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青春的真諦(1)
本章節 5027 字
更新於: 2018-08-14
◆
無神望向教室的窗外 總不禁對著天空暗自提問
我不明白 究竟為何 我存在於這世上?
課本的空白處 早已被理想的字句填滿
不想對大人們言聽計從當個模範
希望自己是隻在天空中 自由自在的飛鳥
◆
青春是什麼?
看似簡單的問題,卻沒有人能夠給我答案。
沒有人。
沒有。
無論聽到了多少陳腔濫調的答案,諸如年輕、自由、隨心所欲,是能跟一群志同道合的夥伴,一起玩社團的年紀;是能勇於追夢、尋愛的年紀……諸如此類的說了太多、太多,但我始終──無法認同。
因為我沒有實感。
年輕?我們的確是年輕,但正因如此而顯得無力;自由?正因為我們這個年紀,對許多事物是無能為力的,那真的有所謂的「自由」可言嗎?我們只能在體制下「自由」,要去做體制以外的事情簡直是天方夜譚,除非有能力去衝撞「體制」,但我們有能力嗎?
縱使真的去衝撞了,那又如何呢?就真的自由了嗎?究竟是展翅飛翔,成為自由自在的飛鳥,抑或粉身碎骨了呢?
誰知道呢?
那麼,我們還有「隨心所欲」可言嗎?
我不禁啞然失笑,在我們眼中,自由自在的生活,科技文明進步的,二十一世紀的日本,也不過就像,自動化的工廠,一切遵照標準作業流程,大量生產標準化的產品,讓每個產品都如此制式化而沒有差別。人們就像那些產品一樣,有幾個是有「客製化」,獨樹一格的?
雖然微觀來看,每個人雖然獨一無二;但宏觀來看,大部分的人們之間,是能有多少差別呢?多半是毫不起眼,對社會起不了多少作用的小螺絲釘。多半人們只是為了社會服務,為社會的奴從,即便他們的作用微不足道,誰都可以取代。
而不只是外在作用,就連內在思想都在校園、社會的教育下而標準化了。不跟隨主流價值的話,必然會被當作異類,遭受抨擊非議。
一切都是為了秩序,一切都是為了和平。
因此,我們真的自由嗎?
身在校園的我們,在教育的洗禮之下,正在一步一步地,成為制式化的大人,我們所不想成為的大人。
我們依舊被囚禁於名為「校園」、「社會」的牢籠裡。
誰不是籠中鳥呢?
我不自覺那麼想。
喀啦、喀啦。
電車,逐漸進站了,看看時間,時間確實也到了。一切都是如此規律,每一天每一天,電車都在固定的時刻進站,而我也在固定的時刻搭車上學。
如此千篇一律的生活,就如這社會,也是如此千篇一律一般。
◇
放學了,千篇一律地。
然而,我並沒有要離開學校,我還要去圖書館幫忙,因為我是圖書委員。但我並不討厭這樣的生活,不如說,這是我生活的一大樂趣。
我喜歡那充滿書香,寧靜的地方。我不喜歡吵鬧的場所,玩社團並不適合我。並不是因為討厭人類,或許也不是因為厭世,僅僅只是,比起言語,我更喜歡與書對話。
所謂揮灑青春就是要玩社團,這種事與我無緣。
我更願意在書中尋找,青春的真諦──
不,就是翻遍群書也找不到,我早已嘗試過了。書不會給我答案,給我的只是另一種角度的思考而已。就如我曾經想找愛的真諦,而曾經讀過村上春樹的作品,結果根本什麼都弄不明白,只是讓我更加確定,自己果然無法喜歡村上春樹而已。
村上的每一本名作,我都拜讀過了。印象比較深刻的,大概只有幾句名句吧,比方《1Q84》的:
──孤獨一人也沒關係,只要能發自內心地愛著一個人,人生就會有救。哪怕不能和他生活在一起。
這是真的嗎?我無法理解,那是現在的我,不可能理解的概念。
愛,真的是在青春歲月,能夠明白的事物嗎?
再次地,啞然失笑──啊,沒有笑的餘力了呢。
已經到圖書館了,準備負責借閱事務吧──
「郁乃,妳終於來了呀,太好了。今天比較晚嗎?」
靛藍短髮,別白髮夾,身著暗色外套的少女,就這樣溫柔地,微笑打招呼。
她是莓,是的,叫做莓,我不會忘記。
「是啊,今天老師比較晚下課。」
我回以微笑,在她面前,我比較能夠露出自然的笑容。何況,是她先對我微笑了,我豈能不微笑回應呢?
