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本章節 7810 字
更新於: 2018-06-30
習慣早起的朱利安在固定的時間自動清醒了。但雖然醒了,卻不想下床,還反常地把臉埋在枕頭裡捲成一團。
感覺從沒──
這麼好過。
肚子完全不餓。不是以前那種『不餓,但沒飽』的程度,精神上的飢餓完全消失,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滿足感。身體也沒有什麼不適,頭不暈眼不花感覺跳下床就能沿著學校跑三圈半,就連昨天拐到的腳踝都消腫了。他稍微感應了一下,發現體內的魔力量達到了到前所未有的高度,稍一定神就能感受到身體裡那穩定強大的力量。
「……」
朱利安又把臉往枕頭裡埋得深了一些。
雖然身體的狀況值得高興,但這也同持擊垮了他最後一絲渺茫的希望。
自己真的……
是……淫魔。
朱利安簡直難過得想哭。
身為一個認真的學生,基礎魔物學朱利安當然是念的滾瓜爛熟的,書本裡對淫魔的介紹他自然也很清楚。淫魔是高智商的人形魔物,靠著與生物性交來獲得生物的精氣,被纏上的不管是人還是什麼,到最後都是形容枯槁地死去。而且淫魔鎖定的對象五花八門,只要有精氣供吸取,與動物交歡這種事也時有所聞。
而且淫魔最難纏的就是,他們並不是只會引誘人類上床而已,要論戰鬥能力,那也是極強的。高等魔物直接受到月華的暗之力護佑,就算是持有日耀加護的神職者也要對他退讓三分,一般若發現誰是淫魔,也只能在周邊放下日耀的護符,警告他這裡是日的領地,至於他要不要走或是就跟你耗上了,這都得看他的心情。
好在,淫魔的繁殖非常困難,所以數量相當稀少。由於個性淫亂又天生是個享樂主義,他們會跟非常多物種發生關係,但同時,他們既難以受孕,也很難讓人受孕。兩隻淫魔在一起比較容易生出後代,但淫魔是同類相斥的,對他們來說,有個同類在附近,那也只是搶食物搶玩具而已,不大打出手已經是萬幸,遑論一起生小孩。
這也是人類諸國至今沒有針對淫魔做出什麼處置的原因。管不了,打不過,但對方數量少,即使偶有威脅,要是出事,也只能就當做上貢消災。
「以精氣為食什麼的……」他一邊低喃一邊顫抖,「一定要跟人發生關係才能活下去什麼的……我怎麼做得到……」
朱利安對善惡的標準是身為前司祭院院士的孤兒院院長教出來的,他沒有少聽過品行高潔的騎士、魔法師、僧侶的故事。那些為了正道一往無前、對愛人專一一致的角色,已經快要成了他仰望的典範,也成為他處事的標準之一。
可是我現在卻變成這個樣子,他想。
我該怎麼辦才好?
