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離別(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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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9-03
馬文博與董晨逸兩人在撤離斷仙峰之後,便來到附近的一座城市。

「沒想到那兩個人竟然有這麼大的本事。」坐在酒肆裡,馬文博說道:「原本以為能夠輕鬆給他們一點教訓,結果反而還得賠上一個法寶。」

「馬兄就別太介意了。」董晨逸說道:「反正那個女人也不知道在想甚麼,竟然正面接下了那法寶的所有攻擊。就算僥倖不死,也會在她身上留下不少病根吧。」

「不過鬧出如此大動靜,仙宮竟然也沒有多做其他表示。」馬文博說道:「也不曉得仙宮宗主究竟在想些甚麼……罷了,還是先準備過幾日要用上的東西為重。」

「你是說天火蓮?」董晨逸嘆氣道:「不是我要潑你冷水。此物在東洲產量極少,可不是說有就有的東西。我等又沒有特別找上其他宗門替我們留意,如今日子將近,我們要上哪去搞來天火蓮?萬一被應神闕和其他十二少當成信口開河之人,對此不喜該如何是好?」

「哼!反正其他十二少也沒多看得起我們。」一提到十二少,馬文博不由得一陣火大:「我也就是做做樣子,不然要我與魔門弟子相提並論,總令人心裡不快。」

喝了一口酒,馬文博說道:「不過董兄放心。我前幾日聽說這座城裡還有人高價出售天火蓮,今日就是要來找那個商家的。」

「原來如此。」

董晨逸點點頭:「既然這樣,那就趕緊動身,免得被他人捷足先登。」

「走。」

雖然兩人趕緊來到了城裡的藥鋪。然而到達的時候,天火蓮卻已經被人買走。

「被買走了?」馬文博語氣不善:「這怎麼可能!世俗百姓用到天火蓮的機會少之又少、山上修行之人若是需要天火蓮,也不會特地跑來世俗城鎮!」

「掌櫃的,買走天火蓮之人外表如何?」董晨逸瞇著眼睛說道。

「這……」藥鋪掌櫃吞吞吐吐:「大約……三、四十歲左右,穿著白色長衫。」

「只有這樣子而已嗎!」馬文博說道:「就這點描述,大街上符合的人多了去了!」

「兩位大人息怒啊!」掌櫃趕緊說道:「那人才剛買走沒多久,兩位大人追的話應該有機會追上的!」

「可有說是從哪裡來的?」董晨逸問道。

「那人只有說他是從東城門進來的。」

「這樣就行了,走!」

董晨逸轉身奔出藥鋪,馬文博瞪了掌櫃一眼,同樣衝出藥鋪。

兩人立即運轉真氣,直接往東城門趕去。

然而,即使兩人已經以極快的速度趕往東城門,卻沒有看見什麼穿著白衫的男子。

「該不會是那掌櫃騙了我們?」馬文博問道:「方才也沒有提到那個人有沒有騎馬或是乘車之類的。」

「如果只是剛走,我們卻又追不到。那就表示對方也是修士,或者是輕功高超的武者。」

董晨逸說道:「總之,我們繼續追。」

馬文博點點頭,兩人繼續往前趕去。

一出城門,董晨逸便感覺到空氣之中的微弱震動。

「這是……術法殘留?」

「沒想到對方急著趕路,卻成為我們追蹤的線索。」馬文博說道:「趕緊追!」

「慢著。」董晨逸卻攔住對方:「等會若是真的追上了,該怎麼辦?」

「那還用說,當然是直接搶。」

馬文博說道:「大不了就出錢買下。反正對方只要聽見應神闕的名字,大概就會嚇得直接把東西給我們了吧。」

「我也是這麼覺得。」董晨逸點頭道:「不過看對方的方向……怎麼好像跟我們來城裡的方向很接近?」

「先不管這麼多了。」馬文博說道:「走吧。」

兩人沿著空氣中術法的殘存痕跡追了上去。

這一追,就直接追了兩個多時辰。

不過耗費了如此多的時間,倒也有些成果。馬文博與董晨逸在距離仙宮還有一小段的路上追上了那名白衫男子。

正是替徒弟顏雪尋藥的徐慶風。

「兩位這是……?」徐慶風看了兩人一眼,淡淡開口說道:「如此匆忙,可是有事要找徐某?」

「這位道友。」董晨逸率先抱拳說道:「事情是這樣的。我二人是鐵劍宗與星轉閣弟子,想要請問道友,能不能將手上的天火蓮讓給我們?當然,我們會支付相對應的報酬,道友不必擔心我們強搶。」

