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限制

在理還不是傑克霜精的時候，曾經有過這樣一段對話。

「在開始塑造人格面具之前，有件事必須先告訴您。」

說話的是滿頭都是塔羅牌的伊莉莎白，她的表情少見地嚴肅。

「什麼事？」

「在塑造人格面具之後，您的大部分意識會被移轉到其中，所以您會覺得彷彿自己已經成為了人格面具，覺得自己彷彿已經真的復活了。」

「……」理沒接話，他覺得伊莉莎白還有話要說。

「……但事實上卻不是如此。」伊莉莎白長長吸了口氣，再一口氣把話說完：「您會在這裡留下一小部分的意識，而這一小部分會與位於現實的主意識相連，從而形成一條非常細小的通道。」

「當您想要讓人格面具做任何事的時候，您的意念會經由通道流向人間，就跟以前控制人格面具的方法一樣，一般的跑步、跳躍甚至施放魔法都不成問題，唯獨一件事做不了。」

「……什麼事？」

「您無法說話。」

在伊莉莎白露出嚴肅表情的當下，理就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但事情卻比他想的糟糕好幾倍。

「為什麼？」

「因為需要的意念太大。」伊莉莎白看起來很悲傷，「您知道嗎？人的話語蘊含著非常強大的意念，您說話時所傳送的意念比其他動作都要大好幾百倍，而通道實在太過細小，話語的意志根本就無法穿過橫亙在其中的境界之壁。」

「這……樣……啊。」理的意念發生劇烈波動，雖然沒有多說什麼，但他已經明白伊莉莎白想表達的意思。

以人格面具的模樣行動，意味著沒有人會知道這個與陰影一模一樣的東西是理，而不能說話更是會讓他無從辯解，也就是說他將會有非常大的可能性被視為敵人。

被昔日同生死、共患難的夥伴們當作敵人。

即使如此——

「請為我塑造人格面具。」

這就是理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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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e~Ho~」

這是傑克霜精自體就會發出的聲音，也是理現在唯一能說的話。

「嗚啊啊！不要過來！」乾一邊尖叫一邊亂揮手腳，因為在影時間戰鬥過的他很清楚，在不能使用人格面具的當下，任何一個陰影都可以輕輕鬆鬆將他捏死。

「雖然早有覺悟，但實際碰上的時候還是很難受。」理用全力忽視那股襲向手腳的無力感，同時拚命思考，「現在的我不能說話，那我該怎麼說服他？」

乾好不容易才貼著牆爬起來，發現眼前的傑克霜精沒有立刻動手，便趁機換個方向再次逃走。

「嗚！等一下！」沉浸於思考的理連忙再次追上去，順手把冰牆解除。

一大一小兩人一前一後狂奔，這次理不敢再用魔法，腦中不斷試圖思考新的方式來說服他，但卻毫無頭緒。

「可惡！可惡！我是理啊，我是理啊！不要走啊！」他不斷在心裡嘶吼，猶豫拖慢了他的步伐，乾跑得越來越遠，眼看就要衝進校舍裡了，那裡人很多，理要是追進去會被普通人看到。

「可惡！真的沒辦法了嗎？」

而就在這時，一直埋頭狂奔的乾像是終於發現了校舍般抬起頭，但他的步伐卻猛然停下，轉頭就往另一個方向跑去。

「咦？他掉頭了？」理看不懂乾的不自然行為，不禁停了腳步。

只見他又跑出了一段路才發現理停下來了，但卻不繼續跑，而是跟著停下腳步，站在原地大喊：

「來啊！來追我啊！我才不怕你呢！」

理先看了看乾，又看了看校舍，這才恍然大悟：「他是在引我遠離校舍！那裡人多，如果被陰影入侵肯定會有傷亡……」

乾見傑克霜精還在原地待著不動，心中一急，吸了口氣，用顫抖的聲音吶喊：「我、我是跟死神較量過的人！我是理哥的夥伴！理哥都、都能犧牲自己封印死神了，你只不過是一個小陰影而已，我不會怕你的！」

