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ene.4-3
本章節 4553 字
更新於: 2021-08-19
位於咖啡廳的二樓倉庫，蘭豎起三根手指，向小萱依序說明她的工作內容。
「言簡意賅地說……
妳的工作有三點：
第一、保護好這家店裡所有的資產；
第二、不論手段，替我奪取附喪神；
第三、不論情況，服從我的命令；
正式的工作從明天開始，有什麼問題嗎？」
小萱搖了搖頭，基本上和預期如出一轍，要保護的範圍如果只限於這家店的話，對自己而言也不算太麻煩。
蘭見狀便繼續說下去。
「這次的目標是位於博物館的蘭亭序，這邊會準備好贗品和墨錠讓妳們一起去，預計是在晚上，日程我還在安排。如果能做到不動聲色是最好，但多少引起一些風聲我也能處理，只要能搜集到附喪神，手段不需要太顧忌。」
蘭輕輕「啊」了一聲，隨即補充自己剛剛沒提到的部分。
「另外，請妳適當的指導一下小鬼，我們之間的約定是，假如他能把連結學好，這次便讓他跟著去。」
「……蘭小姐果然，還是想讓室冥加入嗎？」
「妳反對嗎？」
被這麼一問，小萱反而沒辦法坦率回答。
明明早已經決定好了，不論如何首先要顧好自己的事，可是一想到前幾天和自己有一面之緣的少年，以及他倒在地上滿身瘡痍的慘狀。
心裡的疙瘩就怎麼也去不掉。
「這麼說吧，要是妳擔心他會再度受到傷害，那麼比起保護他遠離危險，教導他怎麼在這裡生存不是更好嗎？」
「只要不把他拉進來不就沒有危險了嗎？」
「天真。」
語氣雖然平淡，但蘭的眼神變得嚴峻許多，彷彿對這件事的看法永遠也不會改變。
「即使我不這麼做，今後也會有其他人注意到他的，我能夠向妳保證不讓他受到不公義的對待，可是同樣的事我沒辦法期待別人做到，在被其他人糟蹋之前，先將他打磨到可以自我保護的程度，從這種角度來看，並不算壞吧。」
「可是室冥本身的意願又如何呢？」
「說到底我只是順從小鬼的請求，答應他這麼一次，至於這之後的之後，等到蘭亭序的事情結束再來談也不遲。說到底，比起某一天被人用獵巫的態度抓起來，和他有緣的我們好好照顧他不也挺好的嗎？」
蘭的話像細小的涓流，堵住了小萱內心的空洞，甚至沒有讓她意識到自己被說服了。
彷彿古時可以看穿人心的妖怪，蘭以沒什麼大不了的態度，不停地將選擇權遞給小萱。
對蘭而言，這甚至說不上說服，只不過是在預定的台詞上多說幾句罷了。
「……這樣的話，那好吧。」
「很好，那麼我在這裡簡略的歡迎妳。歡迎妳加入我們，葉守萱。」
蘭站起來對小萱伸出手，小萱連忙握住並配合對方的力道握緊。
「喔！歡迎妳！」
一旁的司徒則用一雙粗曠的手包裹住兩人的手掌，大力的搖著，看起來單純為新夥伴的加入感到開心。
直到現在，小萱才想起來自己和眼前這位男子有過一面之緣，之前在前往醫院時曾搭過他的車。當下雖然沒有細想，但光是現在看他和蘭小姐的互動模式，或許比墨錠還要深受信賴也說不定。
「我姓司徒，平時是大小姐的司機，不過只是一般人，雖然力量有限，但會盡力做好後援的工作，到時再多指教啦！」
「一般人……」
小萱微微皺了眉頭，稍微有些反感，對蘭小姐而言大概是只要可以使用，不管是普通人還是學生都會毫不介意的勸誘吧。