要活下去就要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他不知所措,完全沒了主意。
有腳步聲從門外靠近,朱利安腦中才冒出哈爾的影子,紅龍就將門一把推開,連敲都沒敲。
「朱利安?醒了嗎?」
朱利安現在實在不想面對哈爾。昨晚的「餵食過程」,就算腦海中只剩下片段,也讓他羞恥得一想起來就會整張臉紅透,但他睡哈爾的用哈爾的甚至還吃他的(實際意義上),無論哪方面來說哈爾都是他的恩人,所以少年只能乖乖從床上爬起來,捲著被子向他鞠躬。
「……哈爾大人,早安。」
「可以不用特別爬起來跟我問好。」
「……」於是朱利安當真又爬回去了,再次把自己捲在被子裡。
「怎麼樣,有吃飽吧?」
被子團抖了一下。
「我剛剛去跟查普曼……就是你們院長問了些事,順便幫你請了假。穿好衣服就到我房間來,我們談談。」
「……好。」
朱利安的聲音悶悶地從棉被裡傳出來,哈爾看著那一團,搖搖頭,又走出去了。

朱利安敲了敲門,門內傳出一聲「進來」。少年輕輕推開木門,哈爾就坐在一進門就看得見的大桌子後面,桌上擺了一壺牛奶、許多水果,以及熱騰騰的白麵包、烤馬鈴薯和肉類。
「過來坐著,吃點東西。」
哈爾放了個盤子在對面座位上,然後自己拿起一顆蘋果切成幾片,一些放在自己盤子裡,一些放在對面的盤子裡。
「可、可是哈爾大人,您說過……」
「我說你吃精氣才會飽,但是沒叫你不吃一般的食物。」哈爾道,「你是混血,應該沒有辦法完全靠精氣過活,還是不要放棄人類的飲食習慣。你也不想真的完全靠精氣過日子吧?」
朱利安默默地走過去坐下。他發現自己聽見這番話之後,原本慌亂不安的心竟然有些平靜。自己並不完全是魔物,還是有一部分是人類的……這讓他感到些許安慰。
但接下來的難題是要吃什麼。
少年看著盤子、刀叉、以及面前那些他從來無緣得見的精緻食物,小腦袋開始糾結,哪些是哈爾要吃的,哪些又是他可以吃的份。一般來說,地位低下的人跟地位較高的人吃的東西不一樣是理所當然的,更不可能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他又想了想自己跟哈爾的關係,對哈爾來說他到底是什麼?寵物?路人?房客?
感覺好像寵物多一點,那這樣不就真是……男寵嗎?
「有什麼不吃的?你有這麼挑食嗎?」哈爾看他始終沒有動靜,不悅地皺起眉頭,「你才幾歲就挑食?不會連麵包都不吃吧。」
「不、不是的,」哈爾一皺眉頭,朱利安就覺得驚恐,他連忙搖頭否認,「我只是在想,呃,我能吃哪些……」
「想吃什麼拿什麼啊。」哈爾插了一塊煎得正好的牛肉放進他的盤子裡,「我對人類的規矩沒興趣,所以你不要老是這麼戰戰兢兢的。」
朱利安覺得自己好像不是第一次聽見類似這樣的話。人類的規矩、人類在意的事。昨天哈爾背上那對翅膀也絕不是人類會有的東西,少年內心掙扎了一下,終於忍不住開口問:「哈爾大人,你不是……人類?」
「誰是人類。」哈爾喝了一口茶,瞪了他一眼,「我在人類出現之前就在這世界上了,在日耀與月華分開之前就存在著了。我是由天地孕育的最古老的第一支血脈,古龍族中的紅龍。我同時也是火焰的本源。」
「紅……龍……?」
朱利安覺得現在沒有什麼詞可以形容他心中的震驚。
龍!
這世界上,還有龍?