「原來是這樣。」徐慶風露出溫和的笑容說道:「若是往常,徐某自然願意成人之美。不過可惜,今日這天火蓮我有急用,怕是不能讓給二位了。」

「敢問道友,有何急用?」馬文博皺眉說道。

「是這樣的。」徐慶風說道:「我的弟子今日受了重傷,需要這天火蓮才能夠治好。」

「兩位既然是鐵劍宗與星轉閣弟子,那徐某也就不拐彎抹角了。」

男子抱拳說道:「徐某是雲月仙宮斷仙峰峰主徐慶風。近日我門下弟子與兩位所在宗門似乎有不少摩擦,徐某願意一人負起所有責任,只望兩位宗門與其他人不要再為難徐某的徒弟與其餘仙宮弟子。」

「你就是徐慶風?」馬文博瞇起眼:「確實,我等幾個宗門近日受到仙宮不少照顧啊。」

「既然這樣,我等也不要求甚麼。把那個天火蓮交出來,仙宮與我等的恩怨就一筆勾銷。」

「兩位請不要為難徐某。」徐慶風面有難色:「徐某願意將所有東西都給予你們。但是,只有這天火蓮……還請兩位將此物留給我。」

說著,徐慶風直接拿出兩三個儲物袋,全部放在地上。只有手中緊緊攥著裝著天火蓮的小布袋,無論如何都不願意放開。

「我們又不需要你的東西。」董晨逸冷笑道:「我們只需要天火蓮。」

徐慶風搖搖頭:「兩位一定要將徐某逼至如此?」

聽見對方如此說道,馬文博有些忌憚。畢竟眼前這名斷仙峰峰主,據說是一名六境圓滿修士、隨時都有可能躋身七境天外境。

「這天火蓮無論如何都不能交予你們。」

徐慶風喃喃:「既然如此,看來只剩下這個辦法……」

──斷仙峰上,草屋之內。

楊文修雙掌貼著顏雪的背後,正在不斷地向對方輸送真氣。

少年維持這樣的動作已經數個時辰,彷彿覺得全身都要虛脫一般。

不僅如此,楊文修還能夠從手上傳來的觸感中,感覺到刺骨般的冰涼。

即使已經輸送真氣如此之久,也只是將顏雪體內的真氣勉強壓制住、不讓其再次失控。

雖然頭昏腦脹、眼前模糊一片。但楊文修並沒有停下。

「──阿修。」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男子的聲音才從外邊傳來。

「師父……」

楊文修艱難地抬起頭來,果然看見徐慶風的身影。

不知為何,原本身穿一身白衣的男子此時衣服上沾著不少鮮紅色的血跡。

「師父?」楊文修雖然腦袋昏沉,卻也看得真切。此時出聲詢問道:「您受傷了?」

「我沒事,雪兒的情況要緊。」

然而徐慶風只是搖搖頭,伸出左手撫過顏雪額間,隨後讚許道:「嗯,你做得很好。」

「師父,那天火蓮……」

「在這裡。」徐慶風拿出一個小包袱,交給楊文修說道:「你趕緊煮好藥湯,待會直接讓雪兒服下。為師會繼續灌注真氣。」

「我知道了。」

楊文修趕緊接過天火蓮,隨後往廚房的方向走去。

徐慶風則繼續楊文修方才的動作,繼續穩固顏雪體內的真氣運轉。

過了一段時間後,楊文修端著一個碗走了出來。

將藥湯餵給顏雪之後,少女的臉色才終於慢慢好了起來。

呼吸也逐漸平穩,不再像之前一樣急促。

「師父……」

「別急,讓她再休息一會。」

徐慶風擺擺手:「她體內的真氣現在正在逐漸穩定下來,你不用擔心。」

「不是這樣的。」

楊文修搖頭說道:「師父……我這次給師父您添了麻煩了。」

「怎麼,阿修你往常可不是這樣子的。」徐慶風笑道:「平常不是不管怎麼樣都不肯認錯嗎?」

「我……我這不是覺得讓您四處奔波挺不好意思的嘛。」楊文修皺起眉頭,有些不甘願地說道:「但男子漢大丈夫,今天這事確實是我沒做好。敢做敢當,認錯就是。」

「瞧你說的,又不是甚麼了不起的事情。」徐慶風站起說道:「阿修,到外邊聊。讓雪兒好好休息。」

讓少女在床上躺好之後,師徒兩人走出屋子。徐慶風拉來了一張竹製搖椅,坐在上頭閉目歇息。

「師父。」過了一會,楊文修坐在一旁問道:「您還沒回答我呢。您身上這血到底是哪來的?」

「為師拿著天火蓮回來時,恰巧遇見了幾個小輩阻攔。」徐慶風說道:「是那鐵劍宗跟星轉閣的弟子。」

「不過你放心,為師已經好好地跟他們道過歉了。對方看在為師態度誠懇,便沒有多加為難。」

楊文修聽見徐慶風的話,微微皺起眉頭。

這兩個宗門當真有這麼好說話嗎?