但仔細想想也是理所當然的，當蒐集的數量逐漸增加，要獨自管理、收藏、搬運也不是一件輕鬆的事，僱用人手很正常，不能指望其他使用人的情況下，理想的作法便是自己增加安全的棋子。
不論是附喪物也好，或是自己和司徒這樣，不會對她造成威脅的人也好。
「今天妳可以先回去了，我還有一些事情要交代司徒，要是有什麼不懂的事也可以問他，雖然平時派不上用場，但姑且算是妳的前輩。」
「不是，這種說法太過份了吧，我也很想派上用場啊！」
「在離開之前，我還有件事想問。」小萱站起身來，眼睛直視著蘭。
「請說。」
蘭也毫不避諱的回視，即使感受到小萱意圖刺探的打算，也沒有特別出聲表示。
「奪取蘭亭序的時候，非得要和墨錠一起去嗎？」
「有什麼疑慮嗎？」
蘭語氣平靜的彷彿是在回答晚餐的話題，讓小萱甚至想要直接出口反駁，是有疑慮，而且是非常大的疑慮。自己因為無法使用其他附喪神所以無所謂，即使站在這個充滿附喪神和附喪物，如同寶庫一般的地方也能夠毫不在乎的轉身離開，但墨錠的話又如何呢？
彷彿是側面應證這個猜想，今天蘭的身邊並不是墨錠，而是一介普通人，普通人的話，這些東西起碼還沒有直接的吸引力。
「初次見面的時候我們就提過吧，使用人之間互相合作是行不通的，所以蘭小姐才找我上這個例外，正因為如此我才能肯定的說，這是行不通的，沒有例外。」
「我和墨錠相處了很多年，我相信她對我而言會是個例外。」
「即使到目前為止都沒事，也不保證接下來也會如此，我不清楚蘭亭序這個附喪神的底細，雖然不是自吹自擂，但御守也算是相當成熟的附喪神，對一般的使用人吸引力應該不算小才對。」
蘭低頭深思了一會兒，隨後也站起身來，雖然身材嬌小，需要微微仰頭才能和小萱對視，卻彷彿從高處傲視著對方一樣，蘭的眼神變得如初次見面時那樣犀利。
「這句話對妳而言也一樣，比起朝夕相處的她，我要怎麼更相信妳？」
「妳不需要相信我，只要看著我就好。」
小萱無意在此刻完全說服她，不管是墨錠還是自己，行動比話語本身更有力，能夠獲得如此的信任便是墨錠一直以來安分守己的證明。
只不過，比起蘭小姐的保證，小萱更願意相信自己在這個圈內的所見所聞以及親身經歷。
小萱低身行禮後便轉身離開，而目送著她離開的蘭，在完全聽不見小萱的腳步聲後，又靜靜的坐了下來。
其坐姿之優雅、背脊挺直、雙腿斜擺閉攏，面如姣好的蘭，就連眉頭深鎖陷入沉思的模樣，都猶如一幅美畫，甚至讓司徒差點脫口說出。
「美……沒想到那就是妳常掛在嘴邊的『使用人』啊？還想說和大小姐妳一樣能使用附喪神的人是什麼怪人，看起來很普通啊。」
司徒搔了搔頭，掩飾自己看得著迷的樣子。
「只不過，最後好像有點火藥味。」
「呵呵，你是想說我是怪人嗎？」
「唉呀……我不是那個意思啦。」
蘭掩著嘴巴開心的笑了，那是不帶心機和猜測，鮮少會露出的天真無邪的笑容，司徒為了這個笑容癡迷，蘭會和自己敞開心胸相處這件事難免令他有些自豪。
從前，在他因為自己的名字叫做「送終」而被客戶嫌棄不吉利，甚至被前老闆開除司機工作的時候。
只有蘭對他說：司徒送終？真是罕見的名字，不然你來替我送東西怎麼樣？
一開始即便提過要送的東西是附喪神，也只當成大概是神像或是宗教用品之類的東西，直到實際接觸之後才發現，那是一種物品經過漫長時間轉化為精怪妖魔的概念。
一送就是三年，這段時間對他來說，卻遠比過去三十年都還要充實。
雖然途中出過不少意外，到了現在也都是一笑置之的回憶。