這個名詞說陌生也不太陌生,龍這個字已經成為文化的一部分,甚至有許多諺語、習俗都跟龍有關,但根本沒有人見過這種傳說中的生物。聽說很久以前龍還會跟人類交流,但在五百年前那次造成了嚴重魔法、科技上斷層的「覆滅之戰」後,這個種族就完全消失在人類面前,沒有再出現過。
「可、可是,龍不是都已經……」朱利安努力回想著課本的內容,希望自己沒有記錯,「覆滅之戰後,就沒有再出現過了!」
「那個戰爭……」講到這個,哈爾輕輕地嘆了口氣。「人類幾乎一手毀滅自己建造出的文明,大地上也留下了非常多魔法造成的無以挽回的破壞。龍族那時各有立場,彼此水火不容,但最後回頭卻發現我們深深傷害的竟是不是敵人,而是這個世界。你知道戰爭為什麼會結束嗎?」
「……因為……資源匱乏,民不聊生,最後為首的兩國同時出現了兩個勇猛的騎士──艾登以及道伊爾,帶領底層人民結合反叛的軍隊反攻主戰的皇室,最後重新建立了國家……」朱利安愣愣地將自己所知的內容背出來。
「你歷史學的不錯。但你知道那兩個人是誰嗎?」哈爾笑了起來,「不是騎士,那一個是銀龍艾登,一個是金龍道伊爾。他們化成人類的模樣親手終結了這場戰爭。歷史是不是沒有說明他們最後去哪裡了?」
朱利安驚覺哈爾說得沒錯。兩名騎士推翻皇室,被拱上了統治之位,以驚人的能力將滿身傷痕的國家安頓好,最後指定繼承者後引退,不知所蹤。
「那兩傢伙回老家了,應該就在某個深山裡的龍窟沈睡著。他們是那兩國的守護龍,一開始還是敵人,後來決定合作。說真的,龍族們醒悟互相和解的那時候,要不是他們挺身而出,決定聯手解決這一切,我們差點就要直接讓人類滅族了……因為那樣比較省事。」
歷史觀被生生顛覆的小魔法學徒抖了一下。
「從此之後,龍族互相約定,彼此守著自己的地盤,不再參與任何人類的爭端。不過我們還是偶爾會出於有趣幫助一下人類,有些龍族也會參與國家事務,只是大多以魔法跟科技為主,而且我們也不再教導人類殺傷力太強大的魔法了。」
「……」
朱利安一言不發地盯著盤子裡的食物,直到耳中聽見哈爾不悅的催促才慌忙地將食物送進口中。他理應要好好品嚐這些從沒吃過的美味,但卻完全沒有那種閒情逸致。少年覺得自己需要一點時間來消化他剛剛聽到的事情,世界的真相太出乎他意料,簡直像神話似的難以置信。
「那些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不重要。」哈爾切開一顆蕃茄,優雅地用叉子送進嘴裡,「好了,你現在知道我是一條龍。接下來談談關於你自己的事。我剛剛從查普曼那裡得知,你是從孤兒院來的?」
朱利安沒精神地點點頭,「是的。」
一聽見話題要繞回自己身上,什麼龍與騎士與歷史的真相一下子就都從他的腦袋裡被清了出去。剛剛因為分心所以稍微變得不明顯的,對未來的不安、對自己身份的絕望感又回來了,在心頭不斷盤旋,陰鬱又沈重。
「我原本以為你只是出身不好,倒是沒想倒是孤兒。但想想也是,你母親一定是在莫名其妙的情況下懷上你的,不知所措只好送去孤兒院了吧。」哈爾輕聲說著,口氣帶著遺憾。
「……」少年低著頭,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對一個孤兒來說,父母永遠是心中的那根刺,平常可以不在意,但是在某些氣氛或是場景下,那根刺就會在心頭千百遍地戳著,疼的血肉模糊。
為什麼要丟下自己?為什麼生了卻不要了?這是無法用理性來思考的問題,等同於在生命中挖缺了一個角,用盡力氣也無法填補。
「不過……你應該知道,淫魔是很難讓其他生物受孕的,所以你的出生可以說是個奇蹟。」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情,哈爾若無其事地加了這一句想安慰他,孰料反而激起了少年的情緒。
「是災難吧,哪是奇蹟啊。」