「這樣啊,辛苦了。我想要請妳幫我找一本書,可以嗎?」
「可以,什麼書呢?」
「嗯……這就是我要請妳幫忙的原因了,因為書名我有點記不得了。是一本有關……嗯,該怎麼說呢,是有關兩性心理學的,好像是什麼兩性心理學大解密……這跟我要做的小組報告有關,別誤會了喔!」
莓不尋常地撇開視線,但我依舊隱約看到,她滿臉通紅了。
「嗯,光是這樣的話可能還不是很好找,妳有搜尋過了嗎?」
「有,就是找不到才來問妳的。」
「這樣啊,沒關係,我會幫忙找找看的,還是妳跟我一起來?」我忍不住脫口發問:
「不過,為什麼會做這個小組報告呢?是要研究相關主題嗎?還是──」
「沒錯,就是這樣,不要懷疑!」
「這樣啊……我是不知道你們班在上什麼,不過既然是小組報告,總有人提出這個主題吧?是妳提的嗎?妳是組長吧?」
這是我的直覺,以莓的性格,她一定會是組長。在高一同班時,她就是班級委員長,並不是因為她是常拿學年第一的優等生跟十項全能,而是因為充滿領袖魅力又富責任感,因此成為許多同學尊敬且喜愛的領袖。而她有個好副手,就是同樣是優等生的副班級委員長五郎。
可惜的是,到了高二因為分科,選擇文科的我,便與莓分班了。我被分到A班,而莓、五郎則被分到屬於理科的E班。分班後,莓依舊是班級委員長,五郎依舊是她的副手,兩人在這方面,著實是黃金搭檔吧。
「是啊,其他人根本不行,也只能我來了。廣靠不住,而新來的轉學生更是胡鬧──」
果然,她又提起了她最在意的男孩,廣。
等等,轉學生?
「五郎也覺得我當組長最適合,於是就變成這樣了。」莓一臉無奈:
「不過那個主題並不是我提議的,是轉學生提議的,然後廣也很贊成,其他人看他們這樣大力推薦後,就也起鬨支持這個主題,我沒有理由反駁就只好答應了……」
「原來如此。轉學生是怎麼樣的人?什麼時候轉來的?」
「這幾天,最近剛好比較沒講到話,就沒提到了。是怎麼樣的人喔……很難說,感覺相當神秘,情緒捉摸不定,時而冷酷、時而孤傲、時而俏皮,尤其對廣非常有興趣,還開始Darling Darling的叫了……」
「Darling?不會吧,他們不是才剛認識嗎?不對,難道是以前就認識了?」
我很錯愕,沒想到莓居然還遇到了這種事情,看得出來她很不是滋味。畢竟她十分在意廣,只要是明眼人都一定會看出來──她跟廣是青梅竹馬,從幼稚園開始就是鄰居,又一路同校,自然有很深厚的感情。是什麼感情我不能非常確定,但廣對她而言,肯定是特別的。
不然,她也不會對升上高中後,終於跟廣同班而感到如此開心。甚至我認真懷疑,她會選擇理科,也跟廣選擇理科有很大的關係吧。雖然她矢口否認,但從她滿臉羞紅、目光飄移的神態來看,就心裡有底了。
到了高二,兩人又同班,莓對此的喜悅之情,更是溢於言表──我不會忘記,她為此開心到緊抓我的手腕,簡直要跳起來的光景。
對此,總有種難以言喻的心情。
「沒有,他們只說彼此的感覺很熟悉,但覺得應該沒見過面。不曉得啦,那兩個人我不懂……廣居然也沒阻止轉學生這樣叫他,只說轉學生對他很有興趣,就問他要不要成為她的Darling了。廣雖然一開始有點反抗,但在轉學生一直擅自這麼叫後就接受了。」莓緊咬牙根,似乎因吃味與不甘而低下頭。
「這樣啊……我也不懂。不過那轉學生叫什麼名字?有名字的話會比較好稱呼。」
「名字嘛……我記不太得,只記得是很難念的名字。因為這樣,轉學生說叫她02就好,會取這個綽號,她號稱只是因為喜歡2這個數字,但念02比較自然,因此就這麼取了。」
「是嗎……話說回來,妳果然很在意廣呢。」
「欸?在意?才、才沒有!之前就說沒有了,妳怎麼還是這麼說呢,郁乃!」
莓慌張地搖頭跟搖手,不曉得她知不知道,自己已經面紅耳赤了。
「我知道了,沒事的。那現在就跟我一起來找書吧?」
我轉身,指向前方。
◇
說起來,我是如何跟莓結緣的呢?
