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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4

本章節 7976 字
更新於: 2021-09-14
巴庫爾市,第五行政區( 紅區 )某處 ……

卡特的思緒被門外傳來的陌生語言所打斷,音量逐漸升高,甚至連屋子的遮音場都無法完全屏蔽,似歌非歌的古怪音調讓不熟悉這種語言的人難以掌握音節的律動。他嘆了口氣,不是因為被瑞隆納教徒的禮拜儀式所干擾,而是這是今天最後一次的夜禮,表示自己又度過了毫無所獲的一天。

按照計畫,他刻意選在教徒聚集的紅區租賃一間小套房,以作為在巴庫爾執行任務期間的住所,雖然負責為自己簡報的丹曾勸戒過這不是個好主意,但是既然評估瑞隆納這個異國宗教也是任務的一環,那麼也該活用遊記作家的偽裝身份,採取較為積極的做法。

然而,就近觀察這些教徒卻讓他感受到超出預期的隔閡,本地的巴庫爾人和教徒移民之間的關係已經降至冰點。他在行前所閱讀的文件檔案對於這方面的現象描寫都過於含糊清淡,讓人不禁想大聲對那些作者發出不平之鳴,居然撰寫出如此粗糙的參考資料。

就卡特的觀察,瑞隆納做為一門宗教的排外性極強,教徒的態度明顯將一切不屬於聖典的人事物都拒於千里之外,他們普遍抱持敵視異端、卻又不接納外人皈依的矛盾心理,雖然不至於對他這個外來客公然挑釁或是暴力相向,但也不會因為他試圖表現的禮節而回饋同等的友善,唯一可幸的只有本區那些由教徒經營的商家還肯接受信用點,讓他至少能滿足居的基本生活需求。

卡特和這個時代的絕多數聯邦公民一樣都是無神論者,但是對於那些曾經主導人類文化趨勢的主流宗教也還是抱持一定程度的認知。源自於古代地球的數個主流傳統宗教雖然未曾消失,不過隨著人類的科學知識超越宗教古籍所述的神蹟,倡導神明無上論的傳教方式已然式微,而必須轉型以哲學研究或是保存文化的形式來謀求存在價值,在他的印象中,一個宗教的信徒就算不從事傳教工作,至少也會在宣揚教義的行為上表現出正面向的態度,然而瑞隆納教派卻是個奉行神祕主義的封閉團體,表面上還是由對應區域人口的政務階級組成讓社會運作的管理系統,但是真正對信徒們握有號召力量的還是主持教徒信仰活動的教士階級,在這些聖職人員的指導下,基層教徒遵循聖典履行嚴謹且繁複的儀式行為,但行為本身的內容涵意卻不得而知,甚至在將聖民黨的數個議員送進行政議會後,他們也沒有利用手上的政治資源在殖民地推銷教義的意圖。

卡特曾對幾個看起來比較沒有戒心的教徒試探其信仰的思想概念,然而這些人不是三緘其口,就是驚慌失措,彷彿光是和異教人士談起教內事情就是叛教行徑,其中有位老嫗向他暗示這種問題只能由教士階級來定奪回答,但是當他向一位藍衣教士表明作家身份,還未能提出採訪要求便被對方用一口生硬的聯邦通用語拒絕進一步的談話,並且也明白警告他別用這些問題去騷擾他的同僚,甚至是更高位的教士。

在所有的溫和手段都不得其門而入的結果下,卡特不得不暫時放棄針對教派的刺探,而回歸到他熟悉的犯罪行為來進行調查。

凡是具有規模的犯罪活動,在其背後都必定涉及一個利益輸通的關係網路。

這是卡特還在聯邦警察學校受訓時,教導偵辦技巧的教授對身為學員的他們所一再強調的概念,當然個體也會受到利益吸引而從事犯罪行為,不過驅使個體犯罪的動機相較於團體往往存在不可預知性的特質,有時候與其運用邏輯分析,還不如從心理層面著手要更能精確掌握一個人的犯案動機和手法。然而當研究樣本擴大為犯罪集團時,其行動方針就能以理性角度來解析,因為構成組織關係就意味著存在將複數的個體聚集,並為了共識的目標而合作的理由,也就是某種形式的利益,這並不單指滿足物慾的金錢,例如思想價值觀也可能是組織群體的黏合劑。不論如何,具備規模水準的集團行動,就無法避免消耗資金的行為,而從這個消耗的點便會由輸送的線連到其他的點,複數的點便會相連成為一個關係網,集團越大所消耗的資金就越多,意味著關係網的規模和複雜性將會跟著提升。

