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未來/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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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9-01
時間是午後,本該刺眼的毒辣陽光,在錫安的結界過濾下變得溫潤,午後的陽光是供眾人表演的布景,展示著自己的喜怒哀樂。
「錫安人是今天的主角,而我們的英雄則理應得到款待。」約翰舉起杯子,問:「不能喝酒嗎?」
「未成年,算是小小的堅持。」我拿起葡萄汁,再次與約翰碰杯。
「無妨,醉意本為人自尋,無酒之醉亦有雅趣,用自己的方式好好享受宴會即可。」約翰將酒水倒入嘴中,從者的體質,若不願喝醉,那是絕對醉不了的。反過來說,主動求醉的話,那是一定能醉,迦勒底那群荒唐的酒鬼就是這麼來的。
「你很用心的招待我,可我們的主角呢?你不去陪她嗎?」我喝了些許的果汁,對著約翰不解的問道,在這個時間點,他理應陪伴更重要的人才對。
「我說了,醉意自尋,煩惱亦是,我不願奉陪小丫頭的自尋煩惱,就讓她自己去吧!」約翰此話一出,我立即環視現場,宴會開始的時候,素子為了開場說了幾句話,但很快就消失無蹤,如今我認真察看現場,卻發現素子早已走到了角落處,孤單地一人坐著。
當我發現她的時候,她正好起身,往會場外面走去,顯然是打算離開宴會現場。
「你不去追她嗎?」我皺著眉頭,對約翰問道。
「我說了,我不奉陪小丫頭的煩惱。」約翰看似冷酷地說道,但他不知這時的自己淺顯易懂的令人發笑,若真不在意素子,他連找我說話這件事都不會作。
「我覺得你可以更坦率一些。」
「丫頭,胡言亂語適可而止,我不在意自身毀譽,但不代表有誰可以替我的行為做出多餘的解釋。」
「是是是……」
因過高的自尊心與無謂的矜持,難以坦率表達好意,這種行為在某些領域有特定說法,叫作「傲嬌」。
妙齡少女的傲嬌是酸甜青春,成年男子的傲嬌算什麼?澀味藏甘的苦茶?這樣的形容似乎也不恰當。
我不再多想,走向宴會場外,尋找素子的蹤跡。
「啊……我們的英雄,是什麼讓你離開宴會的會場,來到冷清的角落,遇到我這麼一個無趣的老人。」
我離開了宴會的人群,穿越了走廊,在一處轉角遇見了這個待在角落,默默獨自喝酒的老人。
「阿爾伯特先生。」我畢恭畢敬打了招呼,對阿爾伯特這樣令人敬重的長輩,我也不敢太過放肆,迦勒底的那幾位,除了為老不尊的那幾位,剩下的都是足夠熟悉,才能讓我肆意妄為的祖輩人物。
說起來,這次的宴會很多人都在質疑,在這關鍵的時間點,眾人是否該放鬆自己,讓自己歡快的參與宴會,有些人認為應該全力以赴登上太空後,再來辦所謂的慶功宴,不過一向作為嚴苛與追求效率的代表,阿爾伯特親口說讓眾人放假辦宴會的時候,那些最急於速成的人也沒什麼話可說了。
「雖說在星辰之上慶功也是不錯的選擇,但這樣就沒有機會了,沒有在錫安辦宴會的機會,這是在我們的星球,在我們的故鄉最後的一次愉快回憶,難道不值得為此付出一點時間嗎?」這是阿爾伯特的原話,成功說服了那些加班加到不願放假的工作狂們。
這個追求效率,將一切數字化的老人,實際上意外的感性,我也是在那時才知道的。
「無須對我行禮,時值歡慶之際,容我這個老人有些踰矩之處,若是在其他時候,理當是我對你行禮才對,因為你是我們錫安的恩人。」阿爾伯特笑著揮揮手,說起來,他對我們的態度一向很好,對素子或是其他錫安人,還是錫安的從者,阿爾伯特常常板起臉,一副不好說話的模樣,但對我或是瑪修,態度就很親切。