「來啊！你別想對普通人出手！」

這番話讓理的內心五味雜陳。

在大約兩年前，乾的母親在他的面前被真次郎的人格面具誤殺，這件事在他心中劃下了一道深深的傷疤，甚至還讓他一度把真次郎約出來復仇。

不過後來事態有變，不希望死神被阻止的人格面具使神貴隆也突然出現，想要一槍將乾射殺，但卻被真次郎擋下，從此兩人達成和解，乾也終於能夠放下仇恨。

然而即使如此，乾對人格面具以及陰影依然心懷畏懼，如今卻已經能夠為了保護別人而獨自站出來，在手無寸鐵的情況下用發軟的雙腿戰鬥。

「我的死還是有意義的啊……」理既欣慰又悲傷，欣慰的是乾真的跨越了過去的傷痛，不只放下了仇恨，還更進一步獲得了挺身而出守護他人的勇氣。

悲傷的是，他這份勇氣不是用來對付別人，而是自己。

「發現陰影。」

一道機械音從天而降，理抬起頭，一位金髮少女從校舍二樓的窗戶一躍而出，在空中翻轉了兩圈後在乾的面前完美落地。

「乾，請問您有受傷嗎？」

「艾基斯姊！」乾驚呼。

「是艾基斯！」

現在的艾基斯穿著跟之前不太一樣，身上穿的不是戰鬥用的重裝備，而是月光館的夏季制服：白色短袖配上黑色短裙，胸前再繫上一個紅色大緞帶。簡單的搭配配合上她的絕美容顏，令她宛如純潔的天使。

但她充滿敵意的眼神卻破壞了這幅美麗的構圖，在跟乾交談的同時，她舉起十指指向理，讓他能夠看清指尖內的構造。

那是格林機槍的槍口。

「我、我沒事，不過艾基斯姊怎麼會在這裡？」

「我的感測器感應到了陰影反應，所以我就立刻趕來了。請問它是從哪裡進來的呢？」

「他好像是從圍牆翻進來的，我剛剛看到……」

兩人低聲討論，乾踮著腳向艾基斯解釋目前狀況，艾基斯側耳聆聽，同時也絲毫沒有放下警戒，一個多月的和平不止沒有削弱他們的默契，反而還讓他們在面對陰影時更加團結。

若是從前，艾基斯的高精度陰影感測器一定能辨別出理的氣息。然而如今理的意念已經沾染了數十萬人份的死之意志，混濁的令人難以辨識，導致理完全沒有被認出來。

曾經發誓要保護的人就站在眼前，艾基斯卻完全沒發現。

理握緊拳頭，滑稽的大嘴咬著牙，但又有誰想得到眼前的傑克霜精也會傷心？

隨著時間的流逝，來到學校的人越來越多，艾基斯的感測器已經開始收到人聲，所以她決定要盡快解決這件事。

一陣微弱的零件磨擦聲傳來，理知道這是艾基斯要發動攻擊的徵兆，他先是悲傷地蹦緊手臂，但最後還是逼不得已抬起右手，朝兩人張開手掌。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瑪哈布芙〉」

一道碩大的冰牆拔地而起，然後在一秒內就被大量的子彈打成碎片，不過光是這樣就已經爭取到足夠的時間。

「糟糕！看不見了！」乾驚呼，冰屑跟硝煙遮住了兩人的視線，在一片混亂之中艾基斯的右肩一沉，她連忙轉過頭，只見一隻小小的手掌撫向她的左頰。

「啊！」艾基斯駭然，此時已經來不及用任何方法來阻止，只能閉目等待衝擊。

「〈梅帕特拉〉」

預料中的攻擊並沒有發生。

肩上的重量只維持了一瞬間，隨之而來的是一陣清涼的氣息從左頰滲入體內，直達內心，靈魂彷彿得到淨化，方才的緊張感與面對陰影的敵意都被一掃而空。

她睜開眼，傑克霜精已經不知去向，旁邊的乾也不像一開始那樣害怕，兩人雖然困惑，但心情卻無比平靜。

艾基斯摸摸左頰，指尖的感測器傳來一道又濕又熱的觸感。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