在進行調查工作時,卡特一向習慣從金錢著手。他當然沒有狂妄到自認能輕易的從殖民地首屈一指的商業組織中挖出可疑的資金流向,這種企業有的是錢來僱用最高竿的會計事務所幫忙理帳,如果卡特是金融領域的專家也許還有機會逮住對方的小辮子,但他只是一個被時限追著跑的警察,要消化整個夏柏雷商會的金融紀錄無非是不切實際的想法,因此他針對的是和商會有利益輸送關係的點,也就是那些具備軍事背景的『 合同雇員 』以及商會利用來跨足政界的黨派組織。

然而經過一番的努力卻徒勞無獲,聖民黨的資金在運用上雖然存有弊端,不過他來到巴庫爾的任務並不是調查為了經營人脈的賄賂行為,那是屬於本地司法機構的管轄範圍。至於合同雇員的部分也沒有值得特別注意的地方,雖然考慮到這些雇員都是一些拿錢辦事、聲名狼藉的浪人,商會支付的傭金雖然超出行情,但也還不至於到太誇張的額度,卡特試圖取得夏柏雷僱用這些惡棍的合約內容,卻發現其內部網路防護水準意外得完善。

靠入侵行為取得辦案線索對特蒐組而言可說是標準手法,卡特在許多殖民地執行任務而見識過五花八門的防護系統,但是這個位於聯邦邊陲地帶的商會,所架設的電子盾牌卻讓他碰了一鼻子的灰,就算是為特搜官配發的特殊腕部終端也只能從商會的內部網路刺探出相當有限的情報,他到目前為止的成果,也就是得知商會將這些雇員分作兩組,分別在太空港的租用儲貨區擔任警衛,以及派駐到『 Z地 』負責保全工作。

不出所料,查明該地點的努力也同樣是徒勞的嚐試。

卡特對於從金錢著手的調查進展不順並沒有感到氣餒,長年的經驗讓他瞭解特搜組接手的調查工作就是一連串的碰壁,留意每一次碰撞所產生的小碎片,當收集的碎片夠多,一顆清醒的腦袋便有可能將這些原本看似毫無關係的零碎串連起來,最後形成一幅巨大的拼圖。

將資金流向的追查工作暫時擱置,改為關注農園事件的調查,相較於夏柏雷商會,駭入巴庫爾警局的資料庫簡直如同兒戲,他輕鬆取得調閱專案調查小組資料的權限,從呈上的書面報告來看,警方在農園事件的調查工作上的進展實在少得可憐,甚至還不足以構築出具有參考價值的犯案理論。然而換個角度來看這也未必是件壞事,因為太有說服力的論證有時反而會干擾第三者進行檢視時的客觀性。

在確定巴庫爾警方無力勝任這項調查工作後,卡特決定按照自己的步調行事,他讓視網膜的光電腦連上案件模擬器,這套軟體能在虛擬的電子空間中提供一個能精確重建場景的平台,至於重建的程度則取決於從現場採證工作的完善性,意即採集的資料越多,就能移植更多情報到模組裡,由於在這個空間中不需擔心會對現場造成破壞,同時也能藉助軟體內建的電子助理支援分析工作,幾乎所有殖民世界的執法單位都已經將這類模擬器視為不可或缺的標準辦案工具,巴庫爾警方採用的是雅克萊茵推出的主力系列產品,是一款因性價比而取得相當市佔率的主流系統,因此卡特也能駕輕就熟的進行操作。