朱利安忍不住低聲道。他很少反駁哈爾的話,而且還是用這麼不禮貌的方法,但他無法控制。「奇蹟?我是個災難,這血統是個詛咒!我是一個會害死人的魔物,而且……而且還是那種……那種方法……!」
他渾身顫抖,抬起頭望著哈爾,眼中竟有些責怪的意味。
「您一開始為什麼要救我呢?為什麼不把我放在那裡等死呢?您一開始就知道我是淫魔吧?我還記得第一次面見的時候您說的話,那時不懂,但是現在想起來全都懂了。我知道您討厭淫魔,一開始甚至不想讓我進入這個地方,但後來為什麼又要救我?」
「我昨天晚上有說過,你應該還記得。」哈爾耐著性子回答,「我會幫你是因為你是個不太一樣的淫魔,我討厭淫魔,但是並不討厭你。不要讓我說第二次。」
「可是我還是個淫魔!我是個依靠他人的精氣存活的生物,是邪惡的魔物,您應該把我放在那裡等死才對。我甚至覺得母親可能知道我的身份才把我丟棄,我覺得我不是個奇蹟,我是個意外,命運一直想修正這個意外,但卻一直沒有成功……好痛!」
他說到一半,頭上忽然被用力呼了一掌。那一下差點讓他從椅子上摔下來,朱利安痛的眼冒金星,抱著頭咿咿嗚嗚了好一陣子,「為什麼……」
「你問我為什麼揍你?你可知道這是我第一次揍你?」
哈爾不知何時走到他面前,紅龍看起來非常憤怒,那怒氣甚至讓空氣中帶著無形的壓力,朱利安還沒說出口的話全吞回了肚子裡,他抱著頭縮在椅子上望著哈爾,被嚇得臉色慘白,一句話都不敢再說。
「我一開始為什麼救你?人類從混沌而生,並非我的同族,但今天若是我剛好發現一個快死了的人類小孩,我也會伸出援手,更何況是跟我更加親近的魔物!我觀察過你,發現你根本不知道該如何覓食,完全不遵從淫魔的本能走,我沒發現就算了,但在我眼皮下,我能毫無反應的看著一個等同於我的小輩的魔物去死?」
「我不是龍,算不上你的小輩……」雖然很害怕,但朱利安忍不住點出了這個邏輯上的謬誤。
「我當你是你就是!你是我救回來的,朱利安,你要是敢再有任何愚蠢的想法……」
哈爾惡狠狠地說,「我會讓你知道什麼叫做龍的憤怒,還有懲罰。」
朱利安覺得血液像是一瞬間被凍起來似的,渾身發冷。這是真正的死亡威嚇……不,可能比死更糟糕。
其實朱利安跟本想像不出有什麼會比死更慘,但他下意識明白,哈爾的威脅並不僅僅是威脅,他有足夠的理由相信哈爾做的到,不為什麼,就因為他是條龍,活了千年。
剛才自己腦中那些寧可死去的荒謬念頭現在真的一點渣滓都沒剩下了。在真正的死亡面前,想像的死亡總是很微不足道。
「我……我知道了,對不起。」
朱利安抖著聲音道歉,雖然說出口的瞬間覺得自己真是有夠窩囊。
「我原諒你。」
哈爾哼了聲,龍怒的威壓漸漸從空氣中淡去,朱利安這才覺得身體的血液好像又流動了起來,原本發冷的地方因為溫暖的感覺而生出些許刺痛感。
「可是……可是,哈爾大人。」他還是很害怕,尤其現在死亡這個可能性已經被龍硬生生抹去,他無法想像這個人為了逼自己活下去到底會做些什麼事情,非常不安,「我要活下去的話,就必須要繼續攝取生物的精氣,也就是說我一定要……跟人發生關係,不是嗎……?」
「是。」哈爾毫不猶豫,「以前你大概是因為青春期還沒到,所以人類的血比魔物要更顯著,還能靠著一般的食物就活下去;現在的話,不攝取精氣一定會死。」
「可是我真的辦不到,對不同的男人張開雙腿求歡,只為了活下去,這不就跟……不就跟……男娼一樣嗎?」朱利安的嘴唇都在發抖,他無法想像自己淪落成那個樣子的模樣,「哈爾大人……」
「你好像搞錯了什麼。沒有人規定淫魔一定要攝取不同生物的精氣,那只是大多數淫魔的興趣而已。」哈爾皺了皺眉頭,覺得好像有必要給這個淫魔幼崽補充一下關於自己種族的一些知識。
「可、可是沒有人能夠承受淫魔攝取精氣的頻率跟強度!而且那會害死人對吧?我……」
「你把我當作不存在嗎?你以為淫魔攝取的那一點點力量,足以撼動我千年累積的魔力嗎?那你也太小看龍了吧,兔崽子。」
哈爾望著他,表情看起來有種被忽略的不滿,而朱利安在卡殼了好幾秒後,終於想通了他這句話的意思。
小朱利安瞬間驚恐地覺得太陽是不是打西邊出來了。
這條龍!