蘭偶爾會像今天這樣在他面前使用附喪神，如此超現實的畫面經過一段時間後也大致習慣了，像他這樣明明是普通人，卻做著和附喪神相關工作的人並不算少。
在蘭手下工作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一點。
以前，一個和蘭有生意往來的使用人，得知這些「普通人」竟也在從事這些和附喪神有關的工作後，對著蘭大發雷霆，指稱她毫無良知的將一般人捲入風險之中。
當時的蘭雖然表面上不可一世的反駁了對方。但後來也將接觸附喪神的所有工作攬到自己身上，即使疲憊不堪仍會勉強自己，也沒有再試圖讓任何人代替她，無疑受了對方影響。
對於站在局外人角度的司徒來說，他沒辦法理解箇中道理。
以前的工作因為要長時間開車而且動作固定，腸胃疾病或是肌肉拉傷之類的事也沒少過，同行裡也有在工作壓力下得躁鬱症的人，所謂的工作風險，在他眼裡其實任何工作都差不多。
剛才那個新來的女人。
蘭在好幾個月前就興奮的告訴他，自己找到了也許能和自己合作的「同伴」，不知為何對蘭她們而言，同事貌似是相當稀少的存在。
司徒真的打從心底替她高興，過了這麼久，終於有某個人可以替她分擔，每每看到蘭年幼的面孔充滿倦容，卻又因旁人的關係強顏歡笑，這份老練和成熟的做法總是令他心疼。
無形之中，他已經把蘭當成自己的妹妹來照顧。
也好幾次想過要是自己有那個什麼「靈感」，可以感覺的到附喪神或是使用祂們的話，是不是可以更加分攤蘭的辛勞。
現在除了自己運送附喪神還算得上在第一線接觸之外，其他的人不是負責後援或情資，不然就是替蘭管理旗下的生意。對於這個真正意義上可以幫助到蘭的――另一側世界的人，司徒無疑寄宿著期待。
可是看剛剛的樣子，那個女人仍然對蘭有某種保留。
眼神充滿防備和不理解，和司徒以前湊巧看過的那位使用人如出一轍。
雖然他沒有將自己的失望表現出來，但畢竟沒有瞞過明察秋毫的蘭。
她故作可愛的歪了歪頭。
「小萱所講的算是這個業界的常識，附喪神對使用人而言有著致命的吸引力，而且我也確實，害怕和其他使用人合作。」
「可是，我也見過墨錠她們，她們絕不會做這種事的。」
蘭頷首，表情也同時放鬆許多。
唯有文房四寶的四位，蘭無論如何也不會懷疑，抱持著絕對信任。
「而小萱她算是異類，儘管收集超過十個以上的附喪神，卻從來沒有和誰發生過糾紛，作為一個例外，她確實有懷疑他人的資格。」
「……十個是很多對吧？」
「對於一個二十歲出頭的使用人來說，這是異常優秀的成績，畢竟一般來說，一輩子都不見得能碰到一兩個，她或許也有獨特的門路吧。」
司徒掃視了倉庫五花八門的物品，最後將視線定格在宣紙上。
「……大小姐的數量太多了，十個總覺得也沒什麼。啊」
「確實，不過除了你之外，也是有很多人不把她當作一回事。」
「等一下，我只是沒有概念而已，別用那種我好像在欺負她的說法啦！」
蘭將剛剛用到一半的宣紙收好，並用絲綢層層蓋住祂後，慢慢地放回箱子裡，她疼惜的摸了摸木箱，被細緻打磨過的表面傳來光華的手感。
「小萱的靈感很差，所謂的靈感就是使用人的命脈。因為很差，差到無法使用其他附喪神，不與人爭奪的結果，使她獲得了清廉的形象。與此同時，被她所使用的手套也連帶變成了弱小的附喪神，畢竟主人是這種等級的話，的確誰也不會當祂一回事的。」
