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幕 妖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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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8-23
  尊生戰戰兢兢地回過頭,試圖尋找聲音的來源。

  咲耶本來所在的台座後頭,其實還有著一小塊空間,聲音顯然就是從那兒傳出的。

  他自己也不太明白,為什麼先前都沒能意識到那塊空間的從在呢?

  想到的可能性有二:

  其一,由於咲耶的存在感太為強烈,其存在完全被遮蓋。

  其二,因為從那傳來的不妙氛圍過於強烈,自己下意識地去忽視了它的存在。

  當然,也有可能二者皆是。

  粘膩的汗珠試著臉頰滑落,來到這個世界以來,除了和老國王對談,他還是第一次這麼緊張。

  那個方向傳來的,是他所無法解釋的『危險』,如今能清楚明白的僅有這點。

  「悲傷⋯⋯實在太令人悲傷了!公主妹妹妳以前可不是這樣冷酷無情的孩子呀!明明那時每天都還會來找哥哥我聊天的⋯⋯嗚嗚嗚⋯⋯」

  聽著那刻意過頭的惡趣味演技,艾莎拉的語氣難得有些不耐煩。

  「不好意思,可以請您不要隨便散播一些子虛烏有的謠言嗎?『妖刀』——肯(ken)。」

  喀啦⋯喀啦⋯喀啦⋯⋯

  回應她的,是被硬質金屬所束縛住的某物蠢動所發出的噪音。

  「那可真是失禮了。阿勒?這是又來了個女神選上的勇者嗎?我可不介意再砍死一個喔!」

  水晶吊燈所照不到的寶庫角落,閃過一道危險的猩紅色光芒。

  剎那間,尊生被濃密殺氣所吞噬,甚至產生了自己的頸子被一刀兩段的幻視。

  當殺氣散去,他全身力氣好像被抽空一樣,只得難堪的趴伏在地大口喘氣。

  「奇怪了?竟然沒失去意識呢⋯⋯沒和前代一樣窩囊這點我還是坦率的稱讚你吧!勇者小子。」

  喀啦⋯喀啦⋯喀啦⋯⋯

  像是人類在大笑一樣,硬質金屬彼此碰撞的聲音再次響起。

  黑暗的中央,被金屬鏈束縛住的纖長輪廓隱隱浮現。

  「⋯⋯『它』是?」

  好不容易喘過氣的尊生,艱難地提問道。

  如果不是自己看漏了,就是房間內的人族歷史有所缺漏,不管怎麼說,對『妖刀』這一名字他是一點印象都沒有。

  「⋯⋯『妖刀』,和『聖劍』系出同源,雖說並未受到女神的祝福,但也和其並列為人族的最高傑作⋯⋯曾經呢。」

  「曾經?」

  為什麼是過去式⋯⋯明知是愚問,尊生還是一不小心將之脫口而出。

  「按理說,現在還不是跟你講這些事的時候⋯⋯不過你的話遲早也會察覺吧?」

  或許是覺得沒辦法掩飾過去吧,艾莎拉並沒有再找額外的藉口,只是有些放棄地苦笑著。

  「『妖刀』本來的使用者,是歷代勇者專屬的暗衛,負責的除當代勇者的人身安全之外,還包含勇者所無法處理的骯髒事。」

  艾莎拉並沒有說得太明白,但尊生姑且還是猜想得到所謂的『骯髒事』是指什麼。

  據他所知,『勇者』這一稱號在這個世界並不是特指他們這種被女神召喚來的異世界人,而是『被女神授予特殊祝福的人』,事實上,歷代勇者中多數是這個世界的原生居民,且就算是被召喚來的,一次通常也只有1、2人,他們—第35代勇者這次可說是特例中的特例。

  因此,這個世界的文化水平發展雖說被加速過,但換算成原本的世界也不過約莫16~18世紀,約莫中世紀末和現代之間的『現世』,司法體系還相當不健全,社會背面的秩序一定相當混亂。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那把刀就染上了詛咒,會在不知不覺中腐蝕、吞噬使用者的心靈,但由於其極大的戰力,人族終究是沒能將之破棄而是選擇繼續使用。」

  深呼吸一口氣後,艾莎拉稍稍改變敘事的語調,聲調一口氣低下來。

  「但⋯⋯某天情況失控了,或者說⋯⋯總算失控了。」

  「沒有記載當時具體發生什麼,也沒人知道其原因,只有殘酷又明確的結果留下紀錄——『當代的勇者和暗衛被『不知道什麼人』以『妖刀』斬殺,並帶著其從此下落不明,直至數年後,『妖刀』才被確認到成為『天魔』的武器『之一』,而中間究竟發生了什麼,至今仍無人知曉。」

  「難道不就是『天魔』作的好事嗎?記得傳說中它原先是媲美神的大天使⋯⋯」

  「正常來講應該是這麼推測沒錯,但—」

  「『天魔』老兄當時根本就不在場,那時的祂好像是在跟那個裝模作樣的姊控混蛋——是叫索什麼來著?反正祂們當時正打的不可開交呢!這可是你們人族自己的紀錄。」

  令人意外的是,接過話頭的竟然是『妖刀』這個當事⋯⋯刀?