他在場景中化為虛擬的幽靈,控制視點四處飄移,時而從空中俯瞰,也會鑽入地表仰視觀察,這樣的作法不但是為了要掌握重建場景的格局,同時也是讓自己習慣在虛擬空間中的距離感知,若用游泳來比喻,就像是下水前的暖身操。

然而巴庫爾警方在重建場景的表現卻讓人大失所望,從現場採證的情報沒有經過分析篩選就直接輸入模擬器,造成許多物件的標示內容都是一些無法確定真實性的描述或數據,這些資料還得靠重新回到現場進行驗證,否則就是毫無價值的情報,更讓人詬病就是場景的規模,因為槍擊案件的場景重建範圍必須以子彈的飛行彈道作為依據,而農園事件專案調查小組所建立的模型卻遠低於該有的標準,雖然在能見度極低的環境下發生的長時間槍戰,事後的彈道分析重建工作必會相當繁複艱鉅,但是就卡特的主觀意見認為,恐怕將這項作業交給聯邦警察學校的學生來幹都能有更好的表現,他猜測這除了是巴庫爾警方在訓練和經驗上的不足,也很可能是自治政府為了盡快著手修復焚毀的農園,迫使警方在採證上草草了事。不論如何,卡特也只能靠自己的觀察來檢視從現場移植的紀錄影像,因為那似乎是這個虛擬空間中唯一可信的資料了。

他從案件的起始點出發,來到標示著 PV21 的巡邏車附近,按照事件發生的順序,他先檢視離車受到槍擊的兩個警員,死者在場景中已經由相同姿勢的假人像代替,卡特從假人像的選單中調出法檢紀錄,從驗屍結果來看,兩名警員都是多處要害受槍擊而當場殉職。

此外,奪命兇器是惡名昭彰的犯罪用子彈,這種彈藥的內部有許多不規則排列的細管,還為了不影響彈道飛行穩定而填入相同密度的炸藥和石墨顆粒混和物,子彈撞擊目標的瞬間就會炸裂,內部的炸藥裝填方式使得每一顆子彈的爆炸碎片都有不同的軌跡,加上沒有深入人體,使得彈道鑑識工作變得極為困難,而且還會造成大範圍的組織撕裂傷,因此也是新海牙公約基於人道理由列為禁品的違法存在。

古代的彈道鑑識工作會依據殘留火藥的分佈,還有子彈受膛線磨擦造成的痕跡來尋找更多線索,但是在利用電磁線圈取代火藥來推進子彈的脈衝兵器成為主流的現代,便對這門古老的學問產生顛覆式的衝擊,因為子彈不再靠燃燒定量的火藥提供加速度,而是以可調整強度的電磁力來推進,使得以往所有針對火藥建立的化學檢驗技術成了乏人問津的冷門學科,連帶彈道分析也同樣面臨淘汰的命運,因為子彈是隔著一層磁氣膜加速,既然沒有實質和槍管接觸,當然也就不會產生可用來追溯發射槍枝的痕跡。

在脈衝槍械的領域,彈藥設計奉行全新的遊戲規則,因為理論上是順磁性材料的構成物,只要尺寸放的進槍機的膛室,就能作為進行擊發的子彈,不過為了提升彈藥表現還是得顧及其他的問題,例如子彈的外型必須根據流體力學來設計,而彈體的硬度則關係到貫穿目標的效果。此外由於彈藥的射速( 槍口初速 )是由輸出勞倫茲力的大小來決定,因此同一把槍可以為了提高殺傷力採極音速發射子彈,或是為了避免產生音爆噪音而發射次音速子彈。

因此,新一代的彈道鑑識工作雖然仍是不可或缺的辦案技術,但是發揮空間卻受到更多的限制,若子彈有擊中或是穿透物體,便能從子彈的材質來推算彈道軌跡和飛行速度,至於要進一步推出發射槍枝的型號就會因未過多的變數而受阻,甚至做案者只要有心採用特殊規格的彈藥,例如本次事件的炸裂彈或是會改變軌跡的精靈子彈,都會讓分析彈道和彈速的鑑識準確性大打折扣。