「也就是說，那個手套，實際上很強囉？」
「我以前也和你提過吧？附喪神也有所謂的等級，她的附喪神簡單來說算是高級的那種。」
「這樣啊，附喪神因為自己的關係被連累，一定很不甘心吧……」
蘭露出有些欣慰的表情，也只有身為局外人的司徒，才能夠用這種簡單直接的方式，表達理所當然的感受。
明明比起強弱，還有很多更重要的事，只不過深陷其中的人往往已經走火入魔，連這點小事也分不清了。
遺憾的是，對於附喪神的圈子而言，這些人並不算少數。
「這個業界的傳統就是這樣的，過度重視個人的天賦，附喪神的年歲，靈感的好壞，將這些當作階級制度來判斷一個人的標準，小萱的成績一直沒有被正確的評價，再加上她自己也算特立獨行的人，肯定也受了不少委屈吧。」
蘭笑了笑，在蒐集附喪神的數量上，自己同時也是這個業界排擠的異類，原以為異類和異類或許可以好好相處，不過現在看起來仍需要時間。
「宣紙也累了，暫時也沒有要事，你不如計畫一下去哪裡休息吧？酬勞我請秘書晚點匯給你。」
「咦？我不用教那個新來的什麼嗎？」
「你要教人家什麼啊？附喪神的事情你什麼都不懂吧，剛剛只是單純的客套話罷了，你沒看到她剛剛對著你皺眉，一副『這個什麼都不懂的多餘生物到底在這裡幹嘛？』的樣子嗎？」
「不要模仿女孩子真心嫌棄的語氣來說，我真的會受傷啊！我又不是故意不想接觸，這是體質問題好不好……」
司徒掩著心臟哀號著。
自己雖然想幫忙，卻無能為力的現狀。如果是被素不相識的人提醒，或許會有點受傷，由自己視為貴人的蘭說出口，絕對會失落到想死。
若是讓小萱看到這般互動的兩人，恐怕會對「蘭」的印象大有改觀吧？
這是沒辦法曝露給外人的面容、無法向他人展現的自己的一部份。
只在此時此刻，蘭敞開真心的歡笑著。
「言簡意賅地說……
妳的工作有三點：
第一、保護好這家店裡所有的資產；
第二、不論手段，替我奪取附喪神；
第三、不論情況，服從我的命令；
正式的工作從明天開始，有什麼問題嗎？」
小萱搖了搖頭，基本上和預期如出一轍，要保護的範圍如果只限於這家店的話，對自己而言也不算太麻煩。
蘭見狀便繼續說下去。
「這次的目標是位於博物館的蘭亭序，這邊會準備好贗品和墨錠讓妳們一起去，預計是在晚上，日程我還在安排。如果能做到不動聲色是最好，但多少引起一些風聲我也能處理，只要能搜集到附喪神，手段不需要太顧忌。」
蘭輕輕「啊」了一聲，隨即補充自己剛剛沒提到的部分。
「另外，請妳適當的指導一下小鬼，我們之間的約定是，假如他能把連結學好，這次便讓他跟著去。」
「……蘭小姐果然，還是想讓室冥加入嗎？」
「妳反對嗎？」
被這麼一問，小萱反而沒辦法坦率回答。
明明早已經決定好了，不論如何首先要顧好自己的事，可是一想到前幾天和自己有一面之緣的少年，以及他倒在地上滿身瘡痍的慘狀。
心裡的疙瘩就怎麼也去不掉。
「這麼說吧，要是妳擔心他會再度受到傷害，那麼比起保護他遠離危險，教導他怎麼在這裡生存不是更好嗎？」
「只要不把他拉進來不就沒有危險了嗎？」
「天真。」
語氣雖然平淡，但蘭的眼神變得嚴峻許多，彷彿對這件事的看法永遠也不會改變。
「即使我不這麼做，今後也會有其他人注意到他的，我能夠向妳保證不讓他受到不公義的對待，可是同樣的事我沒辦法期待別人做到，在被其他人糟蹋之前，先將他打磨到可以自我保護的程度，從這種角度來看，並不算壞吧。」