這條討厭淫魔的龍!
竟然主動跟自己表示……可以成為食物?
「您、您不是很討厭,很討厭淫魔的嗎!」朱利安結結巴巴地說,「我自己都不願意做不想做的事,當然也不能讓您為了我做不想做的事情啊!跟我上……床……什麼的……」
朱利安說不下去了,他又想起了昨晚的片段,整張臉立刻紅的跟煮熟的蝦似的。
「我討厭的並不是『淫魔需要靠精氣維生』這件事,我只是討厭牠們過於放蕩。牠們常常並非基於需要才到處找人交合,而是放浪、喜歡勾引、玩弄他人,只要有趣,並不在乎對方是什麼生物……這是我討厭牠們的地方。那些雜亂的氣味會讓我覺得很髒。」
「但是,如果你是個『乾淨』的淫魔,我並不排斥餵你。而且跟淫魔做又沒有多委屈,他們可是天生適合性交的種族,要不是會危及性命,我想很多人都很想跟淫魔上一次床看看吧。」哈爾哼了聲。
朱利安覺得好像被稱讚了,但這好像又算不上是稱讚。
「您覺得跟我做……很……舒服嗎?」
「你昨天不爽嗎?我弄痛你了嗎?」
「沒、沒有……」
面對這直白的問題,單純的淫魔脹紅著臉低下了頭,只回答了沒有,舒服這兩個字卻打死也說不出口。
「不要想這麼多無趣的事情,朱利安。你現在就已經住在我的地盤,那就高興住著,這是我允許的,要是還跟個小姑娘似的扭扭捏捏,我真的會發火。缺什麼告訴我,缺錢缺衣服來找我,被欺負了就欺負回去,你是魔物呢,比他們強太多了,管他是什麼貴族,欺負一個淫魔?簡直不要命了。」
朱利安愣愣地看著哈爾。龍說的話在他聽起來簡直就像作夢一樣。他一直都覺得哈爾雖然不太有耐性,但卻對自己很好──那房間、那張床、那些衣服、還有他今天為了自己的事情去找院長。
小淫魔其實不知道這並不是哈爾第一次為了他的事情去找魔法學院院長喝茶。院長每天都希望這頭惹不起的祖宗紅龍別來,無論再怎麼貴重的茶,在面前坐著一頭龍的情況下,都十分難喝。
「可是……可是您這樣我很不安,我到底有什麼條件能讓您……對我這麼好?」
一時興起?那太不保險了,如果只是一時興起,等到紅龍沒興趣時,自己不就又會被丟掉了嗎?雖然他知道哈爾應該不是那種人,但要朱利安完全放心地相信有人無條件對自己好,實在太過困難,不確認自己的價值,他就不安心。
「你一定要個理由的話,那『你很有潛力』這個理由怎麼樣?」
哈爾不耐煩地說。
「很、很有潛力?」
「朱利安,你很喜歡魔法對嗎?」
小魔法學徒楞了一下,不知道話題為什麼會忽然歪到這裡來。但他還是誠實地點點頭,「喜歡。」
「嗯,我感覺的出來你不是因為必須唸書或是必須拿到第一才這麼努力。你除了課本以外,也常常在看我放在你房間書架上的那些書對吧?」
「……您知道?」少年覺得有些難為情。哈爾的確說過他可以看,但他每次拿書卻都還是覺得好像在偷翻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一樣,「可是……我看得懂的不多。也就看懂了那一本進階火係魔法。爆燃線就是那裡面學來的。」
「你會慢慢懂的。讓我告訴你一件好事吧,朱利安。」
哈爾彎下身,握住他一隻手,少年指尖冰涼,瘦得摸得到清楚的骨節。
