！ 」傑克知道雖然接駁通道會在船艦質量的拉扯下被撕裂，但是過程中產生的碎片可能會撞擊並破壞外露於艦殼的CEE裝置，也可能破壞匣門造成整個接駁艙失壓，害死所有還待在裏頭的人員，最糟糕的情況則是凡納迪號在失速下依重心軸自轉的動作撞上蘇魯克號，造成難以預期的損害。
「 收到了！ 」海妮莉亞不需要等傑克說完話，就已經手動接管側舷的迫近防禦莢艙，確認瞄準後手指輕點火控按鍵，上萬枚高硬度金屬利牙就將接駁管攔腰啃斷，這時凡納迪號的航向已經完全由巨行星的引力接手掌管，加快拉開和蘇魯克號之間的距離。
「 萊蒂希雅，設定航線脫離這個行星的重力場。 」傑克向航術士下令，接著打開和接駁艙之間的艦內通訊，「 通知醫務官可以開始檢視凡納迪號船員的情況，還有依登艦規範安排 …… 」
這時艦橋內的照明轉亮，散發著懶散氣息的尤根走了進來，這位艦長仍是和平時一樣，用毫無情緒起伏的語氣宣布：「 演練結束，藍六組成員和其他參與人員現在回復到原定表排勤務。 」說完便又轉身離去，這時傑克還維持在讓出艦長座位的半蹲姿勢。
看著重新關上的艙門，傑克只能苦笑著搔搔腦袋坐回原位。「 各工作站回報狀況。 」剛才的演練大約耗費一個小時的時間，艦橋的成員在這段期間都無暇顧及演練以外的事情，雖然艦上的戰術系統只要在偵測到具有安全威脅的狀況就會強制結束模擬程式，不過再怎麼說，以人工重新掌握環境概況仍是必要的標準程序。
目前蘇魯克號的任務是對波洛斯星系的三號行星進行精確地質掃描，這是萊利科星系大學向星際軍發出的委託工作，事實上星際軍為民間組織跑腿已經是司空見慣的現象，自從聯邦不再將帝國視為假想敵人後，耗費龐大預算的軍隊也必須以轉型來建立形象，特別是協助非營利組織在太空領域的探勘和研究計畫，除了公眾關係上的考量，另外就是將開發科技視為投資資產的概念使然，在星際軍推出的招募廣告，內容雖然是以國家防衛和保障殖民地安全為主軸，不過其中星際探索和學術研究也佔有相當重的比例。
行星地質掃描作業是一項冗長且單調的過程，基本上就是在衛星軌道上不斷的朝地表發射探測波，直到收集足以建立行星地文模型的資料，而實際上處理這項工作的也不是蘇魯克號的船員，而是以委託人身份待在艦上的萊利科星系大學研究者，這些學者在蘇魯克號上一次的補給作業中登艦，之後便在交誼用的觀測艙架設他們自行設計的研究儀器，進入波洛斯三號行星的衛星軌道後，這些學者在接下來的四天時間幾乎就只關在裡頭擺弄他們的機器，偶爾才會要求蘇魯克號調整軌道，或是提供艦上偵測裝置的探測數據。
而負責對藍六小組進行評估工作的尤根當然也不會白白浪費這段空檔，傑克等人在這幾天幾乎是毫不間斷的受到各式各樣的模擬狀況進行轟炸，有時候是全員聚在一起進行測試，也有時候是將他們拆散，像是尤根現在草草離開艦橋，很可能就是去監督葛瑞絲或是霍金森的考核情形。
唯一可以慶幸的是趁尤根將焦點放在其他組員身上時，傑克和海妮莉亞就能稍微喘口氣。在各工作站毫無意外的回報沒有異常後，傑克便走向戰術席來到海妮莉亞身旁，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隨口閒聊起來。
「 妳覺得尤根會怎麼看剛才那場演練？ 」
「 我不知道， 」她有點心不在焉的搖搖頭，「 就算盯著艦長那對犯睏的眼睛，我也猜不透他到底心裡在想什麼。 」
「 是啊，就憑那張撲克臉，我絕對不會想要跟他玩牌，鐵定輸錢的嘛。 」
「 跟別人的長相無關，你的賭運本來就很差嘛， 」海妮莉亞調侃對方，老實說傑克的牌技並不差，但卻不知怎麼的總是抽到一手爛牌。「 當時他說自己的工作就是考核我們的表現，我還以為那只是修飾性的形容詞而已，沒想到真的就只是旁觀我們如何應對他設計的狀況，老實說 …… 」
「 就像迷宮中的老鼠，對吧？ 」
她點點頭表示同意。
在被正式編制到藍六小組後，討論這些所謂的『 尤根試煉 』是小組成員聚在一起時一定會觸及的話題，因為尤金不停拋出各式各樣的狀況來觀察他們的反應，但是卻從未評論他們處理狀況的對策，而且這些狀況完全沒有模式可循，所有為了預測的問題所做的準備方案盡數落空，加上尤根到目前為止還沒安排過條件重複的演習，這也使得他們每一次演練後的檢討都成了無從印證的空談。
對於尤根的作風，藍六小組的成員各有不同的解讀和假設，負責硬體設備維護的輪機長葛瑞絲認為尤根試煉的真諦就是墨菲定律，也就是向他們傳達只要事情有出錯的可能，就一定會在某個環節上出錯的道理；醫務官昆蒂娜則是認為狀況只是表象，實際上是為了觀察他們在壓力下的行為表現，然後藉此評估各人的心理素質；飛行員出身的勞倫斯指出每一項狀況都有時間上的急迫性，所以重點在於臨場應變的速度和正確性；海妮莉亞就著眼在制度系統，她認為這是在考驗當不同狀況累加起來時，思考各自標準作業程序在執行上的衝突和排序的問題；當問到霍金森時，這位一根腸子通到底的前陸戰隊員只是兩手一攤，說『 他才不管這些狀況有什麼含意，反正就當作玩遊戲通關卡，只要盡力不讓自己死掉就好了 』。