「可是室冥本身的意願又如何呢？」
「說到底我只是順從小鬼的請求，答應他這麼一次，至於這之後的之後，等到蘭亭序的事情結束再來談也不遲。說到底，比起某一天被人用獵巫的態度抓起來，和他有緣的我們好好照顧他不也挺好的嗎？」
蘭的話像細小的涓流，堵住了小萱內心的空洞，甚至沒有讓她意識到自己被說服了。
彷彿古時可以看穿人心的妖怪，蘭以沒什麼大不了的態度，不停地將選擇權遞給小萱。
對蘭而言，這甚至說不上說服，只不過是在預定的台詞上多說幾句罷了。
「……這樣的話，那好吧。」
「很好，那麼我在這裡簡略的歡迎妳。歡迎妳加入我們，葉守萱。」
蘭站起來對小萱伸出手，小萱連忙握住並配合對方的力道握緊。
「喔！歡迎妳！」
一旁的司徒則用一雙粗曠的手包裹住兩人的手掌，大力的搖著，看起來單純為新夥伴的加入感到開心。
直到現在，小萱才想起來自己和眼前這位男子有過一面之緣，之前在前往醫院時曾搭過他的車。當下雖然沒有細想，但光是現在看他和蘭小姐的互動模式，或許比墨錠還要深受信賴也說不定。
「我姓司徒，平時是大小姐的司機，不過只是一般人，雖然力量有限，但會盡力做好後援的工作，到時再多指教啦！」
「一般人……」
小萱微微皺了眉頭，稍微有些反感，對蘭小姐而言大概是只要可以使用，不管是普通人還是學生都會毫不介意的勸誘吧。
但仔細想想也是理所當然的，當蒐集的數量逐漸增加，要獨自管理、收藏、搬運也不是一件輕鬆的事，僱用人手很正常，不能指望其他使用人的情況下，理想的作法便是自己增加安全的棋子。
不論是附喪物也好，或是自己和司徒這樣，不會對她造成威脅的人也好。
「今天妳可以先回去了，我還有一些事情要交代司徒，要是有什麼不懂的事也可以問他，雖然平時派不上用場，但姑且算是妳的前輩。」
「不是，這種說法太過份了吧，我也很想派上用場啊！」
「在離開之前，我還有件事想問。」小萱站起身來，眼睛直視著蘭。
「請說。」
蘭也毫不避諱的回視，即使感受到小萱意圖刺探的打算，也沒有特別出聲表示。
「奪取蘭亭序的時候，非得要和墨錠一起去嗎？」
「有什麼疑慮嗎？」
蘭語氣平靜的彷彿是在回答晚餐的話題，讓小萱甚至想要直接出口反駁，是有疑慮，而且是非常大的疑慮。自己因為無法使用其他附喪神所以無所謂，即使站在這個充滿附喪神和附喪物，如同寶庫一般的地方也能夠毫不在乎的轉身離開，但墨錠的話又如何呢？
彷彿是側面應證這個猜想，今天蘭的身邊並不是墨錠，而是一介普通人，普通人的話，這些東西起碼還沒有直接的吸引力。
「初次見面的時候我們就提過吧，使用人之間互相合作是行不通的，所以蘭小姐才找我上這個例外，正因為如此我才能肯定的說，這是行不通的，沒有例外。」
「我和墨錠相處了很多年，我相信她對我而言會是個例外。」
「即使到目前為止都沒事，也不保證接下來也會如此，我不清楚蘭亭序這個附喪神的底細，雖然不是自吹自擂，但御守也算是相當成熟的附喪神，對一般的使用人吸引力應該不算小才對。」
蘭低頭深思了一會兒，隨後也站起身來，雖然身材嬌小，需要微微仰頭才能和小萱對視，卻彷彿從高處傲視著對方一樣，蘭的眼神變得如初次見面時那樣犀利。
「這句話對妳而言也一樣，比起朝夕相處的她，我要怎麼更相信妳？」
「妳不需要相信我，只要看著我就好。」
