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1-2 奇蹟的副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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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9-10
在我以為會永遠落下之際,熟悉的聲音出現在我的耳畔。
…哥…哥哥……
「哥哥?」
一張淌著淚痕的臉出現在我面前。
那人留著我熟悉的紅髮,有著我熟悉的清秀臉蛋,雙眼噙淚,眼看就要撲上來。
正當我想起身時,劇痛阻止了我的動作。
我想叫出她的名字,可是喉嚨乾渴得厲害。我乾到不行的嘴唇無意義地蠕動一陣後,才出聲道:「卡斯提亞……」
聲音沙啞得連我都嚇了一跳。
是聽到我呼喚名字的關係嗎?我的妹妹──卡斯提亞.曼查──再也忍不住,哭得唏哩譁啦地握緊我的手。
「曼查大人。」
一個男性嗓音從卡斯提亞背後響起。我這才注意到那裡站著一名中年男性。男人穿著一件舊的社交服,一副鬆了口氣的模樣,開口道:「瑟吉歐.費德南茲。皇冠花市的軍醫,是我和曼查小姐一起安置您的。初步看起來血止住了,感謝『曦』的庇佑。」
「感謝『曦』……」我喃喃附和著他,一邊打量著這男人。
費德南茲一抹灰白色正浸染著他略顯稀疏的捲髮。身材不高大卻結實,看起來平日的勞務沒少做。
他注意到我的目光,微笑道:「曼查大人的傷口雖深,卻不致命。不愧是長城歷練過來的騎士,面對那位漢斯也不遜色。」
喉嚨和胸膛痛得不行的我擠出幾聲乾笑。
這是常見的皇冠花式說話方式。
由於聚集了各國貴族與菁英子弟的皇冠花學園就直接建築在內城區,不屬於學園生的外城區平民也受了影響,說話風格話中有話還只是很基本的。
他們對外來客或偏遠異國人特有的偏見更讓人不敢恭維。
我跟這裡真是格格不入啊。
「急救謝謝你了,費德南茲先生。」
「只是盡力而為。那麼……」
他話才說到一半,我整個人就遭受了劇烈的衝擊──啊啊,卡斯提亞竟然整個人撲上來,貼著我的胸前磨啊蹭的!
劇痛差點讓我昏厥過去。好在費德南茲沒有失去冷靜,他制止了卡斯提亞,嚴肅道:「曼查小姐,曼查大人還需要靜養。」
但他的提醒根本阻止不了卡斯提亞的抱蹭攻勢。
「痛痛痛痛!卡斯提亞住手!要死了!」
我把全身痛到快散架骨頭的悲鳴化作乞求。
不曉得是不是我的痛苦傳達過去了,她才從我身上緩緩爬下。奇怪,怎麼覺得她好像很捨不得的樣子……
她呼吸幾次調整情緒,對我開口:「哥哥,請不要再做這種事了。」
「哪種事?」
「就是,為了我決鬥。」
「那怎麼行?」我驚呼,「卡斯提亞,那傢伙侮辱曼查家的榮譽,這也沒關係嗎?」
「哥哥還不熟悉皇冠花市的做事方式吧?拜託了,請答應我。」
妹妹的雙手傳遞了讓我難以辯駁的溫度。
我在她面前沉默不語。
我很想答應,可是內心的聲音無法同意。
在這個貴族雲集的城市裡,被看不起所能牽連的範圍可大可小。不論是為了曼查家的名聲,或是為了預防妹妹婚約對象的名聲被波及。更何況,我還是從小看顧她長大的人,在哪個角度我都無法對有辱卡斯提亞的冷語坐視不管。
「請答應我。」
卡斯提亞的眼眶再度閃爍淚光。我當即慌了。
「好吧……我會冷靜行事。別哭了,好嗎?」
她看起來不像心甘情願的樣子,最後還是含淚點了點頭。
「對了,卡斯提亞。」我有點不好意思地搔頭,壓低聲音問:「這樣問很奇怪,不過,你們頭上的東西是什麼?」
「啊?」她望著我的角度傾斜了兩度。
我說了不該說的話嗎?我再次壓低聲音,問道:「就是那個啊,你頭上的……費德南茲先生頭上不是也有嗎?」
「哥哥……?」
「我──不不,我可能有點累了。卡斯提亞,我想獨處一下。」
我藉口支開妹妹。
這就是所謂病人的特權吧?本以為會藉口多留一會兒的卡斯提亞也乾脆地與費德南茲離開房內。
這麼說來上次生病卡斯提亞纏著要照顧我是什麼時候的事了?那至少也隔了十年以上……我與老家、與卡斯提亞分離已經這麼久了呢。
室內只剩我一人。和煦南風的熱氣和垂落的床簾絲帶稍來睡意,與拉扯神經似的難受疼痛混合,令人昏昏欲睡。欄桿的影子在半睡半醒間變長,劃過床的一角。
這一晚過得特別難受。
我的意識在清醒與昏睡之間徘徊,有時覺得自己睡了很久,月光的角度卻沒改變多少。
每次闔眼,那個自稱邪神女人的笑容便三番兩次出現。
「偉大的『曦』啊……」
我設法從默念創世神的名字中尋求救贖,總算告別了邪神的騷擾。
取而代之的是漢斯出現在我的夢裡,那個陰沉的瘦高男人一面發出卡斯提亞的少女嗓音,一邊叫著「哥哥」邊聞嗅我的味道。
「『曦』啊!請庇佑我!」
被自己發出的呼聲嚇醒,我才發現已經早上了。
清晨的空氣中帶著淡淡濕氣。
城市南邊有條河,也許是從那裡來的。
和奈德蘭、與長城不同,皇冠花市讓人感到更濃的初春氣味。
我試著深呼吸,沖淡睡不好而累積在體內的苦味。
邊想我邊環顧四周。陽光穿越雕花窗簾碎散一地,我在決鬥場上掉落的的長劍被人撿回來,現在安放在爐邊的劍架上。
在奈蘭德──尤其是長城──可沒人敢把武器放在那麼遠。我往床頭探手,空空如也。
連匕首也沒有。
「這和平到失去警覺的地方……」
我空洞地想著昨晚的怪夢。數字、邪神、『曦』……我真的是被拯救的嗎?誰來告訴我哪些事才是真的啊?