不過,在楊文修還沒有出口詢問之前,屋子那邊便先傳來動靜。

「……師父?師兄?」

顏雪走了出來,腳步似乎還有些不穩。

楊文修趕緊上前扶住對方。

「師兄?」顏雪看著對方,眼中充滿著擔憂:「師兄你沒事吧?」

「妳……」楊文修看著對方,氣笑說道:「妳還有心情管我?妳知不知道師父很擔心?妳知不知道……我很擔心?」

「師兄沒事就好。」

顏雪笑著說道,隨後看向徐慶風:「師父,弟子這次給師父添麻煩了。」

「醒了就好,為師只是希望你們兩個能夠過得好好的。」

徐慶風站了起來,看著眼前的少年少女。

「都長得這麼大了啊……」

男子喃喃:「真想繼續看著你們啊……」

「師父?」楊文修疑惑道。

「可惜了。」徐慶風的嘴邊緩緩流出鮮血。

「──這是,最後一次了。」

原本看起來還很正常的男子,全身氣息突然如同洩了氣一般衰弱下去。

就在兩名徒弟面前,徐慶風倒了下來。

『師父!』

楊文修與顏雪兩人感到男子身旁。

「師父?這是怎麼回事?」楊文修慌張問道:「您不是說……」

──不是說那些宗門已經接受師父的道歉了嗎?

原本要說些甚麼的少年突然愣在原地。

──是啊。那些宗門……怎麼可能如此簡單輕易地接受仙宮這裡的道歉呢?

「……那些人,希望你們死。」

徐慶風喃喃道:「可是,你們又做錯了甚麼了呢?」

「沒有啊。從始至終……你們甚麼都沒做錯啊。」

「無論是仙宮……還是那些宗門……沒有人做錯。」

「所以,為師……不願意再給仙宮添麻煩了。」

徐慶風勉強露出一個笑容,緩緩說道:「用我一人,換取整個仙宮日後的安寧。怎麼想都是一筆划算的買賣,對吧?」

「不曾想,為師原來在生意經這門學問上,和三哥有得一拚……」

「師父,您不要再說話了。」楊文修伸出手,想要運轉真氣治療男子身上的傷勢。

但這個動作被徐慶風一手撥開,搖頭說道:「不要白費力氣了,師父全身經脈早就已經半毀。雖然靠著部分真氣勉強保下一條命,但這些真氣也全部拿去治療雪兒了。」

「不必替師父傷心。」男子說道:「做師父的,救自己弟子是天經地義之事。不管是阿修還是雪兒,都不要責備自己。」

「師父,我們怎麼能夠不責備自己?」顏雪哭著說道:「師父您為了我們……」

「師父為了你們,願意付出一切。」徐慶風說道:「但是,師父只有一件事,希望你們能夠答應師父。」

男子看向兩人:「冤冤相報何時了?」他說:「無謂的爭鬥只會讓大哥更加為難。師父願以自己一死,只求仙宮能夠保全。」

「師父希望,這一切能夠到此為止。」

然而楊文修只是低著頭不說話、顏雪此時則早已泣不成聲。

徐慶風像是早就預料到兩人的反應一般,苦笑說道:「不過,要是真的不願意,不答應也沒有關係──畢竟對師父來說,你們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

吐出一口氣,徐慶風伸出手輕輕摸了摸兩人的頭,說道:

「師父已經盡量不再把你們當成孩子了……可是好像很難。畢竟看著你們,師父總是會想起當年把你們帶回來的樣子。」

「阿修、雪兒。能夠收你們兩個當弟子,師父很開心。」

「師父有留下東西給你們,你們可以好好利用。」

「但往後的路,你們就要自己走了。」

「做師兄的,要好好照顧師妹;做師妹的,要好好替師兄分憂。」

徐慶風緩緩閉上眼睛。

最後,這名溫柔的男子只是喃喃:

「……惜不能再多活幾年,一睹兩位劍仙風采。」

「不過人生如此,雖有遺憾,卻無憾矣。」

──以後夜深人靜,當你們抬頭望向點點星光時。

會不會,想起師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