小萱無意在此刻完全說服她，不管是墨錠還是自己，行動比話語本身更有力，能夠獲得如此的信任便是墨錠一直以來安分守己的證明。
只不過，比起蘭小姐的保證，小萱更願意相信自己在這個圈內的所見所聞以及親身經歷。
小萱低身行禮後便轉身離開，而目送著她離開的蘭，在完全聽不見小萱的腳步聲後，又靜靜的坐了下來。
其坐姿之優雅、背脊挺直、雙腿斜擺閉攏，面如姣好的蘭，就連眉頭深鎖陷入沉思的模樣，都猶如一幅美畫，甚至讓司徒差點脫口說出。
「美……沒想到那就是妳常掛在嘴邊的『使用人』啊？還想說和大小姐妳一樣能使用附喪神的人是什麼怪人，看起來很普通啊。」
司徒搔了搔頭，掩飾自己看得著迷的樣子。
「只不過，最後好像有點火藥味。」
「呵呵，你是想說我是怪人嗎？」
「唉呀……我不是那個意思啦。」
蘭掩著嘴巴開心的笑了，那是不帶心機和猜測，鮮少會露出的天真無邪的笑容，司徒為了這個笑容癡迷，蘭會和自己敞開心胸相處這件事難免令他有些自豪。
從前，在他因為自己的名字叫做「送終」而被客戶嫌棄不吉利，甚至被前老闆開除司機工作的時候。
只有蘭對他說：司徒送終？真是罕見的名字，不然你來替我送東西怎麼樣？
一開始即便提過要送的東西是附喪神，也只當成大概是神像或是宗教用品之類的東西，直到實際接觸之後才發現，那是一種物品經過漫長時間轉化為精怪妖魔的概念。
一送就是三年，這段時間對他來說，卻遠比過去三十年都還要充實。
雖然途中出過不少意外，到了現在也都是一笑置之的回憶。
蘭偶爾會像今天這樣在他面前使用附喪神，如此超現實的畫面經過一段時間後也大致習慣了，像他這樣明明是普通人，卻做著和附喪神相關工作的人並不算少。
在蘭手下工作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一點。
以前，一個和蘭有生意往來的使用人，得知這些「普通人」竟也在從事這些和附喪神有關的工作後，對著蘭大發雷霆，指稱她毫無良知的將一般人捲入風險之中。
當時的蘭雖然表面上不可一世的反駁了對方。但後來也將接觸附喪神的所有工作攬到自己身上，即使疲憊不堪仍會勉強自己，也沒有再試圖讓任何人代替她，無疑受了對方影響。
對於站在局外人角度的司徒來說，他沒辦法理解箇中道理。
以前的工作因為要長時間開車而且動作固定，腸胃疾病或是肌肉拉傷之類的事也沒少過，同行裡也有在工作壓力下得躁鬱症的人，所謂的工作風險，在他眼裡其實任何工作都差不多。
剛才那個新來的女人。
蘭在好幾個月前就興奮的告訴他，自己找到了也許能和自己合作的「同伴」，不知為何對蘭她們而言，同事貌似是相當稀少的存在。
司徒真的打從心底替她高興，過了這麼久，終於有某個人可以替她分擔，每每看到蘭年幼的面孔充滿倦容，卻又因旁人的關係強顏歡笑，這份老練和成熟的做法總是令他心疼。
無形之中，他已經把蘭當成自己的妹妹來照顧。
也好幾次想過要是自己有那個什麼「靈感」，可以感覺的到附喪神或是使用祂們的話，是不是可以更加分攤蘭的辛勞。
現在除了自己運送附喪神還算得上在第一線接觸之外，其他的人不是負責後援或情資，不然就是替蘭管理旗下的生意。對於這個真正意義上可以幫助到蘭的――另一側世界的人，司徒無疑寄宿著期待。
可是看剛剛的樣子，那個女人仍然對蘭有某種保留。
眼神充滿防備和不理解，和司徒以前湊巧看過的那位使用人如出一轍。