總和組員的說法，傑克驚訝的發現行事一向最粗枝大葉的霍金森反而在這個問題上和自己有一致的看法。
既然尤根不公開考核的標準，那麼傑克就認為應該跳脫評分系統的框架。在保全船員為前提下最大限度的完成任務目標，是他這段時間裡應對尤根試煉的最高行動原則，不過他也知道尤金遲早會看穿自己的心思，到時候那位冷麵人一定會安排讓自己必須在船員性命和任務之間做選擇的難題吧。
傑克兩手一攤說，「 總結來說，我們救出凡納迪號大部分的船員，也安全離開巨行星的大氣圈，考慮到蘇魯克號的性能限制，這應該是期望所能做到最好的結果了吧。 」
「 艦長可能並不這樣認為，也許他會希望我們採取更積極的做法， 」海妮莉亞的臉色顯得有些鬱悶，「 只要再一分鐘，我們就能救出所有的船員了。 」
「 也許吧，不過多堅持那一分鐘有更大的可能是讓蘇魯克號也跟著掉進巨行星的核心裡頭，這樣一來不但任務失敗，也變得毫無意義可言。 」
「 我很清楚機率的問題啦， 」她有點不耐煩的搖搖手，因為這並不是真正讓她感到心煩的重點，「 只是想到如果這是真實情形，當我用防禦莢艙摧毀接駁通道的時候，裡面可是還擠滿著想要逃進蘇魯克號的人，就覺得 …… 」
傑克完全可以想像那是一幅令人感到極度不適的畫面：凡納迪號的船員見到眼前的艙門突然關閉，困在通道中的他們各個神色驚恐，接著子彈無情的將通道外壁撕開，在那個情況下，剛好站在彈道射線上的船員反而是個相對的幸運兒，因為那是在毫無知覺下瞬間被無數金屬針瞬間化成血霧的死法，至於其他被甩出通道裂口的人，則必須面對一段痛苦又恐懼的死亡過程吧。
他試著向對方解釋，「 依照當時的條件，我們實在不能期望這個任務會有圓滿的結果，蘇魯克號的引擎已經超出安全運作界線，如果慣性控制系統失靈，我們就會直接承受船體失控的加速力，妳無法在那個狀況下操作防禦莢艙切斷故障的接駁通道，然後 …… 」
「 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 」海妮莉亞以帶著怒意的語氣打斷傑克，她不自覺提高的音量稍微超出了遮音場的效果，讓航術士朝兩人投來好奇的眼光，不過她的聲音在短暫宣洩後又回復到原本的平靜語調。「 只是親自按下發射鈕會讓我特別有罪惡感，如果重新安排演練，我也還是會毫不遲疑的重複剛才的做法，只是我現在需要一點時間來調整心情而已。 」
「 我明白了， 」傑克用比較輕柔的聲音說道，「 放輕鬆一點吧，情緒太緊繃有時候反而會對臨場判斷造成負面影響的喔。 」遺憾的是，他現在沒有其他能安撫對方的方法，他知道海妮莉亞和自己不同，太過顧慮尤金審核的標準，加上打從學院時代就自我力求完美的態度，使她比其他藍六小組的成員更容易累積壓力。
「 到下次靠岸休假時，我一定會好好放鬆的。 」海妮莉亞以半帶著期盼的心情嘆了一口氣，因為那可是打從在蘇魯克號服勤以來第一個能夠稱作休假的自由私人時間。
「 說到休假這點，我稍微做了一點功課。 」傑克從腕部終端調出事先存入的資料，蘇魯克號預定下次停靠的是名為『 伊菲索 』的太空城市中所設立的軍港設施，不過既然是作為該星區內的貿易樞紐，那麼傑克等人也自然沒有將五天的假期都浪費在軍事管制區的道理。「 資料上說伊菲索的內部設施規劃滿足星系外交的等級水準，文章還特別在星系外交四個字加上了引號喔，這個城市甚至還有培養專屬的無重力球代表隊伍，體育競賽場全時段都排滿了賽事，另外還有模擬39個異星世界的生態園，還有這個是妳最喜歡的部分，『 奧里諾 』在這裡開了兩家分店。 」
聽到這個以質感和價位聞名的品牌，海妮莉亞的雙眼登時一亮。
這位曾經開玩笑自稱是為了咖啡而流亡聯邦的羅希斯女子，在評鑑咖啡的品味上有著傑克無法理解的執著，雖然星際軍對咖啡的重視（ 據說是源自九年戰爭前某個國家的軍隊文化 ）一向不吝於撥發預算，不過畢竟是為了供應全體部隊的中等品級，無法滿足海妮莉亞挑剔的標準。然而當她一臉苦惱的開始出現在艦上餐廳的咖啡機前，傑克便知道她已經喝完自己的私人庫存了。
只見海妮莉亞幾乎是忘形的自言自語說這次一定要買足能撐上半年的咖啡豆，他也只能哭笑不得的搖起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