  大概是注意到兩人詫異的視線,『妖刀』像是在聳肩一樣,又一次發出鎖鏈躁動的聲音。

  「我啊⋯⋯可是被關在這個發霉的舊倉庫幾百年了喔?雖然可以跟姊姊幽會這麼久是不錯啦!但她好像還在生悶氣都不理我⋯⋯」

  (你還好意思說人家姊控喔⋯⋯)

  有些傻眼的尊生下意識地在心中吐槽。

  不知是沒察覺到還是刻意忽視,打開話匣子的『妖刀』就這麼繼續說下去。

  「難得有了可以說話的對象,結果你們兩個就這樣子擅自進入兩人的世界完全把大哥哥我放置在一旁,這不是很過分嗎?你說是吧?一直在後頭的聽眾小哥喔?」

  聽見『妖刀』的最後一句話,兩人訝異地轉身,但看到的只有他們來時的道路和其他寶物,並沒有其他人影。

  「喂喂!捉迷藏遊戲被抓到就該坦率的現身吧?這樣很沒風度哦?小哥。」

  「真沒想到有被武士刀訓話的一天,因為實在太荒唐,反而氣不起來呢。」

  就在兩人面前,本該空無一物的空氣卻有如蜃氣樓一樣晃動,不自然的深灰色霧靄浮現,當之散去,出現的是誰⋯⋯想來沒有必要讓『我』特別言明了吧?

  「這不是有個不錯的東西嗎!大河,吃獨食可不好喔!」

  現身的淵谷似乎不怎麼把其他兩人放在眼裡,徑直朝『妖刀』的方向走去。

  先回過神來的是艾莎拉,她在慌亂之餘勉強扯住其衣角。

  「不行!您剛剛應該也聽見了,『妖刀』不是人族可以駕馭的兵器!還請三思!淵谷大人!」

  「真囉唆啊⋯⋯最開始說這裡的東西任我們拿的不是妳嗎?」

  「這⋯⋯啊!」

  趁艾莎拉猶豫的破綻,淵谷甩開她的手,大步流星地踏入暗處。

  「齁⋯⋯原來你這傢伙長這樣啊!」

  走得足夠近的淵谷總算是看清處『妖刀』的外觀。

  整個柄部都是純黑色的長刀被收在同色的鞘中,黯銀色金屬鍊將其捆得嚴嚴實實,猩紅如血的不祥光芒卻時不時從鞘口漫出。

  「小哥你有沒有駕馭我的氣量呢?就讓我好好鑑定一下吧!」

  「不用你說老子也打算這麼做啦!」

  說罷,便一手握住了『妖刀』的劍柄。

  在他握上去的瞬間,猩紅色的魔力瞬間溢滿整個寶庫,連帶的大氣隨之震顫,尊生再次感受到先前⋯⋯不,在那之上的殺氣和壓力。

  不過意外的,那異常的氣場僅僅一瞬,精確來說,只維持了二秒。

  「⋯⋯淵谷大人?」

  眼看握著『妖刀』的淵谷就這麼一動也不動的站著,艾莎拉試探性地喚了一聲。

  「喂!淵谷!」

  由於有前一次的經驗,尊生這次很快地便恢復過來,連忙朝淵谷跑去。

  雖然實在不怎麼喜歡淵谷,但要是他真的出了什麼事,泉無可避免地一定會受到影響吧!尊生可不樂見這種發展。

  誰知,當尊生捉住他的肩膀,淵谷卻突然如斷線木偶一樣倒下。

  喀啦⋯喀啦⋯喀啦⋯⋯

  「不行啊!這傢伙雖然挺有趣的,但要當我的主人還是太嫩了一點,連鬆動封印都做不到⋯⋯實在是令我失望。」

  艾莎拉撐起兩眼翻白、口吐白沫的淵谷,在確定他還有呼吸後明顯鬆了一口氣,同時有些憤慨地朝『妖刀』質問。

  「您對他做了什麼?!」

  「別著急~公主妹妹,這傢伙不過是昏過去,明天早上⋯⋯或許最快今晚半夜就會醒來吧?這種小事先放一邊⋯⋯勇者小子!」

  似乎是對倒在地上的淵谷沒了興趣,『妖刀』將話題轉向尊生身上。

  「是?」

  突然被點名到,哪怕只覺得莫名其妙,尊生還是反射性應聲。

  「姊姊先託管在你手上,這段時間就麻煩你多費心了。」

  語調陡然一變,『妖刀』收起原先輕浮隨性的語調,鄭重地拜託他。

  隱匿於黑暗中的猩紅光芒閃爍,尊生明確地感覺到自己正被死死地盯著。

  和彬彬有禮的語氣相矛盾,那不存在的視線,像極了潛伏在暗夜中嗜血野獸的眼眸,虎視眈眈地蟄伏著、觀察著、靜待著——

  自己親自撕裂獵物頸子,沐浴在鮮血的那瞬間。

  「這樣的話,我保證在未來重獲自由之時,會在你察覺不到的一瞬間就砍下你的狗頭,給你一個痛快。哈哈哈哈哈!」

  喀啦⋯喀啦⋯喀啦⋯⋯

  隨著硬質的金屬碰撞聲漸遠,妖刀也重新回到黑暗的一隅。

  可唯獨他那最後一句宣言,有如惱人的噪音在尊生的耳邊迴盪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