雖然他沒有將自己的失望表現出來，但畢竟沒有瞞過明察秋毫的蘭。
她故作可愛的歪了歪頭。
「小萱所講的算是這個業界的常識，附喪神對使用人而言有著致命的吸引力，而且我也確實，害怕和其他使用人合作。」
「可是，我也見過墨錠她們，她們絕不會做這種事的。」
蘭頷首，表情也同時放鬆許多。
唯有文房四寶的四位，蘭無論如何也不會懷疑，抱持著絕對信任。
「而小萱她算是異類，儘管收集超過十個以上的附喪神，卻從來沒有和誰發生過糾紛，作為一個例外，她確實有懷疑他人的資格。」
「……十個是很多對吧？」
「對於一個二十歲出頭的使用人來說，這是異常優秀的成績，畢竟一般來說，一輩子都不見得能碰到一兩個，她或許也有獨特的門路吧。」
司徒掃視了倉庫五花八門的物品，最後將視線定格在宣紙上。
「……大小姐的數量太多了，十個總覺得也沒什麼。啊」
「確實，不過除了你之外，也是有很多人不把她當作一回事。」
「等一下，我只是沒有概念而已，別用那種我好像在欺負她的說法啦！」
蘭將剛剛用到一半的宣紙收好，並用絲綢層層蓋住祂後，慢慢地放回箱子裡，她疼惜的摸了摸木箱，被細緻打磨過的表面傳來光華的手感。
「小萱的靈感很差，所謂的靈感就是使用人的命脈。因為很差，差到無法使用其他附喪神，不與人爭奪的結果，使她獲得了清廉的形象。與此同時，被她所使用的手套也連帶變成了弱小的附喪神，畢竟主人是這種等級的話，的確誰也不會當祂一回事的。」
「也就是說，那個手套，實際上很強囉？」
「我以前也和你提過吧？附喪神也有所謂的等級，她的附喪神簡單來說算是高級的那種。」
「這樣啊，附喪神因為自己的關係被連累，一定很不甘心吧……」
蘭露出有些欣慰的表情，也只有身為局外人的司徒，才能夠用這種簡單直接的方式，表達理所當然的感受。
明明比起強弱，還有很多更重要的事，只不過深陷其中的人往往已經走火入魔，連這點小事也分不清了。
遺憾的是，對於附喪神的圈子而言，這些人並不算少數。
「這個業界的傳統就是這樣的，過度重視個人的天賦，附喪神的年歲，靈感的好壞，將這些當作階級制度來判斷一個人的標準，小萱的成績一直沒有被正確的評價，再加上她自己也算特立獨行的人，肯定也受了不少委屈吧。」
蘭笑了笑，在蒐集附喪神的數量上，自己同時也是這個業界排擠的異類，原以為異類和異類或許可以好好相處，不過現在看起來仍需要時間。
「宣紙也累了，暫時也沒有要事，你不如計畫一下去哪裡休息吧？酬勞我請秘書晚點匯給你。」
「咦？我不用教那個新來的什麼嗎？」
「你要教人家什麼啊？附喪神的事情你什麼都不懂吧，剛剛只是單純的客套話罷了，你沒看到她剛剛對著你皺眉，一副『這個什麼都不懂的多餘生物到底在這裡幹嘛？』的樣子嗎？」
「不要模仿女孩子真心嫌棄的語氣來說，我真的會受傷啊！我又不是故意不想接觸，這是體質問題好不好……」
司徒掩著心臟哀號著。
自己雖然想幫忙，卻無能為力的現狀。如果是被素不相識的人提醒，或許會有點受傷，由自己視為貴人的蘭說出口，絕對會失落到想死。
若是讓小萱看到這般互動的兩人，恐怕會對「蘭」的印象大有改觀吧？
這是沒辦法曝露給外人的面容、無法向他人展現的自己的一部份。
只在此時此刻，蘭敞開真心的歡笑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