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術性暫停
本章節 4988 字
更新於: 2021-09-05
第十三章.技術性暫停
「呃……好痛。」
茜踏著既沉重又蹣跚的步伐,將車上還能取出的東西盡數取出。其中包含了幾盒的彈藥、幾把槍枝、一些罐頭食品等等的。
「真是太糟了。」
兩人坐在離車子翻覆現場稍遠的地方休息,避免受到車子爆炸影響。
在整輛車翻覆之後,恩忒亞最先從昏迷之中醒來。
他爬出了上下倒覆的車後,隨即發現一群喪屍正在虎視眈眈的看著他。
他見狀後很快的朝右側翻滾了一圈快速起身,然後掏出了腰際間的手槍,拉了滑套後便快速的扣下了扳機上膛。隨著三聲響亮的爆炸聲,三具屍體也應聲倒地,癱倒在車底之上。
但同時那也是僅剩的三發子彈了……。
恩忒亞逼不得已的往後跑開,但那些喪屍的腳程明顯比恩忒亞還要快。
此刻他目前正處於類似於叢林,但也不如叢林茂盛的荒地。如果真要描述的話,是處在一個大概是人造林或是某人的私有地,看的出來幾經人為整治和疏伐。
他看了一眼身後的那群喪屍,即便他們擁有近乎無限的體力和飛快的腳程,但是在這種地方,那樣的人數反而會礙手礙腳。
兩隻「夜寐」、十隻左右的普通喪屍而已。
那些喪屍互相絆倒對方,每當有一隻喪屍跌倒後,其餘在後的同夥依然無所謂的踩在自己的同伴上往前狂奔。
正是這樣子才給了恩忒亞絕佳的機會。
他看準了其中一隻領頭的「夜寐」,然後刻意地往牠的方向靠去,引誘牠甩開周遭的普通喪屍,製造出牠們之間的空隙。
恩忒亞看準了他們之間的空檔,他往右手邊一棵宛如埋藏著一棵冤死之人、形狀崎嶇的樹木跑去。他助跑後奮力跳起,單手抓住了靠近樹幹那側的樹枝,然後使勁地撐起身子,運用樹幹的崎嶇處當作立足和施力點。
他單手抓著樹枝,然後踩著樹幹一蹬,以樹枝作為支點翻了整整一圈,這時候那隻「夜寐」恰巧來不及剎車,闖進了恩忒亞的攻擊範圍。
只見恩忒亞看準了處在樹枝正下方的「夜寐」的空檔,然後跨坐在了他的脖子和肩膀上。
恩忒亞透過了多次與喪屍交手的經驗得知,「夜寐」平時的樣子只和普通喪屍有些許的差別,口器只有在捕食的時候會張開,其餘時間就只是一棵普通的人頭。
只見那個「夜寐」使勁的甩動著上半身,但是恩忒亞卻依然死死的黏在牠的身上。迫於無奈之下,牠只好打開了口器來防禦。
但是恩忒亞就是看準這點,他掏出了腰間的匕首,然後將整隻手臂快速的伸進口器裡,朝著疑似是腦袋等等的重要器官胡亂攪動一番,然後再一把提起還連著各種不知名臟器的匕首。想當然爾,「夜寐」只有任憑宰割的份。
他看著不遠處,其他雜魚們迎面而至,他並沒有選擇同樣的方式。而是繼續的四處奔跑尋找著另一個絕佳的地點。
……雖然說身後還有成群結隊的喪屍,但是恩忒亞並沒有面露慌張。即使除了一把匕首以外是手無寸鐵,但他依舊冷靜的觀察著四周並思考有什麼樣的放法可以殺掉這種數量的喪屍。
「……就是那裡了。」他如此自言自語道。手上還握著一捆線圈。
他鎖定了兩棵相鄰不遠的樹,然後很快地架設好了陷阱。隨後他用著背心口袋裡的另外一把大小稍小的匕首,但是做工更為精細,看的出來是刻意訂製的精緻品。