這時,門響起了叩叩聲。
「曼查大人,費德南茲先生來探望您的傷勢。」
女僕在門外發出進門的詢問。
「請進。」我答道。
門滑順地打開,費德南茲伴隨一位身高高挑的女僕進來。費德南茲提了一隻皮箱,過大的皮箱令他看起來更矮小,顯得有點滑稽。
「噢噢!曼查大人,氣色看起來好多了!」
「267……」
「您在說什麼?」
「不不,沒事。」
昨天飄在費德南茲頭上的數字仍然好好的在那。
看來這不是幻覺。
我把注意力轉移到隨侍在旁的女僕身上。她頭上果然也飄著用通用語寫成的數字。
與費德南茲先生的數字相比,她的數字少得可憐。
但為什麼落差這麼大?這數字的意思意思是什麼?
在我疑惑不解時,我感到領口傳來了輕輕的拉扯。理智還沒反應過來,久經鍛鍊的身體已經率先動作。砰的一聲巨響就這麼在我耳邊響起。
「費德南茲先生!費德南茲先生被摔倒了!來人哪!」
聽到女僕的尖叫聲我恢復理智。
大概是擅自檢視傷口的動作觸發了防衛習慣,瑟吉歐.費德南茲短矮的身子頭下腳上的被我摔在地上。女僕慌亂地扶起費德南茲,讓他平躺在地,卻不知道下一步怎麼做。
「離遠一點。」
我翻身下床,將女僕勸退兩步,剝開費德南茲的前襟領結、捏揉他的胸肩。還好,肩膀和胸部骨頭沒給我弄斷。
我鬆了口氣,命令道:「你們把窗簾拉開,再過來搧風,給費德南茲先生一點新鮮空氣……怎麼了?僵在那做什麼?」
只見女僕就像看到什麼怪象似地,尖著嗓子高喊起來。
「曼查……曼查大人康復了啊啊啊啊啊!」
我不理會她,準備掀開費德南茲的眼皮確認意識時,那雙大眼已經圓滾滾地瞪著我。
「費德南茲先生你……沒事了嗎?」
「曼查大人才是哩。已經能下床了?!我這輩子從沒看過……咳,我是說曼查大人的武藝果然不同凡響。您不在意我檢查傷勢吧?」
「請便。」
費德南茲發出乾咳,面有難色地遲疑半晌,這才請我到床上,解開我的上衣。
他一圈圈解下沾滿血跡與藥味的繃帶,直接露出我的傷口……傷口?
應該被刺穿,昨晚還讓我動彈不得的傷處,如今竟然癒合了!本來的傷處就像被熱鐵烙過,留下乍看像圖騰似的焦跡。
「天啊,曼查大人!」
費德南茲跪倒在床邊,已經瞪大的眼睛又更是大了快一倍,讓我擔心他會不會又暈過去。他張大的口和雙眼好半晌才闔上,接著像找到答案般地喃喃自語:「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麼了?明白自己沒扣好上衣跪在別人床前很奇怪嗎?
「曼查大人是被『曦』所眷顧的人啊!吾人至今從未見過!真是奇蹟!」
他一邊高呼「這是奇蹟!」一邊興奮地跑了出去。
費德南茲的大張旗鼓一下引來了宅邸內的眾人,眨眼間房內就被看熱鬧的傢伙們擠了個水洩不通。我好像看到手提水桶,大概是掃馬廄的傢伙混在裡面。
這宅邸也太沒分寸了吧?他們頭上飄著無數的綠色數字也跟著飄來晃去,弄得我眼花撩亂。
他們就像受到某種感召,首先女僕感動落淚地拍手了。
「恭喜曼查大人!」「恭喜你!」「恭喜!」
這群人搞什麼啊!
被圍在中心的我禁不住掩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