「您不必這樣說,我們只是幫了一些忙而已,真正做到這些的錫安人自己……以及那些為此犧牲的從者。」
「呵呵……迦勒底的御主,藤丸是嗎?我有些話想說出來,希望你不要生氣。」阿爾伯特放下酒杯,放在與輪椅相連的小餐桌上。
「我一向將事情分得很清楚,這個世界的人類淪落至此,是自己的責任,是我們的責任,是我的責任。」
「這不是你一個人的問題……」
「確實不是我一個人問題,但一定也有我的問題,很多時候我都在想,在某些關鍵時刻,如果我做出不一樣的決定,更果斷點,更無私點,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是否就不會出現,這個世界是否就不會變成今天這樣。」
「……」
「這樣的自我拷問,存在每個錫安人心中,應該說,存在我們這些活了很久,苟延殘喘至今的老傢伙心中。」
這種負罪感,要說有什麼親身體會還是過於浮誇,但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因為有時候我也想過,自己多努力一點的話,這漫長旅途中,那些本該逝去的人會不會少上一點。
「我對素子嚴厲,對巴特喝斥,對錫安的從者冷漠,是因為他們或多或少都有責任,這世界淪落至此,我們這些人都有責任,我是,素子是,巴特是,然後……庫夫林也是。」
聽到這句話,我直視阿爾伯特的雙眼,他毫無避諱與我對視,這是他發自內心的想法。
「他的犧牲,為我們開拓了前路,但何嘗不是對自己給出一個交代,那些年毫無作為的交代。」
「阿爾伯特先生……」雖說阿爾伯特說得有道理,但我的心情還是有些不愉快。
「但你們就不同了,藤丸,你跟瑪修,以及來自迦勒底的從者們,是沒有責任要幫助我的。」阿爾伯特這時才說出,他之所以對我們親切的原因。
「這是因為……」
「請不要說因為人類的大義,或者說不能坐視不管的膚淺台詞,這些年我已經看過太多次,因膚淺的善意,浮誇的說詞,導致可悲後果的慘劇。」
「我沒那個意思……」我本來還真的想這麼說。
「我這樣說會顯得我們很生疏,但我還是必須這樣說,對這個世界,你們沒有義務,也沒有責任,對我們而言,你們是外人。」
「……」阿爾伯特的話,我沒有反駁的餘地。
「但真的會幫上忙的外人是存在的,遠方的旅人同樣會帶來善意的禮物,那位王是這麼對我說的,迦勒底的人會幫我們,只要我們還朝著未來踏步,迦勒底就一定會幫助我們。」
「這是理所當然的。」我認真地點點頭,唯有這件事絕對是事實。
「呵呵,無趣的老人話已說盡,你要找素子對吧!她往南面的天台去了,時間已近黃昏,她或許想看看夕陽吧!」阿爾伯特停止了交談,給出了素子的行蹤,為我指路。
我躊躇了片刻,最後還是道:「謝謝你,阿爾伯特先生,很高興能與你交談。」
「去吧!年輕的英雄,別在我這個老人身上浪費時間了。」阿爾伯特的電子眼微微轉動,其視線回到自己的酒杯上。
等年輕的少女離去後,阿爾伯特陷入了回憶之中。
「如今這個世界已淪為特異點,而這個特異點如果繼續存在下去,她們就有機會出現。」回憶中,那位王如是對自己說。
「她們會幫我們嗎?那些被稱作『迦勒底』的人。」
「會幫的,只要你們還繼續向前走,不放棄希望,那她們一定會幫你們,她們的作風一貫如此。」
「……如果我們選擇只求生存的道路呢?放棄未來,只求生存下去?」
「……反之,如果你們放棄未來,選擇自我封閉,發展停滯的道路,那她們註定不會協助你們,而這特異點的情況若再生變,若有人理不允許的外來者插手,你就要做好,與她們為敵的準備。」
「沒有未來的人類……呵呵。」阿爾伯特看著酒杯中倒映出的自己,自我解嘲道:「我是多麼慶幸,我當初選了『方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