他靠著兩把匕首緩慢的爬上了樹,不過幸好那些喪屍似乎因為樹木過多而有些迷失了方向。不過想必他們很快就會循著恩忒亞的足跡而至。
在此之間他必須盡快的爬上高處唯一的立足點。
他先是將一把匕首插進樹幹裡頭,然後單手撐起全身的重量,再將另一把匕首插在更高處,不斷地持續同個動作。
即便這動作看似簡單,卻十分的消耗體力。
腳下沒有任何的立足點,只有粗糙的樹幹偶爾有凹進去的小洞可以休息一下,除此之外就沒有多餘的立足點了。
不僅要克服雙腳懸空所帶來的恐懼,還要有足夠的臂力可以長時間支撐全身的重量。
他十分慎重、緩慢的往上爬,像是遊走在懸崖邊緣,或是坐在窗台上俯瞰著路上行人一般,打從心底的恐懼。
在往下看著,確認自己爬了多高時,縱使腦中浮現出了無數個可能性和畫面,恩忒亞也知道自己絕對不能困於那種想法之中。
──啪。
匕首刺進的地方稍微鬆動了一下,大概是因為蛀蟲啃食的原因。
恩忒亞只好再度抽出匕首,換個厚實一點的地方。
很快的,恩忒亞沒有懸念的爬上了目標的落腳處。
他趴在樹幹上,右手抓著剛才布置陷阱而牽上來的線材,仔細地聆聽著離自己約莫三層樓高的地面,是否有任何的動靜。
窸窣──。
在不遠處,有著落葉被數雙腳碾碎的聲音。即便是如同老師上課時,在講台底下不斷醞釀著的細碎的躁動聲,如此細微,他也不能放過任何一點可能性。因為這個陷阱間接地決定了他的生死。
窸窣──
恩忒亞隱約聽到低沉的鳴叫以及人類動物皆似不像的,畸形的嚎叫聲。
如同警鈴一般的風拂過他的身旁,撬開了他的五官,使他隨時保持清醒。
窸窣──
他很快的張開了雙眼,鑒於剛才和樹葉被輾碎截然不同的聲音,比起那種短促的瑣碎聲,這次的是更加清脆而且稍加凌亂的,婆娑而不去的聲響。他偷偷的往下看了一眼,那些喪屍多數都踏進了陷阱的範圍內了。
他快速地拉緊了線圈,然後從扯著線圈從立足點一躍而下,而恩忒亞埋藏在落葉底下的線圈也快速地收緊,纏住了大概五隻左右的喪屍。
接著,那些喪屍被上下顛倒的懸掛至了半空中,然而即便那些喪屍的內臟大半都腐爛了,由於恩忒亞一人的體重遠遠不及那些喪屍,他停在了半空中。
不過這時候他已經相當靠近地面。
他縱身躍下,落在了厚實的落葉堆上,並且往前翻了一圈以減緩下墜時的衝擊力道。
他很快的起身,查看了四周,除了被懸掛在半空中的幾隻喪屍,還剩下一隻「夜寐」和零星的普通喪屍。這本該對恩忒亞來說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但是頓時之間他感受到腳踝一陣抽痛。
「上了年紀了……。」
恩忒亞頭一次那麼狼狽地對著連家畜也不如的喪屍,只能雙膝跪地的示弱……。
然而就在那些喪屍正要揮下他們一雙雙銳利無比的爪子之際,一陣叫喊聲劃破了空氣中單調而沉重的氣氛和聲音。
「快閃開!」
一聽到熟悉,那既成熟又帶點少女稚氣的呼喊聲,恩忒亞隨即毫無懸念的往左側滾開,然後有些好笑的連滾帶爬的鑽進矮灌木,然後躲在剛才架設陷阱的其中一棵樹後。
同一時間,在那些僅剩的喪屍眼前,滾過了一顆鐵球,正好落在了視線中央。鐵綠色和凌亂的塗鴉,再配上髒亂的泥濘痕跡。
等不到那些喪屍們上前查看,鐵球所製造的濃煙一瞬間,混雜著爆炸聲,吞噬了那群喪屍的聲音。
恩忒亞此刻僅蓋著雙耳,等到爆炸聲消去了幾秒鐘後才緩緩的從灌木叢探出頭查看。