以這次殖民地發生的農園事件來說,身份不明的槍手就是使用難以追蹤線索的犯罪用子彈,這種子彈在特性上雖然藉由在目標表層引爆而相對犧牲了貫穿能力,不過巴庫爾沒有開放居民擁有槍枝的制度,因此警方就沒有強制一線人員配備相關的防護裝備,結果就慘烈得反映在槍戰中殉職警員的致死率上,至於唯一能用來進行彈道分析的,就是那幾枚射穿巡邏車的子彈,槍手為了確實殺死待在車內的警員,在整個事件中使用了具備高度貫穿性能的鎢蕊彈。

為了不想在思索案情以外的事情上分心,卡特開啟內建的互動式程式來省略手動操作軟體的麻煩,「 顯示PV21巡邏車上所有的彈道軌跡。 」他下令。

指令執行後,幾道光束穿過車輛模型上的彈孔,連貫成軌道清晰的子彈射線,在子彈射出的方向所採集的彈體證物顯示為單體晶格硬化處理的鎢合金,因此可以排除精靈系的彈藥可能,卡特改從射線的源頭觀察,大致掌握了槍手的方向。由於偷襲警察的兇手在槍擊巡邏車以外的其他過程中都採用炸裂彈,因此只能參考巴庫爾警察的射擊彈道,他的第二道指令就是將警方試圖包圍槍手過程中的射擊線顯示出來,混亂的槍戰階段增加了彈道辨識工作的複雜度,警員射擊的子彈方向通往槍手身後的農園建築,但是建築已經在之後的沼氣爆炸中嚴重毀損,因此只能從警員個人配戴的視覺鏡觀察射擊影像來重建彈道軌跡,這對於模擬器的光學分析功能來說只是小菜一碟,真正造成麻煩的是巴庫爾警察因為缺少面對這種槍戰的經驗,許多警員在壓力下胡亂射擊,結果卡特花了很多時間來排除這些不能作為參考的情報。

在經過三個小時的枯燥工作後,卡特終於將巴庫爾警方的射擊線整理完畢,在結合攻擊巡邏車的射線後,大致掌握槍手的位置,然而標示出來的這個區域卻是一片空白,這表示警方的調查小組完全沒有從這裡找出能移植到模擬場景的情報,他從殖民地建設局的資料庫中調出農園的建築藍圖,覆蓋到模擬場景中以填補空白的部分,發現這個區域緊貼著建築主體,因此合理的推測是就算這裡有槍手留下的證據,也在爆炸風暴中毀損而無以辨認了吧。

不,他馬上反駁自己草率定下的推論,一個很關鍵的問題是整個事件從頭到尾都沒有確實掌握槍手影像的證據,雖然從警員的視覺鏡中可以勉強觀察到模糊的目標影像,但是到事件結束為止,目標都沒有脫離區域的跡象,建築的格局限制了逃脫路線,隨著警方的包圍網逐漸收縮,也很難想像槍手能在近距離穿過警員的人牆而不被發現,因此必定和警員一同被捲入之後的爆炸中,所以其中就產生了一個疑問,農園的沼氣爆炸不比某些運用高能量設備的工業意外,溫度不足以完全將現場的屍體蒸發,那些倒臥在區域周邊的假人像就是證據,但全都是殉職的警員,唯獨不見同樣受到爆炸波及的槍手。

為了進一步確認這個疑問,卡特重新檢查每一個警員的視覺鏡紀錄影像,只是這次的焦點不是警員的武器射擊線,而是疑似槍手的身影,這是個跟釐清彈道一樣枯燥乏味的工作,卡特一次調出數個警員的視覺鏡,隨著時間軸的推進掌握槍手的行蹤,這樣的工作若是一般的技術人員就算肉體撐的住,恐怕精神上也早已處於麻痺的思考停滯狀態,不過卡特不僅樸質且確實的檢查這些影像,還能從中抓出預期外的疑點。他發現標示36號的警員居然在朝目標射擊後躲進掩體的情形下中彈,這完全否定了從槍手的位置能擊中36號的可能性。

難道有從其他位置發動攻擊的第二個槍手?