結束了一天,躺到床上時,我有時就不自覺思考這個問題。
我不是個容易交朋友的人,因為我十分文靜內向,不善交際,相當低調。從以前就沒什麼朋友,最多是泛泛之交,沒有誰能夠走進我的內心。基本上我不是很在意這點,因為,要是不被欺負,我就已經偷笑了。
被嘲笑、欺負,這在求學生涯中並沒有少過。可能到了國中以後,我比較成熟圓滑後,才比較改善了。即便如此,我還是認為,果然交際是件很麻煩的事情。
於是,我習慣性地與人保持距離,並把心力投入於書海之中。
到了高中,還是一樣。
然而,出現了一個女孩,讓我多少改變了這想法。
那就是高一時的班級委員長,莓。
起初我對她是沒有太多印象的,只知道她是一個精明幹練的女孩,作為委員長十分盡責。而她身邊從不缺朋友,向她示好的男同學也不少,但她都沒放在眼裡,就連近在身邊的五郎,她也只是把他當作一個好搭檔,公事公辦,不夾帶私情。最多,就是值得信賴的朋友吧。
五郎雖然貌似並不在意,但我可以隱約感覺到,他只是默默承受這一切罷了,他很清楚莓只注視著一個人,那就是廣。
廣是莓唯一願意掏心掏肺、全心奉獻之人。莓雖然堅強獨立,但她的生活重心其實全在廣身上。她明明可以為自己而活,卻不是為自己而活。她除了為公務犧牲奉獻外,其餘的心力,全獻給了廣。
比方主動幫廣買午餐、飲料;可以婉拒朋友的午餐邀約,就為了跟廣吃飯;一旦有空,就會教廣功課,甚至不惜放學留校教他;有誰找廣的麻煩,她第一個出面處理……不勝枚舉。
有點無奈。
我問過她原因,但她的理由不外乎這幾個:
『因為廣很讓人操心啊,因此我要照顧他,畢竟他是我的青梅竹馬。』
『廣也幫我很多忙,那我不回報他怎麼行呢。』
『我只是盡委員長的責任而已,同學有難,我當然要伸出援手。』
理由都冠冕堂皇,我也相信是真實的,然而──
她是不是,還隱瞞了什麼?不,還是沒意識到什麼?
我曾試圖點破她,但她總是會迴避、否認,我也只能放棄了。
我無法理解這樣的她,為什麼要為別人這樣奉獻自己?熱衷公眾事務,我還當作是熱心,對於人的「關懷」。但這樣為了一個人如此拚命,這就真的超越我的理解範圍了。因此我曾經覺得她離我很遙遠,是另一個世界的人吧。
鐵定與沒什麼朋友,習慣與人保持安全距離的我無關吧。
她在她的世界,我在我的世界,井水不犯河水。
原本是這麼想的──直到某天。
那時候已經六月了,距離學期結束已經不遠。從高一起就是圖書委員的我,一如既往地在圖書館工作,因為當時圖書館進了不少新書,比較繁忙,要花不少時間整理書架、處理借閱工作、協助老師等。於是就比較疲勞,逐漸有氣無力。
然而,還有不少書要整理到書架上,我拖著疲憊的身子,抱一堆書,吃力地爬上梯子──
總覺得,身子有點搖晃──
『需要我幫忙嗎?』
耳熟的嗓音,從我身後傳來。
我大概知道是誰,即便如此,依舊有點難以置信。畢竟,我沒想到「她」會想幫助我,雖然有想過會不會是在問別人,但當時周圍應該沒有任何人,那應該就是叫我了──
『委員長……』
我將書放到架上,抓緊梯子回首,與委員長莓四目交接。
『妳看起來很累,我怕沒人幫忙的話會有危險,我幫妳吧?』
莓溫柔莞爾,當時的我,不禁心頭微微一震。
『不用了,就快弄完了。』我不想給任何人添麻煩。
『沒關係,別勉強了,妳先下來吧,現在妳似乎還站不太穩呀。』
『沒事的,最近時常這樣,已經習慣了。』
我逐漸爬下梯子。
『正因如此,我才覺得妳更需要幫忙,因為妳辛苦很久了吧。』
莓走上前,在我著地時輕輕扶住我的身子。
那一剎那,我發現自己跟她靠很近,而感到不習慣,於是迅速跟她拉開距離。
『這些書是還要再分類放上去的吧?』她指向前方的書車:
『需要幫忙的話盡管跟我說。』
『委員長……』
『我知道妳一直在默默努力,謝謝妳一直以來為班級的付出,郁乃。平時跟妳說話的機會不多,畢竟妳很安靜、低調,但我是一直有看在眼裡的喔。作為一個班級委員長,本來就該對幹部多點關心的,沒多加關心的我,是我失職了。』她先是俯首苦笑,再抬臉正視我:
『因此,幫助自家的圖書委員,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我啞然無語。
『好啦,那這樣有比較能夠接受了嗎?』
『委員長──』
『就別叫我委員長了,叫名字就好。可以多依靠人一些的,郁乃。』
她瞇眼莞爾,散發出溫柔親和的魅力──窗外的斜陽餘暉,也洗禮她一身,使她散發金燦閃耀的光輝。
我不禁望得出神,究竟是何時才回過神來,已經記不太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