在濃煙散去之後,不見任何身影,只有零散的屍塊和殘缺不堪的軀體。
「夜寐」甚至連口器也來不及展開,就成了一顆如皮球一般無聲無息滾過落葉堆,外表毫無震懾立可言的小鐵球──璃霞作為賠罪而送茜的那顆手榴彈。
「果然是軍人,命很大呢──……。」
「你是白癡嗎──?」
恩忒亞一楞一楞的看著茜,不知道是出於無奈還是生氣的對著茜大吼。
「──那顆是璃霞送你的?」
「嗯……是啊……。」
茜心虛的撇過頭,沒有直視恩忒亞的雙眼。
「下次在這種地方不準用璃霞給的任何炸彈。」
「咦──?」
「她那個瘋子做的炸彈威力都比一般的還要大,我剛才可是差點被波及到!」
「可是效果如何你也看見了吧……。」
茜像小孩子一樣微微的噘起了嘴吧,委屈的低下頭和壓低音量。
「你是說連那幾隻掛在樹上的喪屍也被開了好幾個洞嗎?」
恩忒亞無奈地指著不遠處,十公尺內的那中了陷阱的喪屍捆,上頭還有破片貫穿的痕跡和手掌般大的孔洞。
「要是你不小心丟歪了,被貫穿的就會是我的身體欸!」
「最後還不是都解決了……。」
茜一邊咕噥著,一邊將背上背著的步槍雙手遞給了恩忒亞。
「你一個人扛了兩把步槍跑過來?」
「還有一些子彈。」
說完後,茜將手上的幾盒子彈地給了恩忒亞。而恩忒亞則是有點吃驚地望著她,然後才緩緩地別過頭。
「怎麼了嗎?」
「……沒事。」
恩忒亞快速地端起了槍,然後看著瞄準鏡裡頭是否有損毀。
「車內的無線電還能用嗎?」
「可以。」
「那就好……。先淨空這附近的喪屍再用無線電通知司令。」
恩忒亞抽出了彈匣,確認子彈剩餘量,還有卻背心上掛的彈匣的運作一切正常。
兩人四目相交看了看,然後很快的朝兩側散開,分散的掃蕩這附近的喪屍……。
「──呼叫司令。」
「收到,任務如何?」
「一切順利,預估數量中的八成都已經解決了。一切都還算順利,但是──有個大問題。」
「大問題?」
「──車子翻覆了,從這裡回去有點困難。」
「了解。」
司令在無線電的那頭,發出了思考中的低鳴聲,但是無線電的雜音卻遠遠大過了他的低鳴聲。
「由於你們的速度比預期的快,小隊預計在明天九點出發。」
「收到,完畢。」
茜看著火光熠熠的火堆,一邊發出著「劈哩啪啦」的噪音,一邊顯露自身耀眼的光芒。
「他們說了什麼?」
她並沒有轉過頭,只是抱著已經退膛,抽出彈匣的步槍。然後目光鎖定在如同夜晚中火紅的太陽的營火。
從頭到尾沒有看恩忒亞任何一眼。
「他們說明天早上會有探索小隊,沿途會載我們。」
「……這八成又是要我們再出一次任務吧……。」
「我猜是吧……。」
恩忒亞查看了自己身上剩餘的彈量和手榴彈等等的爆炸性武器,確保沒有遺失任何一點。
「嗚……。」
茜將抱在懷裡的槍倒放,讓槍托抵著地板,然後自己則是趴在槍管上,任憑臉頰肉從槍口四周溢出。
「糟透了……尤其是那兩隻『人面』。」
「所以……你真的開槍打死了在你身上的那兩隻嗎?」
他並沒有多說話,而是繼續看著營火,然後臉上掛著極為哀怨的表情,下垂的眼簾和僵硬的睫毛清楚的表現了她的哀怨。
接著她微微地舉起了右手,然後聞了一下兩側的袖子和腹部的地方。
「好想洗澡……。」
「你應該先慶幸那件連帽衣是我的。」
恩忒亞看了一下仍舊不發一語的茜,凝重的表情和深鎖的眉頭,一舉一動的都表現出了她自身的憂慮、不耐煩,與些許的焦躁。