抱持這個疑問的他回頭翻閱專案小組的調查書,從內容來看巴庫爾警方並沒有掌握到這個疑點。卡特也懷疑警方負責操作模擬器的技術人員也可能過度依賴軟體的除錯功能,因為從混亂現場蒐集的資料難免存在衝突、重複或是時間差的變化影響,模擬器內建了一套能從邏輯上挑出這類錯誤的除蟲程式,不過其中也有反將能作為線索的疑點篩選排除的可能,因此聯邦警察學校的指導教授會故意在調查測驗中安插陷阱,以便當掉那些只想利用除錯功能來偷懶的學生。

到目前為止,卡特已經對巴庫爾警方的調查工作表現打出非常低的印象分數,他調出模擬器在受到警方技術員修正前的原始版本,打算親自檢查被程式過濾的異常之處,然而從選單上點選調出檔案時卻有感到介面的違和感,若不是熟悉雅克萊茵產品的人來操作恐怕就不會發現介面經過人為的變更修改,卡特深入查看的結果就是發現一套同樣標示原始版本的隱藏模擬檔案,技術員還違反規定附上了私人加密保險,根本就是欲蓋彌彰的行為。

卡特輕鬆的撬開那位三流技術員設置的電子門鎖,走進名為真實的資料寶庫,他向互動程式下令將所有被人為洗掉的資訊全部回復到虛擬場景中,果然發現36號警員受擊的情形就是其中之一,他逐一檢查這些疑點,終於發現另一個證據,證明在PV21巡邏車的彈道辨識上受到人為的掩飾操作,從車內警員屍體的彈孔上,發現一條從未在報告書中提及的射擊線,從屍體推出的射線在連接到車體上卻沒有標示彈孔的痕跡,這絕不是軟體的邏輯過濾造成的錯誤,而是技術員刻意掩飾線索的明確證據。卡特順著這條射線的源頭延伸想找出另一個槍手的位置,但是卻在射線指向農園建築的垂直壁面時愣住了,雖然從那個位置也能毫無阻礙的射殺36號警員,不過問題在於有槍手能夠將自己固定在那種位置嗎?而且這也不能解答在最先懷疑的位置上有槍手身影卻找不到屍體的疑問。

思緒碰到死胡同的時後,累積的疲勞感就會開始作用。

卡特將視線從銀幕上移開,揉揉痠痛的雙眼,他聽見從門外傳來瑞隆納教徒的禱告聲,彷彿在提醒自己熬夜迎來的另一個早晨。他心中理智的聲音告訴自己應該找時間小睡一會,然後出門露露臉,不然一個自稱遊記作家的人盡是窩在房裡卻又不取材,這樣的行徑一定相當惹人懷疑,不過另一個聲音則堅持要等有了線索再說,這次的任務有時限壓力,缺少依據的調查只會讓他像是無頭蒼蠅四面撞壁,平白增添他在紅區惹上爭端的機會。

就如同預期的,瑞隆納教徒並不歡迎他這種闖入紅區的聯邦人士,雖然到目前為止還沒有遇上公然展現敵對的信徒,不過從這些自認受到聯邦壓迫的教圈人士投來的眼神中,他還是能感受到負面的感情元素,他逮住機會便張揚自己的假身份,表明身為遊記作家此行取材巴利斯坦主教的來訪,試圖藉由這個話題來緩和教徒的戒心,但是效果甚微,他發現瑞隆納教派奉行極端的封閉主義,與多數在宣揚教義工作上採取積極態度的宗教大相逕庭。也許除非經過某種『 入會儀式 』認證,否則他在教徒的眼中將一直都會是不值信任的異教徒。話說回來,明明刻意換了符合當地風格的服裝,這些教徒仍能在第一眼就看穿他外來者的身份。