「不要再埋怨你的淫魔血統了。我說你是奇蹟,你就是個奇蹟,才吃了幾年飯就想跟我頂嘴?你根本不知道,讓你這麼痛苦的淫魔的血液,最終會讓你在魔法這條路上,走得比任何一個人類都要更遠。」
朱利安愣愣地看著那雙金眸,被催眠了似地,靜靜等著他說下去,心臟則期待著什麼似地狂跳起來。
「使用魔法是魔物的本能,魔法本來就是比較靠近魔物一些的技術,而你現在是個人與淫魔的混血……你應該知道,淫魔的魔力量非常高,戰鬥起來也是很強悍對吧?你的魔力槽之所以會比其他人要龐大,正是因為你是個混血。你天生就是個學習魔法的料啊,朱利安。」
「人類在魔法的造詣上,最厲害的地方從來不是施展,而是研究,這讓魔法有了許多新的應用與變體。魔物太過親近魔法,反而不會研究應該要如何施展才更有威力,研究是人類才做的事情。可是純人類血統的魔力是有限的,再怎麼精細、計算過消耗的魔法,有很多都不是光靠一個人就能完成的。我剛剛說過吧……人類生於混沌,他們雖同時能皈依於日耀或月華,卻也永遠無法完全得到兩位主神最純粹的庇佑。」
男人的聲音低低的,朱利安想起了他第一次站在木門前,那聲『進來』。
「可是你不一樣。」
他一直都覺得哈爾的聲音很好聽。
而且會讓人無法控制地著迷。
「身為一個既有研究魔法的意願及天賦,又有龐大魔力的混血……朱利安,告訴我。你的夢想是什麼?」
我的夢想。
朱利安猛地握緊了哈爾的手。
「我……」
我想畢業後進傭兵團當隨團魔法師嗎?
或是去當個教師嗎?
不對,都不是。
朱利安不是沒有想過。但以他的出身,無論再有能力,要達成這個願望也實在困難。所以,這個夢想對他來說,就像每年十二月的月華祭許的願似的……就是想想,卻不真的認為它會實現。
但現在,哈爾跟他說的話卻讓他燃起了希望與動力。
「我想……我想成為國家魔法院的院士。」朱利安看著哈爾,第一次說出了這個他從不敢說出口的目標。
他只是個孤兒。
可是他也會作夢,關於未來的夢。
「不只是魔法院院士吧?太簡單了。」哈爾笑著說。朱利安顫抖著唇,猶豫了下,又補了一句:「首席。我想成為首席。」
「我想披上金色的披肩,佔據魔法院最高的塔頂研究房……我想成為能站在國王身邊的那位魔法師!」
這話說出來,連他自己都覺得狂妄,可是紅龍卻開心地笑了起來。
「哈哈哈……很好!這個目標夠大,這樣我也覺得比較來勁。」
紅龍認真地看著他,眼中沒有任何一絲輕蔑或嘲笑的意味,更沒有憐憫,有的只是信任。
「『你做得到』。這是火焰的承諾,我會給你所有你需要的,只要你夠努力,你就能成為魔法院院士,首席。你可能會是第一個出身孤兒院的首席,也應該是第一個淫魔混血兒首席。你就拿這個地位來回報我吧,怎麼樣,會太困難嗎,朱利安?」
朱利安總覺得自己似乎落入了龍的陷阱。可是這陷阱太巧妙,完全抓住了他的弱點,他無法逃脫。
「……我會盡我一切的力量努力。」
最終,小魔法學徒跟自己妥協了。他回握住哈爾的手,帶著堅定的力道。
既然這個血統不只帶給他災難,也同時帶來祝福……
那我就試試看,接受這樣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