而恩忒亞也十分識相。
他並沒有理會悶悶不樂的茜,反而任憑茜拽著槍管拖著沉重的步槍在附近遊走散心。
「你要去其他地方晃晃的話隨便你,不要被受傷就好。」
「還是算了。」
恩忒亞拿出了一本小冊子,然後隨手寫了幾個字後,就往後倒頭躺在了生硬的地板,以及勉強能作為床鋪的落葉堆上。
「我們每三小時換班一次吧。」
「嗯嗯。」
在茜說完話後,他隨即閉上了沉重而粗糙的眼皮,然後逐漸沉穩的入睡了。
這時候的茜,因為有些倦怠,而盤腿坐在地上休息,在一片黑暗的森林中,彷彿隨時會見到另一個自己。即便這種比喻很奇怪,但她總是有這種感覺。
處在黑暗或是相對的寧靜之中,總會感覺到有另一個人試圖和自己說話。
兩人面對面,即便彼此說的都是同個語言,思想也都大同小異。
但是茜總會覺得對方的話艱澀難懂──並非是難以理解,而是更加不同的,處於無意識的放空著。
能聽見「她」的話,卻無法思考話語的涵義。
能見到「她」的身形乃至樣貌,卻無法回想起那既熟悉又陌生的影子。
能對「她」的話語做出反應,卻無法了解自己為何而那樣做。
或許,這對於他人是種超乎常人的事情,但對於茜來說,這是能沉澱自我浮躁的機會。
「你是誰?」
「那你又是誰?」
好像有個人面對著自己,但實際上聲音卻是從腦內憑空傳來的。
「你快樂嗎?」
茜如此問道。
「我嗎?那這要取決於你對快樂的定義。」
「那你悲傷嗎?」
她不斷問著一些無邊無際的話語。
「馬馬虎虎吧……。」
對方的語氣明顯衰弱。
「那我倒是要反問你,你內疚嗎?」
茜短暫停頓了一下,眼神趁機四處遊蕩飄移。
「嗯……內疚的很難受,像是整顆心臟要被活生生的挖出來,話語哽咽在喉嚨之間。」
「是這樣啊……。」
她想想著對方,做出了抬頭的動作,然後又將目光轉回她的身上。
「我也是。」
「也是什麼?內疚嗎?」
「嗯。」
對方的答案很肯定,而且沒有語帶任何的動搖。
「那為什麼內疚不需要定義?快樂和悲傷,你都給了曖昧不清的答案。」
「那是因為──」
「──因為?」
「因為內疚永遠只有一種樣子,而快樂和悲傷不同。快樂可能只是優越感、欣快感。悲傷也可能只是種變相的可惜,或是痛徹心扉。」
「那麼內疚呢?」
「內疚即便有很多原因,但是,對人們來說,它就只是個隱隱作痛之物。不曾改變,也不會改變。也許內疚是不同的原因造成的,但是歸結來說,都是悔恨……。」
「那……既然如此……你在悔恨什麼?」
「……」
對方並沒有回答,而是緩緩的從茜眼前起身,然後漸漸地淡出於她的想像。
「那麼……你才是在悔恨什麼?」
對方說完話後,茜立刻感受到一股力量硬生生的賞了她一巴掌,將她從虛幻與現實之間喚醒。
「我在內疚什麼……?」
茜低頭看著落葉,細數著每條葉脈和各個分支,以及路過的螞蟻和一些小蟲子。
──就算是螻蟻,也有想不通的苦惱的時刻。
「就算這麼說我也還是不懂啊……。」
月黑風高之中,幾隻烏鴉在營火昏暗的周圍振翅,嘴裡還嚷嚷著非人的艱澀話語。
乘著天然的漆黑衣裳的行者,宛若自地獄來、自天上而來的使者們,轉動著純黑的雙眸,窺視著人們的煩惱和渺小的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