卡特起身來到衣櫥前,儲櫃的門板在他靠近時會自動變成能反射影像的鏡面層,他在鏡前端詳著自己的樣子,鏡中略顯憔悴的模樣讓自己感到有點受傷,雖然按勞動法規來看,他現在仍值壯年,不過比起二十歲的時代,連續幾天的熬夜已經會對現在的身體造成反應了。為了提振精神,卡特在鏡前作起伸展肌肉的體操,不過就在張開雙臂歪腰看到自己從鏡面反射到身後窗上的倒影時,馬上又靈機一動的衝回座椅,重新進入模擬器。

「 給我農園在建築外層使用的玻璃規格。 」他向互動程式下令道。

「 史蒂萊茲光學工聯針對農業育苗設施推出的建材級濾光玻璃,品號屬CDG-500系列,子型 …… 」

「 顯示該型玻璃的過濾光譜波長。 」顯示的資料從文字轉換為圖表,上面有兩個曲線波峰,位置集中在450和650奈米處。他調出疑似槍手身影的影像,將濾光玻璃的波長數據代入影像分析,發現雖然數值差異極小,但是分解成原色的比例幾乎符合受到玻璃過濾的結果。

為了進一步確認自己的猜測,他站在槍手的位置,將農園外層的物理特性設定為鏡面效果,接著用雷射指標光束照向鏡面,他的目光跟著反射出去的雷射標點游移,最後停在位於垂直壁面的瞬間,他在直覺角度上已經理解犯案者的手法。

很顯然,巴庫爾警察試圖包圍的目標,只是槍手利用成影裝置投射到農園外層,再由濾光玻璃反射後的假象,而且裝置能在濃霧中運作,其技術等級和作法都符合軍隊在短兵戰術上常用的光學誘導技巧,利用鏡面物體來反射影像,誤導在場員警的直接觀測,這也能用來解釋槍手刻意使用消除彈道證據的炸裂彈。

「 狡猾的混帳東西。 」卡特以夾雜欽佩和厭惡的心情喃喃自語著。如果對方擁有軍規等級的光學戰裝備,那麼要攀上垂直壁面狙擊警方想必也不是難事。使用鎢蕊彈射擊巡邏車的用意應該就是為了強化誘餌是槍手的證據,只是為了確實殺死車內乘員的第二次射擊成了暴露位置的敗筆,因此才必須買通負責重建模擬現場的技術員消除那些真正重要的證據。

不,使用『 消除 』並不是貼切的字眼,以技術員的權限無法在缺少授權的情形下刪除模擬器的檔案而不留下紀錄,因此只能直接將檔案隱藏起來,並製作一個假的模型來充當原始檔案。不論如何,這位技術員是繼續追查農園事件的重要線索,他從登錄系統的記錄取得技術員的身份。

巴德˙波恩斯。原任巴庫爾警察技術鑑識科二級警探,目前以不堪壓力為由申請了停薪留職。事實上在經過農園事件後,造成 BPD 人力短缺的原因並不光只是在槍戰中殉職的警員,從槍戰中存活下來的警員也都被診斷出不同程度的創後壓力症候群,有自覺情況嚴重者便申請退休,而願意繼續為殖民地治安奮鬥的人則強制接受心理諮商療程,至於波恩斯在這個時間點暫離崗位並沒有受到特別的過問,尤其是考慮到他負責重建案發現場的工作上接觸了大量同事死亡的影像,他的上司反而還相當諒解這樣的決定。

但是就卡特現在的推測,波恩斯是作為掩蓋農園事件的幫兇想避避風頭才離開警隊,所謂的心理創傷只是藉口而已。他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情將這位腐敗警探的財務情形挖出來研究,雖然裡頭沒有異常的金額變動,不過卻有一筆購買前往其他殖民地的船票紀錄,對照太空港務局的航班訊息只剩兩天的時間就要登船出發。

糟了。卡特在心中大感不妙,波恩斯應該知道憑本地警方的能力根本無法察覺他在模擬器上動的手腳,這傢伙急著要離開巴庫爾也只會有一種解釋。

卡特匆忙抓起外套,奪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